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收到信之际,人在边境,裴琅就站在面前,她的心雀跃,短短八字,也叫她开心不已。
裴琅站在舆图前,正想说军事,眼见着她唇角勾起,便问道:“为何发笑?”
南阳小脸就垮了,瞪他一眼:“我的家书,你有吗?”
裴琅猜测是陛下的信,微微一笑道:“你若写了,我就有了。”
“你……”南阳想骂人,但他是这副身子的生父,做人不能忘本,她只好说道:“你已失三城了,再不想着夺回来,你我都会死了。”
裴琅笑意微敛,“一月间,必叫殿下回去。”
“不必这么急躁。”南阳摆手,想起卫照的话,心口沉了沉,她不想回去太早了。
裴琅并不勉强,看过少女,他指着面前的舆图,“殿下功夫好,身边有高手,不如帮我一个小忙?”
“怎么帮?”南阳回神。
裴琅道:“夜袭,烧粮草。听闻殿下身边有三位杀姓的姑娘,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每人领两百人分三面偷袭,殿下正面佯装攻击。”
南阳瞪他:“你怎么和陛下一样都爱坑我?”偷袭可大可小,有可能去了就回不来了。
她想了想,心疼自己的护卫,商议道:“我领人就成,你给我留三人的惜命。”
本座好不容易得了三位漂亮又养眼的护卫,不能轻易就这么葬送在裴琅手中。
世人只知重尊滥杀,却不知她极其护短。
裴琅知晓她看重自己的属下,殊不知到了如此心疼的地步,可她自己身份尊贵,哪能这么办事。
他不肯:“不行,会安全回来的,放一把火就走。”
“你怎么不让你的兵去,裴琅,不要欺负孤年岁小不懂事,你的心思可真恶毒。”南阳炸毛了。
裴琅被骂得缩了缩脑袋,忙着解释:“我的兵不能动,动了对方就会察觉,再者您的人功夫好,我的兵差远了。”
南阳想了想,有些动容,寻常兵将确实不如三人,她看向裴琅:“她们好看功夫又好,若是人没了,我让你们裴家给我送是三个小姑娘来填补空缺。”
裴琅连连点头,不等南阳说虎,立即部署下去,一点喘气的机会都没有给她留。
夜晚,南阳领着自己的两百人悄悄出营,绕过对方的城池,走水路,悄悄夜行,翻山越岭一夜,天明歇息半日。
夜袭就要等到晚上,白日行军容易被发现,一行人一直等到黄昏才敢出发。
到了后方,已是凌晨,南阳心里不大高兴,知道裴琅坑她,但没想到会这么坑,太生气了。
她想速战速决,等到约定的时间后,率先冲了进去。
营地后方便是粮草,她冲进去,后方已经着火了,她正纳闷的时候,却见裴琅从里面冲了出来,一把拉着她就走来了。
裴琅来了,她来干什么?
来不及多想,裴琅拉着她就走,敌营将士冲了出来,几乎一瞬间就将他们包围了。
眼下顾不得说话,她推开裴琅,持剑迎敌。
后面的火越烧越大,有人喊着留活口。
慌神间,南阳侧身未曾及时避开,手背上划过一刀,鲜血淋漓。
深夜时分,龙床上的人突然惊醒,撑榻而坐,额间冷汗层叠,呼吸急促,出于本能地望向知道的手背。
手为何感到疼?
惊醒后也睡不着了,恐惧入骨,她便披衣而坐,也不愿唤宫娥,自己摸到烛台坐下来。
她持着烛台从柜子里摸到一只匣子,匣子有些年岁了,约莫有十年了。从南阳第一回 送她小玩意开始,就有了这只匣子。
匣子打开后,里面摆着许多小玩意,都是南阳送的,是她一文钱、两文钱,辛辛苦苦讨价还价买来的。
扶桑拿起拿起一枚粉色珠花,小玩意粗糙,年岁久了,颜色微微发黄。
还有一支木簪,本是一对,南阳就给她一支,剩下一支说是要藏着,只怕早就丢了。
细细去翻,匣子里七零八落地摆了许多小玩意,还有一只镀银的手镯,南阳说是银手镯,花了不少银子,其实就是镀银,不值钱。
她未曾点破,南阳也喜滋滋的走了,那年不过八岁,怕是分不清真假。
第60章
南阳小事上不大在意,平日里玩玩笑笑,处处透着笑容,明媚天真。
若非这般的性格,绝对送不出满匣子的小玩意。
夜色寂寥,扶桑陷于回忆中,重活一世,添了许多美好。南阳的纯、南阳的美,在她心里无限放大。
扶桑枯坐半夜,直至天明,顾椋来后大吃一惊,训斥守夜的宫人:“陛下醒了都不知晓,如何当差的。”
宫人们跪地不敢言语。
扶桑摆手,“朕睡不着罢了,梳洗吧。”
扶桑对下平和,些许小事都不会计较,更多的是懒于计较,而顾椋会将这一切都打理得很好,不需她多问。
早朝之上,下臣提起过继一事,共推荐四人,淮阳王之孙扶明,聪慧过人,三岁可背诗经。
扶桑闻言摇首,“南阳公主两岁便可背,算不得聪慧。”
臣僚面面相觑,他们犹记得三四岁的南阳公主将襄王骂得无话可说,比起公主,扶明差了些。
第二人是齐王长子,年十二,伶俐过人,曾远游四方,颇受百姓爱戴。
扶桑不满意,下面又禀道:“汝阳王孙女八岁,与陛下一脉颇近。”
众人故意略去襄王一脉,南阳本就属于襄王一脉,陛下既然放弃,他们也不会再提。汝阳王是先帝的庶弟,比陛下大了十岁,眼下年近不惑。
扶桑不言语,不知是谁提了一人,晋王扶昭。
扶桑蕴怒,看向那人。那人跪地,不敢再言语。
陛下留晋王在宫中,已有人传言晋王恐会代替南阳公主,这人才会提及。
可见,陛下不满意。
半晌后,殿内寂静,襄王冷笑,却不参与言语,在他看来,陛下不过是使了障眼法罢了,选来选去,依旧会选择南阳,这些人都给南阳垫脚用的。
南阳很优秀,看似漫不经心的一人,实则武功高,听卫照言及,她的史书经纶亦不错,文武兼得。南阳与朝臣不同,不结党就得了两万兵马。
城府之深,不可测。
她为储君,很合适。扶桑偏偏放弃她,大海捞针般在皇室中选,本就不符合帝王心性。
襄王像看笑话一样看着诸人,直到扶桑开口:“将郡主接入京内,朕看看。”
郡主说的就是汾阳王的孙女了。众人惊讶,就连襄王也露出不明情绪,扶桑这是闹哪样?
使臣很快就去了,快马加鞭,客客气气地将人请入京城。
小郡主明唤扶瑶,扶瑶上京时,已是春末,穿了一身鲜亮的裙裳,小姑娘怯怯地,见到扶桑后躲在乳娘身后。
扶桑连唤两声后,扶瑶才被乳娘推了出来。帝王未曾生子,却养过孩子,知晓如何哄慰孩子。她从桌上拿了一块点心递给扶摇,“过来。”
女帝掩藏锋芒气势,眉眼温柔极了,像是寻常女子,扶瑶心里明白自己为何而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接过点心,口中道谢。
扶瑶已然八岁,突然见到生人,心防很重,扶桑也不想在花费心思在孩子身上,吩咐顾椋将小郡主接入宫。
顾椋询问住何处。
扶桑思考了会儿,“随你。”一时之间,她也想不起来宫里还有哪些无人居住的殿宇。
扶瑶就算是在宫里住下了,于此同时,扶昭伤势痊愈搬出宫里,入住新修缮的晋王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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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自上回受伤后,裴琅季不让她打仗了,日日跟在他后面。
那一回,南阳离开后,敌方就知晓魏军偷袭,并且知晓了偷袭的时间,裴琅带着亲兵随后跟上,远远地跟在南阳后面。白日他们休息,裴琅悄悄行军,天色刚入黑就摸进军营里,辗转几个时辰后,出其不备,放火烧粮草。
胡羌只知晓瓮中捉鳖捉南阳这位尊贵的公主,殊不知,裴琅早就混进去了。
裴琅拿南阳做鱼饵,南阳气的半月不敢搭理他,裴琅想和解,可胡羌攻城,他只好先去处理。
胡羌比起往年更为难缠,裴琅说一月即可收回失地,可半月有余,也只烧了粮草夺回一城,还有两城在敌人手中。
苦心谋划半月后,裴琅收到京城消息,陛下接扶瑶入宫小住。
他未曾隐瞒,将信递给裴瑶:“陛下怕是想立这位郡主为太女,你还要回去吗?”
两人心知肚明,裴琅又说道:“留在这里,你会很安全。裴将能护你一辈子,回到京城,我便什么都做不了。”
南阳并不在意这些事情,扶桑立储君,是早已定下的事情,这个时候生气已经晚了。
她接过信看了一眼,“我给陛下写封信。”
裴琅纳闷:“写什么?”
“与你无关。”南阳攥着信走了。
裴琅纳闷,这是闹什么呢?
当天夜里,胡羌来袭,南阳半夜被扰,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杀琴来报:“敌军偷袭,裴将军去迎敌了,殿下可以再睡会儿。”
南阳抱着被子,目光涣散,“杀姐姐,我还能睡得着吗?”
言罢,抛开被子,换上衣裳,临走还将杀琴拉着一道:“一起。”
杀琴面无表情地点头。
两人还没走出小院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刺鼻难闻。南阳懒懒打了哈欠,远远地看见裴家小郎抓着一把木剑往前冲。
又来一个弟弟。这副身体的弟弟真不少。
她上前一把揪住小郎,“八岁的小孩子冲什么冲,回去睡觉。”
“我要去找大伯。”小郎双手挥舞,但见到是南阳后就收敛住了,大伯说了,见到公主要尊敬。
他一安分,南阳就将他丢给杀琴,“按住他,我去找裴琅。”
裴家儿郎不畏生死,就连八岁的孩子都会上阵杀敌,可想家教如何。
回身望着被杀琴揪住后领的小小少年,可爱又让人敬佩,头一回,她觉得盛婉林的眼光很好。
可惜,扶良不是个东西!
感到城下,早已是杀声阵阵,裴琅杀红了眼睛,南阳按住他的肩膀,“裴将军,我也来。”
城池上尸横遍野,血骨堆积如山,压根分不清是魏军,还是敌人。放目去看,犹如人间炼狱。
南阳杀人无数,可未曾上过战场,灭一派也不过百余人,眼前尸骨有上千人,城下依旧有不少人争先恐后地爬上来。
来一人,魏军砍杀一人,尸体犹如一件衣裳般被砍坏、丢弃、置之不理。
裴琅持刀的手微微发颤,看向一侧浑身是血的少女,微微一笑,“你很像裴家的人。”
南阳仗剑而立,冷静威严,气质冷厉,此刻像极了一位将军,她凝眸看向裴琅,“不,我只像我自己。”
本座只是将重明活在了世人面前。
话音未落,敌人攀爬而上,南阳挥剑而去,脑袋滚落城下,快而狠。少女似地狱来的魔鬼,杀、再杀、一个都没有放过。
奋战一夜,胡羌退兵,裴琅精疲力尽地坐在城墙下,南阳精神不错,只是剑坏了,剑刃翻卷,不能再用了。
裴琅贴心道:“我赔你一把剑。”
南阳低哼了一声:“我不要你赔,我又不是替你打仗的,该赔的不是你。”
她不肯吃亏,写信告诉扶桑她的剑坏了,该赔一把。
扶桑收到信,正在与扶瑶对弈,小小少女棋艺很好,比起南阳,胜过许多。
打开信后,她笑了,温柔浅笑,扶摇觑了陛下一眼,好奇道:“陛下笑什么?”
“高兴的事情罢了。”扶桑将信收好,与扶瑶说道:“改日再下。”
扶瑶规矩极好,陛下说不下,她就揖礼退下,不敢撒娇、更不敢逗留。
扶桑唤来顾椋,“去库房寻一寻,寻把好剑给南阳送去,她的剑坏了,非要朕来赔偿。”
顾椋熟悉殿下秉性,笑道:“一把不够,您再送些银子过去,她才高兴。”
“银子没有,让人快马加鞭送过去,告诉她,朕身边多了一位小郡主。”扶桑故意想气一气南阳。
顾椋领旨,半个时辰后就让人出发了。
扶桑坐在棋盘前,盯着棋面上的子,顾椋询问:“陛下怎么了?”
“朕在想,南阳的缺处,恰好是扶摇的优点。扶摇知礼数,稳重,甚至连棋都下得很好。方才朕在想南阳,她与南阳相比,朕该如何取舍?”扶桑眸色幽深,说话间眼神凝着一处。
顾椋知晓她是在想公主,扶瑶日日能见,而公主却是见不到的。
“陛下想公主了。”
扶桑轻笑,没有隐瞒,面上多了点无奈,“待她凯旋,必然会是英雄,在朝中势必会凝聚人心,到时……”
她停了下来,唇角抿得很直,忽而摇首,不肯再说了。
顾椋不敢多问,公主走后,陛下时常出神,心思不定,总会说些奇怪的话。
扶桑欲言又止后,吩咐宫人将棋局收好,自己前往议政殿处理政事。
有了上辈子的前车之鉴后,她对扶瑶也多了些心思,两日召见一回,说些家常话,不会不管不问。
相处近乎一月,她对扶瑶依旧没有对南阳那时的喜欢。
有些事,就是要看缘分,两人相处,若无缘分,感情也不会深。
南阳于她,很贴心。
扶桑叹气,口中低言:“扶宜。”
思念似乎有了宣泄,她的情绪平缓后,召见朝臣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