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的坐在暗黑的房间里,发出一声叹息,也许应该是如此,他们毕竟是母子,竟然会选择上相同的人。
不,也许不竟相同。
她怕他。
就像坐在房间里的是一个怪物般。
水色的液体砸了下来,无声,浸入枕头,湿湿的一片,是盛开的白色莲花,抽干他身体里所有想法,睡吧睡吧,最好一睡不起,不要第十二名仙女的转圜,任由那纺锤扎中指尖,沉睡至世界末日,仍任那荆棘包围住所有,挡住一切。
董麒想起林朝,那个人,无欲则刚,是否像他那样,便可无情,无情,才能少受伤。
可是看到林朝的身影,却诧异的很,不过几天时候,他的疲惫与无处遁形的彷徨,几乎让董麒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林朝看见董麒过来,朝他伸手,"过来这边坐。"
"你......"
"这几天又病发过一次,难免精神有些不好。"沉黑的眼睛,有如玉般的温和,他在不经意间收敛去芒锋,磨圆棱角。"你看起来精神也不好。"
"我是在考试啊。"
"看你这么辛苦,就知道一定会考的不错。"
"这样算是什么逻辑。"董麒笑道,把书递还给林朝,"我看完了,如果有机会,你会去哪?"
"天山,西藏。"毫不犹豫,林朝说道,唯有最接近天的位置,才能看到展翅的鹰,盛开的雪莲,洁白的云,他想在那里洗涤干净灵魂。
是否不能接近才可算是梦想,董麒知道这个对于林朝来说,只是可望不可及的梦,那般的遥远,只能笑,然后说,"没有问题的,以后有机会就过去。"
林朝只是点头,他已经脆弱,是摔碎了又重新粘起的玻璃,满身的伤痕,经不起一点的颠簸,"可是,我已经没有机会了。"林朝不曾想过自己会将所有一切暴露在董麒面前,未经过伪装,剥落周身的刺,"这次已经确诊,我最多不过三年。"
三三不尽,六六无穷,原本应当吉祥的数字,待到林朝头上便成了最后的时限,如死神镰刀,挥在头顶,阴云一片。
"我也知道自己的病,可是......,我只是在想,反正不过只有几年,为什么不能让我喜欢的人陪我到最后,但......"林朝咬唇,黑色眼睛里面一片的倔强,强忍住的感情在水底波涛汹涌,"但是他毕竟有自己的人生,他的父母亲视他如珍宝,唯一的希望......"
"我到底还是不能拉他下来垫背。"
董麒对这一知半懂,伸手抚过林朝的脸,冰凉一片,却是无泪,仅是下唇咬的红痕斑斑。
彼此都知道,哭出来会好一些,可是这样的话董麒说不出口,而林朝也做不到,只能沉默再沉默,窗外已经暗下来,沙沙的树声鬼魅一般,笑嘻嘻的在窗外,沙沙,沙沙......
两人都未曾想过,他们之间,竟然会如此。
行走在街面上,天空是细腻的雨,大家都往前冲着,董麒仰起头,看不到星星。
尖锐的刹车声在他的耳旁响起,凄厉的夹杂着他的名字:"董麒!"
曲承冰拽他上车,一言不发的往回开,晚上回去时已经近十一点,他的脸色很难看,待到董麒洗完澡出来,客厅里面已经烟雾弥漫的好似走了水。
董麒却是冷笑,越过他,便准备回自己房间,曲承冰一把拉住他,双手将董麒圈在墙上,向来自控的他也怒气外溢,"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他像疯了一样的开车在路上寻找,只到这个时候曲承冰才发现他对董麒的了解太少,他知道他的同学名字,却不知道联系他们的方式,如果董麒不接手机,他们之间就会这样断开。
而怀中的人,褐色眼睛坦荡无比,直直的看着曲承冰,不喜不怒不哀不乐,手指从他的唇上划落,越过喉节,直到锁骨,然后到心脏。
有些事情何需点破,戳穿了就是让两人都下不了台的难尴。
曲承冰深吸口气,似笑非笑,深色眼睛微微细眯,摆出招牌的笑容,却不放手,只是俯身下去吻住董麒,舌头在董麒唇上滑过,轻微的抚上,挑逗大于情欲,他以为这不过是另外一场的小游戏。
只是那双在灯光下面的琥珀色眼睛却是冰冷的光芒。
你们很美,小王子继续往下说道,但是很空虚,没有人会为你们而死,没错,一般过路的人可能会认为我的玫瑰和你们很像,但是,她是我的玫瑰,她是那朵我愿意倾听他发牢骚,吹嘘,甚至沉默的玫瑰;因为,她是我的玫瑰。
而他不过是那只狐狸罢了,等待着,然后,没有遇上小王子。
"再让我睡最后一晚,明天我搬走。"一把推开曲承冰,不等他回过神来,便回到自己房里,关门,上锁。
第二天的一片狼籍将曲承冰的恼火表现的一览无遗,他站在门口,看董麒收拾行李,他的动作井然有序,缓慢却坚定,曲承冰的眼神疲惫,其实说他没有付出也不尽然,只是不够罢了。
"为什么不给我一个解释。"
董麒将最后一样东西收好,关上行李箱,"游戏结束了。"
11.
林朝已经出院,在家里静养,董麒有空便过去,林朝家里总不见其他人,两人便常常在一起吃过饭后坐在阳台上,藤椅微风,星夜相伴,心里的郁气也总算是消去了不少。偶尔一次谈起将来,林朝侧卧在藤椅上,使坏般的笑着,半闭起眼睛,"你许个愿,我来帮你实现。"董麒只当他是在开开玩笑,"你还有这样的能力?"
"哈,竟然质疑我,小心我以后若当上你的守护灵,就让你大小祸事不断。"林朝手扣在书上,指甲白光之中略略透着青气,"应该让你多多碰上桃花劫。"
"你自己思春,少扯上我。"
林朝把书丢过去,差点砸上董麒的脸,落在地上好大的响声,却仍是一副不解气的表情,"我这也是为你好,多上多少选择机会。"
"无福消受,你自己留着用吧。"董麒懒的理他,端起菊花茶喝上两口,里面有蜂蜜润喉,香中带甜。
林朝微扬起头,"爱要不要。"
那般的倔强,白杨似的站立。
董麒从不询问当日林朝在病床之上几近崩溃时对他所说的是何意义,林朝也不提起,他们将这作为一段过去,用封印的的利器牢牢锁起来。
一次,他打电话给林朝,问他是否还好。
还好。林朝电话的对面轻笑出声,我在你家门外。
吃上一惊,打开门,便看见那个人拎着东西站在门外,董麒已经搬回自己家里,亦会常常在家里深夜不眠,黑洞洞的空间,好似睁眼的异兽,他问林朝,你可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林朝在他家里为两人泡上菊花茶,冲开来的痕迹,翻上翻下,笑逐颜开,竟有几分艳丽的黄明。
有的。林朝答道。
然后却又沉默不语,苦苦道,久了,便会习惯。
有风从窗户飞进来,笑笑闹闹的在窗台边上打着滚,撞的风铃发出一道一道的细碎声响,却愈加的显的这房间的空旷,董麒抬眼看着用贝壳连成的风铃,走过去想要把它取下来,却发现已经在那里拴死,剪开,便会支离破碎。
林朝抚开搭落在前额的发,说道,我想把以前的事情都忘记。
董麒看他,说道,你可是认真。
他点头,眼底滑过一丝的落寞无奈,有些事情,求不得。
声音似乎是被覆盖上一层的灰烬,沉沉的往下落,用黑灰压下许多的痕迹,连火亦被压住,
董麒拉他过去,手从他发上揉过,半是心痛半是无奈,可是却又能如何,他不知道,他不能也无法为林朝指出一条道路来,告诉他,你应该如何。
这些事情对于他们来说,是沉在迷雾中的路,沾上一身的湿,却依是没有看清的前兆。
他们时常的在一起,常常是什么不做,董麒指着书上的一段,笑道,你可知道,博格达在蒙古语意中为神灵,那里三锋并起插去寒。躺在沙发里睡着的林朝却是懒懒的睁开半边眼睛,踢他一下,看这些还有什么用,反正都不会去。
八月的天气,炎热的吓人,处处好似火炉在烧。
刮在身上的风也都是热的,林朝与董麒出去买了一些书,不过几个小时,身上便像是水里面捞出来一般,汗珠在下颔额头聚集不下,林朝觉得自己如游魂一样浮在地面上,较远处,景物皆扭曲一气,向上延爬。
"哈根达斯......"林朝靠在书店的柱子上自欺欺人,董麒塞上一本书在他怀里,"看看这个,你还是学生。"
林朝一脸的怨气,习题五百问,他自从小学开始都不曾接触过这样的书。
"换这本吧。"
"《野蛮国度》?你看这个有什么用。"董麒将那本从林朝手里抽出来,林朝又拿了回来,"看着开心就行了。"
窗外突然下起暴雨,豆大的雨点泼一般的砸在地面上,树下的泥地都被砸出坑来,黄褐的泥浆在那凹凸不平的小坑里面激荡起来,在书店里面的人皆抬头看天,那里昏暗的好似快要塌下来,变天了变天了,有人喊着,在嘈杂的雨声中亦分外的分明。
"两本都买吧。"董麒将书抱在手里,林朝依然扭头看着窗外,半晌才点头,"也好。"
两人在书店停留了许久,走时抱上一摞书。
雨过后的空气清爽了许多,深绿的树叶边缘有绿蜡的油亮,董麒先行离开,余林朝一步步踱回家去。
天高气爽的味道里,打开门却是一片的死寂。
林朝迟疑了些,叭的推开灯,父亲的房间门开着,只微敞开一条门缝,露出暗色,林朝从不知道,青天白日里,那间房间竟如黑井口一般黯黑,毫无人气。
走近了,再推门,手里的书哗啦哗啦散落一地,沉沉的砸在地毯上。
父亲没有被惊醒,他已无法再度醒来,当林朝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如何走到父亲面前,手握住父亲的手,苍白干枯的手腕已无脉搏,夏日的温度掩不住由内而外的生冷,那道寒气直冲心端。
"爸爸......"
手抚在父亲脸上,父亲的脸庞线条是柔和的,即便是死亡也未曾让他刚硬上几分。
"爸爸......"
"爸爸......"
父亲已经不答,微张的嘴唇,旁边皆是秽物,安眠药瓶放在一旁,仍有几片来不及吃下,林朝只觉浑身脱力,被抽开水分的鱼随意的丢至在浅滩下,苦苦挣扎,仍被阳光爆晒,兀自的睁眼,上下不得,咬紧嘴唇,房内浮起的酸腐味道,雾一般的缭绕。
林朝坐在地上,手朝上握着父亲的手,那份的生硬由皮肤的感觉细胞清楚明白的感觉过来,生命已逝。
"为什么......"
声音从嘴缝中挤压出来,喃喃的伴他一夜......。
火葬厂的浊烟升起,林朝一人坐在外面等,刹白的脸色,一阵风就可以吹走。
父亲那高大的身躯被装在那小小的方盒里面,尘归尘土归土。
过了几天才知道原因,父亲炒股亏的一蹋糊涂,原本小心谨慎的他不知听了何人的劝,下了血本还举债想要一博,这一博,博掉他的性命,父亲不止欠了银行,还欠了高利贷。
变天了变天了......
林朝抬眼看,父亲为他撑起的那片天顷刻之间分崩离析,碎成一片一片压在林朝身上,如来佛祖的五指山死命的压下,压的人不能翻身,不能喘气。
沈沉琛最近几通电话过来以绝交相威胁,说,董麒,限你几点几分到某某地方,否则我们今生不见面,见面是仇家。
令人哭笑不得。
只好见面的时候对沈沉琛拳打脚踢一通,未曾下过真手,却让沈沉琛装模作样的喊叫上一通,然后才道,"董麒,你竟然猛下杀手,老实交待,这几日你到哪里修炼去了。"
"反正你皮厚肉糙,又死不了。"董麒微笑之间便塞住沈沉琛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加纠缠,友人也只是耸耸肩,他不追问其他,这是对朋友的尊重,而且酒吧里面也略显吵闹,靠在吧台里面调酒的人亦是一脸的懒散。
穿着米色外衣,耳垂的茶色耳钉在灯光下闪出光芒,随手便是十二层的彩虹,美丽的妖娆。
"走走,过去试试他的手艺。"沈沉琛拉起董麒,吧台外面已经围了一群人,嬉笑之间,散发出微微靡烂的气味,沼泽里面盛开的花,丝丝的细根缠绕在那里,只想抓住掉落进来的猎物,温柔的缠绵,直到坠落。
看样子酒吧老板手艺不错,而他的相貌也是原因之一,三分的清秀三分的邪气,气势又胜过容貌,他无需做戏,他本就是一台戏。
引的座下看客惊叫连连。
"嗨,给我们也来一杯。"
许平晋挑眼看着他们,嘴角几分浅笑,"本店老规矩,对人有年龄歧视。"
"开门做生意,何必呢。"沈沉琛也不恼,笑嘻嘻的说,"再说,还有哪家守着死规矩。"
"我管其他人做什么。"许平晋犯起懒来,靠在一边不再动手,挥手让正牌调酒师重新登场。
"那就橙汁。"董麒过来打个圆场,暗地里拉了沈沉琛一把,"这个应该没有问题吧。"
"自然。"
亲手给他们倒上两杯,然后才凉凉一眼看着沈沉琛,"多学学人家,你这毛焦火燎的小猴子。"
小猴子火气起来,哼了一声,闷闷的啜着橙汁,一会说太凉,一会说太热,一会说太浓,一会又是太淡,反正是诸般的不顺心,样样都是错。反倒是许平晋好脾气,直接叫过来一名待者,交代下来,给沈沉琛单独服务,要什么给什么,记得结账的时候翻了一番再收账。
董麒耸肩,有些歉意,"不好意思,他就是这样的。"
"这算什么,当年我都玩的不要了。"许平晋从怀里换出R1,洁白的烟盒,简洁的红压在上面,流畅自然,手指从上面划过,却仍是忍住没有点燃,他冲董麒做出个无奈的表情,"明明记得要戒烟。"
董麒看看酒吧里,到处皆是烟雾弥漫,笑了笑,"难为你,真不容易。"
心瘾怕勾,特别是这样的场所里面。
许平晋拍拍他肩,"自己慢慢玩。"
看样子他也怕勾,径直想躲进休息室。
"对了,我看见你这里招人。"董麒说道,门口有招聘启事,许平晋上上下下打量他,"你需要这份工作吗。"
说实话,并不需要,母亲虽然对董麒没有多少温情关怀但在经济上却是极大方。
董麒垂垂眼睛,"需要的。"
不是需要钱,只是需要某些东西来填补,那份独单,他想自己忙碌起来,最好每天都累,而这里热闹,人人都是兴高采烈的跳跃,吵吵嚷嚷,欢声笑语,看的多了便会觉得心情好上一些,即使那里微显靡烂如热带雨林,扫过皆是微腥的气味,但隐藏在后的植物与兽,多少精彩多少斑斓。
许平晋沉默,便笑道,"身份证,我不想触犯法律说是聘用童工。"
"那我明天来上工,再验明正身是否可以?"董麒见他松口,灿烂一笑,许平晋就手拍拍董麒肩膀,"明天下午过来。"说完便转身离去。
沈沉琛依然在吧台和那台特别服务的待者大眼瞪小眼,两人脾气都不见好,却就是没有掀桌子闹起来,彼此之间暗流汹涌,董麒无奈,只能笑笑,准备走过去和他打声招呼先行离开。
途中撞上一人,微发福的身村,手腕上纹着青龙白虎,青灿灿的一大片,董麒皱眉,直觉那人与自己是不同世界,周身范起腥气,却仍是道歉,那人却拉住他,好似发现猎物,直白的便问,一个晚上多少钱。
董麒呆住,他从未接触过这样的时候,满是尴尬的味道,脸上亦蹭蹭脸红,半是怒半是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