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字回时 ————夜煞
夜煞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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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焯旸思忖着道:"那邵家哪来的七十万两黄金,她又怎会愿将黄金交为军饷,总之最要紧是邵姑娘的身份来历,她一个姑娘为何能够上达天听。"
苏豫顿了顿道:"她是先帝景皇爷的侄女,现在是皇后身边的女史。"
原焯旸又是一怔,道:"先皇的侄女?"
苏豫道:"她本是先帝宠妃邵氏的亲侄女,因为邵妃无子,便将侄女领养在身边。而邵姑娘的父亲是个从商的生意人,却在西域学得一套精巧机关消息之术,且忧国忧民,先帝在位时曾平瓦剌作乱得到七十万两黄金的朝贡,为备不时之需交付邵父带往湖南,起了一座金库收藏,打造了五枚钥匙收在邵姑娘身边,这件事连邵妃都毫不知情。两年前先帝驾崩,一场夺位之争牵连了不少人,唯一还知道此事的邵姑娘幸免于难,留在昭阳宫中为女史。这次圣上正为军饷犯难,邵姑娘才道出旧事,这才有了托镖那一段。"
原焯旸道:"邵姑娘她不懂武功?"
苏豫很肯定地道:"丝毫不通。"
原焯旸道:"此去冷水滩迢迢六千余里,又关系着七十万黄金,恐怕出京不足三天,镖局就已经被杀得全军覆没。这趟镖我们保不了!"
苏豫却是坚决的,道:"我们要保,而且一定要保完这趟镖。"
原焯旸道:"我们保镖图个活口,能保则保一诺千金,但那根本是不可能保完的镖,你这不是英雄,根本就是在逞强。而且还拖上一个不会武功又长在深宫娇惯傲慢的丫头,若是遭匪斗了起来,谁还分心照顾她?"
苏豫道:"这趟镖前途凶险我又怎会不晓,邵姑娘也一样是知道有生死之忧的,但她不顾及自己的安危和身份,愿意犯险南下,难道你我反不如她?何况我已经答应印华萧要保这趟镖了。"
原焯旸据理不让,道:"你答应了人家?我好歹也是回雁镖局的二少局主,这么大的事你就随随便便答应下来,也不事先和我商量。好!既然你自作主张答应了,你去走这趟镖,恕我原焯旸不奉陪了!"
原焯旸怒气冲冲地掉头就走,正巧撞上回进来的梁东。
梁东拦下他,道:"焯旸,何必生这么大的气,你听听苏豫的理由嘛,他也不会只凭一时冲动就接了镖,再怎么说也不会拿镖局里弟兄的性命去逞这个能。"
原焯旸仍是气不过地道:"好,我就听听他还有什么说辞。"
苏豫莫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长吁一声道:"焯旸,我不出镖你说我游手好闲,如今我要扛起回雁镖局的金字招牌,你又要撇开不管,这真是......好吧,言归正传,在你们看来这趟镖保的是五把钥匙一个姑娘,在我看来我们保的是大明朝万里江山!北方瓦剌自成祖永乐年间便不断侵扰我疆域,战祸殃及无数平民,现下眼见战端又将起,边疆军士等米下锅,烈性战马等料裹腹,尤其是北方的百姓还等着朝廷大军保护他们的身家和田地,你说在此等情形之下,我有何辞推托而在家中安枕高卧。"
梁东听得连连点头,道:"少局主言之有理。焯旸,你的意下如何呀?"
原焯旸闻言暗自思量,此时上前向苏豫抱拳道:"刚才是我鲁莽了,这趟镖是绝少不了我一个的。"
苏豫哈哈大笑,把着原焯旸的肩,道:"谁叫咱们是兄弟呢。"
梁东道:"少局主,现在是不是商量着出镖的事项?"
苏豫道:"先不忙,叫上泠泠,接镖的规矩不能乱,要保着走的五枚钥匙先得验明。这路程也需仔细计量,不但需邵姑娘同意,还得知会印华萧,得圣上首肯才成。"
原焯旸道:"可是泠泠她出门去了,还不知何时归来。"
梁东向门外瞥了眼,"呵呵"笑道:"看这日已当午,三小姐也该回来用饭了。"
话音方落,已有条人影飘然入内,先闻其声道:"我在大门外便耳朵发烫,是谁又在本姑娘背后嚼舌根呢?"
也是位年纪不大的姑娘,一张清水脸不着铅华,仍是透着英气,那双黑亮的眼睛灵活地转着,拖着两条俏皮的大辫子。
梁东道:"可不,说曹操、曹操到了不是?"[自由自在]
崔泠泠不依地道:"东爷,我想也是您老,又说我什么呢?"
梁东玩笑地道:"这不是惦记三小姐,该回来吃饭了吗。"
崔泠泠甩了下辫子道:"惦记着我回来吃饭,东爷你以为我还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吗,还怕饿着了我不成。叫我看,你们有什么事要支使我了吧,要不谁还念叨我呢。"
梁东道:"听听、听听,三小姐这张嘴可越发不饶人了,这镖局里头上上下下还有谁拆了胆子,敢支使你三小姐?"
苏豫道:"你们俩一老一小怎么又拌上了,泠泠,东爷可是瞧着你长大的,你就不懂得一点孝敬,偏生东爷又拿你当个宝儿似的,爱和你胡扯。"
泠泠不依地道:"苏豫,你这话可透着醋劲儿。你和我表哥不也是东爷瞧着长大的,东爷就不拿你们当个宝儿了?"
梁东笑咧着嘴道:"行啦、行啦,说正经事吧。"
泠泠道:"可不是,有正经事来了吧,还不是为着差遣我。不管有什么事派给我,也得等我塞饱了肚子才行,不是说惦记着我回来吃饭吗,开饭、开饭。"
盘来下箸,一顿酒足饭饱。
待等将桌子收拾开了,邵秋笙托镖的原委崔泠泠也明白了。
泠泠道:"苏豫,你是想要我沿路保护邵姑娘啰?"
苏豫道:"镖局了也只有你一个女孩,而且又习了武,没比你更合适的了。"
泠泠道:"但你可别忘了,前几天你还答应了西门的马掌柜,要保他的家眷回乡呢,马掌柜的妻子女儿再加上丫头五、六口人也都是女的,你让谁跟镖去,祝头儿还是邓西槐?"
苏豫沉吟着道:"倒是没想到这段。若是刘老镖头没退就好办了,他经验老到,又是一把年纪了,随了女眷走也不忌。"
泠泠道:"可惜刘老洗手不干了,回乡下享福去了。你说吧,怎么办?"
梁东道:"少局主,要不我来,我也是奔六十的人了,还忌讳那些。"
苏豫仍是下不了决定,日前已经接了的镖若是要退,回雁镖局没那个先例;而且路途也不很远,说合适随镖的最好是崔泠泠,再不然梁东也行;只是一样,邵秋笙的这一趟至关重要,梁东走了一辈子的镖,天南地北地哪都到过,地面上人头熟,沿路的各山各寨多少讲得上交情,此去湖南还真少不了他。
原焯旸道:"泠泠,我看还是你跟去的好。当天马掌柜的是冲着你一个女子又能走镖才放心托付的,再者你也知道自己的脾气,要你整天窝在镖车里陪着个王府千金,你能忍得了几天。"
泠泠连连称是,道:"还是哥说得有理,就这么决定了吧。"
苏豫这才道:"也好。唐金倌儿和田柱走大沽口也该回来了,泠泠你等他们两个回来,再一同上路;我们这里除了跟泠泠去的镖头之外,焯旸、东爷、祝头儿和邓西槐,加上剩下的镖师全部跟去,留下老冯和冯妈看家。"
梁东道:"少局主,家里也不能空下呢。而且这样的安排也嫌轻敌了些,祝头儿和邓西槐是什么底子,少局主心里还不清楚,要他们喊镖探路行,若指望他俩退敌就不成啦。三位老局主过世后,局子里的旧人手也是走的走、退的退了,镖头、镖师大多还算不上里手,何况还是分了一半出去。"
泠泠道:"那也好办,我也不用带去那么多人,留下田柱看家,倘子手给了苏豫带去。马家的几口子又没什么钱财,走的是官道能有几个匪类。"
苏豫道:"留下田柱倒可以,倘子手仍旧你带着,留在镖局也无妨。我们若遇上劫镖的,那些倘子手也不过是白送了性命。东爷的顾虑我也想过,邵姑娘不会武,那五枚钥匙又事关重大,起码在我和焯旸之中得留出一个保护她,缠斗起来我们是吃了不小的亏。可是眼见就是月底了,崔黎也该回来瞧他妹妹了......"
梁东道:"少局主可是早预备下帮手啦!"
泠泠笑道:"主意打到我大哥头上了,你就确定我大哥一定会答应你。"
原焯旸亦道:"崔黎他四处猎人头,月底来不来还是未知,他那儿是拿不了准的。而且,崔黎向来是亲兄弟明算帐的,他开的价钱不论多少你都出?"
苏豫道:"在这儿的,一个是他表弟,一个是他亲妹妹,我也与他称得上朋友,他来就一定帮得上。"
原焯旸道:"本来你比我们亲戚间认识崔黎都早,你有把握说我信。可还有一样,到了冷水滩取出黄金,难道也要保回来吗?"
梁东道:"那哪儿能呢,就咱们这些人拉七十万两金子走,不等于是洗干净脖子让人砍吗。我们保着邵姑娘和钥匙,到地头交给了姑娘的叔叔就算完事,以后的事不必我们操心。"
原焯旸道:"印华萧说的?"
苏豫道:"印华萧带的话,当今圣上说的。"
原焯旸道:"有带话说几时出发,多久要到吗?"
苏豫道:"那倒没有限定,只说是不急在一时,求个稳当。要我们先商量出个路径走法,印华萧需代传给圣上,圣上觉得妥当才行。"

"少局主,邵姑娘求见。"一名镖师进来传话。
"快请。"[自由自在]
邵秋笙手捧一只扁方的描金盒,白铜包角、一挂铁锁。搁下盒子,邵秋笙向屋内众人万福道:"打扰各位歇息。"
"姑娘请坐。这盒中便是那五枚钥匙了吧?"
邵秋笙去锁开盒,道:"正是这五枚,苏大少,你验明白。"
众人围上桌边,细瞧这盒内。金色缎子铺垫,一列摆放着五枚状极怪异的钥匙,每把都有三寸来长,色泽各有不同,苏豫和原焯旸把钥匙拿在手里细看,才发觉重量也是差别不小。
邵秋笙道:"这五枚钥匙代表了五行之数。这金色的由赤金铸造,代表金;这紫黑的是紫檀木雕成,代表木;透明的是水晶,艳红的是红玉,棕褐的褐陶烧就,分别象征水、火、土。放置黄金的库房是依照阴阳五行建筑的,五枚钥匙开五道门、过五道关匝,缺一不可。"
"姑娘请收好。"验明后苏豫仍旧放回旧处,交还邵秋笙。
"不,现在应该交给你们镖局看管了,只有一件,在到达目的地之前绝对不能再取出来看。这些钥匙关系太大,除了在这儿的你们,镖局里其他的人也不可以窥视,更勿论不相干的人。"
"怎么说?还提防我们照样复制吗?"原焯旸打从一开始就觉得邵秋笙那一伙人对他们存了嫌隙。
"请别多心,要开金库不但需要钥匙齿纹一样,还必须是完全相同的材质,复制并不容易。我提出那样的要求,是因为这趟保的是暗镖。"
"没错,焯旸。"苏豫解释道:"还没来得及说呢,吏部侍郎林大人设下计谋,佯作告老还乡,我们明里保的是林大人的家私,白银金锭、古玩字画等物大约四辆镖车吧。"
"那这些钥匙藏在哪儿,是由一个人贴身携带,还是分由五人保管。"
"分开五份太冒险了,失去一枚与全部失去一样开不了金库......"
"苏大少,我想镖局中以你为主,你就收了这四枚。"邵秋笙从盒中拿出了红玉雕琢的一枚交给原焯旸,"二少局主,这把由你保管,可妥?"
"这样最好。"梁东道,"无论谁那边出了差子都不致黄金流落贼手。"
"邵姑娘,为什么你自己不留下一把?"崔泠泠好奇地问。
"我自知无力保证万无一失,何况路上贼子找不到暗中收藏的钥匙,必会从我身上下手,为防万一我落入贼人手中,最多你们进不了金库,黄金还是安全无虞的,只要五枚钥匙齐全,总还可以取出黄金。这趟镖最最紧要的是钥匙,如果迫不得已,你们两位务必请保全钥匙回到京城来交还圣上,至于我不论谁以我的性命相胁,也不能向他们妥协,到了生死关头,情愿牺牲掉我一个,你们明白吗?"
"邵姑娘......"听完她那段话,在场的人都似被怔住了。
"泠泠,你回房去收拾一下。"苏豫郑重地道,"邵姑娘的安全也不能忽视,出镖之前就让她与你同住,一切你留心在意。"
"好......好吧,我就去。"泠泠虽不太乐意,到底记挂着这事的要紧,先自出去了。
"邵姑娘啊,"梁东干咳一声打破沉闷,"我们呢刚拟了一个走法,你听着行不行。因为这趟镖不容有失,而且不宜旷日持久,所以我们想走水路......"
"水路?"
"怎么,姑娘怕水还是晕船。"[自由自在]
"那倒不是,近日听说几条大河都闹了灾,我又不会水......"
"你还担心沉船吗?"原焯旸冷笑道,"不会水的也不只你一个,回雁镖局既然接了镖,便有把握保你平安。"
"二少局主说的是。"邵秋笙随口一答,眼睛仍看向梁东,"东爷,请您继续。"
"京城里漕运船行与咱们有些往来,以往要有走水路的镖也都租他们的船,船只既大且稳,操持的又都是惯手,管保禁得起风浪,姑娘尽管放心,从没坐过船的人也晕不了。从镖局这儿出东门,在东郊外渡口上船驶大运河,一路顺流到扬州,沿长江溯游而上到洞庭湖,过洞庭走湘江,那冷水滩不就在湘江边吗,如果一路没多大耽搁一个月也就到了,纵多几日也有限。"
苏豫道:"这一个月大多时间都在船上过,途中停靠几处大城大镇,补些饮水米粮,姑娘意下如何?"
"既托了贵镖局,一切由几位做主,只要皇上认为妥当就好了。"邵秋笙道,"若没别的事,我就回去收拾些东西。"
"邵姑娘,你还是尽快搬去泠泠那屋,有什么事也好照应。"
"多谢苏大少挂心,我这就去了。"言罢便回了后院搬屋子。
稍后,崔泠泠又拉着邵秋笙一同去逛了庙会,闲走了一下午,日头偏西的时候遇着了九门总兵官的女儿,也是位不让须眉的姑娘,与泠泠比那系在丝绦上的结花缕子,泠泠自觉比不上人家打的,气鼓鼓地回来饭也没好好吃,把那对花结子给绞了,窝在房里生闷气。
镖局里其他的人都不着急,邵秋笙就更不劝了,寻了根玫红丝线在手指间盘绕解闷。
前厅里也只剩下梁东,正在灯下理帐目。忽听得外面传话进来说吏部侍郎林大人到,赶紧知会了苏豫,开正门出迎。
随林大人同来的还有位年近五旬的华服男人,气派得很,连林老都似乎对他极为恭敬。
苏豫与林老互相见了礼,道:"敢问这位是?"
"这位可是下官给你们领来的大人物,还不迎了进去?"
苏豫口中称请,上下打量着这位"大人物"。
进了前厅,大人物不待主人招呼,先自在首座上坐了,四下观察厅中布置。
苏豫向他抱拳道:"请教兄台怎么称呼?"
那大人物并不答话,看向林老,林老会意道:"苏豫,今天这位龙爷来此有要事,能否请移步去个僻静之处。"
苏豫愣了愣,看了眼除己之外身在厅内的梁东,道:"龙爷、林大人,请。"
三人进了苏豫的卧房,关上了门窗。
"林大人,有何事请讲。"
"苏豫,下官等是为了托镖一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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