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王闻讯猛地一拍案牍,案上茶盏被震得哐当作响,幕僚们面面相觑,都低着脑袋不敢说话。
“你们说江湖人武功高,以一敌千,可倒好,被人挂在城门上,废物、都是废物。”
幕僚们大胆开口:“陛下身边只怕也有江湖高手,您的小郡主不也是有去无回。”
说起天问,襄王脸色更加难看了,“别提她,这些江湖人再没有用处,就不准踏入京城。”
“王爷,眼下需知晓是何人在保护陛下,听闻南阳公主功夫也很好。她是世子亲女,骨肉相连,不如让世子去试试小殿下的意思,这是唯一的捷径。”
“对,小殿下是陛下的长女,是您这一脉,不如晓之以情。”
襄王沉默,这么多年来南阳与襄王府并无来往,去岁世子成婚,她都来放火,心性极野。他犹疑不定,幕僚再劝道:“王爷,臣有一计。”
“说来。”襄王沉声。
幕僚建议:“陛下眼下只有一女,若大婚另外生子,殿下地位岌岌可危,世子再表示父亲的怜爱,殿下如何会不动心。父女连心,殿下还是会向着世子的。”
“陛下这么多年来都不愿立皇夫。”襄王狐疑。
幕僚说道:“那是因为立的皇夫并非是她喜欢的,不如您让她如愿。听闻陛下曾属意裴琅。”
“裴琅不成。”襄王拒绝。裴家握有兵权,扶桑就盼着与裴家联姻,这么的便宜不能送过去。
“王爷,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小殿下年岁大了,再过几年及笄后就会入朝堂,到时这就是您最大的助力。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您要顾全大局啊。”
其他人凑在一起商议,纷纷点头,襄王的心渐渐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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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问入宫留在小阁内,南阳吩咐红昭时刻盯着,自己去见慕容环。
扶桑回来两日,卫照入宫求见。
与往日相比,卫照的脸色更加苍白,眉眼笼着病气,入殿后接连咳嗽,顾椋忙递去热茶,卫照谢过,饮了一口,神色渐缓。
“陛下,臣来见您是为了晋王一事。”
晋王是先帝的胞弟,当年先帝驾崩,襄王不准各地藩王回来奔丧,扶桑也没有见过这位叔父。
上辈子,晋地发生叛乱,裴琅战死,扶桑恨之入骨。
再次听闻晋王的,扶桑凝神细问:“你去了晋地?”
“襄王门下门人众多,良才也多。有一人唤童良,从京城去了晋地,晋王极为赏识。他去后,晋王养兵锻造兵器。臣有幸去了兵器库,大为震惊,晋王闻讯京城有人去勘察,他立即将兵器转移。”卫照轻咳,语气虚弱,可眼中若深渊,毫无温度。
扶桑细细听后,骤然明白了,晋王谋反是襄王使人撺掇,借机除去裴家的兵,让她失去最后的屏障。
“卫卿辛苦了。”
卫照低头继续说道:“臣大胆妄言,晋地一事,陛下不能出兵,不如高坐岸边装糊涂。”
“卫卿心思玲珑,朕明白,可臣下谋反,朕装糊涂也是不好。晋王若无野心,也不会听人撺掇,朕的意思是还是要出兵压制。何人为将,卿可有想过?”扶桑试问。
殿内静寂。
卫照低低咳嗽,压着声音回道:“裴家不可动,襄王若出兵,剿灭晋地后,兵力、财力都归襄王,拿着朝廷的钱为自己谋利,这层利益,陛下也需想清楚。臣的意思是出兵肯定出,不动裴家,用其他人。”
扶桑审时度势,“谁人为将?”
不知怎地,她想起江湖人。江湖人才辈出,光是一个秦敛,功夫便如此了得。
卫照扬首,大胆直视陛下:“陛下亲征,才是最好的办法。裴家出一部分兵力,从京城中抽调两万兵马,陛下若信臣,臣辅佐殿下守住京城,静待陛下凯旋。”
“南阳不可留下。”扶桑眼神微暗,目光凝着卫照,南阳就不是安分的孩子,她不在,京城都会被她搅翻了天,她思忖了会儿,“晋地一事先压下,朕再想想,卿辛苦了,先回去。”
卫照不勉强,起身揖礼,转身走了。
扶桑联想上辈子的事情,卫照的计策确实很好,但他或许不知,南阳对政事一窍不通,别说是有他辅佐,就算她在,南阳都未必肯听话。
站在一侧许久不说话的顾椋徐徐出声:“卫少傅所言,等同将京城交给了襄王。不如您让襄王为先锋先行,到时两军交战,必有损伤,到时您再亲征。臣觉得少傅是想故意留下小殿下。”
“卫照忠心可鉴。”扶桑说道,卫照清明,不需担心他会行不轨之事。卫照一人难以与襄王抗衡,君臣之别,卫照极难行事,倘若南阳留下,襄王一党倒可收敛。
她放心南阳,南阳会留下吗?
此时的南阳正在慕容环的府里吃瓜,春末刚栽种出来的西瓜,汁水多,口感蜜甜。她一口气吃了半个,慕容环才慢悠悠地开口:“卫少傅昨日从城外回来,林媚说三月未曾见他,我猜测他人不在京城。”
“就他那身子骨,床都下不来还能去找其他女人?”南阳嫌弃,漆黑分明的眸子映着剩下的半个西瓜,“还有吗?”
“没有,就一个,都给您了。”
南阳顺势将半个西瓜抱入怀里,“我回去了。”
“小殿下,秦敛死了,还有一个人,周无是明教叛徒,您不能不清理门户啊,重尊知晓您放过此人会不高兴的。”慕容环拦住南阳,明艳的面容上挂着不能用言语来形容的讨好。
闻及周无的名字,南阳头疼了,悄悄与慕容环解释:“重尊说了这人是先教主的情人,叛教就叛教,不必在意。”
“情人……”慕容环的脸色逐渐难堪起来,先教主风流韵事颇大,露水情人更是不少,这个不杀,那个不必在意,岂非是和明教过不去。她摇首不认同:“先教主在时世也会杀的。”
南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西瓜,急得跺脚:“杀、杀、杀,先让我回去送瓜,你将他的行踪送给我就成了。”
“殿下,他眼下就在春风楼,您去了就成。”慕容环不肯,伸手就要夺西瓜:“不就是西瓜,回头再给您拿几个。”
“这个甜,我就要这个,杀人,改日改日……”
“不成,此人行踪不定,倘若错失今日的机会,来日也不知在何处了。小殿下,瓜也不好吃啊。”慕容环苦口婆心地劝解。秦敛已死,就剩下周无了。
周无一死,朝廷就会兑现诺言。
南阳耐着性子询问:“为何要杀周无?”
“朝廷要杀。女帝与我承诺,二十四名高手死了,明教各地分堂名正言顺,不再偷偷摸摸。殿下,我知重尊最恨与朝廷合作,可眼下的明教如一盘散沙。大宫主失踪,二宫主常年在外,三宫主被害,四宫主叛教,林媚残了。如今的局势,只能与朝廷合作。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明教辉煌。”慕容环苦口婆心地解释。
南阳没办法,抱着西瓜妥协道:“春风楼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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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二字取自春风一度。南阳穿了一身男装,抱着西瓜站在了门前。
夕阳渐落,南阳怀里的西瓜要坏了,被双手捧出了温度,颜色都要变了,慕容环见状悄悄伸手:“属下帮您去用冰湃着,可好?”
南阳不肯撒手,从马上跳了下来,面前的建筑张灯结彩,红色灯笼挂满绸缎,她扬起脑袋去看,站在门口迎接的女人样貌极好。扶桑的美,冰肌玉骨,高山雪莲,冷中带媚,而眼前的女人们不同。她们的美,媚态横生,眼波横流,似花中艳丽的牡丹。
站立须臾,飘来一阵香气,胭脂水粉的味道极为浓郁,南阳皱眉,捂住鼻子就要走,慕容环拉住她:“小祖宗,就这一回。”
慕容环换了一身男装,儒雅温柔,话刚说完就被门口的女子拉进了楼内,南阳抱着西瓜跟了进去。
大堂内宾客很多,多是锦衣华服,左拥右抱,桌椅也很精致,都是花梨木打造。
进去后,慕容环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神色比起方才散漫许多,南阳被迫坐在她身边,和这里的男人们比起来,她显得很瘦小。
但有慕容环在,也未曾有人注意她。
楼里的女人坐在慕容环的腿上,嬉笑亲昵,瞧着两人贴在一起,南阳露出嫌弃的神色,慕容环立即推开女人。
春风楼内美女多,形色不一,也很耐看,慕容环一时失了心神,被南阳提醒后立即醒神,指着前方的瘦小男人:“就是他,这里松懈,杀人最好。”
明教多做暗杀的事情,慕容环早就将周围的地形与楼阁设置都打探得一清二楚,杀人后逃跑的路线也安排好了。
南阳看着被女人们挤在一起的男人顿时皱眉,先教主如何看上这等粗鄙之人,听闻曾经是护法,样貌丑陋,看了都会吃不下饭。
她正襟危坐在慕容环身边,脑子里想起旧事,却忽略不少女人往慕容环身边蹭,一来二去,又蹭到她的腿上去了。
女子穿着一身浅淡的纱衣,皮肤雪白,腰细胸.大,尤其是胸前的肌肤,若隐若现,随着她的举止而轻颤。
南阳歪着脑袋看了一眼,慕容环立即挡住她,指着周无:“殿下,再过一刻,明教弟子会先动手,到时您趁混乱去杀了他。”
南阳的剑快,飞刀更快,杀人于无形中。
然而南阳却盯着面前的女人,窥见不该她这个年龄该看到的东西,眨了眨眼睛,女子立即伸出雪白的手戳她脑袋:“个子这么矮,色心都是挺大的。不过呢,来这里的都色心包天。”
女子媚笑,声音听得人肌肤生麻。
南阳脸色微红,旋即一笑:“你笑的声音不好听。”
慕容环忙将女人从自己的腿上推开,恨不得捂上小殿下的眼睛,“您是来做什么的?”
南阳眨了眨眼睛:“杀人。”
“对,杀人,那您看什么女人啊。”慕容环急了。
南阳一眼看破她的小心思,故作不解道:“你为何看,而且还摸了,摸了她的腿,还有那里……”
小殿下耿直地指着女人的胸口……
慕容环头疼欲裂,目光一转,落在桌上的西瓜上,抬手就要拍下去,南阳更快,双手抱起西瓜护犊子般看向慕容环:“你敢动它,我就让你有来无回。”
她面露阴狠,双眸圆瞪,“孤会杀了你。”
慕容环吃瘪,破西瓜罢了,也值得动手。小殿下心性如此,甚是护短。
两人各自止战,却听得一阵杯盏落地的声音,接着女人们齐齐尖叫,藏于暗处的明教弟子拔出腰间的剑齐齐看向抱着女人的周无。
周无眼疾手快地用女子做自己的盾牌,慕容环急了,不想一柄飞刀比她更快。
刀射在了明教弟子的刀刃上,哐当一声,弟子手中的剑折成两段,周无得了机会,将女人抛开趁机跑了。
南阳怒斥:“拿女人做挡箭牌,也是一缺德一人,本座今日就替姑娘们报仇。”
话音落地,明教弟子朝她丢去一柄长剑。
南阳翻身接过,抢过一步,直接拦住周无。周无大怒,欲再抓女人做遮掩,不想周围的女子都躲在了桌下下,压根抓不到。
他手中无兵器,大喝一声,赤手空拳朝着南阳攻去。
他的目光中竟有愤怒的火焰腾腾燃烧起来,手中的拳似有千斤重,蛮狠地朝着南阳砸去。
谁知南阳撤剑长立,目光凛凛,“本座给你一个机会,剑给他。”
慕容环立即送出剑。周无愣住了,看着面前身材矮小的小小少年,他不敢置信,眼中闪过惊艳:“师从何人?”
南阳想了想,笑道:“明教重尊。”
“难怪、难怪。”周无连说两个难怪,明亮的眼睛黯淡了,瞪着南阳:“我不杀明教中人。”
“可你入了襄王府,明教就要杀你。”南阳可惜道。
周无静静地凝注他须臾,长剑一横,道:“既然如此,我便会会重尊的徒弟,莫要让我失望。”
话未曾说完,就持剑朝南阳飞快扑去。
南阳不急不缓,展颜一笑,吩咐慕容环:“保护好我的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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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阁,天色漆黑,南阳抱着西瓜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地面上,树上守着的红昭也只好装作没有看见。
进寝殿沐浴更衣,换上粉色襦裙,抱着西瓜慢悠悠地去见扶桑。
天问站在屋檐下看着小小背影消失在黑夜下,不明白她去哪里,红昭好心给她解释:“去见陛下,她鲜少在小阁睡,与陛下同睡。”
“陛下为何和她睡?”天问有些不理解,外间人都说女帝不立皇夫,可面首无数,日日伺候。
红昭躺在树干上,望着天际,无趣道:“那是因为没有男人。”
天问诧异,走到树下询问:“陛下没有面首吗?”
红昭坐起身看向下面的女子,“何谓面首?”
她这么正经的询问,天问脸就红了,自己这是在带坏小姑娘,思索一番后委婉解释:“就是女人的情人。”
红昭细细品味,想了很久,斟酌回道:“陛下的面首应该是小殿下。陛下的龙床上只睡过小殿下,没有其他人。”
天问笑了,“面首指的是男人,不是女人。”
红昭却追着问:“那女人的女情人是什么?”
天问觉得这个人太蠢了些,本不想搭理,可想到对方功夫极好,剑法更快,便忍着回答:“女人没有女情人。”
红昭望着天际上的明月,月色清冷,耀眼好看,心头有些乱,她不想同天问说话了,可想起自己的任务也只好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