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话多了些,没事练练你的功夫。”南阳不耐,又问了一句:“你二师伯可有踪迹?”
“没有呢,属下也找了好久,就是找不到人,教主您寻他有急事吗?”
“没什么大事,本座接管明教自然问问他们的去处,你师父死了以后你可去拜祭了?”南阳心不在焉,拿起馒头啃了一口。
小徒孙怪道:“师父没有尸骨,您忘了。”
“哦,我想起来了。”南阳顿悟,她将欧阳情挫骨扬灰了,白命死了,天问将功抵过,林媚武功尽废,就剩下二徒弟了,难不成故意躲起来了?
十多年未曾入江湖,江湖上的事情都只是耳闻,未曾亲眼目睹。南阳吃了一个馒头,想起要不要去江湖上见识一番,顺带去找二徒弟报仇,再不找他就要老死了。
南阳心思不定,打发徒孙出去,自己打算歇在房里了。
小徒孙出门未曾关门,外间吵杂,都是男子高声说话的声音,不如公主府寂静。南阳起身要去关门,心里顺势骂了扶桑两句,刚走到门口就见看见黑夜下走来一人。
南阳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第115章
扶桑还未至廊下就听到砰地一声,不知为何,她被逗笑了,屏退引路的人,自己一人走上前。
她抬手敲了敲门,门后寂静无声,周遭漆黑,廊下也没有挂灯,凭着月光去看,只看到屋内人影动了动。扶桑试着喊话:“扶宜,该回去了。”
屋内没有回应。
扶桑揶揄道:“不回去就该绑回去了。”
门开了,怒气冲冲地人拉着扶桑的手将她拽进屋,再度砰地一声将门关上,回来送热水的小徒孙被吓得跳脚,朝着声源看去,屋门紧闭,他不敢走过去了。
“殿下,属下将水就放在门口了。”
“滚……”屋内传来怒声,小徒孙跳着跑开了,“这就滚、这就滚、莫生气、莫生气。”
南阳压着扶桑的身子,攥住她的手臂,怒气难掩,而扶桑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低笑道:“怎地那么容易生气?”
两人贴在一起,呼吸相融,扶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呼吸灼热,屋内静谧得如若无人,南阳的手骤然一紧,扶桑皱眉:“你松开些、有、有些疼。”
南阳臂力惊人,怒气未掩,都可折断人的手臂。
夏末有几分热,屋内门窗紧闭,两人靠得太近,愈发显得闷热,随着扶桑的低呼,南阳渐渐地松开她,旋即打开门,一句话也没说,抬脚走了。
扶桑被她丢在屋内,她手按着额头,倒也没有计较她的不敬,反而平静地迈过门槛。
南阳骑马先走了,扶桑坐马车回公主府。一见南阳回来,长史哭丧着一张脸,“殿下,您可算回来了。”
南阳喉咙微动,睨他一眼,想起扶桑的威仪,小小长史岂是他可以抗衡的,思量一番,只说道:“辛苦了。”
长史摇首说臣的职责,难掩沮丧。陛下愿意来公主府,那便是公主府的荣耀,没什么不好。
回到卧房,南阳坐在坐榻上,秋蝉端来一盘子葡萄,轻声说道:“陛下等了您许久,天色入黑后便离开。”
南阳拿起葡萄咬了一口,汁水很足,也很甜,她没理会秋蝉,一连吃了几颗才停下来,说道:“准备热水,我要沐浴,另外,陛下还会再来,对了,她前日夜里歇在何处的?”
“西边的屋子。”秋蝉小心回道,“那里的床不大好,听闻陛下一夜未睡。”
床睡的不好,昨夜都没有留宿,今夜多半不会再来。她想着陛下与殿下是母女,建议道:“要不奴婢去准备被子,您与陛下同睡?”
“不、不必。”南阳差点咬了舌头,想起繁杂的小事就头疼,索性说道:“孤去西边的屋里睡,这里留给陛下。”
秋蝉觉得也好,俯身退出去安排。
等扶桑过来,一盘子葡萄都已吃完了,南阳用帕子擦擦唇角,平静道:“陛下睡这里,我去沐浴了。”
扶桑站在门口,目光凝在空盘子上,南阳跨过门槛的时候,她立即将人拉住,“朕有许多话想同你说。”
“陛下,我若是您,在您伤势未痊愈之前就不会来招惹别人。”南阳扬唇,掀了掀眼皮,悠悠地抬手,指尖露在扶桑的唇角上,微微用力,指腹擦着唇角,“亦或是您觉得我是傻子?”
脚下的影子重合,扶桑身子轻颤,南阳的手从唇角蔓延至脖子,忽而一顿,继而用力掐住,“陛下,您说我若用力,我自己会不会死呢?”
白命有圣医称号,江湖人人尊敬,可他在医术上的追求远超寻常人,这么疯狂的药也只有他会想的出来。同样,欧阳情在毒术上也有造诣,若他活着,指不定会去研制解药。
南阳有几分后悔了,不该将人杀了,应该囚回明教。
南阳意在弑君,廊下众人皆是一愣,纷纷上前劝阻:“殿下、殿下……”
扶桑坦然,甚至轻笑,握住她掐住自己的手腕,“莫要闹了,吓着她们了。”
“方才我想起一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南阳没有僵持,松开她,后退两步,直接走开,没有再作纠缠。
杀她,自然是舍不得的。
扶桑凝着她决绝的背影无力地撑住门框,疲惫中带着几分失落,可是很快,她又敛下柔弱的情绪,平静如常地步入门内。
夜色深深,凉凉如水。
南阳离开后并未归来,秦寰上前询问是回宫还是卸下,扶桑斟酌了须臾,道:“回宫。”
秦寰立即让人去准备,扶桑在屋内静候,直到西边的屋子熄灯,也不见人回来。
久坐许久,双腿有些麻木,扶桑站起身自己揉了揉,不知怎地,手摸向了颈间的伤处,宫里的药可有去痕。突然间,她不想去掉疤痕了。
她抬首,看向屋外的虚空,心中揪了起来。
马车备好,扶桑并没有留恋,吩咐车夫去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戒备森严,进去后,一股凉意席卷而来,冻得人打哆嗦。狱卒提着灯,引着尊贵的皇帝陛下朝里面走去。
襄王并未擒回,扶良被关在大牢深处,往里走了片刻钟才见到一道铁门,狱卒先是朝陛下行礼,接着从腰间摸到钥匙,插.进铁锁中,咔嚓一声,门开了。
门内传出一阵响动,扶桑矮下身子进入铁门内,扶良被锁链锁住,眼睁睁地看着扶桑走近,他们是堂兄妹,自小感情亲厚,登基后,两人之间的情分如同白雾,烟消云散了。
“朕可以留下扶骥的性命。”扶桑先说出自己的条件。
于扶良而言,留下一血脉已是妄想。他没有放松警惕,而是问扶桑:“我不知父亲的去处。”
“朕只想知晓你的匕首是谁给的?”扶桑目光凌然,如冬日飘雪,阴寒入骨。
扶良笑了,满是污渍的两颊颤动,“扶桑啊扶桑,想杀你者多如牛毛,就算知晓又能怎么样,我不会告诉你的。”
“朕可以给扶骥侯爵之位。”扶桑抛出最大的诱惑。
扶良愣住了,笑意在脸上戛然而止,扶桑朝前走了一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还有,朕这里也有一个秘密,关于盛婉林,你要听吗?”
“盛婉林……”扶良咬得牙齿咯吱作响,全身颤动,他很快就想通了,“给我匕首的是殿前一位小内侍,我不知道叫什么性命,盛婉林有什么秘密?”
“今夜你将画像画出来,找出内侍的那日,朕便颁布封爵的圣旨,就看扶骥要不要回来。”扶桑说道,见他情绪难以控制,微微一笑,怜悯般开口:“在你娶盛婉林之前,她早已将身子给了裴琅。南阳公主扶宜,生父是裴琅。”
扶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帝王,许久没有说话,一盏茶后他突然挣扎起来,暴躁地摔打着捆绑自己的链条,“贱.人、贱.人……”
“朕会昭告天下,不会让你吃亏的。”扶桑言笑晏晏,转身离开牢房。
出来后,她令秦寰留下,等扶良将画像画出来,自己回宫后调负责上东门的侍卫司指挥使询问扶良进宫后可有朝臣入宫,以及扶良被关押后可有人靠近。一一查下去后,必然会有线索。
待指挥使退下,天色微亮,秦寰也踩着点进殿,将画像呈至陛下面前。扶良是皇室子弟,丹青好,画像上的人物很清楚。
“按照画像去查,另外将南阳宣至紫宸殿,朕去更衣。”扶桑语气冰冷。
秦寰领旨立即退下,打发人去上东门守着,见到南阳公主就请至紫宸殿。
南阳接到旨意后知晓扶桑生气了,也未推拒,跟着内侍来到紫宸殿,殿内扶桑更衣,她保持距离般站在外间等侯。
南阳站了不到一刻,宫娥出来请她进去。南阳没有动,殿内传来扶桑的声音:“扶宜。”南阳只好迈腿走进去,隔着屏风站立,“陛下。”
“朕昨日去见了扶良,问了些事情。”扶桑站在铜镜前,由着宫娥替她更衣,龙袍就在一侧,南阳的视线落在龙袍上,微微眯眼,“陛下问了什么?”
“自然是匕首的事。”扶桑轻笑。
南阳倒吸一口冷气,抬脚绕进屏风,“你们都退下。”
宫娥们微微一愣,扶桑颔首,“听殿下的都退出去。”
南阳凝着扶桑白净的面容,温和带着晨曦的光,她微微走近一步。扶桑没有后退,她只穿了一身单衣,袖口绣着龙纹,昭现帝王仪态。她自己抬手整理了襟口,“你害怕了?”
南阳屏住呼吸,眼中映着扶桑的五官,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扶桑的手段,既然查了就会查到底,必然会牵扯出卫照。
卫照好不容易才熬到今日的位置,不能就这么毁了,她低下眸子,小心翼翼地拉住扶桑的手腕,求情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扶桑笑了,反握住她的手指,掌心贴着她的指尖,“怎地不说话?”
“陛下想听什么呢?”南阳偃旗息鼓,也无昨日的气焰,在权势面前,她也学会了低头,在朝堂上,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收回自己的手,藏在身后,道:“陛下所为,不怕良臣寒心吗?”
“寒心?朕三番两次轻恕,已是天恩,试问哪朝天子可以这般容忍。”扶桑嗤笑,她主动朝前走了一步。
扶桑走近,南阳后退,满脸挂着不情愿,扶桑恼了,“过来。”
南阳蓦地抬眸,心口轻颤,这回她再度见识了帝王手段,“您不觉得卑鄙吗?”
“卫照弑君,便是正义吗?”扶桑不再退让,“朕愧对的唯有你罢了。”
南阳站在原地,不肯靠过去,她便自己走近,抬起她的下巴,未经思索便亲上柔软的唇角。
第116章
今日朝会商议出兵人选后就结束了朝会,卫照同昨日一般等着同南阳一道出宫,在殿外站了片刻也,与臣僚说了几句闲话,回头去看,南阳依旧站在原地。
南阳今日有些不大对,卫照没有再等,或许,南阳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卫照先走了,扶桑从龙椅上走了下来,停在南阳的面前,“晋地一事,你可有想法?”
南阳置气,可心中有百姓,便道:“为何一定要杀晋王呢?”
她问得太过直白,扶桑神色微变,静静地看着南阳的面容,唇角轻轻一抿,“朕想削藩,便从晋地开始。”
上辈子她苦受藩王的压迫,今世有了兵马,自然要洗净屈辱。
“您想的太多了。”南阳眼睑微敛,心里知晓扶桑野心大,时至今日,已无人在阻挡她了,“晋地一事,陛下筹谋多年,已不需我做什么了。”
南阳没有像当年那般出谋划策,更没有说自己的想法,俯身要退下去。
扶桑拉着她的手,“陪朕用膳。”
若在以往,南阳必然高兴,今日却觉得了然无趣,她看了扶桑,任由对方牵着手离开。
回到紫宸殿,扶桑更衣,南阳静静地坐在外面,纤细的身子带着几分懒散,秦寰奉茶,她也没有喝。
秦寰伺候两位主子多日,知晓她们的性子,南阳沉闷,对陛下亦无往日的尊敬,多半是生了嫌隙,奉茶后就退了出去。
扶桑换了一身柔软的云罗对襟窄袖的裙裳,裙摆逶迤落地,南阳抬眸看了一眼,目光凝结在她纤细的脖子上,眨了眨眼,瞬息后收回视线,低眸饮茶。
夏末还有几分热意,扶桑这几日以来都穿着高领的裙裳,虽说有些不合时宜,可无人敢置喙,只当陛下高兴。
今日衣裳下隐约看见了伤痕,南阳没问没说,就当作没有看见,身子挺直,将茶撂下后,刚想起身,扶桑就开口说道:“朕赐婚天问与红昭。”
女子成亲,古来少有,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扶桑堂而皇之地赐婚,朝内大臣必然会上谏,到时只怕房梁都要吵塌了。
南阳越想越奇怪,扶桑性子谈不上偏激,这回怎地就下决心做荒唐的事情了。
她抬眸看向对方,眼中皆是不解,“为何呢?”
“天问欲离开,朕告诉她,要么留下成亲,要么尸体出京城。”扶桑笑了笑,缓缓坐下,面容温和。
南阳挑眉,私心觉得扶桑没有做错,知晓太多的秘密就不要妄想全身而退,但扶桑与天下人作对,这让她无法理解。
“晋地不宁,您派兵镇压,如果这个时候被人捉住把柄,说你无德,对你而言,并非善事。”
她能想到的事情,扶桑如何会不知晓呢,她想不明白扶桑又要做什么。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一丝恐慌,这样的害怕,从未有过。知晓扶桑的过人之处后,面对她的一举一动,几乎难以做到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