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点燃后,屋内暖和许多,顾锦瑟拉着明祎坐下,明祎却看到她掌心处的擦伤,心里愧疚得厉害,顾锦瑟却说道:“我的父母也抛弃了我。”
明祎眼皮一跳,顾锦瑟徐徐开口:“我的父母和离后,都不要我,觉得我是累赘。后来是外婆收下我,她是我母亲的生母。或许老天觉得我太坏了,不久后外婆被车撞死了,对方赔了许多钱,我以为我有钱了就不会吃苦。”
她顿了顿,明祎说道:“你母亲回来将钱拿走了?”
“对,她不管我的死活,她只想自己快乐些。我很喜欢虞氏,发自内心的喜欢,她待我好,我可以将命给她。”顾锦瑟摸索着自己掌心的伤口,语气轻扬,“所以,我可以为她放弃许多。”
因此,她要对不起那个孩子了。或许等虞氏百年,她会再度去寻仇。
明祎沉默良久,指腹抚摸顾锦瑟掌心的伤痕,她想去安慰,却发现不知如何说。顾锦瑟很开朗,初见她之际,她便如旭日朝阳,身上的朝气与明媚,与寻常女子大为不同。
她的干净美丽,似一道光,照射心坎。
“明相,她是温柔的女子,自己明明活的不好,偏偏从逆境中选择高兴的事情去想。我在她的身上学习了许多,方才,我觉得万夫之勇都比不上你。你让我很敬佩,又让我想到许久前被全世界抛弃的自己。”顾锦瑟看向明祎,“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明祎终是笑了,顾锦瑟伸手搂住她的脖子,凑至她的耳边:“你觉得我是不是怪物?”
“就算是怪物,也是好看的怪物。”明祎舒心一叹,不知为何,听她简单几句话,心里舒服多了。
顾锦瑟明明什么都不知晓,她轻叹一声,顾锦瑟吻上她的唇角。
炭火旁,温度炙热,简单一吻,让温度骤然升高,热的人额头生汗。
耳听着脚步声近,明祎立即推开顾锦瑟,刚坐定,吞吞抱着被子便来了,她大咧咧说道:“车上有药,主事可要?”
顾锦瑟身上多处擦伤,那么高的墙头下来没有摔断腿脚已是万幸。
已到了后半夜,肯定是要睡上片刻,不然明日没有力气去办事。
“我没事,倒是困了。”顾锦瑟舒展筋骨。
明祎却说道:“你今夜躺下了,明日就起不来了,寻些药酒擦拭身子。”
顾锦瑟不解,吞吞深以为然:“我们以前练功的时候就是摔摔打打,现在觉得尚可,以前的时候筋骨松懈下来,明日起来可难了。”
顾锦瑟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肩膀手臂,些许疼痛,多半还是擦伤,冬日里穿得厚,若是在夏日,肯定头破血流。
吞吞寻来药酒,贴心地将门关上,说道:“属下去看看外面如何了。”
顾锦瑟啧啧了两声后,爬上床,然后脱下厚重的衣裳,露出纤细的胳膊,胳膊肘上擦伤了,皮都破了。
明祎走来,拿手戳了戳她肩上一块青紫的肌肤,就戳了两下,顾锦瑟哎呦一声,然后哀怨地瞪着她:“你干什么?”
“又不吃你,你这里、这里、这里都青了。”明祎修长的手指在顾锦瑟的肩背上一通戳,好几处都青紫交加,可见摔得不轻。
幸好,没有摔到脑子。
顾锦瑟不满,“你戳什么戳,显得你的手指很长吗?”
明祎立即将手背到身后,下巴扬了扬,道:“比你的长。”
顾锦瑟:“……”
明祎笑了两声,取来药酒,冰冷的液体沾染肌肤,先是发冷,接着,那股灼热钻入肌肤表层。
全身都热了,顾锦瑟裹着被子躺下,抓了一把明祎,“你睡吗?”
“睡。”明祎颔首,脱下外裳后挤入床上。
两人并肩躺着,时间仿若停止下来,顾锦瑟望着屋顶,时间实在太晚了,脑子里想说话,眼皮子很快闭上了。
明祎本不困的,听到她的呼吸声后,被传染了困意,片刻间也睡了过去。
似乎刚闭上眼睛,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太子来了。
当是宫门开钥就匆匆赶来,下颚都生了胡渣,可见昨夜并不好过。刑部尚书去迎,将昨夜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明相歇在了刑部。
太子偃旗息鼓,让人去请明祎过来。
明祎拒绝见面,躺下来后就不想起来,捱到上朝的时间才磨磨唧唧起来,顾锦瑟自然没醒,她本就是日日盼着睡到日上三竿的人,有机会睡觉自然乐得不行。
明祎换上朝服后,也有些困倦,坐在马车上稍稍补眠,到了宫门口,就见到太子久候。
她很累,不想将气力浪费在太子身上,下车时,她故意走快两步,而太子穷追不舍。
太子先开口:“阿姐何故算计我。”
明祎停下脚步,敛下疲惫,一脸端庄矜持地看着他:“是谁护送苦主入京,是我吗?”
不是明祎。太子脸色难堪,明祎继续说道:“案子丢在刑部,刑部去查,与我何干?反倒是你,令人去安抚田黎好友,让人钻了空子,分明是眼光不好,怨我做甚。”
“顾锦桓擅自去抓田黎,敢说不是仗着阿姐之势?”太子据理力争,“若无阿姐,顾锦碰都不敢碰田黎。”
“刑部办事,讲究证据,你与我闹、与刑部闹,不如想想如何将自己摘干净。”明祎疲惫,站稳身子后,微微一笑,“东宫打伤刑部主事,夜闹刑部,惊动巡防营,太子殿下该想想如何去陛下跟前请罪。我若是你,先去陛下跟前请罪,让陛下息怒,不然,你的东宫储君之位,怕是要让贤了。”
包庇虽说是错,比起后面两件事,错处便小了许多。
太子急得不行,屡次开口欲解释都被明祎堵住:好了,你不要说了,我都知道。
太子事先讨好失败,只能去寻陛下先说明事情经过。
而顾锦瑟一觉睡到太阳出山,艰难地翻过身子,好家伙,浑身脊骨似乎被挤压一般,又疼又酸,爬都爬不起来。
接着躺了半个时辰,然后太医来了,被吞吞赶了回去,然后将赤玫请来。
赤玫对顾锦瑟的身子很了解,先诊脉,再看伤势,脊背上布满青紫的痕迹,看着有些吓人,赤玫拿了药,“要我给您上药吗?”
上药很简单,都是女孩子,但是赤玫知晓明相是个醋坛,不必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顾锦瑟倒随便,“我自己上药就可,我能回家去吗?”
“好像是不能,外面来了许多兵呢。”
顾锦瑟想了想,摆手道:“上药吧,我还想留着命呢。”
再说吃赤玫是个温柔大姐姐,她上药肯定比明祎舒服多了。
可她想错了,明祎上药只是简单涂抹一层,赤玫是大夫,掌握各处穴位,配以拿捏,酸爽极了。
顾锦瑟忍不住叫了两声,赤玫一愣,道:“您别叫啊,到时候说不清楚了。”
顾锦瑟:“……”去他娘的说不清,自己先喊疼了再说。
赤玫提醒几番后,顾锦瑟依旧我行我素,接连叫了几声,才说道:“你为何下手那么重?”
“我的力道不大,是您的身子柔弱。”赤玫想闭上眼睛,少女身子纤细,浑身雪白,脊背上错综复杂的青紫痕迹显得触目惊心,主要是自己的力气真的不大。
顾锦瑟这副身子娇生惯养,被虞氏养的极为精细。
赤玫心肠也硬,听着惨叫声,手下力道丝毫不减,倒是让门口的吞吞胆颤心惊。
这是在做什么呢?
顾锦瑟疼得出气比进气响,肌骨感觉轻松许多,不再动一动就疼得不行,穿好衣裳后朝赤玫感激地笑了。赤玫却不肯和她笑,“晚上让明相给你上药。”
顾锦瑟不肯,摸摸自己的肩膀,道:“疼虽然疼,可舒服多了。”
赤玫沉着脸,“不用了,我觉得还有是应该交给明相合适。”
说完,匆匆走了,似避开阎罗一般。
顾锦瑟扭扭身子,脚踝手腕都不疼,掌心也上了药,她摸索着穿外袍,吞吞却跳了进来,“主事,您刚刚叫什么。”
顾锦瑟:“……”早知道不叫好了。
作者有话说:
赤玫:别乱叫!
第93章 退亲
顾锦瑟穿戴整齐后走出来, 同僚们都挤过来询问昨夜的事情,纷纷佩服她敢和东宫叫板。
顾锦瑟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你们想试一试被人套着脖子勒的感觉吗?”
众人露出惊悚的神色, 摸摸自己的脖子,兴奋地问起细况。
昨夜这么一闹,刑部众人心都散了, 开朝至今,从未有人敢袭击过刑部大牢,东宫无异于给自己找麻烦。
初春的阳光抚慰人心,十余人坐在顾锦瑟屋门的台阶下, 听着她细细说昨夜的事情。
一个个神色大惊,听闻田黎罪名坐实后, 个个哀叹幸好未曾遇到他这么歹毒的朋友, 有人在说死者贪财, 若当初举报,也未必有今日祸事。
又一人反驳道:“当日并无证据, 想来那县令也没有替他伸冤的意思,顾兄,你那证据如何找到的?”
顾锦瑟露出晦深莫测的眼神, 她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而摆棋人并非只有一日,贵妃德妃还有许多看不见的人一起用力, 就算没有明祎,太子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众人笑言顾兄才思敏捷, 不过一日就将案子破了, 实乃神人也。
案子破了, 就等皇帝处置了, 这是事情轮不到他们这些小吏来置喙,下衙后,各自回家,或者约定好去哪里聚一聚。
商议好后,一起决定去永安楼。顾锦瑟拒绝不得,只好跟着去了。
潆茴在门口迎客,瞧见一众郎君们进来立即去迎,瞧见顾主事后笑开了花,“顾主事,您许久没来了。”
顾锦瑟淡笑回应,潆茴打量着少年人,数日不见,少年人身上多了一股锐气。从前的顾主事是一轮朝阳,如今的少年人便是一把展露锋芒的上等匕首,寒光锐利。
京城内的少年人数不胜数,男儿身上意气风发并不是稀罕事,但从朝阳变为匕首,发生了许多变化,尤其是这么好看的少年郎。
两人朝里走去,潆茴一面笑一面说道:“三公主成亲,想来顾主事轻松些许。昨夜的事情大家都在说顾主事不畏强权,当真是让人敬佩。奴家倒是好奇,那位田大人当真杀好友吗?”
“我所查出来的是他盗窃好友的图纸去县官面前领赏,其余事情,我并不知道。”顾锦瑟回道,不管是谁杀的,已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田黎此人品性不端,盗窃图纸在前。
第一件事犯下了,后面杀人就有了理由。他所做下的善事都会打上问号。
数人坐定后,潆茴笑着陪酒,顾锦瑟不喝,倒是有孝在身,闲来坐坐,潆茴不好勉强。
坐下片刻的功夫,一楼内添了许多客人,都在说太子纵容下属杀好友一事。
说的是纵容,而不是太子派人去杀,三两字差别就将事情本质改变了。潆茴听后,淡淡道:“传得可真快。”
顾锦瑟看她半晌,女子到了一定的年岁,身上的韵味便不同,少女与御女,便是天大的差别。有人喜欢嫩果,一口咬下,味道甘甜,但是成熟的果子咬起来,汁水饱满。
顾锦瑟这么一比较,潆茴与明祎最大的区别不是相貌,而是仪态与气质。
明祎如莲,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更若皎皎明月,美若无暇,让人望而兴叹。
潆茴若牡丹,生来倾城色,媚由心生,寻常人花上些银子就能看到。
今日的潆茴一袭紫色,粉腮玉肤,发髻上的牡丹步摇轻曳,一举一动透着大家典范,是行走的仕女图。
顾锦瑟看了她一眼,耐心询问:“外间如何传的?”
“地方官员举荐良才入东宫,太子被蒙蔽,误将朽木当作宝贝。”潆茴红唇轻勾,她的口脂颜色很浓艳,衬得牙齿极为白。
顾锦瑟吃了块酥饼,好奇道:“哪里听来的?”
“都在传呢,可不止我这一处。”潆茴笑吟吟。
顾锦瑟闷闷地咬着饼,潆茴笑而不语。
半晌后,客人愈发多了,声音嘈杂,潆茴说道:“主事不喝酒不吃肉,不如早些回去,该听的消息都听到了。”
顾锦瑟来酒楼是为了探听消息,可以知晓背后人的意图,如今听到了,自然是要回家的。
潆茴在笑,目光却如一泓深潭。
顾锦瑟笑着与同僚们道别,今日算她请客。
同僚们纷纷交好,让人回去路上小心些。顾锦瑟裹着外裳匆匆离开永安楼。
潆茴送她出门,看着人登上马车,微微一笑,目光平和下来,少年人似是成熟些许。
永安楼迎来送往,热闹喧哗,酒客们大肆畅谈,说是都是今日东宫一事,似乎无人提及东宫与刑部大打出手一事。
潆茴站在柜台后,纤细的手指拨弄着算盘,低首冥想。
半个时辰后,突然有人说了一句:“东宫与刑部干仗了。”
顷刻间,酒客们都安静下来了,那人将昨夜的事情都了一遍,又有一书生说:“本朝至今,从未有人敢去刑部打架,东宫知晓礼数,怎么还犯错了。”
“听说都死人了,一主事差点就死了,听闻那位主事寒窗苦读多年,你说好不容易考中了,没想到,被东宫的人打得半死,啧啧啧、你说,读书有什么用呢。”
言辞一出,书生们纷纷鸣不平。
柜台后算账的潆茴终于露出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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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锦瑟在家等了许久,才见到晚归的人,她好奇:“你怎么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