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树下————Wilhelm [上]
Wilhelm [上]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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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忙穿上鞋,抓过羽绒服,以光速冲到了"袁记串串香",一进门便看到502的五位帅哥坐在离菜架子最近的一张桌子旁,地上已经放着好几个空啤酒瓶。
"老四来了,快快快,我们都喝了两轮了!"老六眼尖,远远地便招呼道,其余几个连忙挤了挤,给我挪出个位子。我挤过一桌又一桌的人,终于在堆满了菜和竹签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你们真不够朋友啊,丢下我自己就跑来吃了!"我抓起一大把牛肉烫到锅里。
"哎哟,你这么说我们可担当不起,"老三把碗里堆得尖尖的,真没想到男人也有这种本事,我只在必胜客看见过女生堆自助沙拉可以堆到三个人才能抬回去的程度,"走的时候我还说叫你的,老二说你这段时间严重缺乏睡眠,应该赶紧补上,以免留下什么后遗症,我想想也是,不能为了一顿饭而付出健康的代价,就没叫你了。"
"有那么严重吗?老五打游戏还不是可以几天不睡觉,一有人叫吃饭他跑得比谁都快,他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行?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啊?"
"哎呀,我们知道你很强!"老二说着便递过一杯啤酒,"强人,把这杯干了!"
"真瞧不起我啊?这么一小杯难得住我?"我接过杯子,一仰头就灌了下去,一股冰凉的液流从唇齿之间滑过咽喉落入胃中,渐渐变得温暖,仿佛五脏六腑都被一团火给温暖着一样,舒服极了。
"才喝一杯就上脸了,不知道是谁天天在寝室吹嘘自己千杯不倒!"
"不信?我们比比,看谁先倒!"死老二,竟敢质疑我的酒量。
"比就比,咱们谁怕谁!有句话先说在前头,醉了可别指望我们抬你回去,自己跟老板借几张报纸打地铺吧!"
"打地铺的是你吧?"
"废话少说,先满上!"老二拿起酒瓶把我的杯子倒满--真有他的,液面都高过杯沿了,只是靠着表面张力才没有漫出来。
"你们俩合适点吧。"老三嘴里塞满了东西,努力挤出话来。老妈教育我嘴里有菜时不能说话,不过和这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早忘到九霄云外了,我也一边嚼一边说:"今天是解放的大好日子,老三你别扫兴!"
"不是,老二等会儿要帮我提箱子去火车站,你把他灌醉了谁给我当劳工啊?"
老二举起的杯子悬在半空中,表情和白痴有得比:"我有说过帮你搬箱子吗?"
"老二!"老三额上青筋暴起,"你敢食言?今天中午你当着老五老六的面说的,还叫我记着你的好,开学时多带点对虾过来。有没有?"说完杀人的目光扫向老五老六,老六缩了缩脖子,老五却像没看见似的--美食在前,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他也看不见。
"这个,一时激动--"
"老二啊,这种事怎么能一时激动呢,是男人就要负起责任来,人家自然就记得你的好了。"呵呵,难得有机会糗老三。
"靠!是美女要我帮忙我肯定二话不说,不要说拿箱子,就是背她去也行--"
"背美女我还愿意呢!"
"问题就在于老三不是美女啊!"
"相貌嘛,是差了点,哎呀,你就不能将就将就吗?"
"不行。"
"那就当学雷锋做好事,扶老太太过马路都可以,何况老三还正值--"我听见了老三磨牙的声音,连忙住嘴。
"两个贱人!去死吧!"
为了防止老三把我俩大卸八块,我和老二只好答应一起送他去火车站。老二拖着他的大箱子,我背着他的旅行包,手上还提了两个塑料袋,一袋零食一袋水果。曹擎老爷子空着双手优哉游哉地走在前头。
"老三,你的包咋这么重啊?是不是把你的嫁妆都装进去了?"我累得两腿发软。
"你怎么就不学乖点哪?"老三幸灾乐祸地看着我疲沓嘴歪的样子,"这还不是你自找的。"
"就是哈,祸从口出,老四啊,以后不要张口就乱说话,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老二拉了个垫背的也很满意,一路都笑嘻嘻的。
我懒得再说话,留着口气儿暖暖胃吧。
把老三送上去上海的火车,我和老二下到站台上,和老三隔窗相望。一个女生提着箱子走到老三旁边,他连忙殷勤帮人家把箱子放到行李架上,笑嘻嘻地看着人家在对面坐下。那女生长得还可以,就是太瘦,平得跟搓衣板似的。老三很主动地跟她说话,她似乎也挺满意这么一个旅伴,笑得跟朵花似的!没过两分钟,那女生对老三说了句什么就走开了,估计是打开水或者找厕所,老三转过头朝我和老二挤眉弄眼,但空调车开不了窗,听不见他说什么。老三掏出手机运动他的大拇指,然后我的手机响了,老二凑过来一看,上面显示着:"窈窕淑女,君子好俅"。
把我俩酸得!

Chapter 17
这个寒假和过去的十三个寒假一模一样,一个词--颓废。我整天坐在电脑前,看电影,玩游戏。老妈忙着去各家各户拜年,我忙着看限制级的电影。终于,把电脑光驱看坏了。没了光驱,我只好玩游戏,那可真是朝死里玩,我花了一天两夜再次把暗黑通了关,休息八小时后,又接连玩了十来个小时的太阁,本来还可以玩久一点的,但硬件不支持--鼠标左键罢工了。快过年了,维修部也找不到人,实在无聊得慌,想找些人去旅游,但电话打了无数个,就是找不到人去,大家的理由都一样:过年要待在家里。这是什么烂理由!
没旅伴就一个人吧!我收拾好包包,跟老妈说了一声(她忙着料理她那无比复杂的关系网,根本顾不着我),跑到新南门汽车站跳上了去峨嵋的客车。峨嵋离成都一百多公里,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我每年至少去一次,所以熟得很,跟一家经营旅店的人也是朋友,不用担心吃住,即使是旺季,只要打个电话就一定有房间--不过我很少旺季去,我不喜欢人涌如潮的地方。
到峨嵋县城是中午十二点过,我在小吃店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坐车上山。进了山门(门票半价也要六十块,抢人哪!)清新的空气使我的精神为之一振,如带青山环绕四周,淡淡的白雾在山间飘荡。早上下过雨,地上还是湿湿的,隐约可见一些不大的瀑布挂在远处。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如此静谧,偶尔一两声鸟叫,还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使我感觉犹如隔世一般。
我慢悠悠地晃到旅馆,因为事先没有知会一声,老板夫妇对我的到来有些惊讶,毕竟后天就是年三十了,很少有人这时候还跑出来旅游。他们很热情地接待了我,问候了我老妈,然后把我领到二楼朝南的那个房间,这个房间面向开阔的河坝,景色极佳,而且离楼梯近,上下方便,每次来我都住这里。
简单地收拾收拾东西,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我跟老板打了个招呼便跑出去一个人溜达。
我并不是登山爱好者,金顶我上过一次,完全不觉得"一览众山小"可以带来多大的成就感,相反,高原反应使我难受得不行。我只是很单纯地喜欢这半山腰的风景,不,不仅仅是风景,是喜欢这里的一切,无论是河床中的巨石,石间潺潺的流水,还是指透心肺的清冷空气,身在其间我觉得是那么自在,一呼一吸都无比自然,有时不禁使我产生一种浪漫的想法:或许我的前世就是这山上的一棵树,所以今世才会如此喜爱这里。哪天不想当医生了,到山上的庙子里当个和尚也不错,就是不知道人家要不要我。哎,要是和尚可以吃肉的话我一定立马就去剃度了!
"小裴,晚会开始了!"
"马上就下来。"
吃完晚饭不久老板便叫我下去一起看春节晚会,山里信号不好,只有老板住的地方安了有线电视。说实话,我对春节晚会一点兴趣都没有,但人家招呼了又不好不去。一进门便看见屋子中间摆了个火盆,老伴夫妇正坐在对着电视的沙发上。
"来坐来坐!"老板娘把我拉到火盆边,"一遍看电视一边烤粑吃。"
烤粑?这可比晚会有趣多了!我拉了个矮凳紧挨着火盆坐下,学着老板娘的样子用一把铁夹夹起用叶子包好的粑在炭火上翻烤,一阵阵糯米的甜味和着粑叶的清香充满了整间屋子,我暗暗后悔晚饭不该吃那么饱。
烤了好久,老板娘终于宣布可以吃了,我迫不及待得剥开粑叶,雪白的粑露了出来,散发着热腾腾的蒸汽,赶紧咬一大口--好烫!我拼命呵着气,但根本无济于事,只好不顾面子地吐了出来,差点没把老板娘笑茬气。等粑不那么烫了,我开始慢慢品尝自己的劳动成果:又香,又甜,又糯,真的非常好吃!可惜啊,可惜啊,我的胃是满满的,装不下多少了。
吃了两个粑,又坐了一会儿,我以想睡觉为由回到了楼上。其实我一点也不想睡,就像一个人待着。我抬了张凳子坐在阳台上,仰望着漆黑的夜空。
山里的夜晚和城市里不一样,黑起来真是伸手不见五指,不像成都,又太多的霓虹灯,夜空总是紫红色的,混合着都市的喧闹,犹如一个还怕寂寞的灵魂,总是不肯安静下来。这里又黑又安静,远处零零散散的有四五处灯光,都是住在山里的人家。冰冷潮湿的风扑到脸上,我觉得鼻子都快被冻住了,连忙用围巾(就是那条粉红色的,确实和暖和)把大半个脸都遮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
星星不多,但很清晰,在头顶上闪烁,白色的,浅黄的,淡蓝的......看久了仿佛自己也漂浮在空中,成为星尘中的一粒。人的气息是那么遥远,宇宙将我笼罩其间,在这样的时刻,必然会出现与平时不同的思考:我是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哲学最基本的问题浮现在脑海里,但前人未能答出的问题我又怎会知道呢?一种不可抑制的虚无感从心中升起,和这些星星比起来,我是那么渺小,我的生命也是如此短暂,或许连一瞬也算不上,对这个宇宙而言,我连一粒尘埃都不是,那么我的存在又有何意义呢?
这些问题会永恒地存在于人的心中,执著于它们会创造出哲学家,或者疯子,但创造不出有钱人。很早以前我就明白了这一点,也学会了怎样对它们视而不见。但在现在这样的时刻,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回避的。被迫思考是件痛苦的事,一股强烈的寂寞感油然而生,多想此刻有人在我身边啊!
我拿起手机想发短信,但发给谁呢?一张带着眼睛的脸浮现在脑海里。发给他吗?就发给他吧。
我输入了"春节快乐",按下了老师的号码。发出去之后我开始笑自己无聊。我没有指望老师会回我短信,或许他正和家人聚在一起吃饭打牌,其乐融融呢。我只是想拉近自己和现实世界的距离,不要被思绪带得太远。
出人意料地,两声清脆的"嘀哒"声划破了黑夜,在我听来犹如天籁一般。
"春节快乐。在看晚会吗?"
靠!比我还无聊!
"没有。你呢?"
"也没有。在干什么?"
"坐着。你回天津了吗?"
"没有。还在成都。"
"什么时候回去啊?"
"不回去。"
"为什么?连过年都不回去吗?"
然后沉默了很久。
"你在家吗?"看来他不想回答。没什么,我也不会追着问。
"不在,我在峨嵋。"
"咦??!!一个人?"
"是的。有点寂寞。所以发短信给你。没打扰你吧?"
"当然没有。怎么不待在家里?"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跑过来了。"
又是沉默。
"出什么事了吗?"看到这条短信我不禁哑然失笑,老师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
"哪里的话!我好得很。活得逍遥自在。"
"那就好。"
似乎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不知道还可以说些什么。
"怎么不说话了?"没收到回信,老师的短信又过来了。小小的字在蓝色的屏幕上闪烁着,我看着看着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想不到说什么了。"
"你送我的画我已经挂起来了,我的朋友都赞不绝口。"
"是吗?真高兴你喜欢。"
"在想什么呢?"
"世间一切诸法,都是生生灭灭的不停轮转,犹如虚空中的幻华相似,倏有还无。智者,即不执着与一切世间的‘有',也不执着与绝对的‘无'。"
"为什么这么说?"
"这两天在庙里喝茶听经,念的都是轮回,听的都是虚空。自然而然会这么想了。"
"你觉得出世好吗?"
"当然好。超然于物,无忧无恼。"
"你尚未入世,何言出世呢?先入世后出世是看破,尚未入世便要出世是逃避。"
"没想到你还会说法。"
"你没想到的事还多呢。"这是什么意思?虽然看起来像是一句普通的自夸,我总觉得其下似乎隐藏了什么。但他不主动说,我也不想问。
"你来过峨嵋吗?"
"没有。漂亮吗?"
"漂亮极了。一定要来。错过的话你一定会后悔的。"
"真的吗?你去过几次?"
"十三次。"
"你开玩笑!"
"绝对没有。"
"天哪,那峨嵋的魅力可真难想象了!我一定要去看看。你要给我当导游才行啊!"
"没问题,这里我熟得很,哪个地方有棵树,哪个地方有块石头都一清二楚。当个导游绰绰有余。"
"我可真有点等不及了。真想明天就去。"
"也可以啊。"
"真的?"
不会吧?他真要过来?
"开玩笑的。我后天就要回成都了。"我撒了谎。其实我计划再待五天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只是直觉感到他来不合适。
"唉,太遗憾了。我还想去找你的。"
"下次吧。机会多的是。"
"也是。不过还是很遗憾。"
"我要睡觉了。谢谢你陪我聊天。晚安。"发了最后一条短信,我关上手机,心跳得有点快,这是怎么了?虽然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但总觉得有些很重要的东西被漏掉了,不知道是什么。
完全没有睡意。我一个人在黑暗中坐了很久。

Chapter 18
假期总是太短!一眨眼便要报到了,我郁闷啊,我痛苦啊,我不想去啊!
"你怎么还不走?不是说五点钟要点到么?都四点四十了。"
"不会吧?哪有老妈把儿子往门外赶哪?"我暂停下正在播放的电影,看着拿着几张报纸站在我面前的老妈,"我那些同学,哪个要离家时当妈的不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留啊?就你狠心。"
"小弟(这是我妈使用的专用称呼,外人禁止使用,违者斩),你那些同学都是离家几百上千公里的,你骑车回家只要二十分钟(那是老妈的速度,我只需要十五分钟),三天两头就往家跑,我烦你还来不及呢。"
"哇,老妈,你太绝情了吧!以后我读博时一定走得远远的,免得让你烦。"
"自己说的哈,别忘了。"
"我把这张碟看完就走。"
"快看快看!"
一推开寝室门,就看见502兄弟五人围在桌子前吃东西。桌上堆满了塑料袋和碗。
"快关门!我们在煮饺子,不能被保安看见。"老二一边说一边用勺子在锅里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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