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逝和独伤似乎并未接到什么别的命令,一向排斥着独逝的独伤竟搀扶着他向随行大夫的营帐走去,虽有着一脸的不情愿,但动作却相当轻柔。看来独逝伤得不轻。
我正待过去帮忙,右手已被人拽住。
"去哪儿?"不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我去帮忙。"未回头,对于他们俩的伤势,我还是有些担忧。他们俩应该都伤得不轻。
"不用了。"他不由分说拽着我,直向营帐走去。
我不情愿地回身,正待挣扎,却瞧见他包着布巾的手臂,猛然想起,他也受了伤。
带着些蛮力,他把我甩进帐篷,便开始动手脱衣。
我踉跄了两步,一回头见他已解开了布条,颇为严重的伤势似乎还在渗血。
"我、我去找大夫。"未曾见过这么厉害的箭伤,我忙转身准备直奔大夫的营帐。
"不用,我这儿有药。"他并未停下褪去甲胄的动作。
"可是......"就算有药,没大夫在,要怎么处理伤口?
"你来就行。"他的话令我愕然。我既非大夫,又从来不懂医护,要怎么弄?万一弄巧成拙,反令伤口恶化,可不止是废掉一条手臂的问题了。
见我立在帐篷口不动,他也未在说什么,继续脱着护甲。
"呜......"脱到右肩的护甲时,似乎因动作牵到了伤口,他皱起了眉。
我未及多想,便上前替他褪起护甲。
护甲的下面,是一件墨蓝的长袖短衫,左边的袖子几乎都被染上了暗红。
看了看被血粘住的衣袖,我犹豫了下,便自他腰际抽出了短刀,小心翼翼地割开衣袖。可伤口处的衣物,我却不敢动手去扯,生怕拉到伤口。想了下,我搁下刀转身便走,却被他伸手拽住。
"去哪儿?"
"取些温水,化开了血再褪衣物。"我拧起眉,这么紧迫盯人做啥?难不成以为我想逃?
"不用。"他放开拽着我的手,随手将粘在伤口附近的衣物扯了下来,引得伤口又流出血来。
没见过这么粗暴对待伤口的行为,我掩口惊呼。
"啧。"见伤口又开始流血,他扯下身上已残破的衣物,压在伤口上。
我怔了怔,忙取了水,拉开他的手,用布巾擦拭着他伤口周围的污血。看着手上的布巾和盆里的水渐渐染成红色,闻着阵阵传来的血腥味,我开始有些晕。
"得把污血吸出来。"仔细瞧了瞧伤口,他若无其事地说着。
"咦?"正努力压下心头的恶心感的我一时无法理解他的意思。
"我不方便,你来。"他瞅着我,眼里带着笑意。
"我?"我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愣愣地回望着他。要我替他吸出污血?
犹豫了一会儿,我慢慢地将手上的布巾搁在水盆里,托起他的手臂,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心里自刚才起,便泛着疑惑,他受伤,我应该高兴才对,最好他战死沙场,可是真正看到伤势时,我竟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主动替他处理着伤口。
舌头触及伤口的感觉激起了我心中异样的感受,他的血随着我的吮吸,流入我的口中,我将吸出的血吐入水盆,又伏下头,继续吸着。这样反复两次后,我竟恍惚起来,心神似乎在这儿,又似乎飘到了更远的地方。
当我的唇再次触上他的伤口时,深埋在体内的某物突然骚动了起来,有什么经过我的口传到了他的伤口上。
想是感觉到了异样,他的手臂猛地一颤。
在我反应过来前,我已被他推倒在地上,他那双墨蓝的眼透着杀人的冷竣,狠狠地瞪着我。
我抬手擦去唇边他的血,慢慢站起身。刚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竟有些茫然,不由自主回避他迫人视线的眼转到了他的伤口上,随即便因眼前所见而瞪大了眼。
也许是奇怪于我的反应,他也将视线转到了自己的伤口上,不可置信和错愕瞬间爬上了他原本杀气腾腾的脸。
他的伤口隐隐泛着光,蓝色的光芒包围着狰狞的伤口,原本有些止不住的血竟不再流淌。也许是我的错觉,总觉得那个恐怖的口子竟有些愈合。
"去取药来,在那个罐子里。"首先恢复的他下着指示,口气中已没了杀气。
我忙取了药,犹豫了下,便取了药膏涂在他手臂上。那蓝色的光晕随着我手指的移动,一点点消失,最终,只在伤口的深处泛着一点点亮光。
我偷瞧了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完成涂药工作的他一眼,便扯了干净的布条小心地替他包扎起来。
整个工作完成,我正待将盆里的血水倒掉,却被他拖着一同倒在了床铺上。不敢挣扎,怕牵到他刚包扎好的伤口,他略显疲惫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我累了,快睡。"
一方面先前那不可思议的感觉尚未消失,另一方面,提心吊胆了大半夜,也确实累了。我很快便合上眼,沉沉睡去。
恍恍惚惚间,我似乎坐起了身,用近乎完全忠诚和信服的动作轻捧着他的手臂,唇轻触着上头那道狰狞的伤。一下一下的,将体内的某物传至他的伤口上......
(灭灭插播:啊~~~~~小秋!不准打人,先说好,偶这么写是有原因的,至于什么原因,日后你就会明白了,所以,不准打偶!啊~~~~~~~抱着头四处逃窜。谁、谁替偶拦住他,要打死人啦~~~~)
啊!我猛地惊醒,那自己绝对无法接受的一幕犹在眼前。冷汗已湿了一身。我心有余悸地看看身边,发现帐篷中只有我一人。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嘴唇接触着布巾的感觉还是那么清晰,我无法肯定那是梦,还是现实。
起身出了营帐,我看见他昨夜吩咐的高台已经搭起,没看见独伤他们,想是在议事的营帐商议对策。我缓缓向那边走去,才走至跟前,便瞧见他带着将士们出了营帐。我遂停了脚步。看着他有些渗血的手臂,我又想起了梦中那幕。抬手抚着唇,我有些苦恼起来。我当然不会蠢得上去问他,我半夜有没有爬起来吻他的伤,但是这异样的感觉却一直在心头挥之不去。
"秋朔。"他的声音猛地响起。
我忙抬头。但愿自己的神情没有泄漏什么。
"去替我取些酒来,伤口痛得心烦。"他吩咐着。
我忙转身而去。心下暗自欣慰他并未察觉什么。可惜,有些心神不稳的我并未发现他投射在我身上的怪异目光。
待他喝了酒,便领着将士攻城。先前透过高台,他们已确认襄的西城门最易攻破,商议下来决定此次攻城的主力便放在了西城门这边。由于城中尚有众多平民,因此临行前,他特意严令三军,进城后不得烧杀抢掠,不得滋扰百姓,只需将守城的将士捕获即可。
听到他下达的命令,我不仅想起了独伤的话。看来,他的确是个不错的君侯。至少,在对待百姓上。
今天的攻城战并未花去多少时间,襄在我们的猛攻下,很快便失守。守城的将领被独伤击毙,其余的将士也都劝了降。
大军进城时,襄中百姓的反应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本以为他们会个个义愤填膺,用愤恨的目光迎接侵犯他们家园的敌人。没想到他们非但没有敌意,反而有些雀跃。
后来从独伤那儿得知,襄是郑的边关,也是郑中最穷苦的城。虽然不常受外敌滋扰,可守城的将士却时常借故欺压百姓,要他们递交各种税务。这儿的百姓虽曾告发过两次,可新派来的将士也是一样的嘴脸,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只能隐忍着。我们攻下襄,既未随处抢夺,也未杀一个平民,襄的百姓反倒觉得我们是他们的恩人。
一来为了整顿军队,二来还要实行交城、让度的手续,我们在襄停留了好几日。
我除了替他做些琐事外,依然是最空闲的人,每日闲得发慌,而他也因受伤的关系,再未要我跟他做那事。
说起他的伤,除了第一次要我替他处理外,之后的处理工作,他都交给了大夫,这让一直提心吊胆的我大大地松了口气。
那日,我闲得无聊,便趴在窗棂上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襄的人民在穿着上和封的人并无太大的差别,但是吃的和用的上头却有很多不同,使用的货币似乎也不一样。这一点和春秋战国时期真的很像,每个诸侯国都有自己的货币。
听见身后的开门声,我并未回头,这个时候会来这儿的,想也知道是谁。反正独逝那小子抽空就来找我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也懒得理他。可是意料之外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独伤,去城外的军营,通知蒋述,后天拔营。"
"是。"
"对了,顺便带秋朔出去,叫他替我买些酒回来。"
意料之外的话令我瞬间回头,对上他笑眯起的眼。干嘛,大发善心?竟会让我出去。
见我毫无反应,他笑了起来:"怎么,不想出去?你趴在这儿看了已经不止一天了,真的不想出去逛逛?"
哎?他怎么知道我总是趴在这儿看着外头?他怎么知道我非常好奇,想看看襄究竟是怎样的一座城,和封具体有哪些不同?
"去吧,早些回来。"见我仍有些怀疑,他笑着点点头。
我忙跟着独伤出了门。
独伤跟我在巷子口分了手,因为他要直接出城,我则迫不及待地晃到了街上。看着路边各种琳琅满目的商品,我掩不住欣喜。真想每一件都买,等有机会回去时,带给老爸瞧瞧,保准他一头栽进去,三天三夜不睡觉。
我慢慢地逛着,将不大的襄城逛了个遍,正想回去时,想起他说要酒。虽然明白那不过是借口,既然说了,还是去买吧。
这般思量着,我便转弯去了酒荘。不懂哪种好喝,哪种不好喝,我只有跟掌柜的要了他们最好的酒,便提着酒壶匆匆返回。
看看天色,似乎已很晚,担心他会以为我逃跑,心里开始有些急。瞧了眼一旁的小巷,我将襄的地形在心里画了一遍,确认可以借此抄近路,便想也不想地转了进去。
如果我知道抄近路会出事,我想我不会这么走。但是等我明白时,一群突然冒出来的人已围住了我。
说实话,对付他们,我还绰绰有余,可是他们的目的并非杀我,而是抓我。明枪我躲得了,暗箭却防不胜防。感觉后颈一痛,我的眼前便只剩一片漆黑。
十四
秋朔
我终于晓得为什么电影、电视里头那些人,被从后头敲昏后醒来,都会捂着头。原来,不仅被敲到的后颈会痛,连带着还会头痛。
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了起来,坐着的地方晃晃悠悠,应该是马车之类的运输工具。
大约想了下,这种情形应该叫绑架。不过,我既非什么君侯,又不是地位显赫之人,绑架我有何用?
正想着,有人掀起布帘探进头来。
"啊,他醒了!"瞧见我瞪着他,那人忙兴奋地冲着外头喊。随即,进来了两个衣着光鲜的人。虽然换了衣服,不过至少我还认得出,那是袭击我的人。
"异人大人,您总算醒了。"将发束在头顶的人笑得谄媚。
我有些厌恶地向后缩了缩。想干嘛,打晕我的人不就是你们,还假惺惺地说什么总算醒了。
"下官等人多有冒犯,还望异人大人多包涵。我等也是出于不得已而为之呀。"一旁的人忙解释着,希望能消除我的警戒。
我稍稍抬了下,笑讽着:"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绑着我,说什么不得已,谁信?
"不不,异人大人您误会了,这是手下人不懂,冒犯您的大驾了。"先前那人忙上前替我解了绳索。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我揉着有些发麻的手腕。
"我等是奉郑侯之命,前来迎接异人大人的。"
"接我?"我越发疑惑。我应该是不认识这个郑侯的吧?
"没错。异人大人受雷神之托降临震宇之国,实乃我等之幸。可是封侯却不知感恩,非但不善待大人,还将大人囚禁在宫中。我主郑侯获知后,痛心疾首。遂派下官等伺机营救大人。"
勉强听他们说完,我有种嘴角抽筋的感觉。虽然对于他们对他的评价深表赞同,不过其它论调则无法接受。说白了,不就是想抢我这个异界来的人。
"这个嘛......我想你们是弄错人了。"我决定装糊涂。再说,他的威胁我可还没忘,胸口的烙印也还在。要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丢了性命,实在很划不来。
"异人大人,下臣适才多有冒犯,那实在是不得已。还望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那两人以为我仍在生气,吓得跪下身去,直磕着头。
"我说,你们还是放我走吧,你们真的认错人了。"我仍是不死心。瞄了眼外头的天色,想着现在回去,虽然可能,不,是一定会被罚,不过总比半路上被他念咒咒死的好。
"异人大人,请您务必随下臣见一见郑侯,届时,郑侯定能助大人返回自己的国度。"跪在底下的人已有些发抖。他的话却瞬间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说什么?郑侯知道怎么让我回我的世界?"
"是,郑侯有一面祖传的乾坤镜,据说,郑侯的祖先曾用那面镜送异人返回过。"那人见我起了些兴趣,忙献媚般地说着。
权衡了半晌,我决定冒险一试,说不定能就此返回自己的世界。
抵达郑的都城是在四天之后,虽然路上一直再担心胸口的烙印是否会突然发作,然后夺走我的命,不过在看到郑的都城时,那股担忧便被我抛到了脑后。
郑侯是个有些发福的老头,蓄着花白的胡子,虽然有些儿斯斯文文,不过一眼瞧去,便知是个优柔寡断之人。倒是跟在他身后的太子有些凌厉之气。
郑侯迎了我入殿堂,寒暄了两句,便着下人带我去换衣,说以我的身份,怎能屈就我穿高等侍从的服饰。
看着那涌上来的一大群人,我倍感头痛。换个衣服而已,用得着这么多人吗?看来,不多用一人的他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君侯的架子。
望着铜镜里头的人,我忍不住皱起眉。这个是我?已经长及肩背的头发用金色的缎子高高束起,滚着金边的墨绿长衫虽然有些大,不过却不累赘。裤子的颜色较长衫稍浅,收起的裤脚收在长靴中。
扭了下脸,看着铜镜的人痛得皱起了脸,我总算确认那个真的是自己。
看着穿在身上的衣物,我不禁赞叹起来,真是做工考究。这布料,绝对不是寻常百姓穿得起的。看来郑侯平日里没少搜刮平民的钱财。
才换了衣物,郑侯便搓着手进来了。直赞叹着说衣物多合我身,多适合我的身份云云。听得我有些头痛。
我扯下头上束发的缎子,将头发在脑后草草一绑。无奈地向一脸错愕的郑侯解释着,自己喜欢比较随兴一点的,这样的装扮只会让我觉得束手束脚。
郑侯胖胖的脸一怔,随即附和着,说什么不愧是雷神的使者,果然不同于凡人。说着,便不由分说地领着我去喝什么接风酒。
酒过三巡,他终于道出了真正目的。说了一堆"深明大义"的废话,总得来说就是封侯不值得拥有妖雷珠,要我把这块什么灵石交给他。只要我指出灵石所在,那么他会立刻用乾坤镜送我回去。
我茫然地瞅了他半晌,心怀疑惑。什么妖雷珠?什么灵石?我醒来时,连这儿是哪儿都不知道,又要怎么告诉他这个妖什么的石头在哪儿。
疑惑,我当然是说出口的,不料那郑侯竟以为我是在敷衍,忙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已集合了燎、房和束三地诸侯,一起对付封,一定替我讨回公道。
我好奇起来,郑侯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那郑侯见我问,遂得意洋洋地炫耀,说他跟那三地的诸侯说,自己已找到知晓灵石下落的异人,只要他们肯鼎立相助,日后自会有他们的好处。
这一次,我确定自己的嘴角在抽筋。真是没见过这么笨的诸侯。他大概还不知道有一招叫阳奉阴违。这三地的诸侯看似鼎立相助,若真击败了封,恐怕到时四个诸侯间要开始上演狗咬狗,当然,前提是封侯事先不晓得有三个诸侯助郑侯,也没有派人去离间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