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别出去了。”扶桑拉住南阳,目光在她受伤的腿上盘旋须臾,坚决道:“留下,朕的侍卫并非吃素的。”
车外气氛冷凝,猛地传出刀剑相撞的声音。
接着,马争相嘶鸣,侍卫们齐齐拔刀,林内大乱。
车内的扶桑端起方才掉落在被上的点心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神色不变,慢悠悠地递给南阳一块,“车内有水壶,自己拿水喝。”
扶桑岿然不动,手中的盘子却随着车震而抖了抖,接着,车帘被剑挑开,扶桑手腕翻转,将盘子投掷出去。
南阳眼皮颤了颤,“阿娘,你会打架吗?”
“会,但朕不打。”扶桑手中还剩最后一块点心,是自己咬了一口的,她把玩着点心,顺势看向南阳,认真说道:“未做皇帝前,朕打赢过营指挥使。”
营指挥使管着一营五千将士,必然不是草包。
南阳骄傲道:“我也能打得过。”
话音落地,马车突然疾驰,两人习惯性向后倒去。南阳双手抓住车窗,一脚踹开了车门,车前的人被踹下车。扶桑抢出车外,趁机勒住缰绳,努力让马车停了下来。
彼时,车已走几百米,进入林间深处,树木遮日,不见阳光,前后都见不到人。
南阳从车内探首,左右巡视一番后下了马车,车内并非安全之地,不如大大方方地走下来迎敌。
她未曾带剑,走到树下折了一根树枝,咔嚓一声,一道冷箭射来。
树枝格挡,箭应声落,接着又是一阵箭羽,南阳轻松躲避,最后无奈,黑衣人如潮水般涌出。
南阳皱眉:“你们打架都不光明磊落,偷袭有什么趣味,一点都不高兴。”
少女过于冷静,手中的树枝早已七零八落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然而气势不减,威慑众人。
“阿娘,你是皇帝,记得优雅些,别动手。我不是皇帝,打打杀杀都不需顾忌。”南阳在腰间摸了摸,就摸到一柄飞刀,来的时候太过匆忙,忘了备货。
她只好拿出最后一柄飞刀,在黑衣人面前亮了亮,“谁来做第一个替死鬼?”
只会死第一个人,第二个冲过去的人就不会死。
南阳的话说完后,十余人都跟着屏息,就盼着有人先上前送死。时间慢慢消逝,南阳唇角的笑意都快僵硬了。
对方不动,她也不会动。
扶桑姿态如旧,她也并非寻常弱质女流,双眸阴沉。
不知等了多久,后方传来声音,黑衣人立即醒悟过来,立即蜂拥而上,南阳手红的刀去没有飞出去,而是拽着扶桑朝后跑。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风声过耳,黑衣人瞬息就到了眼前,扬刀砍向扶桑之际,阴风荡过,却见他脖子处插着一柄飞刀。
南阳冷哼两声,“你真当我的刀是纸糊的。”
这时后面的人冲了过来,为首的红昭悄无声息地站在扶桑面前,持刀而立。
“好了、好了,我腿疼。”南阳倒吸一口冷气,一瘸一拐地走到扶桑面色,不要脸地贴了上去,“阿娘,背我一阵。”
红昭一振臂,侍卫们冲了过来。
半晌后,林子里终于清静了,眺望出去,遍布尸体,血腥味道扑入鼻尖。
赖在扶桑身上的南阳懒懒地打了哈欠,拍了拍扶桑的肩膀:“阿娘,有空,我们打一架,好不好?”
红昭闻言后皱眉道:“为何要打一架,您时常说卫少傅打一架就下不来床了,您呢?”
“我?”南阳被红昭耿直的话说得小脸通红,唯恐被扶桑发现,立即捂住她的眼睛,“阿娘,天黑了。”
没有追究两人说话的扶桑抬脚走了,跨过面前的尸体,裙摆上溅了些血,颇为不雅观。眼下,她也未曾顾及,而是在一具尸体前停下,扯下面巾,唇角勾起,悠悠说道:“红昭,你认识这么些人吗?”
言罢,在尸体怀中掏出一令牌,上面刻着:东营。
南阳探首,略微思考就说道:“阿娘,一箭双雕吗?”
“你、很聪明。”扶桑眼中闪过惊讶。她刚得到东营,东营就来刺杀,若她声张,东营必然大换血,到时就会空出许多军职。对方伺机而动,安插自己的人,届时,东营等同送给对方。
倘若不声张,就只能吃了哑巴亏。
这是一重,再有她若杀了,嫁祸东营,对方脱罪。
南阳展眼去看,都是黑衣蒙面,着实认不出来,单凭身上的令牌也无法断定。
刺客都已死了,一行人上车上马,继续回宫。南阳吩咐天问:“你驾车,再来刺客,你守住马车即可。”
听着老成的语气,天问莫名想起自己的师父,就一瞬息,当看见南阳稚嫩的容颜后,抛开心思驱马上前。
上路后,很快就出林子,阳光落在马车上,光线清晰,茂林渐渐地远去,惊心动魄的杀戮也被抛开。
南阳复又了下来,抱着自己的腿叫唤:“好疼。”
扶桑倚靠着车壁,神色微凛,当作没有听到叫喊声。半晌后,南阳爬了过来,蹭着她的肩膀:“不理我了?”
语气听上去委屈极了,扶桑忍不住笑了,视线平静地往下滑落,少女眉眼如初,颈间肌肤白皙,“你觉得还会有刺客吗?”
“不知道。”南阳摇首,盯着扶桑的眸子,漆黑的眸子是她猜不透的情绪,“您觉得还有?”
“同天问一般的江湖人士,朕登基后从未出过京城,这回是很好的机会。”扶桑正襟危坐,目光平视前方,认真与南阳解释:“听闻襄王招了不少江湖高手。”
“功夫很好吗?”南阳唇角泛起冷笑,细长的手指在扶桑的手背上敲了敲,扶桑怕痒,立即躲闪,低笑道:“别闹。”
扶桑将手藏在身后,南阳便也罢休,自己绕着手指玩,不在意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甚。”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马车平稳地行走了两个时辰,进入官道后,天问驾车走得飞快。
回京的官道广阔不说,行人也多了不少,众人都松了口气。
官道一望无际,一行人浩浩荡荡,突然,天问猛地拽着缰绳,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前方有一茶棚,棚内坐着一个位老者,细细去看,整个棚子只有他一人。
天问咽了咽口水,拍着车门:“小殿下,老者秦敛。”
“秦敛,是何人?”扶桑顺着天问的视线去看,朴素的茶棚下仅有一位青布道袍的白发苍苍老人,比起持刀的黑衣人,似乎并无威慑力。
南阳趴在车窗下,湛亮的眼睛眨了眨,兴奋道:“打架,这个老东西好.色呢,听说他的院子里有不少小姑娘,待会见到阿娘肯定觊觎你的美色。”
闻言,扶桑眼中露出厌恶,吩咐道:“杀了他。”
“慢,天问与红昭去,其他人莫动,去了也是送死。”南阳制止,摸着自己的心口不正经道:“阿娘不心疼他们,我还是心疼的。”
“你会心疼?”扶桑不理解。
“他们是用银子堆积而成的,一名精锐的侍卫值不少银子呢。这两人不花银子的,死了也无妨。”南阳理直气壮道。
红昭与天问对视一眼,后者拿刀的手蠢蠢欲动,南阳立即缩入扶桑怀中,躲躲闪闪,口中不忘喊道:“你那份剑谱只有三分之二,你敢反抗,我就毁了剩下的。”
天问脸色一凛,拿刀的手放了回去,冷声道:“输给秦敛的女人都会被他带回去做妾。”
扶桑惊讶:“如此丧心病狂。”
南阳伸了伸脑袋,鼓动扶桑:“阿娘,您去试试?”
扶桑一本正经道:“红昭,天问,你二人试试。”
不等两人回应,秦敛已走来,手持浮尘,仙风道骨之态,更若天人降临。
扶桑凝眸,天问早已拔剑冲了出去,红昭跟上。车内的南阳托腮看戏,拉着扶桑的手轻晃了晃,“阿娘,如果打不过怎么办?”
“打不过,你上。”扶桑一眼看穿她的小把戏,修长的手指沿着肩骨慢慢地落在衣领处,轻轻地捏了捏,南阳立即往后倒。
看着她怕痒的姿态,扶桑笑了,笑意刚浮现,就听到闷哼声,天问口吐鲜血。
“明教重尊让人闻风丧胆,为何徒弟这般差。”南阳故作一叹,来不及与扶桑玩闹,指挥红昭退下,自己抢出窗外。
扶桑想抓她,眼睁睁地看着衣袂从指尖滑过,心中懊恼,秦敛在车前停下来,眼中满是赞赏:“好精致的女娃,根骨奇佳,做老夫的徒弟如何。”
南阳晃了晃脑袋,指了指车内的扶桑:“我家姐姐不同意。”
“你家姐姐?”秦敛看向车内,漂亮凌冽的眼睛让人生叹,清冷无双,如高岭之花,美得让人不敢轻碰。他看了一眼,不说二话,探手去捉,南阳闪身挡住他,“我家阿姐天色无双,岂是你这可以碰的。”
“好一对漂亮的姐妹,老夫此行大为值得。”秦敛阴恻恻一笑,手中浮尘猛地挥向南阳,“你这女娃这么不听话,待老夫捉到你必先砍了。”
车内的扶桑深深呼吸,保持镇定。秦敛看似儒雅,举止谦虚,出手却一招比一招狠厉,南阳毕竟年岁小,不知如何进攻,只一味的躲避。
眼看着南阳处于下风,红昭鼓足勇气冲了上去,不想秦敛虚晃一招,朝着车内的扶桑疾驰而去。
眼见着双手就要碰到扶桑,却见天问持剑凌厉一挥,剑风横扫,秦敛被逼退三步。
扶桑轻笑。
秦敛大怒,一次不成,机会就没有了,只好暂时退去,改扑向南阳。不想半道而来的红昭挡住他的路,剑光犹如白虹,两人颤抖在一起。
南阳站在原地,摸摸腰间、摸摸话中,无奈看向天问:“有刀吗?”
天问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裹,递给她:“秦敛不好招惹,我师父说他只会死在女人的床上。”
南阳的手一抖,眼中皆是不可置信,急忙为自己辩解:“这是林媚说的。”
她这么正经,怎么会这么说一个男人。
秦敛的眼睛如毒蛇般盯着马车上,逼退红昭后迎风而进,瞬息站在了车窗前,纵声狂笑:“小娃娃,你可是老夫见过最好看的姑娘。”
扶桑轻轻抬眸,眼睛干净无尘,“这句话,朕厌了,不过你说的很难听,朕喜欢听她的。”
扶桑的手指着他身后的南阳,
第32章
秦敛年岁高,功夫强,寻常人不敢招惹。他曾觊觎重明的美貌,闯入明教总教宣战。
明教女弟子颇多,居高位者更是貌美无双,一进总教,眼花缭乱。重明向来护短,不等侍女们动手,自己先出手教训。
最后秦敛逃离,重明下令,明教弟子凡见秦敛杀无赦。
可惜,重明死了,明教成了一盘散沙,秦敛色心又起。
南阳站在他的身后,笑意如初,眉眼凝着天真浪漫,不似寻常人凶神恶煞。
对方年仅十一岁,功夫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秦敛调笑扶桑:“你们父母可真是修来三世福缘,竟养了这么漂亮的一双女儿。”
扶桑嗤笑:“秦敛,你可知我的身份?”
秦敛在这里守着女帝经过,过往行人无人敢招惹,听到对方的话后,他得意道:“老夫不管你是何身份。”
南阳提醒他:“站在你面前的是大魏女帝。”
几句话的功夫红昭从地上爬了起来,显然招架不住了,天问更是持剑连连吐息,冷斥道:“秦敛,今日你若能活着出去,只怕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秦敛神色几经变幻,目光在几人之间接连飘忽,最后浮尘猛地一挥,双手狠厉地朝着扶桑捉去:“既然如此,不如让我坐实了罪名。”
“放肆!”红昭急怒。
天问变了脸色,剑光一闪,猛地追着秦敛身形而去,秦敛无所畏惧,浮尘回挡,天问的剑应声而断。
她的剑不算慢,可比起自己的师父,差之千里。
眼看着秦敛就要碰到扶桑,忽而身形顿住,双眸直瞪着扶桑,口吐鲜血,血溅落在车帘上,扶桑抬袖遮挡,淡然地望着面前面目狰狞的人。
天问回头去看,却见少女方才把玩的飞刀早就不见了。
再观秦敛,他的后颈插着飞刀,可他自己仍旧不死心,拼命地朝前伸手,身后久久未曾动的侍卫忽而一跃,一剑砍下他的双臂。
鲜血溅在马车上,扶桑皱眉,男人已经倒下了,她微微叹息:“这般勇猛,若是上阵杀敌,何愁家国不宁。”
南阳走来,瞧了一眼地上的尸首,面上露出些许惋惜,“阿娘,江湖人肆意妄为,受不得拘束。军令如山,他们受不住。”
一行人复又踏上行程,马车脏了,扶桑不肯再坐,让给伤重的红昭,天问也被南阳丢进去了,顺势再往车内丢了一瓶伤药。
南阳驱马追上扶桑,马蹄疾驰,道路上的灰尘扬起,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京城。
扶桑回宫,南阳指挥守城的将士让秦敛的尸体吊在城门上,警告江湖人士莫要在京城上随意动手。
天问依靠在车内,凝着城门上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这位小殿下太可怕了。秦敛行走江湖多年,猖狂得意,无人敢躲,功夫极高,她学武多年都被几招击败,而十一岁的孩子一刀击杀。
再过十年,只怕会是第二个重尊。
天问想起林媚,心慢慢地沉了下去,徐徐阖上眸子,心中有了新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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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回宫,秦敛被杀悬于城门上,京城陷入一片阴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