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颜————对镜毁容[下]
对镜毁容[下]  发于:2008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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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章 祸根
五十人奇袭白水川,听来甚是荒谬,然我却没什么多余的担心。以王爷的谨慎,若无万全之策,绝不会轻易涉险,何况身边还有柳泫、叶弦护卫,再加上神出鬼没深不可测的月缺清,纵然拿不下白水川也断然不会有任何不测。
一直装作无意地看着云浅月,却见他忽然起身,向我步步行来。正在思忖他究竟想干什么,这个自出现就仿似没注意过我的倨傲男子,竟然就这么好整以暇、理所当然地一屁股坐在我身边了。
詹雪忧谨慎地目光很快便集中过来。王爷表面上既是看在詹雪忧面上方才留下云浅月,云浅月在这期间若出了什么岔子,干系显然就全部得由詹雪忧担下来,詹雪忧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云浅月就坐在我身边不过两尺的地方,男子独特的气息极其魅惑地传递过来。我在这时才意识到,这个男人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任何人一旦卸下心防靠近,便如掉进旋涡一般,除了死于非命绝不会有任何别的下场。
目光依然放在远处,云浅月身子却稍稍倾了过来,明显是在对我说话:"--茗姑娘?"
既是打招呼,也是在确认我的身份。神色倨傲的云浅月忽然低头示好,我只是微微点头,并不打算率先开口切入话题。
知道他身份又见他神乎其神的秋袭幻术后,我对他的忌惮已到了极至,心中偶然有一丝激赏钦慕,也在他必然是惊燕首当其冲的敌人这个认知下烟消云散。
--次次卖弄秋袭异术是图谋,折眉示好显然也不会单纯。
尽管没有开口,我却是很恭敬地与他对望,表示一直在等待他的下文。王爷留他在身边就是想搞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早些知道他的心思想法,早些除掉他这个隐患,方才是最安全的。
云浅月看了詹雪忧一眼,稍稍侧身,提议道:"借一步说话?"
我只得起身微微颔首,道:"请。"
沿着山路走了好一阵,确定侍书、侍墨、詹雪忧必然听不见我们对话了,云浅月方才缓缓停下脚步。我远远地跟着他,待他停步方才稍稍靠近,他似乎并不愿意废话,直视我双眸便开出了条件:"一瓶止血散,换一个问题。如何?"
"止血散?--你受伤了?"我有些吃惊。
云浅月并不答话。只是冷冷盯着我,等我的答复。恰好我身上带着一瓶绛草散,便取出来递给他。他默然接过,小心地收了起来。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显然是在等我的问题。
不认为他会为了一瓶止血散告诉我此行的目的,因此根本不去问那些傻问题。况且,医者济世,原本便该赠医施药,慈怀万物,我纵然只是个半吊子大夫,用施舍药物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私心底依然自觉很是无耻。
想了想,只得问道:"伤得严重么?"
云浅月先是一怔,随即淡淡答道:"还好。--我以为你会问,我费心留在风矜身边的目的。"
"问了你会说么?"我反问。
"会。"云浅月答得十分干脆,我稍稍有些怔住,眼看着他举步往回走,迈出几步又忽然回头,认真补了一句,"但我不保证,我说的一定是真话。"
看着那张精美面容上隐隐带出的一丝笑意,我甚至产生了眼花的错觉。一直以来看到的云浅月,倨傲冷漠,骨子里带着不容逼视的桀骜,整个人就如同他精美绝伦的刀法,一样的湛蓝如月,一样的如刃锋利。
这样的人,会和我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侍女开玩笑?......他究竟想干什么?美男计?不会吧?......我稀里糊涂地想着,眼前身影却是微微一个踉跄,清清楚楚地看见云浅月倒在了地上。
或者不是美男计,是苦肉计?
扶起摔倒在地的云浅月,入目便是他在瞬间苍白如死的脸色。尽管如此,我扶着他的左手依然很是小心地贴在他命门穴左右,这个男人带给我的诡异气息,使得我对待他比对待秦寞飞更加小心翼翼。
"......这样就是伤得‘还好'?"我顺手搭上云浅月手腕,替他号脉。没有内伤,只是失血过多。奇怪着云浅月一身干净并无血腥,那血都流到哪儿去了?
正在奇怪,云浅月左腿裤管却在逐渐濡湿。昨天他与柳泫动手时,我便注意到他左腿有伤,难道是今天奔波赶路所以伤口迸裂?......可他衣裤先前都极干净,怎么会失血过多倒地之后,鲜血才慢慢浸出来?
云浅月抽回我正在号脉的手,我满肚子疑惑还未问出口,远处一支响箭凄厉破空,随即在空中燃起凝翠欲滴的烟云。正觉得这信号很有些熟悉,远处的詹雪忧已下意识地振腕挥剑,作出了回应。
云浅月若有所思地盯着詹雪忧,我这才猛地想起,当日在拜月教京城分舵月神坛时,詹雪忧就曾经用这种响箭联系梦魇成员。这么说来,梦魇的人也在附近?......西南五城大都是拜月教势力范围,梦魇的人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拜月教有大的动作?
詹雪忧已提剑匆匆走来,见着云浅月躺在我怀里,微微蹙眉,却并没有多余的想法,只匆匆道:"茗姑娘,我得去看看。王爷那边烦劳您回禀一声......"
"詹大人三思!"想也不想便出声阻止,如今东北、西南两个战局已叫人心力交瘁,若再因梦魇的关系,让拜月教正式和惊燕皇室决裂,那可真是雪上加霜应接不暇了,"王爷当初如何吩咐,詹大人应该记得比茗儿清楚。若再和‘他们'扯上关系,牵累摄政王府,后果詹大人担当得起么?"
提及王爷,确实让詹雪忧迟疑起来。但他很快便又坚持道:"情况紧急,那是群龙无首的‘散魂令',龙组精英不容有失,这是王爷的严令,纵然担当不起我也没办法。这里便交给茗姑娘了。"
"詹......"
不等我再说话,詹雪忧已足尖点地,盈身离去。
詹雪忧话中透露出的讯息,让我忍不住悚然惊心,发出求救讯号的竟然是龙组?......那遭遇的对头又是怎样的高手?詹雪忧一个人一把剑就这么冲过去,若出了岔子我怎么向王爷交代?......更何况,被拜月教知道王爷身边的贴身侍卫居然和梦魇有关系,直接将梦魇和皇室的关系掀到天日之下,引出的后果究竟有多严重,简直无法预料。
无论如何是不放心詹雪忧就这么走了,可云浅月还躺在我怀里,若将他留在此处,他身为秋袭主帅,明知道王爷奇袭白水川,谁知道他会搞出什么花样来?......而他如今失血虚弱,揪着他一起去追詹雪忧显然也是不行。
正在头疼,再是一支响箭破空燃亮,尖锐的声响异常刺耳。先前翠绿色的烟云,这次却已变作血一般鲜亮的殷红。
云浅月运劲于指,在膝眼、梁丘、血海几处穴道上一阵疾点,勉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不待我说话,他已断然道:"看来情况不妙。我得去看看那小子--你一起去还是在这儿护着那两位姑娘?"
我这才想起那边还有侍书、侍墨。想想虽是山路,然渺无人烟,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拜月教既绊住了梦魇龙组,显然不会分身潜到这里来,一时片刻秀泽郡的秋袭军也不可能赶到白水川来,若真要碰到什么人,也应该是碰上夜流霜将军的部队。
"你伤不要紧么?"现在迟疑的只是云浅月的身体状况。
对于我的问题,云浅月显然懒得回答。顺手抽出他那把类似于长剑的奇怪单刀,姿势古怪却很优雅地护在手肘之前,沿着詹雪忧远去的脚步向着响箭升起的方向飞身而逝。我立即轻身追上他的脚步。
响箭升起的方向隐隐便在白水川附近,我与云浅月并不知道梦魇的联系方式,只是凭着记忆往响箭的方向搜过去。越往前地域越是荒凉,山路也逐渐变得陡峭难行,先前的湿泥地已在不知不觉间换作了坚冷的碎石。
走进一个山谷,路似已到了尽头。我一直紧跟在云浅月身后,此刻有些头疼地寻找着去路,开始疑心是不是走错路了。可是一路过来都只有这一条路,有走错的可能么?不经意回头时,赫然看见山谷尽头詹雪忧一闪而过的身影,难道前往白水川的通道竟在山壁之中?
云浅月已疾步向山谷尽头赶去。我不知道他是否看见了詹雪忧,但我总觉得他对这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细想也不奇怪,他估计也是跟随秀泽郡的秋袭军,自白水川潜入秀泽郡的,若他一直在秋袭左路军,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赶到秀泽郡。
山谷尽头几块天然飞岩下,赫然掩映着一个可容两人的仄仄通道。云浅月看我一眼,理所当然地打头阵闯了进去,我仍旧跟在他身后。越往前走,风便灌得越是厉害,走过那条极度压抑的巷子后,转身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
视野蓦地开阔起来,风撕裂般地狂吼着,天边看不见一丝云彩。脚下尽是坚硬的岩石,左右眼望,竟然是茫茫无尽的长河,风波滔天,巨浪拍岸,飞溅而起的河水隐隐带着残虐的腥香。
一方绝壁倏然矗立远方,余目无途,那自然是白水川的真实所在。
不出三百步,密密麻麻站了数百个人。明显是两拨人正在厮杀,其中一拨尽皆骑马,装束统一,用的都是清一色的斩马刀,刀法简洁实用,与马匹的冲刺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另一拨人则刀兵各异,装束各不相同,使用的武功也是千奇百怪,明显无人指挥之下,偶然出击便能得手,然而面对对方整齐的冲刺砍杀,则显得很有些捉襟见肘。
不消说,那些无人指挥的异装高手们就是龙组。詹雪忧静静站在一旁观察着局势,显然也是刚到不久。不多时他便长剑脱鞘,冲入混乱无比的战阵之中。我禁不住有些着急,他这么冲进去不是送死么?......
云浅月此刻的动作神态却和詹雪忧出奇的相似,静静看着场中局势发展。
詹雪忧闯入战阵之后,仗着轻功在场中四下游走,长剑除了护身之外,便只是在空中虚刺。我忽然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那便是原本宛如断线珍珠散作一团的龙组,在詹雪忧这根线的穿引下,迅速地连接在了一起,非常有效地抵抗住了对手的进攻,逐渐稳住了脚步。
我注意到詹雪忧的作用,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立即便有五名高手弃刀抽剑,腾身跃落场中,身姿甚为灵动地向詹雪忧贴近。惟恐詹雪忧有什么意外,我再不敢犹豫,自腰间抽出软剑飞快向詹雪忧靠过去。
我离詹雪忧还有一段距离,那五个人已围拢在詹雪忧身边。眼见着詹雪忧奋力杀掉其中两人,仍旧被其余三人刺伤,我只觉一个头变成两个大。咬牙将剑刺入横在我面前的战马脑中,足尖轻轻点地,翻身向詹雪忧跃过去,顺势踢落一把刺向詹雪忧小腹的长剑,人终是顺利到了詹雪忧身边。
"伤得怎样?千万小心。"我急切叮嘱,又有十数个对头弃马向詹雪忧贴了过来。附近的龙组成员也意识到詹雪忧的危险,都向詹雪忧围护过来,詹雪忧脸色很是糟糕,低声道:"不像是拜月教的人。"
我也隐隐察觉不妥。拜月教不可能有这么训练有素的马队,而对方的刀法战术明显是受过正规训练的。难道是秋袭的秘密势力?我下意识地朝云浅月望去,却发觉他一直静静站在战阵之外,蹙眉想着什么。
难道他也不知道这支势力的出处?......犹在胡乱思忖,一股犀利异常的剑气忽然袭来,目标显然是詹雪忧,但剑气之凛冽,竟然连我也下意识地感觉到胆战心惊!这么多年来,惟一能让我如此惊骇的剑气,除了王爷,根本没人使得出来!
然,出这一剑的人,显然不是王爷。
没时间多作思量,全凭着多年习武的自然反应,电光火石间撤回刺出去的长剑,运气凝于剑身,守护在了詹雪忧身边。直待对方那一剑迫肤逼来,我与詹雪忧已顾不得身边是否还有偷袭,只能联手全力去阻那一剑。
从来没有过的绝望自我心头蔓延,尽管我与詹雪忧用尽了全力,劈风裂石刺来的一剑依然突破了我们蹩脚的封锁,刺向詹雪忧胸膛!
嘶--
清楚明白那是利刃破肤的声响,想要回头去看詹雪忧,不敢,亦是无力。仓促防御的一剑几乎用尽了我全部的力气,我握剑的手都在瞬间开始酸软发麻。一把刀向我砍过来,我勉励提剑,还未与之交手,那湛蓝色的刀光终于扬起--云浅月也加入战阵了。
"茗姑娘小心。"那个倨傲得难以亲近的男子,此刻就将我扶在他的怀里,一一替我抵挡着四下袭来的刀兵。
不敢想像詹雪忧此刻的模样,心中竟然只是怨恨云浅月为何不早一刻出手?......若我当时小心注意四周,不去胡思乱想,与詹雪忧接那一剑时必然不会那么仓促,若非仓促抵挡,我与詹雪忧联手怎么会挡不住那一剑?!
仿佛看得懂我的想法,云浅月叮叮当当连挡了周遭砍来的七刀,将我送到詹雪忧身边。低声道:"他没事。"
......没事?
那一剑分明避无可避,怎么会没事?......我迟疑着回头,却见詹雪忧身边已围了不少龙组成员,将他死死保护在中间,而詹雪忧怀里赫然抱着一个人,胸膛汩汩喷射而出的鲜血已将两人浑身染得通红。
詹雪忧双手紧紧捂着怀中人的伤口,已被鲜血染透。惟一不曾沾血的清秀面容上,清晰挂着一行泪水。
尽管四下尸横遍野,死亡早已成为习惯,然而,这一个生命即将的凋零,却让我感觉到刻骨铭心的痛苦!自心里蔓延开来的、锥心的,痛!
鲜血自詹雪忧口中喷出,他将怀中仍旧暖热的尸身放下,我方才看见他右边胸膛上汩汩流血的伤口。
好凌厉的剑气!纵然有人替詹雪忧挡了那一剑,剑气依然破体而过,狠狠伤到了詹雪忧。
一剑便能让我与詹雪忧双双落败,拥有这样高绝剑法的人,究竟会是谁?......一击得手,又因何不趁胜追击再补一剑?当时我短暂脱力,詹雪忧身又带伤,若再补一剑,云浅月来得再及时,我与詹雪忧只怕也魂归九泉了吧?
"谁是首领,我有话说!"
一个少年略带稚气的声音在战阵四下散开,极度清晰地传入耳中。伴随着这个声音的是对方逐渐收缩的阵形和陆续停止的厮杀。
詹雪忧缓缓走出来,我下意识地护到他身边。对方阵形稍稍破开,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小跑而出,马背上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与身边的人穿着一样的天青软甲,带着与旁人绝不相类的风姿气度。
这个年纪和蝉澈差不多大的少年,就是这个战斗力强得惊人的队伍的首领?
那少年炯炯的目光先望向我,随即盯向詹雪忧:"你们不是秋袭的人?--你为什么会‘沥天剑法'?!"
最后一句,赫然问的竟是我!
第四七章 微恙
明黄色的"矜"字旗,古朴锋利的沥天剑,素来便是战王风矜的象征。战王的沥天剑,早在十年前东征寒瑚时便名闻天下。可真正认得王爷沥天剑法的,这天底下不会超过十个。知道世上还有沥天剑法存在的,也绝对不会超过十五个。
很少有人知道我用的剑法便是与王爷同出一脉的沥天剑法,一则王爷出手极快,除非绝顶高手,否则根本看不出王爷剑法套路,二则我极少出手,纵然出手也习惯辅以暗器之类,混淆视线之后,认得出我剑法的人便寥寥无几了。
这眼前的少年首领,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就认出了我的剑法,还一脸"你怎么偷学我家剑法"的吃惊模样,实在让我有些满头雾水,不明所以。
"恕我无礼,您以什么身份来问我这个问题?"听这少年首领迟疑着问我们是不是秋袭人,我隐隐知道事情不对了,"......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少年首领神色颇为凝重地说道:"我们是谁你无须知道。听你们的口音,不是秋袭人。"
詹雪忧脸色沉郁地召过一名龙组成员,低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对方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动手?......晏涵谷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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