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minakala
minakala  发于:2008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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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大概这才是我逃家的原因?怕那令我隐约间恐惧的事终有一天被强拉了出来大白于天下?
不不不不,哪有这种天书般的事,又不是市坊间的奇情杂书。
"我并非将他囚禁于此,实在是有特殊因由,再加上恐有不轨之人潜进来伤了他的性命,所以才在这处大宅里最安全僻静的地方安置他,还望你不要见责。"商梓周小心翼翼的道。
我扫他一眼,为什么想我不要见责?来前他说要让我见个人,看他的意思,这个人和我有着莫大的关系,究竟是什么人?不过,这些事我并没有问出口,言多必失,这种要紧时候,更需要沉住气小心应对。不管怎样,也许一切都只是我的妄断,哪个男子不贪欢,又有几个相敬如宾的夫妻?
"就是这里了。"我看向密密闭着的一扇铁门,商梓周挥手示意守卫的人退下,我推门就要进,他却按住我双肩,面上一片郁结之色,声音却前所未有的温柔:"慕慈,待我说完你再决定进不进去可好?"
看我无动于衷,他续道,"我知你心有疑虑,但此时此地,我每句话均出自肺腑,不管你信或不信,我对你确是一片真心。那晚你我初见,你孤单单立于天海之间,仰望星空,满面寂寥之色,一片诺大的昏暗中只有你的一袭雪白麻衣随风而舞,不知怎的,我只觉得胸口隐隐作疼。"他自嘲的笑笑,眼底俱是无奈,"想来那时,我心里就有了你。挟了你回来,虽然是为了私心要利用你,但我也想尽了办法只望博你一笑,你却根本不将我放在心上。对你来说,我不过是个陌路人罢了。可越是这样,我越希望能在你眼中有所不同。"
他喘口气,似乎说这番话比与武林高手大战一场更加疲惫。
"我已无力自拔,也是因你太过冷淡,就连萧雪飞那般人才你也是转眼就抛至脑后,所以,我才用尽手段,只是想要你能看我,在意我。但即便如此,我也一直没想带你来这里,我怕你......"他看了看那扇黝黑静默的铁门,突然把我拢入怀中,用力抱紧,双臂几要勒到肉里,"因着身份的关系,我很小就接触性事,这许多年来,不论是如花美眷又或是俊俏少年在我都只不过是泄欲的工具,再没人能牵动我一丝心事。独独只你,一边温和的冲我微笑,一边眼底唇角却又露着讥讽神色的你让我再不能自己。"他似乎说不下去了,有些哽咽。
我不耐。虽然自身性格卑陋,但我最厌烦的便是这般惺惺作态之人。这番表白,也愧得他一个大男人说得出,若他现在哭起来,我恐怕会大笑不止吧。
你不过是想引我入彀,我若得信了,才真是个笑话了。可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倒是个掌握他的好时机。想到此,我也抱住他,挤出些许眼泪,微微颤抖。你把我当作女人,我便用了女人的招式伺候你好了。
"怎么哭了?"商梓周手忙脚乱的抹去我面上的泪水,我泣道:"你的一番情义我怎能不知,可我不是女人,你这般对我只是为了折辱我吧?"轻轻推开他,动作太过生硬会激起他的不满,"我又是你捉来对付我父亲的,你让我怎能安心......"
他慌乱的再次用力将我搂进怀中,我软软靠在他肩上,将手轻搭在他胸口,心中默数他心跳的快慢。
"慕慈,不是的,我不是想折辱你,我--我是真的--"他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不知所云,最后颓然一叹,久久无言。
我看差不多了,就轻拍他的背,柔声道:"没关系的,毕竟,事关我的双亲,你不让我进去,才真是害了我。好不好?"
他身体一震,茫然点点头,又抱住我一会,才让开了。
再不看他,我慢慢推开门走进去,铁门在身后关起。

30
干净温暖的房间里熏着香,以驱除地室的潮味。中间一张舒适的大床上躺着一个人,因为盖着棉被,又有床帐阻着,所以看不清长相,感觉上是个男人。
想来这人应该就是关键了吧。
我静静站了一会儿,缓步上前,微一犹豫便掀开床帐,看向床上的人。
却见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睛也正直直的看着我,因为一直无声无息的,所以我以为他睡着了或是昏迷不醒,吓了我一跳。
细细打量,此人竟是一头白发,可是面孔却又很年轻,便如青年一般。黑的发蓝的眼眸,丰满红润的嘴唇,皮肤是一种病态的几近透明的白,再配以满头银丝,让人觉得,觉得妖娆非常--如果不是那双让他看起来有些孤傲的斜斜飞向两鬓的浓而长的眉峰,我几乎会错以为他是个女人。并且,很奇怪的,我竟觉得这张脸有些面熟。
"你是谁?"
那人眯起眼睛笑了,轻声道:"你倒承继了我的这副好皮相。"
我腾的站起,满面骇然的指着他,跌跌撞撞退后数步--
这人,这人的面孔,竟和我每次望向水面或铜镜时看到的一般模样!除去头发与那种不正常的惨白皮肤外,根本与我一模一样!
我手脚冰凉,呆立不动。
"你是谁!"
"我是顾胜衣,你的亲生父亲。"
我其实已有些模模糊糊的感觉了,但真正听到,却还是有如被雷击中,全身剧震,头晕目眩。
半晌,才清清嗓子,涩声道:"你胡说!"说完,也觉得似乎后劲不足,恐怕连自己也是不信的。
那人微笑不语,只是望着我。
小心,我告诫自己,小心。
慢慢的,晕眩感退去,我又能看清眼前的景象,重新镇定下来。这就是无心的好处。
白发男子眼中闪过满意的神色,道:"很好,若你大叫大嚷,又或落荒而逃,倒不配是我顾某人的儿子了。"
我听到自己已趋冷静的声音答道:"口说无凭,我并未相信你所说的。"
那人轻轻笑起来,那是一种低沉悦耳的声音,有如抚摸柔软滑腻的丝绸,又似江南的细雨,霏靡缠绵,让人忍不住摒气凝神倾听。
"这张与你一般无二的面孔还不能令你相信么?去,照照镜子,你又有哪处像区展清?"
我无言反驳。自小我便为容貌不似父亲般俊雅而苦恼,自己过于像个江南人了,妷丽有余而阳刚气不足。我注视那人,便和这张脸一样,太过柔媚了。
缓缓走回床边坐下,心中明白肯定还会有令我更吃惊的事,索性坐稳妥了。
"你且说说是怎么回事,信不信在我。"我扫一眼他盖在被下,从刚刚就动也不动的身子。
男子摇头低笑着:"你这不肯轻信他人,又爱疑神疑鬼的性子,也和我如出一辙。"
我面无表情看着他,耐着性子等他笑完。
"生气了?这么轻易就被人激怒,真是孩子气。"他有些累了,平复了一下呼吸才又道:"好,便告诉你吧,只不过,这个故事很长,你莫要睡着了。"
"我和你娘顾惜雪是表姐弟,我小一岁,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十六岁那年,一次出游踏青遇上了区展清。当时他虽然只有十八岁,但已是武林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能和他认识我们当然欣喜不已,再加上他有意结交,很快我们便熟稔了起来。"他面上泛起淡淡的缅怀之色,"区展清英挺潇脱,惜雪明艳动人,我也差不到哪里去,三人联袂仗剑江湖,快意恩仇,那段时候过得真是无比畅快淋漓,不想当时他已对你娘心存不轨,再加上他想创立自己的门派,我顾家的万贯家财,自然是他极需的,但因惜雪与我两情相悦,他使尽了手段也没能获得你娘的青睐,便暗中设计害我进了官府的大牢。"他一扫轻描淡写的语气,眼中射出沉沉恨意:"待我摆脱麻烦,却得知区展清就要与惜雪成亲,我赶到时已阻止不及。"的
"成亲那一日贺客如云,诺大的英雄厅内座无虚席,厅外百花怒放,香气馥郁,春意溶溶,我易容装扮成宾客,躲在人丛中偷望新人。"男子的目光渐渐迷离,面上涌起浓浓的怅然,"她平日不喜着红衣,那天不得不穿了,没想竟非常合衬。厅内挠攘非常,旁边诸人也嘈吵不已,却根本引不起我注意,只觉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痛难忍,痴了般呆呆注视着她,直到区展清开始敬酒,我怕被他察觉才不得不离开。"
"离去前我想再见见惜雪,便潜入洞房,本想看看就走,却因一时激动被惜雪听到动静,她遣开旁人,和我相见细述离情,我这时才知道区展清为了得到你娘,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散出谣言,说惜雪已与他有肌肤之亲,更以可救我出牢胁迫惜雪。不得已,你娘只得嫁与他。知道真相,你娘心中怨尤,再加上我们久别重逢,一时情浓,便越了礼数。"他停了停,突然冲我有些艳媚的笑笑:"当然,我本不是善男信女,这种时候当然不会拒绝。"
我垂下目光,不愿看他。也确是只有这种无耻的人,才能生得出这样的我吧。我怔住,难道我已经相信他所说的,他才是我的亲生父亲?
"你娘就是那时怀上了你,后来当然被区展清觉察,不想他心机深沉,不动声色的待你娘生下你,顾家已全由他控制后,便对外宣称送你娘去个清静的地方休养身子,将你娘软禁在一处外宅。"他猛然抬起头,双目怒睁,牙关紧咬,一字一字慢慢吐出:"我寻到那处地方,却发现区展清为了报复我们二人,趁你娘产后体虚,废了你娘的武功,更可恨的,更可恨的是他竟--"他呛咳起来,苍白无色的脸上泛起诡异的红色,几乎背过气去,我犹豫一下,伸手替他抚胸顺气,缓得一口气,他断断续续的说道:"他竟找了附近的庄农野汉轮番奸污你娘!"


31

"住,口。"我慢慢站起,怒瞪双眼,指着他,一字一顿道。
"啊哈哈哈......"他大笑起来,笑的连眼角也泛出了泪水,"你娘被那些男人轮番奸污时,你的好爹爹区展清就坐一旁看着!"
"闭嘴我叫你闭嘴!"我捂住耳朵狂叫,却堵不住一句句有如毒刺般射入身体的话:
"当时我目眦欲裂,便冲出去救你娘,哪想区展清早有防备,探得我所习功夫的弱处,一指点中我的命门,功力全失,我只来得及聚起最后一丝力气跳下山壁,虽然没有摔死,但伤到了背骨,全身除了颈部以上全无知觉,再也不能动。"
"本以为必死无疑,只恨不能杀了区展清,幸得一名去那谷中采药的大夫所救,带出谷中仔细照料才保得一条性命。"
"之后一些神秘人出现将我带来这里,一躺便是近二十年。"
"无时无刻我不在想着报仇,只恨这无用的身子,今生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想离开,双脚却有如千均之重般提不起来,太阳穴突突跳着,一下下,将我的神智点点击碎。
眼前的东西突然晃动了起来,过了好一刻,我才发觉是自己的身体在抖动,便似打摆子般,越来越剧烈,无法停止。
"蠢材!这么不堪一击如何能成大事!"他怒喝一声,虽然声音不大,听在我却耳中有如霹雳。
"我不信!父......他不可能如此对待母亲!虽然风流成性,但他心里是爱护着母亲的!"
"那是做给旁人看的,若是被人知晓,他在武林中再无立身之地。当然要小心翼翼不能被人得知他的所作所为。你娘也被软禁在住处,你记忆中可有你娘行出那进院子的印象?"
"你那又如何得知?如果他这般谨慎,你动弹不得又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嘶声叫着,只觉胸腹酸楚恶痛,不得不靠在床帐上以支撑身体。
"枉你长了这副相貌,却不长心!当然是将我带来这里的人告诉我的!"
"我看你脚步虚浮,不会武功,这恐怕也是区展清的奸计吧,这下,你就是知道了真相也无法找他报仇了。"
我如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拼命抬起沉甸甸的头颈,颤声道:"是我不想学武,使了花招不学,不是......不是他不肯教!"
"呵呵呵......"他又笑起来,嗓音柔和动听,却满是嘲弄:"他一个大帮派的帮主,什么样的人没碰到过,什么样的事没做过?你一个黄口小儿的小小心机又怎能瞒得了他?!你以为是自己诡计得逞,其实是钻进人家早给你设下的套里!还一副沾沾自喜的得意样,你蠢也不蠢!"
"呜......"我再站不住,扑跪在床边,呕吐不止。
母亲,母亲,这些都是真的么?
各种景象纷至沓来,那柔美纤弱的母亲,那小娉婷清铅素靥,冰洁玉清的母亲,记忆中从未笑过,眉目间永似凝着幽幽怨意的母亲,即使对我也从没露出丝毫柔情的母亲......
母亲,若你在天有灵,让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现在的我,现在的我实在是手断脚折,灵肉分离了。
"好了,你这是做什么,起来。"他轻声道,因看不到我而有些许焦急。
因已没了可吐的东西,我强撑着坐上床沿,头低低垂着,再无半分力气了。
"我一个废人,躺在这里十几年,也在想着如何报仇雪恨,你却在这里哼哼叽叽,你娘含恨而死,你不想着如何杀了区展清得报大仇,像什么样子!"
"我能做什么,一无权势,二无财富,三无武功,又拿什么去报仇?"我低声道。
"办法是有的,就看你肯不肯了。"他--或者该称他父亲--轻轻笑着,声音暧昧。
我垂首不语,静静听着。
"那商梓周势力极大,况且他本就是要对暖阳帮下手,你只要扯上他,还怕此仇不报?"
"商梓周到底是什么人?"
"这也是我最近才知晓的,区展清近年来势力扩展极快,不仅在武林中唯我独尊,更是将手伸进了朝中,这龙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皇帝必不能安心,所以便派了少时的伴读,如今统领御林军,备受宠信的南阳侯商梓周以私人身份插手武林,打算压制暖阳帮,以免夜长梦多,闹出什么事端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商梓周的势力这般大,原来是有官府撑腰。
"本来我还在奇怪,最近一段时日,商梓周来的甚勤,更是嘘寒问暖伺候周到,今日见了你,我才明白。"他--父亲--轻声细语的说,一边打量着我的面色,"以我看人的能耐,他对你必是真心的。若是你肯稍稍对他假以辞色,只要控制了他,何愁你娘的仇不报?"
我默不作声,动也不动。不愧是生我的人,这番话亏他也能说出口。
"你不要狷介,若是我能动弹,又何用你牺牲,慕慈......"我看向他,呆住了。
只见他目光微挑,眼波如水,闪出哀怨,妖媚,诱惑等等神色,我从不知,人的眼睛竟有这许多风情,稍不留神,魂魄便会被吸进去了。
"必要时,也可让他尝些甜头......"他的声音略见沙哑,却更是万般的浓艳,"一切都是为了你娘,不过是舍弃一些皮肉色相,得报大仇才是最重要的。"
我微微转开目光看向一旁,过半晌,轻声道:"已经这么做了。"
他略一怔,便笑了,微微牵起嘴角,眉目间满是春晖,一时只觉色若春晓:"果然不愧是我的儿子,怪妙得。"
只是躺在床上,已是如此了得,真不知他身体完好时又是何种风姿。
我站起身,看向他,犹豫不决,几次开口却吐不出那两个字,我终是无法叫他父亲。
"好了,我也乏了,你去吧。"似乎也看出我的为难,他闭上眼,不再看我。
我点点头,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走到门边,又听他道:"区展清不死,你也不必再来见我的。"
我顿了顿,开门了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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