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琴回道:“习惯了,殿下尽管笑,她已经笑了一路了。”
南阳便不笑了,直起身子,扶桑也松开手,将手藏于袖口中。
南阳说道:“我若胜了,可有赏赐?”
“公主之上,并无恩赐,不过曾有先例,公主攻于社稷,封为长公主。”扶桑认真回答,声音柔和许多。
南阳听后很高兴,按例来说,长公主是皇帝的姐妹,破例晋封,可见恩德。
不过,虚名对她而言,并无用处。
她不想要虚名,可自己想要的不能说出口,只能摇首道:“我不要虚名,我只要阿娘安康即可。”
扶桑神色不明,眼中幽暗得翻滚着复杂的情绪,她深陷其中而不知该如何自救。她本是事外人,可如今南阳的话将她拉进来。
原本南阳不过是她的一颗棋罢了,如今,这颗棋让她左右为难。
帝王澄澈的眸子里含了几分悔恨。
“南阳。”她轻叹。
南阳立即应声,对上帝王复杂的眸色,“陛下,您有烦心事?”
“有些事,难以解惑。”扶桑低语,若是寻常政事,多想想办法,也会解决。可这些事,越想,心思越乱,压根无法面对。
她抬眸,对上南阳剔透的眸子,不知怎地,她豁然开朗,抬手摸了摸南阳的脸颊,“朕也只要你安康。”
“陛下,你等我回来。”南阳心里软了下来,忽而想起一事,立即站起身来,“阿娘,我还有事,你不用等我用晚膳。”
她焦急离开,将三人留下。
扶桑看了一眼三人,吩咐道:“天问,试试她们的功夫。”
天问苦不堪言,她是暗卫,怎么尽干不着调的事情。
她提剑出列,朝着三人抱拳,“得罪了。”
*****
南阳想起一种药,是白命所制,林媚为抢药才杀了他。
林媚住在卫府,成了卫照的‘妾’。
找到林媚就找到了药,她径直进入卫府,轻松见到了林媚。
林媚在药房内磨药,见到下人引着南阳进来,有些奇怪:“殿下来此,是因为卫少傅吗?”
南阳道:“你杀白命所得的药呢,给本座用用。”
林媚面上便显出一种晦涩的笑,“此药难得,我在多年前就送给了陛下。”
“没有了吗?”南阳追问。
林媚就差哭了,“没有,你要用在谁的身上?不如去问陛下要,你得圣心,要来即可。”
“仅此一枚?”南阳不大相信,这么难得的药,白命不可能就只研制一枚。
“没有。”林媚坚持道。
南阳信了,哀叹道:“你为何杀了白命呢?”
林媚看了一眼南阳,没有回答。
南阳落寞离开,与来之时的期待,更多的是不安。
陛下得了此药,用了吗?
第58章
宫廷与江湖不同,明教曾研制过一种控制人的毒药,没月发放毒药,若是没有,便会痛不欲生。重明上位后,就废除了。
白命研制的药与这种药大为不同,因此,她未曾在意过。
今日才想起,不想竟只有一枚,白命死得太可惜了,哪怕多研制一枚也是不错。
林媚处得不到,南阳自然不会去找陛下要,回宫的路上想起明林,他是白命的弟子,或许继承衣钵,也是有可能的。
马入上东门之前,转道去了明教堂会,命人去给明林带话。
再回宫廷的时候,已近亥时,正殿内灯火通明,她看了一眼,迅速回小阁沐浴。扶桑有洁癖,若是不洗干净,就不让她靠近。
回到正殿,恰好摆膳,南阳顺势坐下,端起汤就喝了一口。
扶桑也拿起筷子,顺势说道:“都已安排妥当。你为主将,秦晟为副将,路上不许胡闹,凡事先问过秦晟。他功夫虽说不好,却颇有经验,不可忽视。”
南阳应下了。
扶桑吃了口青菜,咽下后府发,半晌后似乎醒悟,再度开口:“收复失地就回来,此次是裴琅之过,朕怀疑内鬼。”
提及内鬼,南阳也表示赞同:“可是内鬼并未提及裴琅离开一事,您说是不是奇怪。是扶昭引裴琅回来,是不是他通知胡羌?”
“此事不可随意定论。”扶桑也拿不定主意,扶昭对南阳有种说不清的恨意,无法言明,应该不会做叛国一事。
南阳也说不好,索性就不再说了,静静吃饭。
用过晚膳后,时辰不早,扶桑却坚持去外间走走。
南阳只好跟着。
春日的夜晚有些凉意,顾椋捧来两件披风,扶桑取过红色的披风铺展开,轻轻一抖,披在了南阳的身上。
二人靠得近,南阳个子还未长开,自然不如扶桑修长,她扬首看着扶桑。
她屏住呼吸,一股清淡的香味萦绕鼻尖,她想呼吸,却又怕惊到了她,左右为难,心口的跳动剧烈加快。
扶桑双眸澄澈,黑白分明,清冷中夹杂着几丝温柔,光风霁月。
南阳静静看观看,心中欢喜异常,扶桑微微后退两步,接着,顾椋上前,替她披上披风。
夜晚,一片漆黑,三两盏宫灯在夜间摇曳,光明微弱。
南阳亦步亦趋地跟着扶桑,扶桑今日说了很多话,皆是嘱咐她的道理之言。
清冷的声线透着两分不多见的温柔,当真似一个母亲在叮嘱自己远行的孩子,谆谆教诲。
面前一片漆黑,扶桑手中的宫灯轻曳,可见她规矩很好,而南阳手中的灯,四下晃动。南阳知晓她永远做不到规规矩矩,也无法达到扶桑心里的位置,但扶桑从来不会说她没有规矩。
这些,很好,像是长辈为对晚辈的宠溺,可谁能无下下限地宠溺呢?
大概除了扶桑外,没有旁人了。
天上云端遮住明月,光色黯淡了几分,扶桑止步,回身看向自己的来时路,浮云缥缈,冥冥中似乎有谁在指引,一步、两步……百余步,直到脚下。
“该回去了。”扶桑低语。
她说什么,南阳听什么,很乖巧。
两人回来后,扶桑沐浴,南阳坐在床榻上,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微微笑了。
与往日一样,扶桑片刻即回,两人默默躺着。
夜色深重,时辰不早了,可二人并无睡意,南阳的眼睛在昏暗的光色下尤为明亮,她翻过身子,直视面前的帝王。下一刻,扶桑捂住她的眼睛,“该睡了。”
她的手温软有力,如当年一般无二,南阳握住她的手,忽而放置在唇角下,轻轻地吻了吻。
扶桑大骇,猛地收回,口中放肆二字生生止住,屏住了呼吸,黑夜下那双眼睛眨了眨,光色撩人,“阿娘。”
南阳唤阿娘,依旧将她当作母亲。扶桑松了口气,却将双手藏在被子里,稳住自己的情绪,“不困?”
“不困。”南阳依旧凝神看着扶桑,眼中情愫深深,
扶桑看着屋顶,恍若置于云端,一颗心七上八下,直到被下的手被人握住,一股热力传入心口。
这不是梦,是现实。
南阳轻笑,“阿娘,您困吗?”
扶桑也不困,听着南阳的声音心口暖融融的,不知为何,南阳在,就有一股奇异的安心。
情绪感染。南阳的情绪也会感染着她。
她忍不住翻过身子,被下的手也顺势收了回来,南阳察觉不到她的情绪变化,只觉得阿娘肯面对她,这是好事。
两人面对面,目光触及到对方的眼中,扶桑照旧开口:“闭上眼睛,该睡觉了。”
南阳听话地闭上眼睛,她听扶桑的话,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夜,她又做了梦。
梦境有所不同,不再是街头,而是换成了宫殿。
也不是紫宸殿,而是一所不知名的殿宇,金碧辉煌,摆设精致周到,处处彰显着皇室奢华。层层帷帐下飘着阵阵香气,是女儿香。
没有了小太女,梦境便成了噩梦。
她止步不前,帷帐却被风吹开,露出粉色的锦帐。粉妍若桃花,娇艳无比。
这是小太女的闺房?
扶桑喜欢给小孩子穿粉色,自己用粉色也甚为寻常。她看着浮动的锦帐,微微迈步,想看一看里面究竟是谁。
锦帐似乎成了漩涡,在不断吸引着她靠近。她看了许久,香气缭绕,最后,她朝前走了两步,站在粉色锦帐前。
路很短,三两步就到了。很快,她也见到了床榻上的人。
一坐一躺,有两人。
南阳瞬息间整个人都呆住了,眼前的景象透着一股暧昧。扶桑躺在床榻上,紧闭双眼,姿态优美,而坐着是就是‘自己’。
‘南阳’紧紧地凝着面前的人,忽而倾身,吻上扶桑的唇角。
小心翼翼。
南阳痴痴地看着,一切仿若那么自然,而‘南阳’并未离开,将吻从唇角延至下颚。
缠绵、肆意、暧昧。
南阳静静看着,唇角干涩,眼睁睁地看着‘南阳’的手覆在扶桑的领口。
领口微开,露出春色。她大呼:“住手。”
怎么能如此折辱陛下……
‘南阳’并未停下,唇角贴着颈间肌肤缓缓落下,而扶桑一直未醒,唯独一双眼轻颤,接着,滑落一滴泪。
南阳的心疼极了。
那张熟悉的脸,熟悉的五官,那滴泪让人心神惧颤。
她伸手推开那个‘自己’,伸手才发现自己的手穿过‘南阳’的身体,她什么都做不了。
南阳痛哭,从未有过自己的无助。
哭声惊醒扶桑,她蓦地睁开眼睛,伸手去摸,南阳脸颊上一片湿润。
她急忙起身,将人唤醒,“南阳、南阳。”
连唤几声后,南阳睁开眼睛,愣愣地看着她,呼吸沉重急促。
扶桑起身,忙扶起她一道起来,拍了拍她的脸颊:“噩梦吗?”
南阳坐起身子,久久无法回神,在梦中,她亵渎了自己的神女,怎么能开口。她徐徐摇首,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扶桑只当南阳没有缓过来,伸手抱着她,轻轻抚着她的脊背,无声的安慰,胜过千言万语。
万籁俱寂,呼吸声成了最大的声音。急促而沉重的喘息声,让南阳难以释怀,一下下的抚摸成了一记记重锤,毫不留情地敲打着她的心。
扶桑的手用脊背徐徐上攀,落在后颈处,轻轻捏了捏,她不会开口,一开口只会将噩梦的后劲扩大。
南阳没有说话,徐徐将脑袋搭在陛下的肩膀上,感受她独有的温柔,心中的愧疚加深,如深渊,看不见尽头。
寂静无声,无声折磨着南阳,她贪恋陛下的温柔,贪恋陛下的好,以至于自己乱了分寸。
怎可侮辱、怎可亵渎呢。
南阳心中百转千回,蓦地起身,摸到被子,径直躺了进去,也不说话。
她这模样,像极了生闷气,扶桑想笑,偏偏忍住了,也陪着她一道躺下。
躺定后,扶桑伸手,摸到她的耳朵,轻轻揪了揪,“你是在生朕的气?”
“没有。”南阳声音低沉而压抑。
扶桑敏锐,南阳往日都会缠着,噩梦后倒像是在故意疏远。明日即将分别,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给自己慢慢化解,她犹豫了会,询问道:“南阳,你最畏惧什么?”
此刻的南阳很守着规矩,没有越靠越近,更没有去缠着。听到问话后,认真地想了想,怕什么呢?
以前怕扶桑抛弃她,如今,最怕的是噩梦中的事情。
畏惧有人折辱扶桑。
但这番话不能说,难以启齿。她便回道:“我没有畏惧之事。”
“怎么会没有畏惧,人活着,都会有畏惧。”南阳不信她的说辞,怎么会有人无所畏惧呢,就算是大罗神仙,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南阳心思不定,知晓自己难以蒙混过关,索性反问扶桑:“陛下有何畏惧的?”
“自然是有的,畏惧皇位被旁人夺走。”扶桑坦然。作为皇帝而言,她畏惧的仅此。可作为扶桑,她畏惧的事情太多。
畏惧东窗事发,畏惧南阳背叛,更畏惧南阳受伤等太多太多了。
简而言之,她太贪心了。
人活着,若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就不会心存畏惧。
听到扶桑的回答,南阳笑了,泪水滑入乌发中,伤心又开心,旋即翻过身子,直视扶桑:“我畏惧的只有您。”
扶桑轻笑,“看来你的噩梦便是朕了。”
“也不是……”南阳欲言又止,恐她误会,绞尽脑汁想解释,想了想,坦白道:“南阳畏惧的不过是有人欺负你罢了。”
扶桑问:“谁欺负朕了?除你外,谁敢欺负朕呢?”
第59章
谁敢欺负帝王呢?
大概只有南阳了。
南阳醒悟后,呆了呆,扶桑拍了拍她的额头:“时辰还早,再睡会。”
南阳不敢再睡了,也不能耽误扶桑睡觉,索性装作闭上眼睛安睡。
真睡与假睡是不同的,扶桑精明如斯,如何不知她在装睡,但自己没有挑破,闭眼养养精神也是不错。
深夜寂静,床榻上同样安静无声。
南阳心里多了一件事,难以启齿,更是不能表明。她从中慢慢品味,梦是心中欲望折射,归根究底,是她的臆想。
只要她忘记了,不再想、不再提,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或许就会真是忘记。
都说生而不养,不配为母。未生而养,恩情大过天。不管扶桑是不是被迫养育她,这么多年来,她都活得像真正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