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天底下还有你这么镇定又有才华的奴隶,我倒真想见识一下。使者大人,只帮大哥一人,您不觉得有失公平吗?还是说,您希望我将您所有的行踪报一遍,您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他用杯盖轻扣着茶杯,说得慢条斯理。
我敛起眼,快速地在脑海中思考着。
"你做了什么?"听他说得如此胸有成竹,显是早已知晓我的一切,我想知道他究竟有多了解。
"做了什么......其实也没做什么。只不过从大哥找到你开始,我的眼线便给了我消息。对于您,我可是相当有兴趣的,所以呢,我就亲自跑了趟封,对了,为了不让大哥起疑,我还特地大费周章地去杀送令箭的人,取了令箭。"他说得煞有介事。
我却听得心惊,他竟将杀人说得这般轻描淡写。
"可惜,大哥却小气地不肯让我见你,所以呢,我就将你的行踪告诉了郑侯,希望他能帮我点忙,不过可惜,那老头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后来嘛......好像是将你的身份告诉了昰葑,别看他一副天真的模样,心里头可也装着这个天下,所以,他当然想尽法子带你去陆。我知道他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所以就建议他用暗咒,对了,他用了吗?应该用了吧,否则你怎么会和他一起和封开战呢?对了,昰葑那傻小子将这些告诉你了吗?"他嘿嘿地笑着,看着我越来越铁青的脸色,看着我紧紧攥起的拳,"那小子就是这么傻,要是他什么都不说,不是依然能跟你做兄弟?不过呢,我就是喜欢他这点,喜欢得不得了......"说起昰葑,他笑眯起了眼,浅蓝色的眼中闪过一丝危险。
"这一切都是你挑起的!"我瞪着他。如此轻易挑起了两场大战,他将黎民百姓的命,将将士的命当作了什么!
"过奖过奖,说起这个,似乎我还建议过郑侯那胖老头去夺我大哥的封地。"他状似突然想起般拍了下手。
"郑侯的魔兵是你借给他的,两次袭击我们的魔兵,介入陆和封的征战的魔兵都是你派去的!"我省悟,原来,这一切都是眼前之人策划。不知他知不知道,不,他应该知道的,否则他不会对昰葑说知道是谁告诉他我的身份。他按兵不动,恐怕是为了找合适的机会名正言顺地对付他。
"哈哈哈......使者大人,我真是佩服您,怎么办,我越来越想得到您了。"他大笑了起来,一双眼眯得更厉害。
"哼,你认为我会帮你吗?"打定主意决不和这个凶残的家伙妥协,我开始思索起离开的方法。
"不不不,你一定会帮我。"他说得坚定。
"我不会帮你!"我同样坚持己见。
"你就这么想帮我大哥?丝毫不计较他数次侵犯你?"他陡然睁开眼,全身上下已透着杀气。
"他说过会送我回去。"我稍稍向后退了步。不愧是兄弟,散发杀气时同样令人不寒而栗。
"你就这么相信我大哥的话?"他忽然嘿笑了起来,仿佛我说了个极大的笑话。
"他不会骗我!"相信就这般轻易地脱口而出,不知为何,心底早已认定他不会对我说谎。
"哦?难不成他告诉了你心的地方?"昰阇漫不经心地说着。
"什么意思?"我愕然,为什么他也会这么说?这句话到底有什么意义?
见我一脸的惊愕,昰阇突然认真了起来,审视了我良久,才又嘿笑着:"不会吧?他真的告诉你了?那个谁都不信的大哥?"
"到底什么意思?"我踏前一步,逼问着他。直觉告诉我,那不会是能令我高兴的答案。
瞅着我,昰阇隔了许久才给了回答我的问题:"我们昰家的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每个人的心都生在不同的地方。只有本人知道自己的心在哪儿。这也许是为了避免什么致命的伤害吧。而我们昰家的人只要头不断,心不受伤,即便受再重的伤都死不了。因此,族训留下话,只能将心的位置告诉自己最信任的人,自己想陪伴一生的人。并对此发誓,不得欺骗对方,否则对方可以雷神之命刺穿我们的心。大哥没有告诉你这些吗?他还真是失败啊!"
我错愕至极,难怪他和昰葑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没事。但是,他为什么要告诉我他心的位置?告诉尚不确定是否会背叛他,甚至杀他的我?我一直恨着他,他是清楚的,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他真的告诉你了?心的位置?"昰阇突然逼近依然错愕的我,沉声问着,看着我无法接受的表情,笑得邪魅,"那么,告诉我如何?"
退后一步,我瞪着他:"你认为我会告诉你吗?"
"呵呵,说得也是。"他退了开去,转身指着这个房间说着,"今日起,你就住在这儿吧,我会慢慢等,等到你愿意帮我的那天。"
我眯起眼,警惕地望着他,悄悄取出藏在靴子中的小刀,趁他疏忽时刺向距离我两步之遥的他。他却向背后长了眼睛般迅速转身,一把抓住我持刀的手,顺手一拖一扭,已将我的右手扣在背后。一使劲,他强迫我跪在了地上。
低沉下来的声音变得危险无比:"想杀我?你就这么一心向着我大哥,嗯?"
右手臂传来了剧痛,我咬着唇不让痛呼出口。他的杀气如同针刺般扎在我的背脊。
"或者说,你是因为被大哥打了烙印,所以才这么听他的话?"他突然嘿笑起来,"只要限制你的东西没了,你就乖乖听话了吧?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我期待着你跪在我身前的那刻,秋朔,不,星夜!"
他刻意贴着我的耳朵说着,充满自信和得意。
"在那之前......"他突然放开我的手,一把揪住我的发一刀割下,我原本长及腰际的发就这么被他削去,零碎的短发散落在肩上。
趁我愕然之际,他又将我提起甩向身后。
后脑重重地撞在床柱上,痛得我顿时失去了力气。
"从今天起,你不能离开这个房间半步,否则......小月!"他突然扬声叫着。
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小女孩颤巍巍地应了声,随即推门而入。恭敬而惧怕地跪在他身前,他却二话不说举刀划向女孩的咽喉。
那个小巧的女孩就在我惊愕的目光中失去了生命,幼小的身体扑倒在地。
"看到了?如果你踏出房门半步,这楼里的人都是这个下场。"他笑着,将刀上的血迹擦在女孩的身上。
"恶魔!"我颤着声,不敢相信他就这般轻易而随便地夺走了一条生命。
"大哥是不是也曾这么威胁过你?不过我可不同,我言出必行,所以,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试试看,赌上这楼里几十条人命。"对于我的咒骂他丝毫不理会,仍是那张笑脸,招呼着手下抬走女孩儿的尸体,将屋子收拾干净。
"对了,你要是怕血腥,趁早说,我可以给你换个房间。"他状似好心地说着,满眼的戏谑。
"滚!"我怒吼着。独伤曾说过他是个凶残的人,果真不假。
他竟哈哈大笑了起来,边说着"我等着你给我满意的答案。"边转身出了门。
看着紧闭上的房门,我颓然坐倒在床上。落在他手上,我该怎么办?
待在那间奢华的屋子里,我只觉度日如年。虽然那之后昰阇并未再出现,但是这儿压抑的气氛却令我倍感难受。我很想夺门而出,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逃离,但是那血腥的一幕犹在眼前,为了自己再牺牲这么多条人命,我做不到。
被他削得参差不齐的头发已被小侍从修剪妥当,我比了比,似乎和我刚来这儿时差不多长度。我不知道他带走我的头发有什么企图,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屈膝坐在床头,我算着时日,被关在这里大约有四五天的样子。接收陆的工作应该进行的差不多了,我被抓走的消息,大约独伤也已告诉他了。现在想想,他是不是担心昰阇会有硬抓我走的一天,所以才急着要独伤带我回封城,因为那里最安全。
甩了甩头,我放弃了这个想法,开始思量起正局。离一统天下还差一步,他打算怎么做呢?昰阇的凶残相信是众所皆知的,所以开战的理由不怕找不到,就看他要如何对付这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如果我假意帮昰阇,再暗中和他联络,来个里应外合,不知胜算有多少。不自觉地伸手去抓胸口的玉佩,一摸下却发现竟没了玉佩的踪影,我吃了一惊。忙满身找着。离开陆之前,我还戴在身上的,怎么没了?难不成在和翼魔纠缠时掉了?或是说被抓的时候掉的?不对,说不定是那之前,因为我一直没有注意。
正努力回忆着玉佩可能掉落的地方,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原以为是小厮的我并未多留意,直到他的声音响起,我才倏地跳起身,戒备地盯着他。多日不见,这次来又要耍什么阴谋?
"很无聊?那么,找些事给你做做吧。"他的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冰冷而残酷的笑。
不知为何,我只觉得今天的他看上去更可怕,他的笑仿佛死神般残酷地准备下判决。
他一扬手,将手中的东西丢在我身前。清脆的声音听上去像是金属制品,我不解地低头望去。然而,那一眼却瞬间冻结了我全身的血液。
落在我脚边的,是一枚制作精巧的戒指,那上头的花纹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图案,因为这个图案正烙在我的身上。戒指上染着血,不,应该说戒指仿佛从血中捞上来般。这该是他随身戴着的戒指,戴在他右手的食指上。
"你做了什么?"出口的话语颤不声,我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你说呢?"他抱着胸,靠在门框上,冷笑着看着我,看着我瞬间瞪大的眼。
他......死了?
"说起来真是好笑,我不过是拿了你的发要挟他,大哥他竟真的乖乖地照着我说的去做。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被我踩在脚下的样子,真是狼狈啊!"他嘲讽着。我却已听不进他的话。只是怔怔地瞧着平躺在地上的戒指,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死了。
不会的,离他的心愿只差一步不是吗?他不会就这么放弃的。可是戒指就在眼前,他曾说过的除非他死,否则戒指不可能脱下来。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颤抖的双腿已站不稳,我颓然跪倒在戒指前,瞪着这枚曾被我恨透了的戒指。试了很多次,不听使唤的手终于抬了起来,颤抖地伸向戒指,却在将触及时顿住了动作。
深吸了口气,我安慰着自己。这说不定是昰阇的圈套,戒指是假的,戒指是假的,秋朔,拿起来看清楚,然后大声嘲笑他的拙劣......
手指终于触到了戒指。当手掌触到那犹带着体温的戒指,感受到上头滑腻的血迹的瞬间,冰冷的感觉席卷而上,我全身的血液如同被抽干般退离我的身体。被冻结住的不止是身体,还有思绪、感情,瞬间空白的大脑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留下。
心口突然绞痛了起来,丝毫不停歇的绞痛无情地剥夺了我的呼吸。我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吸着,可是却无法吸入一丝空气。痛,开始扩散开来,合着冰冷,席卷着,叫嚣着,疯狂而快速地攻占着我的身体。
颤抖的手紧紧揪着心口,却丝毫缓解不了它的痛楚。蜷缩的身体无法遏止颤抖,为痛楚和冰冷麻木了知觉。干涩的眼睛瞪着,针刺般的痛,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不要,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这不是我的期望。昰鵟,你说过会保护我的,你说过要夺得这个天下的,你还不能死,你要眼睁睁看着这个震宇之国落在这个凶残的人手里吗?你要让我被天下人唾骂吗?你要留下我独自活在这个世界吗?我是你的不是吗?你说过的不是吗?为什么不带着我呢?为什么,昰鵟......
意识被痛楚强行剥离,落入无尽的黑暗中。对了,他也被抛入了黑暗,在这里,我能再见到他。我要去找到,然后,这一次,我不会再离开,我发誓我决不会再擅自离开,不相信他,不听从他。我要去找他,告诉他,他的戒指丢在了我这里,我要还给他,告诉他,我的头发是那个混蛋故意削去的,我并无大碍,告诉他,我不恨他了,我早已不恨他了。对,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