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过一稚子罢了。”扶良毫不在意。
扶桑冷笑:“朕对她,宠爱如亲女。你先退下,容后再议。”
扶良被怼得无奈返回。
床榻上的人早就醒了,翻身压着腿,疼得浑身一颤,嘴里嘀咕两句后只好安分地躺了下来。
这时重茴来了,欣喜道:“殿下醒了。”高兴之余不忘观看左右,见无人就凑至她的耳边低语:“京城来了许多高手,朝廷希望明教出手处置,到时会鼎力帮助您成为新教主。”
南阳疼得闭上眼睛,有气无力道:“堂主如何说?”
“堂主说一切听您的吩咐,但这些高手都有些棘手,怕是杀不了。”重茴压低声音,“堂主有心无力。”
南阳想起红昭,心里有了主意,“将红昭找来。”
重茴立即去找。半晌后,红昭疾步进来,面色带笑:“殿下醒了。”
“醒了醒了,孤给你找了个练功的机会,都是些高手,你要试试吗?”南阳开门见山道,“陛下处,你若瞒着就瞒着,不瞒也随你。”
“奴婢去试试。”红昭没有多想就答应下来。
南阳松了口气,抿唇笑了,“孤给你找了帮手,记住,打不过就跑,切勿恋战。你的功夫来自江湖,如今,让你也见识见识何谓江湖。”
“奴婢谢殿下。”红昭情绪不敢,觑了一眼殿下后,鼓足勇气开口:“奴婢若胜了,能不能留下?”
“随你。”
红昭雀跃不已,立即揖礼大拜:“奴婢这就去办。”
“名单在重茴那里,你去找她拿名单。”南阳也不看她,浑身无力,连说话骂人的力气都没有。
这回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杀了欧阳情,也算是给朝廷除害,扶桑处也该松懈些。
红昭退出去不久后,扶桑闻声来了,她赶忙装作才刚醒。
“你睡得可真久,饿不饿,朕让人给你取些清粥吃些。”扶桑白皙的面容上涌着温柔的笑意,神色缓和,看着她的小脸,也不说安慰的话,伸手替她掩好被角。
“先吃粥,过些时辰再喝药。”
南阳微微转头就对上扶桑关切的视线,刹那间,她感受到了一股关心。这股关心,是从未有过的。
她看到了扶桑眉眼的疲惫,稍稍探身,伸手攥住扶桑的手。扶桑却及时反握她的手,试试温度,“你发烧了。”
“无妨,烧一烧就过去了。”南阳主动安慰扶桑,握住她冰冷的手不舍得松开了,见她神色宁静,并无不悦也无不耐,道:“您去休息会儿。”
“你烧得厉害,朕睡不着。”扶桑未曾掩饰自己的不安,俯身在榻前坐了下来,伸手摸摸她的眉眼:“方才你父亲来过。”
提起父亲,南阳有些不高兴,碍着扶桑的情面只说道:“他来找你说名分的事情?”
扶桑接过粥碗的手一顿,望着她抿唇,斟酌开口:“他以西营与朕交换。”
“阿娘若能确保自己真的能掌控西营就与他交换,虚名罢了,不值得这么烦心。”南阳豁达,“我不喜欢扶良,眼下他为幼女求公主封号丝毫不曾顾及我,以后,我与他便也没了最后的情分。”
扶桑见她神色如常,甚至眼睛都不眨一下,顷刻便知晓她的心意,叹道:“既然这么想,朕便应允。待你及笄后,西营归你掌控。”
南阳震惊,痴痴地望着她。她那么美,眼下又是这么温柔,顷刻间就就人失了心魄。
“吃粥。”扶桑吹了吹勺中的清粥,慢慢地递到南阳苍白的唇角边。
南阳木讷地张开嘴巴,眼睛始终黏在扶桑的面容上,心、慢慢地沉沦……
用过粥食,扶桑便离开了,朝堂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她处理,已经耽误两日了,倘若再不理,就会引得朝臣不满。
扶桑离开后,南阳喝药就睡过去了。伤势未愈,睡睡醒醒,一直到半月后,秦世子妃来探望。
南阳心性并非良善,听到重茴禀报后直接拒绝了。
话传到扶桑处,扶桑也不意外,她都觉得膈应,南阳爱憎分明,如何会染自己难受呢,自然是不愿见。
秦世子妃抱着孩子,闻声诧异:“小殿下身子还没好吗?”
她说话很温柔,一颦一笑温柔沁入骨子里,眼眸沾着水,水盈盈地看着人,娇软无助。
扶桑初见秦世子妃,闻言对她多了几分打量,笑说:“跌了腿,还要多躺些时日。”
“那课业岂不是也耽误了?”秦世子妃惋惜。
扶桑微微一笑,温声道:“卫少傅身子不好,请假三月,伴读们也回府去了。孩子还小,不必拘束。她是朕的独女,不需太过刻苦。朕只愿她平安长大即可,做大魏最幸福的公主。”
秦世子妃将孩子交给乳娘,回身轻笑:“女儿家无忧无虑,长大后寻一爱慕人做夫君,儿女饶膝。”
扶桑不悦,也没有接话,端起茶品了品,秦世子妃又说道:“夫君说替小儿讨要名分,妾极力阻止,他说什么南阳该有的,小儿也不会说。夫君竟说笑话,南阳是陛下的女儿,是金枝玉叶,如何能比呢。”
扶桑装作没有听到,秦世子妃不屈不挠地继续言说:“夫君是个死脑筋,认定的事情如何都不肯回头。陛下,您帮忙劝说劝说。”
“堂兄的心意罢了,不过天意若是不肯,勉强下小儿也承受不住,会被老天收去性命。”扶桑温声细语。
用南阳常说的话:什么玩意。
秦世子妃睁大了眼睛,被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什么叫会被老天收去性命,怎么就这么狠毒地诅咒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秦世子妃咽下咽唾沫,沉静了好半晌才稳住自己,复又轻笑:“陛下说笑话了,夫君常说天命所归,名分罢了。”
扶桑回道:“你方才还说让朕劝劝世子的。”
世子妃猛地噎住,伺候在侧的顾椋扬唇轻笑,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陛下和小殿下时日呆久了,竟也学会了怼人。
她轻笑,世子妃也给自己找台阶下:“您去劝劝,小儿还小,妾也不在意,只要世子心中有我们母女就成。”
扶桑兴致缺缺,姿态懒懒,微低眸将茶盏放下,也不说话了。
女帝不接话,秦世子妃就显得极为尴尬,殿内气氛骤然凝滞。
秦世子妃借机去抱孩子,并一面同扶桑说道:“都已满月了,她还未有名字呢,不如陛下垂怜取一名字罢。”
扶桑望着世子妃,认真想了半晌:“不如,就叫东阳?”
东阳二字一出,殿内婢女肩微颤,极力压制着自己的笑意。
而扶桑面色肃然,一点都不像开玩笑。南阳是一地名,也是一封号,东阳不同,东阳就是一座山罢了。
且女儿家用山名,不大好听。
秦世子妃当即愣住了,东南西北?
“陛下是说玩笑吗?”
“世子妃若不喜欢,就当作朕说笑话。”扶桑动了动腿,意欲赶客。
秦世子妃识趣地起身,再不走,就真的要用东阳这个山名了。她领着女儿同陛下拜别,缓步离开了。
等人走后,扶桑却是笑了,“扶良的眼光怎地这么差。”
“听闻她与前世子妃性子相似,温柔、多才。”顾椋回道。
“温柔、多才?眼瞎才是。”扶桑毫不留情地嗤笑,前太子妃是京城第一才女,不管心思如何,也曾是才情冠绝京城的美人,眼前这个女人算什么?
太差了。
扶桑一面嫌弃,一面朝着小阁走去。
到了小阁就见到在外晒太阳的南阳,小东西躺在躺椅上,手畔的几上摆着点心,还有一盏热茶。
冬阳落在白皙的小脸上,腿上还摆着粉色的毯子,单薄的身子如纸片般,半月间消瘦不少。
虽说消瘦了不少,可她那条完好的腿却极不安分,搭在躺椅晃来晃去,嘴里念念叨叨。
扶桑不知她在说什么,三步并两步走过去,“小东西,说什么呢?”
“老、老……”南阳及时捂住嘴巴,差点就说成了好老东西,幸好嘴巴捂得早,她忙找了新话题,“阿娘,我们何时去北望山?”
“就你这个小瘸子,上得去吗?”
南阳厚颜无耻道:“阿娘可以背我上去,我这么瘦小,您不会拒绝的,对不?”
第29章
小瘸子养伤花了三月,由冬日到春日,伤脚落地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出去打架。
襄王千方百计请入京的高手有二十四名,明教合力击杀十一人,红昭杀了九人,还剩下四人。
这四人分明是漠北来的王氿泉、年过不惑,被襄王奉为上宾,红昭杀了两回,落败而回。岭南来的书生孙望意,慕容环险些被他杀了,年过二十,听闻其人儒雅俊秀,听闻林媚闻其美貌而想去勾搭,最后被他一剑扫出门。
第三人便是明教叛教而出的护法周无,武功与欧阳情比肩,慕容环与红昭闻其声就吓得缩回了府内。
最后一人是一老者秦敛,儒道大者,弟子遍布天下,听闻曾败在明教重尊剑下,慕容环吩咐明教诸人见到秦敛夹着尾巴走。
小瘸子清晨出门,日落归来,将自己里外洗干净后,将书房里王氿泉的名字丢进火盆里。
红昭看着她果断的动作不觉咽了咽口水,“您解决了?”
“解决了,不许告诉阿娘,孤练练手。”南阳端起桌上的热茶,猛地扑向火盆,火被扑灭了。她肆意地拍拍手,吩咐红昭:“盯着秦敛,注意动静。”
南阳站在一侧,夕阳倾泻而至她的脚下,顾盼生辉的眸子由着阳光一照,更是闪着波澜般的阴冷。
秦敛能败一回,就能败第二回 !
“您放心,奴婢不会乱说话。”
十一岁的南阳自信得意,骨子里散着一股青春勃发的意气,等到红昭点头后,她迈着轻快的步子朝着正殿走去。
春风拂过桃花初蕊,花瓣随风飘入了院内,一抹红色的身影闪入廊下。
南阳止步于殿门前,光色明媚,殿前的花瓣飘至她的脚下,顾椋照旧拦着她的去路。
心一横,猛地抬脚,狠狠踩在了花瓣上,然后看向顾椋。
顾椋望着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局促地低下头,双手揖礼:“还请殿下海涵。”
南阳一笑,道:“姑姑怎地还不嫁人,阿娘这些年被御史烦得日日头疼,您可好,竟没催促。”
扶桑登基近十年,从妙龄少女至今日的花信,殿内老臣们日日催、夜夜促,就差选好了皇夫将人送到龙床上。
每回听到这些谣言,南阳都会觉得可惜,扶桑的床上躺的是她,男人们就别想了。
顾椋回道:“臣忠于陛下,此生不嫁。”
南阳便不理她了,悄悄探首,里面是御史台的人,她悄悄问顾椋:“御史台闹什么呢?”
“陛下立皇夫,绵延后嗣,再不行,立您为太女以安民心。”顾椋面无表情地念出一串老掉牙的话。
南阳啧啧两声,桃花一般粉嫩的脸颊上晕出两个小酒窝,摇头晃脑道:“阿娘此生姻缘、极差,您看病秧子下不来床的卫照都有了妾,阿娘连个男宠都没有,不是差是什么?”
顾椋忍不住道:“您晚上不来同陛下挤一张床上,她自然就会想着情.事。”
南阳不服气,伸出三根手指头:“我三月未睡阿娘的床,也不见得她有男人。”
顾椋愤懑不平:“您是不在陛下床上睡,可陛下在您床上睡,有何不同吗?”
南阳理屈了,绞尽脑汁都没想到该怎么回,幸好御史台的人退了出来,她双手提起裙摆小跑进去,“阿娘,我腿好了。”
“腿好就出去打架?”扶桑从案后起身,目光凝在她的腿上,虽说太医多次保证小殿下的腿不会留下病痛,可她依旧有些不放心。
窗下有一坐榻,榻上摆着一张四方小几,几上有数道奏疏,扶桑坐了下来,示意南阳也坐下。
“和谁打架的?”她柔声问道。
南阳未经思考就胡扯:“找卫照来着,听闻他请假三月。”
“他……”扶桑欲言又止,去岁年末应该是晋地发生叛乱,可她令人去晋地打探过,晋地一切安好。等到开年春日,也没有叛乱的消息入京。
上辈子很多事情都没有发生,颇为古怪。她时时伴着南阳,知晓她的情况,南阳性子豁达,不拘小节,对朝政更是不上心,出宫更如脱缰的野马,心思不在朝堂上。为着晋地一战,她做出了很多筹谋,甚至猜测南阳会偷行军图,想出了对策。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很奇怪,却又很平静。
南阳不知卫照的情况,观扶桑面色不豫,下意识猜道:“他得了林媚,会不会真的下不来床。”
林媚留在卫照府邸,也不知做些什么,说是妻,卫照又未办仪式,说是妾,林媚又是心高气傲的人,也不知她二人眼下如何了。
南阳猜不透,扶桑却递给她一本奏疏,“眼睛疼,你给我念念。”
“好。”南阳应声,翻开奏疏定睛细看,顿时不满:“远在蜀地,千里迢迢给您送一份奏疏就为了请安,他脑子是不是有病?”
扶桑阖眸,听着她不满的声音心情顿觉愉快,“接着念。”
南阳翻开第二本奏疏,“他娶媳妇和您有什么关系,有必要上奏疏告诉您吗?”
“他家母猪生了十八头小猪,自己庆贺就行了,告诉您,让您一道高兴?”
“这、这人是不是没有脑子,后院起火,让您给钱去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