****
边境与胡羌交界,六城连成一线,相互照应。裴琅失三城,吉城、布边、泞城。
收回吉城后,在布边城外待了一月,胡羌野蛮,数次叫阵,南阳都快看不下去了,拿剑就要上去,裴琅拉住她,随着胡羌所为。
闹了几回后,裴家军士气低沉,裴琅每日站在舆图前徘徊,南阳站在他后面吃烤肉。
裴琅对她颇好,几乎要什么给什么。
“裴将军,你可要我打前阵,我觉得我们不能再这么沉迷下去了。”南阳咬了口肉,目光灼灼,认认真真地告诉他:“你再这么耽搁下去,我阿娘就成了别人的娘了。”
裴琅被逗笑了,“好,不如就今夜偷袭,如何?”
“又偷袭?”南阳晃了晃自己的手背,白皙的皮肉上横着一道伤疤,边境药草不多,没有去疤痕的良药,手背上的伤痕无法根除,只好等回京再作处理。
裴琅垂眸,说道:“他们叫了这么久,眼下必定松懈,正是偷袭的好机会。”
“你每回都偷袭,那、那你和盛婉林那回,是不是也是偷袭成功的?”南阳素来不受拘束,言辞间多有调侃。
饶是裴琅这么惯着她的人也变了脸色,眼神冷冽,“胡言乱语。”
“分明是恼羞成怒。”南阳嘲讽,告诉裴琅:“我会胡羌语,不如我扮做胡羌商人进城,与你里应外合,可行?”
“不行,太危险了。”裴琅不肯,其实胡羌也这么做过,被他识破了,“这个办法太差。”
南阳睨他:“我试试就成,两日后,你去夜袭。指望不上你了,我自己行事。”
“你是公主……”
“我也是大魏子民。”南阳不耐,裴琅的性子不够果断,若是扶桑在,必会答应她。
面对裴琅,她一直忍着脾气,忍到现在就不成了,“我有自己的办法,你等着攻城就成了,我不需你的人。我带上她们三人进城。”
裴琅冷着脸色,神色不快,南阳大摇大摆地走了,跨过门槛的时候告诉他:“舍不着孩子,套不住狼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惯来潇洒,行事自有章程,比起寻常十五岁的孩子,更为成熟。
裴琅站在屋门,望着南阳离开的方向,眸色晦涩,他对南阳愧疚太多,如今的局面,已然很好了。
他苦笑了会,回身看着舆图,片刻间,神色变幻,狠厉沉着。
南阳走了,带着杀家三姐妹,扮做胡羌商人轻松进城。城内萧索,魏人不敢出来,躲在屋内度日。胡羌士兵见到值钱的东西便会抢夺,一路走来,满载而归。
因四人是胡羌人,南阳更是说了一口流利的胡羌语,与士兵交流也没有问题。
入城第二日后,南阳趁机杀了落单的几名胡羌士兵,顺势换上他们的衣裳。
杀画嫌弃衣服上的汗臭味,不肯换,杀琴揪住她就要打人,南阳拦住她:“打孩子不好,不换就不换,去色诱他们去,二选一。”
杀画惊呆了,“您是公主,怎么能随意说出色诱二字呢?”
南阳换上了衣裳,不过她的身子太小了,衣服松松垮垮,一点都不合身,看了一眼地上的灰尘,随手往自己脸上抹去,然后指着自己的脸:“脸都不要了,还不能色诱?”
杀画目瞪口呆,公主都能做到如此地步,她还有什么话说。
四人换过衣裳后,快速找到队伍,装模作样地挤了进去。
南阳上辈子去过胡羌都城,待过几年,游历过山水,胡羌人的习惯略知一二,融入进去也是不难。
到了晚上,四人不当值,跟着其他人一块去睡觉。睡觉容易露馅,南阳借机出去,其他三人也跟上。没有了队伍,四人组成小队,在城下走着,见到一队人往城门上走,四人立即跟上。
南阳眼疾手快地跟了上去,照旧装模作样,还不忘用胡羌语与前面的人说话:“今晚没有吃饱,我得了块肉,要一块吃吗?”
肉是好东西,前面的人立即应声:“好,给我留些。”
“好,给你留、给你留。”南阳打着幌子。
走到城上后,走了一圈,看清布局,心里有数。
巡防一夜后,天色亮了,南阳等人又回到营帐装作才刚醒,接着又开始一日巡防。
白日里巡防一夜后,将所有的布防都记了下来,画了布防图,交给杀画,“交给裴琅,今晚子时夜袭,我会尽快打开城门。”
杀画揣进怀中,“怎么出城呢?”
布边城给进不给出。
南阳睨她一眼,“打出去啊,今日会叫阵,你跟着出去不就好了。到时撤兵的时候,装作慢些,魏军必会将您俘虏,你不就出去了。”
杀画又问:“如果不叫阵,怎么办?”
南阳不耐:“天天叫阵,怎么今日就不叫了。”
杀画还想再问,杀棋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同南阳道歉:“殿下恕罪,她今日没有吃药。”
“再说话就将你嘴巴缝起来。”南阳气得炸毛。
杀画不敢再问。片刻后,果然听到锣鼓声,杀画立即冲了过去,不想巡防的一队人也要上去,南阳被迫跟着出去。
胡羌人照样用蹩脚的魏话骂人,骂了几句后,有一将军骑马而出,两方人打了起来。
片刻过,魏军败了,急忙要逃,杀画屁颠屁颠地跟上,不想走得太快,差点被魏军打死,幸好她功夫好,这才脱险。
城门上的裴琅见到小兵怪异,急忙出去营救,见到是杀画后,直接将人捆住带了回来。
南阳一行人回到城内,简单休息后,又要开始一日巡防。
她就纳闷了,难道就不吃饭吗?
饥肠辘辘,都快走不动了。
到了黄昏,才喝到一碗粥水,塞牙缝都不够,不敢吭声,喝了回营休息。
南阳借机又出去,摸到城池下面,不想被人一把捉住,“说好给我吃肉的,肉呢?”
“还在呢、还在呢,给你。”南阳被吓得魂不附体,忙冷静下来,静心说道:“还在呢,你别声张,旁人知晓就没的吃了。”
那人这才静心,嘴里骂骂咧咧,但巡防为重,他只好按住自己的脾气,继续巡防。
南阳记住他的面容了,狠狠地瞪了一眼,举步跟上。
子时之际,呼声震天,士兵们都往前冲,南阳抢先跑上城楼,吩咐其他两人:“堵住这里,坚持多久就多久,挡不住就撤,活着出去,你们谁死了,本座让杀画陪葬。”
上楼的台阶被堵住,城池上的人被杀尽后,就没有人再阻挡魏兵上来。
两人如何抵得过数百人,因此,南阳的时间很短,半柱香的时间罢了。
一息之间,城楼上的士兵都反应过来,有内鬼,然而南阳并不该他们反抗的机会。
刀起、刀落。
城上数百人,杀了一半,杀琴杀棋就退了回来,这时魏军登上城门了。
可涌上来的胡羌士兵将三人围困住,南阳微微一笑,“杀我可比登天都难。”
话音落地,刀剑齐齐砍了过来,杀琴二人将她护在身后,南阳却拂开二人,“生死关头,顾好自己,本座命大,死了还能重来。”
城池上血染一片,杀声震天,血腥笼罩着半边天。
火光冲天,血池火海。
京城内万籁俱寂,天明朝会如旧,天气炎热,朝臣上谏,行宫避暑。
行宫凉快,京城内酷热,朝臣也想借机舒坦。
女帝未曾应允,摆手道:“边境不宁,朕哪有心思去行宫,今年不去了。”
去年世子打架,郭瑜死了,其父郭先却连升两级,官至吏部尚书,俨然成了帝党。郭先死儿子升官,让许多人都百感交集。
再观其他三人,贬官罢职,都不在京城内。
扶桑借机安排自己的人,令帝党再度扩大,再观,襄王损失颇大。
行宫一事作罢,朝臣唉声叹气地离议政殿,扶桑留下几人继续说话。
近乎午时,她才离开议政殿,扶瑶恰好来请安。
姑侄二人在食案旁坐下,扶瑶用膳仪态很好,小口小口地吃,姿态优雅。扶桑多年来只与南阳一起用膳,习惯了南阳的姿态,乍然见到小小的孩子这么守规矩都有些不适应。
“不必拘束。”她怜爱般地叹气。
扶瑶微怔,看着食案上的菜肴,她并没有拒绝啊,难不成守规矩在陛下眼中就是守规矩?
扶桑陡然没了胃口,停箸起身,“朕饱腹了。”
顾椋忙抬脚跟着她离开,留下一脸茫然的扶摇。
走出正殿,扶桑漫无目的地走动,不知不觉间走到小阁,她想起南阳有几日没有书信回来,就连裴琅也没有讯息传来。
“南阳在布边城外好像时日很久了?”
“胡羌狡猾,裴将军也束手无策,臣觉得不急不躁,稳中求胜也是不错。”顾椋宽慰陛下。
扶桑听了,走进小阁。
小阁内日日有人打扫,干净无尘,窗明几净,走进去后,好像南阳才离开一般。
八宝阁上摆着许多扶桑诶南阳送的生辰礼物,无一不是价值连城,再观扶桑的小匣子,扶桑自己都笑了。
顾椋观她笑了,心里松了口气,提议道:“臣将午膳摆在这里来?”
“嗯。”扶桑颔首。她走到八宝阁前抚摸初送给南阳的生辰礼,是一盒子可以照明的夜明珠。
小财奴高兴地将夜明珠摆在了床上,一颗一颗数着,不知为何,不会数数的小财奴嘴里迸出了一串字:“一、二、三、四……”
无异于“见钱眼开”。
扶桑笑了。
第61章
魏军在布边城前徘徊几月,夜袭后,胡羌败逃,魏军收回一地。
可在这几月内,布边城内的财物被洗劫而空,就连粮食都所剩无几,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遍地皆是饿死的百姓。
裴琅拿出粮食救济灾民,暂缓度过几日,可城内百姓数万,军粮也被消耗得所剩无几。
若再用军粮,将士们也要跟着饿肚子,裴琅下令不再发放救济粮,这么一来,百姓围住将军府,意图抢夺粮食。
裴家军素来爱民,更不敢与百姓争夺,只好拿剑吓唬,一来二去,百姓识破后,直接闯入府邸。
裴琅闻声而出,南阳也被惊得出来,询问一番后才知晓是裴琅的‘骚操作’,气得不行又觉得裴琅单身这么多年也是活该。
眼看百姓蜂拥而上,南阳夺过守卫中的长.枪,枪尖指向最靠前的一人,“再敢夸一步,孤就捅破你的喉咙。”
众人立即闻声而止,裴琅皱眉,南阳却说道:“粮食是给将士吃的,给了你们不少了,再给,将士饿死了,这座城照样会落到胡羌手中。胡羌人在中的时候,有粮在,你们怎么不抢?窝里横吗?有本事拿着你的棍棒去找胡羌人要粮食,别在这里欺负不会把刀指向你们的将士们。他们保住你们的家,你们就要杀他们吗?”
将士们听得热血沸腾,紧紧握着手中的刀剑,就连裴琅也侧眸看向脊背瘦弱的少女。
南阳将枪收下,枪尖指向地面,拖地走了三步,冷笑道:“想要粮食可以,入军营打战,按照俸禄给你们分配粮食。我们不养无用之人。”
裴琅立即附和:“军粮养的是军人。”
落地有声,百姓沉寂下来,几息后,有人悄悄出声:“我想投军,能有多少粮食?”
“按照份例给。”裴琅声音浑厚,比起南阳这位天家公主,他的话更为信服。
他的话似乎燃起一股希望,接着有人举手,“我想投军……”
“我也想。”
“还有我……”
“我、我、我……”
南阳持枪而立,趁着众人热情蓬勃,忽而说了一句:“杀一胡羌人,得五斗粮食。”
裴琅闻声色变,众多将士在,话已说话出口,就不能再作更改,他将南阳拉过一旁,急道:“哪里有那么多粮食?”
“瞧你吝啬的样子,阿娘说孤吝啬,没成想你竟比我还要吝啬,果然是……”南阳止住嘴巴,不能让裴琅占她的便宜。她顿了顿,改口道:“孤有去要钱。”
裴琅立即笑了,看向南阳的眼神中多了些尊敬,“你有办法要钱?”
“同陛下要,不给钱,孤就不让她女儿回京,她必然害怕,定会将银子送来。”南阳言之凿凿,神色尤为认真。
话听起来有几分无赖,裴琅细细品味,总觉得哪里不对,陛下的女儿不就是南阳吗?
南阳绑架自己同陛下要钱?
好像有点耍无赖了。
安抚过百姓后,南阳掏出几张银票递给裴琅,“先打欠条。”
裴琅:“……”
“臣有许多宝贝,想送给您,您可要?”裴琅抓住南阳的手往议事的正厅而去。
到了正厅后,裴琅将人松开,在案牍上翻出一本书,在书页中翻出一叠纸,大方地递给南阳。
谁成想,他会积攒一叠欠条……南阳惊讶地挨个数一数,不数不知晓,一数后脸色大变,“你欠了十几万两银子,谁敢借给你?”
欠下银子不还者,信誉低下,朋友变成路人,试问,谁敢交裴琅这个朋友?
南阳几乎后退两步,急忙与裴琅撇清关系,“我是天家的公主,与你毫无关系,你的这些债自己还。”
裴琅睨他:“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南阳毫不示弱地回怼:“我与你不熟悉,就算哪日我被天下人唾弃也不会与你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