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得了,孤明白。”南阳迫不及待打开匣子,拿出第一本账簿翻看。
秦寰又说道:“明日中秋宫宴,陛下让您稍作打扮。”
“为何,相看驸马吗?”南阳随口说道。
秦寰笑着退出去了,压根不敢接话。
南阳对账簿不算生疏,以前在明教的时候也有田铺搭理,数目也算大,可与面前的账簿比起来,九牛一毛罢了。
她猜测扶桑早就做好打算,不仅清空了京城粮食,周边郡县只怕也是无粮可卖了。
用了一夜的时间,南阳对这些数目有了初步的认识,对着账簿叹道:“莫说我,就算十个卫照也比不过扶桑。”
今日是中秋,阖家团圆的大日子,按照惯例,宫中会有晚宴,权臣会入宫赴宴。
南阳禁足,也不想去朝会,借着由头去床上补眠,一觉醒来,已是午后时分。
秋日里带着几分凉爽,也不觉得闷热,她自己起身坐了起来,揉揉眼睛,唤来重日重回。
“殿下醒了。”两人推门而进,重回手中捧着一套新制的衣裙。
重日将衣裳放在床榻上,与重回一道替公主梳洗,梳好头发后询问道:“陛下送了些衣裳,还有胡服,奴婢将前几年的胡服也取了出来,您看看?”
南阳呼了口气,手慢慢地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对着铜镜细看,留疤了。她就看了一眼,道:“都扔了。”
重日重回对视一眼,重回说道:“奴婢瞧着那件胡服精致,扔了可惜,您穿一穿,也是好看的。”
扶桑送来的东西,样样都很精致。南阳厌烦,吩咐道:“赏给下面的宫娥去穿,别来我面前就是,还有这套,也丢了。”她指着床榻上的衣裙。
“您怎地与陛下置气了,她是天子,旁人都要巴结着,您不想想旁的也该想想自己啊。”重日委婉劝说,公主性子多少有些任性了,“陛下对您也很上心的,您瞧瞧这里哪一样物什不是陛下送来的。”
“丢了。”南阳重复一句。
重日重回只好将衣裙拿出去。小宫娥在给廊下的花草洒水,水顺着树叶脉络滴落下来,啪嗒一声落在红颜的脊背上,红颜浑身打了哆嗦,瞬间扑进了廊下。
靠近重日重回两人的时候,突然哆嗦不止,两人将两套胡服放下,起身去抱它,不想,它抖得更加厉害。
南阳寻声而出,见状后忙抱起她,睨了两人一眼:“你二人身上有毒,莫要靠近它。”
两人僵持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皆是恐慌,“奴婢什么都没有做……”
南阳愣了片刻,呵斥二人退下,狠心将红颜放在胡服上,红颜跳了起来,吱吱叫个不停。
南阳冷笑道:“找太医过来,查一查这两件衣裳有什么秘密。”
扶桑送来的精致胡服,是带了毒的。
第118章
红颜遇毒就会不安,南阳一面安抚红颜,一面吩咐重日:“待会将胡服给陛下送回去,就说衣裳好看,让陛下也试试。”
重日解释道:“殿下应该知晓宫内的规矩,衣服送来不知会经过多少人的手,陛下不过是吩咐一句,办事的还是下面的宫娥内侍,您莫要怪错了陛下。”
衣服有问题,只能怨怪陛下失职,不能将罪过全推在她的身上。
等了片刻,太医匆忙来了,背着药箱走进寝殿,“殿下哪里不合适?”
“去瞧瞧那几件衣裳,哪里有问题。”南阳懒洋洋地依靠在美人榻上,红颜窝在她的怀中,就像是被霜打过一般,毫无精神。
太医松了口气,将胡服接了过来,先是闻了闻,紧锁眉头,“陛下,容臣带回太医院查一查。”
“带回去吧。”南阳语气冷冷,不想再看见这些胡服。
太医心惊胆颤地将衣裳带走,殿内恢复寂静,重日重回站在一侧,面色也是很难看。
红颜静静不动,莹白的手在它脊背上不断安抚,直到天色入黑,秦寰来请公主赴宴。
跨过殿门,气氛乍然不对,秦寰面上的笑意深了深,“殿下怎地还未更衣呢?”
“红颜身子不舒服,你去告知陛下,我便不去了。”南阳看都不看秦寰一眼,眼中只剩下红颜。
秦寰心口跳了跳,红颜身子很好,昨日还在陛下处玩闹,今日突然不舒服,心乍然提了起来,看向重日重回:“殿下饮食有古怪吗?”
重回灵敏,拽着秦寰去一边说话:“红颜在胡服上嗅到了毒气,您瞧都没了精神,胡服是陛下送来的,殿下心里不大高兴。”
反过来,若是南阳送的物什有古怪,只怕整座小阁内的人的跑不了。
秦寰倒吸一口冷气,“衣裳是我置办的,衣裳在哪里?”
“太医带回太医院去查验了。”
“你莫急,我去太医院看看。”秦寰知晓事情的轻重缓急,朝着南阳揖礼,赔罪道:“衣裳是经过臣的手,必然是臣的过失,殿下莫恼,臣会给您查清楚的。”
南阳懒懒地抬了抬眼眸,“秦大人这么急着承认过错,是忘了顾椋怎么出宫的?”
“殿下说笑了,您是陛下心上的人,臣不敢怠慢。陛下觉得胡服艳丽,殿下年岁小,穿来正好合适,就让臣送来给您试试。您也知晓,陛下往小阁不仅送了胡服,还有寻常衣裳,多如牛毛。陛下的吩咐,是臣办砸了,自然是臣的错误。”秦寰小心翼翼地解释,“不瞒您说,胡服并非出自宫廷绣娘的手中,是胡地送来的,不仅您有,陛下还赏赐给了旁人。”
南阳不为所动,秦寰继续说道:“臣说话大胆,您与陛下生了嫌隙,可您该知晓,襄王一党覆灭,而您如今好好的,可见陛下对您的喜爱。退一步说些胆大妄为的话,害您不用在胡服上动手脚的。”
小阁内的所有的饮食都是秦寰着手安排,也在扶桑的掌控下,在何处下毒都好,为何偏偏选择了一条远路。
“陛下在等您一道过去,臣去太医院了。”秦寰揖礼徐徐退了出去。
重日重回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询问公主:“您要去吗?”
“去,若是不去,岂非是孤小心眼。”南阳嗤笑,抱着红颜朝内殿走去。
“殿下就穿陛下送来的衣裳。”重日建议。
重回打断她的话:“不成,还是穿我准备的,万一再出事呢,我选的衣裳是京城内时兴的,殿下穿了定会陛下挪不开眼。”
“嘘,你小声些。”重日按住她的嘴巴,陛下与殿下的事情是秘密,怎么能这么大声说出来。
重回缩了缩脑袋,“赶紧伺候殿下换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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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佳宴,宫内各处都点了红灯,远远地连成一条红火的线条,在黑色的夜空中璀璨亮丽。
紫宸殿前的树上都挂了彩灯,扶桑站在廊下等候南阳,一面欣赏着灯火。
南阳从拐角处走了过来,扶桑回身去看,眸色深深,笑道:“怎地不穿朕让人送去的?”
跟着的重日忙抢话回道:“殿下说舍不得穿。”
“闭嘴。”南阳轻斥,走至扶桑面前,直接说道:“您去问问秦寰。”
“秦寰?”扶桑不解,但小东西小脸发青,神色不悦,就像是欠她银子不还一样,可见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情。
佳宴在即,她没选择继续去问,伸手握住南阳的手腕:“等秦寰回来再说,再不去就会误了时辰。”
帝王语气神态都与往日无异,甚至带了几分从容,落在南阳眼中,便是伪装。
两人一道登车,宫人在前提着灯火,扶桑攥着南阳的手,“你不大高兴?”
南阳沉默,扶桑又说道:“想来你还不知赐婚后的事情,已经闹了多日,朝臣提议赐死二人。”
“他们敢。”南阳淡漠的面上涌现几分怒气,抬眸看向夜空中,语气森冷:“我先剥了他们的皮。”
“以战止战是下策,文人相轻,到时反会激怒他们。他们闹,朕置之不理。今夜,红昭与天问也会过来,想来,会热闹了。”扶桑语气平静,似乎在说一件非常寻常的事情。
南阳被关了半月,压根不知外间的事情,莫说是朝臣,就连红昭都没有见过。
她没有理会扶桑的话,而是在想,扶桑这么做,就让天问与红昭成为众矢之的,走在街上只怕都会被骂。
到了殿前,扶桑先下龙辇,回身朝着南阳伸手,示意她将手放在她的手中。
殿前站立的内侍与朝臣都已跪了下来,高呼陛下,扶桑不理会,只深情脉脉地看向南阳。朝臣都在看着,只要南阳稍微表现出些许不悦,明日朝臣就会弹劾她不孝。
大魏注重孝道。南阳骑虎难下,不得不将自己的手放在扶桑的掌心,借着她的力下车。
扶桑没有松开手,笑着唤众人起来,领着南阳拾阶而上,灯火璀璨,殿内亮如白昼,已有不少朝臣在等候了。
落座后,溧阳开玩笑,“陛下与殿下同行,感情很是亲厚。”
扶桑轻笑,“那是自然。”
南阳睨了扶桑一眼,嘴里嘀嘀咕咕,声音不大,光从唇瓣起伏的弧度来看,像是骂人的话。
今日除夕,皇室来的人许多,光是长公主就有五六位,中秋是团圆的时日,品阶低的朝臣就没有资格来赴宴。南阳靠近扶桑,往下便是长平、溧阳等人。
开宴后,殿内热闹得很,长平趁机询问南阳:“听闻你被陛下罚了?”
“禁足半月。”南阳习以为常。
长平悄悄又问:“陛下真的有面首?”
南阳兴致满满,再度胡说八道:“我也不知,不过她都罚了我,您说呢。”
长平低笑,“你与陛下住在一殿内,就没见过?”
“未曾,姨母可曾见过?”南阳开始套近乎了。
两人说着悄悄话,一旁的溧阳也参与进来,“陛下身边就没有男人,你觉得会有面首吗?”
“南阳,你或许不知,前些时日陛下颁了给两位姑娘赐婚的旨意,那些文臣就像天塌了一般跪在殿前死谏。”长平说道。
两人变成了三人,南阳乐在其中,开始放烟雾弹,“陛下这么多年来不近男色,是想立皇后吗?”
姐妹二人顿住了,面面相觑,尤其是长平,嘴巴就像含着鸡蛋一样,溧阳开口:“我瞧着不像。”
长平拍了拍她的手背,压低声音:“我瞧着像,不然为何为寻常护卫、宫娥得罪满朝文臣,被文人唾骂呢。这是抛砖引玉呢。”
溧阳面色难看,“阿姐,殿下还小,你怎地说这种话。”
长平为长,可性子不如溧阳稳重,扶桑对这些姐妹们都很尊敬关爱,慢慢地养成了长平坦率的性子。被妹妹提醒后,长平也不说了,拉着南阳的手说道:“别告诉你阿娘,对了,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给你找一找。你是公主,指不定将来是皇帝,莫学你阿娘这么无趣。”
“阿姐。”溧阳眼皮子跳了又跳,就差要堵住长平的嘴巴了。
南阳故作纯良般眨了眨眼睛,眼内露出无辜的神色,长平还要说,被溧阳拉住了,她笑着同南阳:“你长平姨母喝多了,勿要在意。面首一事都是胡乱说的,我们都没有。”
南阳低笑,扶桑坏得很,这些长公主竟然这般没心算,她端起酒盏抿了抿,酒液滑过唇瓣,落下红艳。
龙椅上的扶桑凝着南阳多时,几人对话也听了大半,对于南阳败坏她名声一事显然很不满,轻轻敲了敲桌面:“扶宜。”
南阳愣了下,起身看向扶桑:“陛下。”
同时,溧阳与长平都跟着屏住呼吸,为南阳提心吊胆。她们不参与朝政才得到扶桑的尊敬,这些年习惯了,可是她们忽略了自己的妹妹是女帝。
“无事,你紧张做甚?”扶桑轻笑,旋即看向长平长公主:“长姐今日怎地一人独自来了?”
襄王一事牵连甚广,朝堂上下人人提心吊胆,尤其是皇室众人,长公主不入朝,可驸马在朝堂上担任职务。他们害怕女帝,今日都不敢过来。
“回陛下,驸马不在京城,说是母亲病了回去探望。”长平提了口气。
扶桑点了点头,又看向南阳:“你过来。”
南阳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扶桑在大庭广众下要做什么,侧首看了一眼长平,长平也是爱莫能助的模样。
南阳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扶桑递给她一杯酒,“话说了那么多,不觉得口渴吗?”
第119章
南阳接过酒杯,闻了闻,酒味醇厚,并不是果酒。长者赐不可辞,辞之不恭,陛下又是天子,这杯酒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拒绝的,她顿了顿,扬首饮下。
接着,她被释放回到座位。
溧阳与长平浑浑噩噩,南阳唇角抿了抿,舌尖抵着牙齿,方才的那杯酒的口感有些熟悉,与她曾经喝的果酒相似。但方才的酒味醇厚,并没有寻常果味。
坐下后,她端起自己桌上的酒轻抿了一口,与扶桑给的酒不一样。
扶桑喝的什么酒?她心生好奇,长平扯了扯她的袖口,“小侄女,陛下说什么了吗?”
“没有,就让我喝了一盏酒罢了。”南阳疑惑,发觉自己的思绪已然跟不上扶桑了,处处都是陷阱,压根不知自己何时就会上当。
果然,帝王都没有一个好东西。
长平疑惑,溧阳拉着她坐好,朝着陛下处努了努嘴巴,说道:“陛下盯着呢。”
“你说陛下怎么和防贼一样?”长平不明白,不就一面首的事,陛下自己能做,小公主就不能碰?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