唠唠叨叨半个时辰,正殿气氛渐渐温馨,扶桑却倚靠着迎枕阖眸睡着了。
南阳吐槽的口干舌燥,起身要水喝却见对面的扶桑睡着了。扶桑似乎很疲惫,睡梦中双眉紧蹙,有些不安,数年来,眉眼的青涩被成熟的韵味取代,南阳的目光就像是温热的泉水,慢慢地将她笼罩起来。
南阳的心忽然跳动起来,接着开始发热,不知怎地,她徐徐靠了过去。
扶桑身份尊贵,清冷姝色,五官生得极好,寻常人不敢抬头仰视,不知她的美。唯有南阳,日夜相处,同床共枕,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扶桑有多美。
南阳痴痴地凝视着眼前人,一股疏冷香气环绕着她,带着蚀骨的媚惑,将她拉入黑暗之地。
半晌后,她直起身子,想在殿内寻一薄毯,可殿内是处理政事的肃穆之地,哪里会有毯子。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不知为何,扶桑总喜欢给她挑些粉色、红色的衣裳。在上一辈子,她喜欢穿黑的,黑色显得威仪霸气。
粉色稚嫩、红色艳丽,都配不上明尊的威望。
南阳将自己是外裳解下,小心翼翼地盖在扶桑身上,唯恐将她闹醒,自己轻轻地退出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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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望山,位于京城百里外,山峦叠嶂,树木青翠。山上有一座寺庙,香火鼎盛,香客不断,檀香阵阵,飘至山下。
未入山的马车里就飘着一股香味,驾车的红昭看着山下排起长龙的马车,同车里人说道:“陛下、殿下,这里人很多。”
“怕甚,打架更好玩。”南阳掀开车帘,触及山峦,抿唇笑了,“这里听闻很有趣。”
红昭好奇:“如何有趣?”
“这里有座塔,你瞧见没,就是那里。”南阳指着山顶的塔,说道:“塔为姻缘塔,相爱的两人上踏,写下相爱的誓言,丢入塔内,享受菩萨保佑即为姻缘塔。倘若一方变心,可入塔顶将誓言取回焚烧,过往的记忆便跟着消失。”
“如何消失?”红昭奇怪,明明是发生的事情,如何会消失呢。
“不知,道听途说罢了。”南阳摇首。
扶桑笑了笑,“都是骗人的,为了香火钱罢了。”
南阳却拉着她的手:“阿娘,我们试试。”
扶桑拍她脑门:“胡闹,你我并非爱人,如何试?”
“爱人不过是您想着我,我想着您,如何我二人也是这般,不如试试。”南阳央求。
扶桑被她闹得也没了脾气,想着她养病多日,辛苦难熬,玩一玩也是无妨,旋即答应下来。
马车在山脚停下,接着,便是数道阶梯,一眼看不见尽头,两侧绿树成荫,春意盎然。
南阳下了马车后就要踏上阶梯,扶桑却拦住她,一面询问侍卫:“马车不能上去吗?”
“爬山是要有乐趣的,您不想试试吗?”南阳不肯,拉着扶桑就要走。
红昭在旁听着,时不时地留意陛下神色,也知晓她在担心殿下的腿伤,主动说道:“不如奴婢背殿下?”
南阳回头,星眸圆瞪,红昭立即闭上嘴巴,退后几步,远远地跟着两人。
香客很多,多是些提着竹篮的妇人,还有些富家妇人,身后跟着乌泱泱一队人,手中端着香果香茶,唯独扶桑与南阳两手空空。
南阳左看看右看看,拉了拉扶桑的袖口:“阿娘,我们是不是没有诚心?”
“是你没有诚心,不是朕。朕来这里是陪着你的。”扶桑不肯背锅,眼见着小东西愁眉苦脸,她蓦地笑了,抬脚榻上石阶,不忘讽刺道:“有些人说心向着菩萨,可来了,两手空空,想来也是一骗子。”
“我、我心里有的。”南阳为自己辩解,索性快走几步,试图看不见那些提着竹篮的香客。
谁知越往前走,香客越多,显得她二人极不懂礼数。
南阳郁闷,开始怪扶桑:“我小不懂事,您怎地不提醒我?”
扶桑凝着天,慢悠悠说道:“朕老了,也不懂事。”
“你……”南阳竟无言以回,阿娘何时也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厚颜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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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有一大师唤明来,姻缘测算极为准,可每日只算三人,就算拿着刀逼他也没有用,这也是山下车马如流水的缘故。今日等不到就明日,明日不成,就等到多日,多等几日,必然能等到。
明来不管对方是何身份,就算是勋贵也不能改了规矩,是以,人人追捧。但这个规矩只南阳这里就不是规矩了,多年前她曾上山去测算自己的八字,明来算了半个时辰,磨磨唧唧地递出一张纸。
她当即砸过一次寺庙,将明来大师揍得鼻青脸肿,一剑扣住他的脖子,逼问他:“改不改?”
明来养尊处优惯了,几乎没有人敢对他不敬。面对她的强势,老大师颤颤悠悠,老泪纵横:“改不了,天命如此。”
“你再说一句天命,本座让你即刻去见阎王。”
后来是随行的林媚挡开剑,大师为感恩德,将第二日的第一卦留给了林媚。
林媚后来也揪起他的衣领,若非她得快,只怕林媚也要杀人。大师给林媚测算的是桃花多多,无一真花。
她理解的是:这辈子情人太多,却没一个夫妻缘分,注定孤独终老。
而大师给她的测算是:树木干枯,只见叶,不开花。
她理解的是:情人没有、难尝情爱。
话对了三分,上一辈子她钻研功夫,脑海里想的只有如何称霸江湖,如何让明教成为第一教。努力一辈子,在她死后,明教反而成了一盘散沙,被江湖人唾弃。
爬到一半,回头去看,山阶如游龙般盘旋在山腰,一眼看不见尽头。
一行人都曾习武,呼吸匀称,唯独南阳感觉小腿抽得疼,走两步停一步,不时抬首看向山顶。
走走停停,檀香愈发浓郁,扶桑忽而牵住她的手:“阿娘背你?”
不知怎地,南阳小脸红了,仓皇看向一侧的绿树,开口想要拒绝,却见扶桑在她面前俯身。
山间清风拂过,撩起扶桑吹起的发丝,温柔备至。
南阳伏至她的脊背上,双手绕过她的脖子,侧脸紧贴,嘴里呢喃道:“将来,我背你。”
“将来,是有多远呢?”扶桑不由笑了,大魏处于风雨缥缈中,襄王一党虎视眈眈,这么多年来已然收敛不少,可南阳要长大了,局势必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南阳知她的顾虑,贴着她的肩膀低语:“阿娘,你立太子吧,立旁人,这样就可解你的后顾之忧。”
大魏皇室子嗣绵延,除去襄王一党外还有许多旁支,她仔细打探过,与她一般年岁的孩子不少,择优、择贤并非难事。
“大魏皇室那么多孩子,总有适合您的。”
“你可曾想过,倘若襄王从中作梗,将世孙送入东宫,到时只会更加艰难。”扶桑嗤笑,“襄王正愁找不到理由将你那个弟弟送到朕的身边。”
南阳皱眉,贴着她的耳朵闻到一股香味,鼻翼微动,香气盖过了檀香,很好闻。
“那个世孙太、太蠢了。”她嫌弃,就没见过这么愚蠢的孩子,“阿娘,您不觉得他的资质不足吗?”
“除你外,其余人都蠢。”扶桑停住脚步,目光凝在脚下石头,一步一步走、走到今日,早就超出自己的预料。
南阳顺势看着她的脖子,盯着那块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唇角抿了抿,想说话却又不想挪开眼睛,慢慢地,她将脸贴了过去,徐徐闭上眼睛,感到到从未有过的甜蜜。
她许久不说话,扶桑低唤了两声,“你睡着了?”
“没有,阿娘身上好香……”南阳糊里糊涂地就说了出来。
扶桑直接将她放下了,“有力气调侃朕就自己走。”
南阳瞪大了眼睛,扶桑若无其事般牵起她的手,她轻哼了一声,索性说开就接着说:“阿娘您是不是不喜欢男人?”
她注视着扶桑,不愿错过对方的神色变化。
刹那间的呼吸,她等得有些艰难。在扶桑踏出第五步的时候,她追问道:“您是不是不喜欢?”
扶桑没有回答,而是捏紧了南阳的手腕。南阳低眸看着缠在一起的双手,疑问似一根针般深深扎了心上。
一路寂静,直到走到了山门,小沙弥双手合一地迎接几人,小沙弥样貌青秀,身上的灰布僧袍亦是难掩红昭远远地跟着。
小沙弥一路引路,步履沉稳,南阳盯着他的下盘,突然止步,手中的飞刀在扶桑诧异的目光中投出。
背后偷袭非良善之举,扶桑想要斥责,却见前面的沙弥弹跳而起,伶俐地避开飞刀。
南阳立即将扶桑推开,吩咐红昭:“看好陛下。”
“南阳……”扶桑被推得踉跄两步,红昭及时扶住她,低声说道:“观样貌与身形,他似是临南书生孙望意。”
小殿下本就在找他,想不到他自己竟找来了。
“临南、孙望意……”扶桑低喃,这个名字很陌生,上辈子也没有出现过,江湖与朝廷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说话的功夫,孙望意腰间的软剑也被迫抽了出来,南阳身影不变,唤住红昭:“剑。”
闻言,红昭将手中的剑送过去,南阳顺势接过,两人立即缠斗起来。
扶桑紧张地凝视两人,整个人似是至于火上烹,而红昭却很平静。
南阳的剑很快,迅若疾风,又似海水侵袭,孙望意招架得艰难,举步维艰。半晌,她收回剑,一枚飞刀飞出,钉在孙望意身后的树干上,他立即瘫软下来,急剧喘息。
“你长得真好看,给我阿娘做男宠可好?”
扶桑脸红了,怒斥道:“又说混账话。”
南阳立即闭住嘴巴,悻悻地走回扶桑身边,“要不把他送给林媚,可好?”
红昭下意识开口:“跑了怎么办?”
“废了武功送给林媚。”南阳下定决心,看向孙望意:“你这么好看,杀了可惜,将你送给林媚也是不错。”
扶桑反问她:“你就这么不遗余力地给你先生戴绿帽子?”
南阳怔忪,“好像、也是,不太厚道,听说这个人有性癖,至今还没有碰过女人,是个童子……”
扶桑本姿态威仪,长身而立,听到越来越不正经的话后渐渐脸色发烫,恨不得捂住小东西的嘴巴。
几人说话间,孙望意恢复过来,仗剑而立,南阳却亮出自己的飞刀,对方咬牙:“明教重尊是你什么人?”
“重尊是谁?”南阳故作不解,眨了眨眼,又问扶桑:“阿娘你听过吗?”
闻及重明,扶桑眼中疑惑终于散开了,旋即摇首:“未曾听过。”
南阳朝着不甘心的男人点点头,“红昭,废了武功送去宫里做内侍,就留在小阁,长得好看,杀了可惜。”
“你……”扶桑忽又停了下来,闻及内侍二字便也不再说了。初以为小东西看上这个男人,不想竟变着法子折磨。
罢了罢了,随他闹去。
红昭接过小殿下的剑,一挥手,暗处涌来不少侍卫,轻易便将孙望意擒拿,后者叫喊:“重尊是明教魔主,不想朝堂公主拜入明教门下、可耻、可耻。”
南阳不耐,一柄飞刀射入咽喉,孙望意顿时睁大了眼睛,双眸圆瞪,死死盯着面容冷酷的南阳。
重楼明尊剑快,飞刀更快。
侍卫们平静地将尸体拖走,迅速情理,等寺内真正的小沙弥着急忙慌地走来时,早已恢复平静。
“让您久等了,师父令我来请您过去。”
南阳若无其事般牵起扶桑的手跟着小沙弥抬脚,扶桑的脸色不好,抬脚的间隙不忘用余光扫向南阳:“你的剑很快。”
“我照着书练的,自然快。”南阳故意做出骄傲的姿态,为掩自己的秘密亲昵地告诉扶桑:“您要看看吗?我回头给您看。”
扶桑迈脚:“哪里来的?”
“拿钱买的,花了我不少银子。”
“败家子。”扶桑嫌弃,“回去后给朕看看。”
南阳肉疼,这是自己研究多年得来的剑法,扶桑能看得懂吗?
她肉疼,扶桑又开口:“以后月钱减半,乱花钱。”
南阳炸毛,扶桑停住脚步,转首凝着她:“不满意?”
“满意,阿娘说的都对。”南阳怂了,“阿娘就晓得欺负我,有本事……”
话没说完,她就不敢说,扶桑捏着她的手腕,目光阴沉,她又没骨气地说道:“阿娘长得这么漂亮,说什么都对。”
“乖。”扶桑轻笑,不免问道:“你如何看破的?”
南阳郁闷,乖巧作答:“他长得太好看看,很难不让人怀疑。就像阿娘这么漂亮的女人,出门肯定也会被人多看几眼的,阿娘出门记得戴帷帽。”
“有你在,朕一辈子不会让人多看两眼。”扶桑心不在焉,江湖人都敢来刺杀她,如此贼心,朝廷若不制止,只怕有一学一,将来祸患无穷。
南阳不明白:“为何这么说?”
“你若不在,朕便是未曾出阁的女子。你在身边,一声声阿娘,朕便是已育子女的妇人。谁会多看妇人几眼?”扶桑语气低沉了些,低眸看着小东西白净的脸蛋,神色变幻不定。
南阳被她看得心中发憷,脑海里突然多了个荒唐的念头,未曾多想就说了出来:“不如以后,我就唤你阿姐可好?”
阿姐多好,阿姐也显得年轻。
第30章
扶桑阿姐并没有理会南阳的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