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祎脱下大氅,接过婢女递来的帕子净手,说道:“闹了许久,我头疼呢。”
顾锦瑟窝在软榻上,手中抱着毯子,目光触及明祎腰间的小老虎香囊上后懒洋洋地直起身子,“吃了吗?”
“没呢。”明祎坐在她跟前,端详她的神色,一日未见,顾锦瑟神色好了许多,人很精神。
春月吩咐婢女去摆晚膳,先断了热汤来给明祎,顾锦瑟慢慢地将酒楼的事情说了一通。明祎抿了口汤,说道:“正常,百姓议论,只知一半不知全貌,太子在民间的声名依旧良好。”
顾锦瑟看着喝汤的人,微微出神,明祎的意思就是带动舆论,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路,古代君主常常拿来借用的。
顾锦瑟吃过了,明祎一人吃,春日里蔬菜多,添了滋补的鸡汤,明祎胃口大开,吃了两碗粟米饭才放下。
“这回,圣上是何意思?”顾锦瑟还是忍不住问,搁在以前,她早就钻进被窝里睡觉了。
明祎擦净手,端了盏消食的茶水,说道:“令我为太子周旋,你所见到的便是我周旋的结果,但明日起来什么风,谁都不知。”
“原是你做的。”顾锦瑟冷笑道,然后看向她:“你周旋,其他人会怎么想呢?”
太子无德,谁都想拉下来。顾锦瑟叹气:“种子坏了,种不出好粮食。”
喝茶的人险些喷了出来,脸色通红,“说什么糊涂话呢。”
“难道不是种子坏了嘛。”顾锦瑟据理力争,不肯服输道:“你觉得谁有明君之范?”
谁都没有,当然不包括未曾长大的六皇子七皇子,指不定多少年后两人突然就有明君之范。
明祎沉着脸,将茶放下,一言不发,顾锦瑟笑吟吟想再说话,明祎忽而转了话题:“听说你在刑部叫了半日?”
顾锦瑟:“……”哪个碎嘴的床传出去的。
她未及说话,明祎站起身,笑得和风细雨,灯火映得她的双眸微亮,人如美玉,“好了,我给你上药。”
顾锦瑟跳了起来,直接拒绝:“我不要,我的伤都好了。”
“赤玫说你身上都是擦伤,伤了筋骨,一日怎么会好。”明祎挑眉,眼眸清波荡漾。
顾锦瑟抱着自己身上的毯子抵死不从,明祎揪着她的手腕:“好啦,在我面前,你想叫就叫,我又不会说你。”
两人争执,明祎力气大,直接将人拽下软榻,纤长如玉的十指紧紧扣住顾锦瑟纤细的手腕,道:“太子的力气都比不过我。”
她面带微笑,静静等候,顾锦瑟脸色通红如朝霞,“明祎。”
“在呢。”明祎笑意温软,下一息,伸手摸摸她翘起的唇角,“你也会怕呀。”
“那是羞,我衣裳脱了干净,你穿得整整齐齐。”顾锦瑟甚少大声说话,这么一喊,屋外婢女都笑出了声。
顾锦瑟立即看向屋外:“不许笑,谁笑扣月钱。”无良老板的杀手锏便是扣月钱。
婢女们纷纷闭紧了嘴巴,双肩抖动。
明祎皱眉,细细打量羞恼中的人,“你要怎样才肯脱?”
“要脱一起脱。”顾锦瑟高傲地扬起自己的下巴,有难同当才是。
明祎却说道:“你何时这么心胸狭窄了。”
顾锦瑟脸色一转,道:“我本就如此。”
“好吧,那就一起,横竖丢人的是你。”明祎语气微转,无端笑了起来。
顾锦瑟本觉得羞耻,可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明祎的想法变了,有些偏向于不要脸,试问一身正气凌然的明相哪里去了。
论色也是自己才是,明相怎么就变了呢。
被自己带坏了?一瞬间,顾锦瑟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将一朵白莲花染成了彩虹,罪过罪过。
她想开口道歉,对上明祎白净的面容,不对呀,明祎是丞相,本朝二把手,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呢。
自己要坏,旁人也挡不住的。
很快,顾锦瑟平复好心情,重新说道:“我将顾锦瑟的瑟字送给你罢。”
“为何?”明祎不解。
顾锦瑟神色淡然,沉沉道:“因为你也色。”
明祎微囧,不自觉地挪开视线,看向一侧的烛台,旋即拉着顾锦瑟的手,面不红心不跳开口:“去上药。”
须臾后,屋内传来一阵惨叫声,春月捂着耳朵,将廊下伺候的婢女都赶出去了,一个不剩,最后,自己也悄悄离开。
声音听上去太惨了。
灯影重重,锦帐撩起,明祎恨不得捂上顾锦瑟的嘴巴,“你、别、喊了。”
顾锦瑟气息微弱,趴在枕头上开始质疑明祎的手法,“我要赤玫来上药。”
明祎冷了脸色,揪着她腰间一块嫩肉,“想法不错,但我不会答应的。”
“她是大夫。”顾锦瑟咬牙,“你捏得好疼,我待会要报复回来。”
明祎起身去洗手,回身看了一眼棉被间雪白的身子,眉梢微扬。顾锦瑟无所察觉,反而问那五百人在何处。
“朝会后就放了。”明祎凝着水盆里的双手,纤细、白皙、柔弱,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是寻常文温弱的女子。
然而她不是。白日里与皇帝重臣虚与委蛇,勾心斗角,回来后,难得轻松,她便以为自己轻松自在了。
看到自己一双时,内心产生疑惑:自己真的干净吗?
顾锦瑟裹上毯子,冻得瑟瑟发抖,眼见着明祎没有动静,扭头托腮去看她:“想什么呢?”
“想你的喉咙疼不疼。”明祎旋即淡笑,回身对上顾锦瑟澄澈的眸子,顾锦瑟立即炸了,“有一不可有二,你要是再提,下一回我也不会放过你。”
明祎被她吵得脸色发红,索性扯下锦帐,将她身上裹着的毯子掀开。
顾锦瑟傻眼了,“都上完药了你还掀我毯子做什么,你要脸吗?”
明祎不答,俯身吻上顾锦瑟喋喋不休的唇角。
瞬间,屋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顾锦瑟终于被撩得羞耻难当,双手去摸索毯子,嘴里嫌弃明祎:“你无耻。”
明祎淡然:“和你学的。”
顾锦瑟大喊:“你下流。”
明祎平静:“和你学的。”
顾锦瑟被气死,“你不要脸。”
明祎气息平和:“和你学的。”
顾锦瑟词穷,再也说不出来了,明祎望着她,双眸柔柔似水,指尖抚摸她的耳朵,“没词?”
顾锦瑟哼了一声,想起小的时候玩和同学玩的游戏,一方不论骂什么,另外一方都会说一句:反弹。
特么有异曲同工之妙。
顾锦瑟偃旗息鼓,明祎连连发笑,动作轻柔,似怜爱似不舍。
屋内骤然安静下来,婢女们都回到自己的位置,春月觑了一眼屋内的灯火,思索着要不要去看看。
春月最后还是没有进去,突发状况太多了,还是静候为好。
主子们没有吩咐,除了守夜的婢女外都散了。
半夜突然落了场春雨,晨起时冷风扑面,明祎上朝前将大氅带上,顾锦瑟拉着她问起几件琐事。
两人索性坐了一辆马车,到了分开的时候,顾锦瑟再下车。
春雨连绵,路上的行人都少了许多,两人在车内难分难舍,也不对,是顾锦瑟压着明祎不肯放。
马车忽然震动两下,车夫惊讶,跳下车查看,屋内两人骤然就安静下来了,一直到分开。
顾锦瑟下车,揉揉发麻的唇角,明祎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湿漉漉的地面。
分开后,顾锦瑟收到几封信,是张铭的行踪,作为西宫的明面掌权人,他忙得脚不沾地,他可以随意出入宫殿,在外养了几房女人。
顾锦瑟只简单查了下行踪,张铭过继侄子做自己的儿子,养在宫外,侄子是个读书的料,听闻中了秀才。
她让人盯着去了。
点卯后,她先慢吞吞喝了杯茶,同僚过来蹭茶喝,顺便将昨夜她走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顾锦瑟瞪大了眼睛,反转呀,这又是谁做的。
同僚顺了盏茶后顺便拉着她讨论案子,两人讨论了须臾后,吞吞跳了进来,同僚立即同她招手:“有什么新鲜事?”
“朝上有人提议废太子,陛下气得晕厥了。”吞吞简单说了一句,旁人在场,不好细说。
同僚浑身一颤,顾锦瑟将案卷合上,将同僚直接赶走,砰地一声关上门,询问细况。
“盗窃图纸不过是田黎之罪,放火烧田家的刺客出自东宫,证据确凿。怪就怪刺客竟是东宫侍卫,殿上太子一党在辩驳是有人故意陷害东宫。”
“陛下昏厥后,太子欲主持朝政,几位皇子不肯,他们推举明相。”
顾锦瑟托腮,“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此地无银三百两。或许,太子真的只是包庇而没有杀人,为一下属去灭人家满门,有些说不过去啊。”
“是说不过去呢,但证据确凿,如何辩驳呢。”吞吞也有些抑郁,事情太快了,连吃瓜的兴趣都没有。
陛下昏厥,上司就彻底不见了,听闻被叫去宫里伺候陛下,啧啧啧,顾锦瑟可怜一番后,午时吃了两大碗饭。
皇帝未醒,各处都尚算安静,定点下班回家。路过糕点铺的时候,买了些月长姨娘爱吃出糕点。
回到家里,月长坐在屋檐下看着雨滴,顾锦瑟撑伞走近,她远远地看到了,笑说:“郎君来了。”
早就这么一句,顾锦瑟都不知该自己代入谁了。
月长站起身,顾锦瑟穿了一身蓝色锦纹的澜袍,腰系美玉,温润如水,整个人偏于儒雅,她上前将糕点递过去,一句话都不敢说。
“郎君真好看,寻我家姑娘吗?她在里屋呢,您再等等。”月长接过糕点,不住点头,显然是很满意面前的郎君,眉眼如画,俊秀无双。
顾锦瑟疑惑了些,很快就定心,反是吞吞笑喷了。
月长将她当作上门来见赵大姑娘的男子了……好家伙,辈分一跃而上,成了明相的爹了。
她哪里还敢说话,立即想逃,不料月长唤住她:“郎君,奴婢有几句话想与您说。”
接着,月长屏退廊下的婢女,吞吞也识趣地走了。
顾锦瑟好奇,月长姨娘要说什么。
月长姨娘小声说道:“姑娘提及的退亲一事,郎君可想好了。”
顾锦瑟震惊,赵大姑娘曾想着与术决退亲吗?
作者有话说:
春困秋乏,好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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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害怕
上一辈的亲事, 便是传统的古代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多的是两府联姻, 术决是武将,赵家是文臣,这桩婚姻对于赵术两家人来说, 最重要不是的小儿女的感情,而是两府能否从中得到利益。
顾锦瑟处于震惊中,月长低眉叹气,“听闻你有心爱之人, 我家姑娘也并非强横的性子,您点头退了亲, 您二人都欢喜。”
月长两鬓发白, 短暂几月间老了十岁, 皮肤松弛,皱纹叠起, 言谈间带着恳求。
顾锦瑟就这么定定看着她,故意皱眉说道:“听闻你家姑娘有相好的人,为了那人才退亲的吗?”
月长骤然一慌, 忙说道:“哪里的事情, 我家姑娘很少出门,怎么会有相好的人了。”
她在说谎!顾锦瑟无意发现巨大的秘密, 咽了咽口水,问道:“那个人是谁, 你说出来, 我便回家禀明父母退亲。”
月长脸色难看极了, 坚持道:“我家姑娘冰清玉洁, 没有相好的。”
顾锦瑟不去理会她的坚持,唤来吞吞:“套车,我们去术府。”
吞吞大喜:“去搞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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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府门前凋零,建筑依旧巍峨,给人的感觉却变了。顾锦瑟看着府门,眼神晦涩,吞吞上前去敲门。
门人伸头看了一眼,见到是顾锦瑟主仆后直接开门让她们进来。
两人进去,门人去请主子。
术决没来,先来的是术决的二夫人,对方一袭玫红色桃花锦绣裙裳,桃花灼灼,鲜嫩的颜色衬得对方年轻了些许,眉色浓翠。
顾锦瑟有些发愣,陈氏见到她后笑了笑,“顾主事,来我府上是为了羞辱我家的吗?”
少年人长身玉立,温润端方,站在厅内,眉眼如画,她耐着性子说道:“听闻你当年想嫁给术决,可惜他不敢娶你,转头娶了赵氏女。”
陈氏收住笑意,冷冷地看着对面人:“你来羞辱我的?可惜了,当年我与将军是两情相悦,赵家贪图术家的权势非要将女儿嫁给他。”
“是吗?赵氏女要退亲,术决不肯呢,你说,到底是谁纠缠谁?”顾锦瑟故意肆意羞辱。
陈氏神色一滞,旋即说道:“你既然来了,我不妨告诉你,赵氏女在成亲前便与人勾缠不清,我算过赵氏女怀孕的时间,怕是在成亲前就与人苟合。”
顾锦瑟翻了白眼,“术决就信了你这套说辞吗?你会算,旁人不会算吗?你觉得有问题就认定赵氏有错,你上赶着爬床也是为了贪图术家之势,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知道你女儿怎么死的吗?是被陛下赐死的,养女如此,也是你一味去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陈氏,我今日过来呢,你若客气,我也与你客气,你若不客气,我便砸了你们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