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和我约定 ————Asuka·T
Asuka·T  发于:2008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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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是张矩形的6人桌,我和林青坐一边,我们对面分别坐着妈妈和爸爸。
席间没人说话,只有电视里放得卡通片叽叽歪歪地吵得不行。
我食如嚼蜡地咀嚼着每一粒米饭,幻想着这顿饭是否代表着什么非比寻常的意义。不敢抬头,更是极少伸手去夹桌上的菜。
"蓝蓝,这汤里的鸡是你杀得么?你不怕么?"
终天有人第一个打破了沉寂。
妈妈喝了几口我带来的汤,不知是用心还是无意地把汤勺放在了靠近爸爸的地方。
"噢!不是的,买的时候顺带叫人家帮忙杀掉的。"
余光瞥向爸爸,他正伸手去拿那只汤勺。或许是因为迟疑,他的动作很缓慢。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此时他和我的手都在颤抖,情不自禁、无法自持地颤抖。
碗盘快要见底,剩下的米饭我几乎是一颗一粒地往嘴里送。
思虑着是否该暂时脱离这透不过气来的氛围,假假地去厨房再乘碗饭什么的。
余光确认了爸爸正注视着我,一种如芒在肩的感觉让我一下子不知所措,爸爸还是没有碰我煮的汤,但他汤勺搁在了靠近我的一边,随后起身离开餐桌,带上了房间的门。
"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菜没端上来。"
妈妈的语音有些变调,小跑着迈离餐桌,谁都听得出这个离开的理由牵强附会。
6人的长桌突然变得宽敞起来,宽敞得甚至有些漫无边际。
林青把脸支在桌子上,大眼睛疑惑地在屋子里瞟来瞟去。我知道他肯定一肚子的问题和见解要问要分析。但他始终没有开口,我忽然间觉得他好懂事。
结束了这场不知食味的晚餐,林青以赶末班车为由,背上一整包"收货"离开。我走进厨房帮妈妈收拾碗筷。
"都已经3年半了啊!"妈妈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
我不知自己当时是装傻还是真犯糊涂,回了一句:"什么3年半啊?"
"啊?嗯......没什么,没什么!"妈妈埋首擦拭起盘子里的水渍。
不久,她又开口:"蓝蓝今年,有29岁了吧!"
"嗯!"我接过她递过来的碗碟。
"都快30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长不大。"妈妈下意识地把浸湿的双手放在围裙上抹了抹,随后轻抚上我的脊梁。
她的动作很温柔,仿佛在欣赏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
"妈啊!别动了,怪痒的。"我转到厨房的另一边。
"你什么时候忌讳起这个了?怕痒的明明是......"
空气在这句没有说完的话里凝结,追忆再一次侵袭着我们的思维。
怕痒的是小绿,那个我们所有人都无比思念却又不愿意再提起的那个小绿。
"明天下午有空么?我在国际饭店订了位置。"
经过一段时间的缓合,妈妈似乎找回了要说的正题。
"去外面吃饭?一直是我回来吃饭,妈妈什么时候也来我住的地方一次。你也知道,我现在烧菜烧得好多了。嗯......爸爸要是肯来的话,就叫他一起来吧!"我独自不明就理地作着安排。
"不是!"妈妈笑着摇摇头,自从回来后,我还没见过她会心地露出过笑容。
"我给你觅了个女孩子,硕士学历,主攻的是心理学。跟你同龄,虽然文凭比你高点,但蓝蓝现在做的是报关,这么热门也不会有多大问题。她妈妈是我退休前的同事,都约好了,明天出来见见面。"
"妈啊!谁叫你擅作主张了?明天有批货要出境,还有一大堆单子等着我填,没空!"
"请其他人顶一顶不行么?"委婉中透出几分不容更改,妈妈解下围裙:"三十而立。还当自己二十出头,得过且过,想混就混么?早点回去休息准备明天相亲!"
"我不会去的!"
情不自禁地取出脖子上的戒指吊坠,和戴在左手上的那枚对照着观望。
这是一对的,无与伦比的一对。另外再做一个,已经是另一个了,怎么凑成一对?
再多的休息与准备换来的都只是我的一张口是心非的屈壳而已。
可岩,我的可岩。这些年我从来没有一天忘却的人,在他仍处于水生火热中赎罪时,我又怎么能践踏着良心去相什么亲?
"你还在想着他是么?"妈妈这无征兆地抬高了些音量。
感慨亲子间的力量竟能使一个母亲把自己孩子的心理洞察得如此清澈见底。
"是"我差点答出口,但她突然间忧伤的眼光令我放弃了。
"你们已经不可能了,这3年你还没想通?还没醒悟?还在幻想么?"
也许顾忌房间里的爸爸,妈妈故意压低了声音,却越发增添了几分针锋相对的氛围。自从我回家吃饭后,这还是她第一次正面和我谈起可岩。
我不再回话,多说也是无意。
想通?醒悟?幻想?这些词语都不属于我们。可岩和我之间只有约定,只有等待,只有生生世世的交融缠绕。而这所有都是建立于爱,一分无可匹敌的爱的基础上。
见我不语,妈妈一下子激动起来:"怎么不做声?你扪心自问你们还能相爱么?其他原因统统暂且不论,难道你忘了他害死了你弟弟?"
"不是!不是他害死小绿的!"完全违背了妈妈压低音量的初衷,我吊高了嗓子呐喊。
"他是!"
"他不是!"几乎是同一时间的承接。
妈妈眼中崩出无奈:"那你说是谁害死了小绿?是谁让这里家不成家?"
"是我行了吧!是我害得所有的人生不如死!一切都是我造成的!"理智又一次崩溃,我无法自持地冲妈妈大声叫嚣。
"你......"妈妈吱唔着说不出话,眼里却一下子泛起了粼光。
她默默地走到客厅,一个靠近爸爸房间的沙发坐下,无言地靠在皮垫上,举起略显苍的手捋过那头已经夹有银丝的头发。
有人说女人一旦沉默地去捋头发,那就说明她们的心乱了,浮躁了。
但就从妈妈坐的位置来看,她心里还向着我。之所以坐在爸爸和她的房间外是担心刚才的喧哗让他听见又要冲出来打我。
就在我用那样恶劣的态度对她叫嚣,就在心底那道永痛的伤口--小绿,再次滴血时,她还是毅然地站到了保护我的最前线。
和妈妈料想的不同,爸爸这次并没有走出房间。这反到使我更感内疚。
鼻子一酸,我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躲在厨房里,伸出半个脑袋探头张望。
妈,我没想要伤害你。养育之恩,何以为报?
何况我也答应小绿要好好照顾你,孝敬你。你怎么可以当着我的面难过?
心开始荡漾。我究竟说了什么?
我的生命一半源自父母一半源自爱人。
前者赐予,后者维持。任何一方若想拿走它,林蓝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但只要它一天还属于我,非逼着在二者间做出决择。
爸,妈,对不起!只有无尽的抱歉,我选择后者。
没有赐予何来维持?可没有了维持,再多的赐予也是多余。
请接受我在亲情的殿堂里向你们诉说。
生命的赐予就我而言就是为了在某年某月某一天邂逅到可岩的那份维持。
"妈,碗全洗好,摆在消毒柜里了。早点睡,我......先走了。"
不见有回应,我像个溶不入戏的多余角色杵在原地。
带上门,独自走入黑夜的怀抱,也许只有它才愿品啜我心头的无尽伤痛。
第八章
"有人代做了?那批货不是由客户点名让我来报的么?"
一大早来到代理行,打算彻底投身于工作洪流。主管的一席话却完全粉碎了这个计划。
"给你放一天假还不好?"年近半百的主管老师假装吃味地拍拍我的肩,"原来是点名让你做的。但为了你林大报关师的终生大事,人家客户二话没说,马上就同意让别人代做了。成功的话,别忘了带喜糖来发!"
"喜糖?终生大事?"整个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莫名其妙地看向主管。
"你小子还装蒜!"肩膀上又是一下,"平时对所里的女同事不冷不热的,害我们没人敢来问。原来你还没结婚啊!女方是个硕士生吧?别给所里丢脸,摆平她!"
短信音乐突然响起,是妈妈发来的。前不久我为她配备了手写输入短信的手机。
今天第一次收到了消息。
蓝蓝:
我和董阿姨已在饭店2楼,替你请了假,速来!
昨晚想了一夜找台阶下的台词倾刻化为泡影。妈妈的语气暗示着昨天的一切只代表过去,就连我的再三拒绝也包括在内。
披上外套,我匆匆走出办公室,目的地当然是国际饭店。原先用来应付海关的一番长篇大论此刻已转化成另一套说辞在胸中热血澎湃地酝酿起来。
※ ※ ※ ※ ※ ※ ※ ※ ※ ※
顾不上接待小姐殷勤的招呼,远远地看见妈妈在靠窗的餐桌边招手,我径自走了过去。
"怎么这么晚才到?人家董阿姨等了老久了!"
"阿姨,你好!我是林蓝,对不起,来晚了!"
没有多加理会妈妈的微笑,它让我有种真心遭人践踏的感觉。
在我还担心着昨晚的态度对她造成伤害时,今天她却可以云淡风清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照样为我牵红线。
母爱永远无私又伟大。令我无从抗拒,所以我选择来,选择清清楚楚地给个交待。
"不要紧的。"坐在餐桌对面的阿姨笑得和蔼,"你就是林蓝啊!以前在单位里你妈妈一直提起你的。本人比照片里卖相还要好!上班这么忙,请假过来的吧!"
望着那双同样充溢母爱的慈目,我稍整衣襟。
对不起,妈妈!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以结婚生子?
这是有罪的,只会徒增一个不幸的家庭。因为我已有了深爱的人,为什么还要掺合这盆混水?这只会加重我的罪,难道我背负的罪孽还不够重?
如果你觉得我对你说得那些真的微不足道,那么,我只有当着外人的面宣泄这积压在心中的感情。
"阿姨,其实我......"
"这位就是林妈妈吧,你好!"
一身庄重但又不失曼妙的职业装把高挑却又不乏玲珑的身型包裹得凹凸有致。
高束不外露的发髻与这身无处不散发着职场女人味的装束配合得天衣无缝。
秀丽端庄的脸庞上除了写满了自信与略微的高傲,更有一份女人少有的魄力与干练。
这就是我的相亲对像么?一个气势逼人的白领千金。光看她的架势就低她三分了。
"怎么搞得?这么迟?让人家林妈妈和小林等这么长时间!"董妈妈在一边赔笑。
和我进来后做得第一件事相同,她也没有理会自己的母亲,只顾和我妈妈寒喧。对于站在边上的我更是没有正眼看过,这让我感觉到她心底隐隐的不屑。
"呃......你就是董小姐吧!"
搞什么搞?是我不屑和你相亲!
得到她的正视后我先发制人:"你好!我叫林蓝。听我妈妈说你很厉害,26岁就攻下心理学硕士学位了是吧!我呢,ZF的本科毕业以后转业做了报关,而且近两年也不准备考研。像董小姐这么有事业,优秀又有相貌的女孩子实在不应该浪费时间跑来和一个样样都不如你的人见面!"
"蓝蓝!胡说什么?你现在干得工作这么热门,小董怎么会嫌弃你的学历?"
笑容僵在妈妈的唇边,原本对女孩的注意力统统集中到了我身上。
就连那双高傲的慧眼也同样漾起了一丝疑惑。
"是噢!什么嫌不嫌弃?"我自信笑得自然,"以董小姐的履历怎么会有这么低级的想法!"
以退为进,处处示弱。
"但我今天来是要告诉各位,我不能接受这次相亲。看董小姐的样子也是被蒙在股里吧!"手不自觉地摸向颈部的吊坠,"我已经有心爱的人了,不会再和任何人有这种形式上的交往!"
"别听他的!这小囡乱说什么?"
妈妈回过神来,躁怒地拉开我的衣领,这个动作浅意识地让我感到它对吊坠构成威胁。紧握手心,赶忙闪到一边。
"你们看!"退到一个安全的位置,我松开手,呈现出那枚如影随形的吊坠,"这本来是戴在他手上的,但因为某些原因,先由我保管。虽然我们暂时无法见面,不能通信。但我们都答应过对方,就一定不会背弃约定!"
"住口!"妈妈再也无法掩饰愤怒,"蓝蓝,你醒醒!扔了它吧!你自己受得苦和现在家里的状况相加,还不足矣让你死心么?你的心到底是用什么做的?你和那个人这辈子不可能了,醒来吧!不要再睡了!"
"不!我不住口!我也没有睡!我爱他!这一点你是知道的,你6年前就知道!妈啊,弟弟已经不在了,你别再逼我了。我只爱可岩一个,今生今世只有他,不会再有别人了。到现在还不了解我的心意,那妈妈的心又是什么做的?"
话一出口轻微的悔意又浮上心头。我怎么又犯了迁怒的毛病。
看着她从无言以对到失魂地掩面跌回座位。我突然觉得自己好自私。
但我没办法,这就是我内心的真实写照,无法控制。
在爱情面前,亲情显得是这么的苍白无力。
顶着着周遭投来的怪异目光,我静静地步出酒店,带着一份自责的凯旋之悦。
为我所爱,再次伤了我的至爱。
※ ※ ※ ※ ※ ※ ※ ※ ※ ※
自从每个礼拜回家吃一次饭成惯例后,这是第一次连续1个月没回过家。
薪水照样送回家,不过是托邻居捎去。
这段日子我没精力面对爸妈,家里的电话许久没响过,想必他们也不想看到我。
可岩那边还是没有音迅,这让我越来越不安起来。
最近的工作量很大,可就算忙得无暇喘息。每天临睡我都会取出那本他写给我的"影集"反复温习,最后不忘细细的亲吻胫上的那枚吊坠。
这些已经成了我第二天的工作动力,相辅相承,周而复始。
※ ※ ※ ※ ※ ※ ※ ※ ※ ※
"喂!谁准你拖我的车子?"
一走出客户的办公大楼,看见城管模样的拖车队正准备吊拖我的车子,急忙赶了过去。
"什么干什么?这里可以随便停车么?外滩又不是没停车场!"
一大早就走霉运,我不屑地把眼睛斜向一边。
不知是不是因为3年前在可岩和小绿的事仍有阴影,对于这些身着黑衣的"国家机器",我懒得和他们白费口水。
"对不起,我还要赶去海关配合查验,时间很宝贵。请你不要让我为难?"
"海关又怎么样?大家都是做公务员的,你当我们工作好做啊?到城管大队取车吧!"
我开始有些着急了,毕竟这部车并非我私人所有,而是所里便捷报关员更迅速跑业务的工具。要是出了批漏,后面的麻烦事还是得由我解决。
"出了什么事?"
一个似曾相似的女音在身边响起。
"这不是董医生么?一个人出来跑步啊?"
闻声而去,映入眼帘的正是那个高傲的硕士小姐。褪去了严肃的正装,今天她着了一身休闲的运动装。高束的长发也演变成了马尾自然地垂落至肩。
少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慑人,更多的是这个年龄段女孩应有的活泼。
"你女儿主要还是因为压力太大才会烦躁。过了这个疗程,我会尝试分析是否还有更深的原因。"她看向我这边,"这是我朋友,他有什么问题么?"
"噢!没什么。乱停车,时间不长问题不大。那,董医生,我女儿的事就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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