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无名指————草函[上]
草函[上]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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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竟真切的将这个人遗忘了,毕竟我们离开那个城市太久了--十六年呀,再没有见过雯雯和她的家人,甚至是有关他们的任何消息也没有听到过,无论多么深刻的记忆都会随着换到新的环境,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淡化,直到宇珞在我面前不断吼出这个名字,我才有了零星的印象。
雯雯,可不就是陈姐吗?相似的容貌,相同的气质,有过一个身为诗人的丈夫,一双漂亮的儿子,遥远记忆中的形象和如今的陈姐相重叠。
我面前的宇珞总是冷着一张脸,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孩子,竟是当年那个冲着我笑得非常可爱的小娃娃,这样的认知更加让我惊讶,我没想到会是他。
呆呆望着震怒的宇珞,我在这之前说什么也不可能想到他会有这般感情外露的模样出现,再次证明我对他的认识还差得远,不过这也是必然的,不算他小时候我们相处的近四年时间,一年多前我们不是才相处了不足半年吗?
"你想起来了,我以为你永远也不会想起来呢!"
这火气真的不小,漂亮的面孔近乎扭曲,咬牙切齿想把我撕碎般,至于这个样子吗,不就是我没有想起十多年前的旧事,明明就是人之常情,我不可能有他那样惊人的记忆力,可怕,我和他告别的时候,他才四岁而已。
"对不起,"尽管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但的确还是需要道歉,宇珞似乎十分在意我是否记得过去的事情,"我忘记了,而且实在没有想到你们还会出现在我面前,没有想到啊。"真的是这样,缘分这东西果然是有些道理的,冥冥之中所有的人都被牵引,这世界上果然没有无缘无故没有关联的事物,人与人之间也毫不例外,最近这样的认知不断重复冲击着我。
"忘了!我怎么没有忘记?"他越说越激动,我的致歉没有起到安抚的作用反而更加惹怒了他,死死抓住我衣领的他像极了发疯的小狮子,呲牙咧嘴的对我咆哮,哪里像平日里清冷的他!"我一看到你就觉得熟悉,可是你根本毫无反应,见到了妈妈也同样没有想起来,我在等你反应过来,可是你却始终像个死人!对谁都那么好,偏偏看我像个陌生人,你把我当成烫手的山芋,只想着把我甩开吧?"
他说对了,我是想把他当作陌生人来着,也一直告诉自己他只会是个擦身而过的陌生人,不会影响到我的人生,可是事实上他根本早已介入我的生活,没有那么容易将他摒弃出去,之前我所有的作为都可笑至极,在宇珞眼里,在陈姐眼里我都成了什么?所以面对他极度的愤怒,我只能全数承受,而不敢出声反驳辩解。
"你说,你为什么对我特别冷淡,去年连送都不肯送我,连通电话都没有打给我,要到这里来也没有见你想起过我......"他叨念着,抱怨着,浓浓的,幽幽的......"我竟还一直想着再见到你!"
"想--我?"
我听到我的声音在颤抖,害怕了,他的口气,他的言语都不太对劲,包含着莫名的情素在里面,我看错了,想错了,吧?可是他的眼睛越来越明亮,那种极少会出现在他眼中的光彩,坚定得分外夺目,果然是陈姐的孩子。
"为什么?"
一句自掘坟墓的问话,说了就后悔,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宇珞愣了一下,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带着怨,仿佛是责怪我明知故问。可我是真的不明白,他这样的人为何对我这种人特别的特别?我们的相处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可真的有值得他念念不忘的事情吗?又是由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不明白?我早就告诉你了,我喜欢你,很喜欢。"
他皱着眉头,表情认真严肃,眼神又是镇定自若的。
"我爱你。"
他用力拉住我的衣领,说出的三个字足以吓死我,有生之年,我这样的人竟然也能听到这句话,曾经我也真切地期待过有人可以对我说"爱",可是许多年过去了,我没有等到一个爱我的人,甚至没有遇见一个人愿意听我说爱。这个时候我该说什么,即使是同性,即使是不该存在于我们之间的情感,可我还是难以遏制的被深深震撼,心里猛然产生一阵狂喜。
"我是个男人,和你一样的男人......"
沾沾自喜之余,我仍旧是怕,只能反复说着这样的话语。
"我不管,我爱你,爱你,就是爱你!"
他突然扑过来抱住我,紧紧的,脸在我胸前磨蹭,孩子,他只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孩子,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任性,多不顾一切,也不知道这会造成何种结果,爱,爱一个同性,太胆大妄为。这个时候的他,怎么倒是很像阿尤。
我不能言语,再次在心中叹气,他的力气不小但我还是可以挣脱他的双手。这样是不正常的行为,他应该是还不明白的吧,虽然也有21岁,但这个年龄依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太年轻,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很容易由于一时的错觉和冲动而走错。我比他年长,思想更加成熟,也更明白世事,应该担当起教导的任务。
"不要说任性的话,你其实并不知道什么适合自己,太早说出傻话会后悔的。"我还是以对待小朋友的方式对他,轻柔地拍着他的头顶,给予包容的笑容。
他看着我皱起眉头,眼神逐渐由疑惑转为再次的愤怒,一把打开我的手,"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小孩子,你也不是老头,少在我面前装成熟,我用不着你教我,我想要的是什么自己还不清楚吗,我很确定自己对你的感情是什么程度!"
我该拿他怎么办,该怎么委婉不伤害他的拒绝,让他明白他真的是在犯傻?
"可是我并不是同性恋。"
"我也不是,我只喜欢你!"
又是一句不成熟孩子气十足的话,不是同性恋怎么会喜欢上同性,只为一个特定的对象,未免过于神奇。
摇了摇头,我开始头疼,不擅长对付这种跋扈的人,虽然不是没有见过,只是一直无法劝服他们,这种同我完全相反的类型是我最害怕的,根本难以应对,我一直以为宇珞该是清冷与世无争的,现在才发现原来他对自己的愿望如此执着在意,有些自私的孩子。我开始害怕他!
"别再傻了,我是个口拙的人,不知道要如何劝你,但是我希望你冷静的去再好好想一想,你喜欢我什么,我这种平凡无趣的男人值得你去用心吗。"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情,宇珞这般出众的人和我这样如灰般平庸无甚长处的男人,怎么想也联系不在一起!我和他?笑话,简直是云泥之别吧。
"你觉得恶心?"
他咬了咬牙,终于挤出这样的问题。我看得出他全身都在颤抖,是在压抑自己的怒气,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情感令他难以接受,他拥有优厚的条件,谁会轻易拒绝?
"不是。"我怎么可能会觉得这样的情感是难堪的,阿尤是我的兄弟,我从来没有嫌弃或看轻他,再说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的权利,爱男人还是爱女人的选择是最基本的,连这一点都不明白,都不能尊重,我还算什么,和一直以来父母教我的要用友爱的心面对所有人的信念也会相背离!"我尊重你的选择,你也绝对不能看低自己。但是你的年纪太小,还有很多因素没有确定,你别反驳,况且,你也该尊重我的心情,不是吗?"
"是,"他的怒气未退,但至少减弱了,不太甘愿地点头,"我明白。但我不会放弃你,我绝对不会,不会放弃喜欢你。"
受不了,小孩子不可救药的倔强,就如喜欢的玩具和爱吃的糖果是不肯轻易放手的,但一旦有了新的目标又会很快抛弃不再去看一眼。
我实在很累,宇珞今晚给了我太多冲击,现在我只想倒在床上。
"你休息吧,记得给陈姐去个电话,别让她为你担心。"
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我转身夺门而出,哪里还敢和他同室相处,现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好去和乐子挤一晚了。

乐子今晚又是去做必要的公关活动,和那些有钱有权的大人物们吃饭喝酒自然是纸醉金迷的状态,不过他媳妇却十万分放心的任他去玩根本不予理会,原本害怕她会打翻醋坛子无理取闹的乐子现在反倒郁闷起来,总是对着电话反复问着:你究竟爱不爱我?
关了门,我倒在乐子的床上,原想看看书听点音乐分散注意力,但我在半个多小时后终于死心,扔开手中一直停留在第一页的小说,任命的承认自己其实一直在竖着耳朵注意对面房间里宇珞的动静,满脑子都是他刚才的惊人告白,还有重遇旧识的茫然。
陈姐大概和宇珞一样,在医院见到我便对我感到无比熟悉了,他们母子都很敏感,这是不是和他们天生的高度的艺术敏感性有关?可是话题又是如何突然转到喜欢和爱上面去,都怪自己太多嘴了,如果不问那句"为什么"是不是就不用面对宇珞难以应付的情感了?
今天说着爱我的宇珞已经颠覆了他在我心中灰色的形象,全身散发着强烈炫目的多彩光芒,坚持自己的他和阿尤有着相似的自私和执着。当年阿尤对在学校任教的比他大了近八岁的阿闻一见钟情,不顾一切地追求对方,看到他被阿闻摸棱两可爱搭不理的态度耍得团团转,我曾极力劝他换个对象,他却不管是否会遍体鳞伤依然坚持守在阿闻身边。"我要的就是他,我已经无法自拔的爱上他,只得到他的身体才不是我要的结果,我会让他爱上我,不管花多少年,我一定会让他爱上我!"阿尤是个充满活力和冲劲的人,他说要达到的目标就会努力去争取,他想要的爱更是无所顾忌地去想方设法得到,在他心中不存在阻力,没有他实现不了的愿望,不在乎受多少伤,也不会去管是否有人为他流泪伤怀。我从来都觉得阿尤是个任性的小鬼,只要是看中的东西和人,就一定要付出所有去得到,他和袁禧单纯为了心爱的人牺牲自己的感情不同,所以袁禧是红色,他则是带点稚气的橙色。
第一次在公司内的停车场见到全身穿着灰蒙蒙色调的宇珞,以及看到他的毫无表情,空洞无物的眼睛,我便先入为主地认为他的淡漠忧郁是由于他有着灰色无威胁性的本质,而没有想到他可能正是为了掩饰自己冲动稚气而做出伪装,真正的他该是那个喝醉酒在雨中狂吼的样子,生气在我面前张牙舞爪飞扬跋扈的样子,所有自我保护全部丧失,一看就是很容易被伤害、攻陷的样子。这样坦率出自己喜怒哀乐的他绝对最容易吃亏,看看阿尤就是最直接最佳的范例。不过没有人能帮助他,他必须靠自己,不仅仅因为他是男孩,在现在的社会里女人男人都要靠自己保护好自己,冷漠脆弱的人际关系注定谁也不能放心去依靠他人,宇珞应该不傻,否则他也不会给自己做了一个保护层,虽然薄弱,但聊胜于无。

"嗨,你怎么在我屋里?"由外面回来的阿尤看到我便露出惊讶的表情,"宇珞又不是女人,还刻意跑这来和我挤?难道是因为......"
他突然停下撕扯领带和身上西装的动作,向我看来,满脸的不怀好意和等着看好戏的戏谑。
"什么?"
讨厌这小子可疑的怪笑,总有要被他算计的预感,浑身一阵恶寒。
"你该不会是顾忌上次我们说的宇珞喜欢你的事情?"
"拜托,那只是玩笑,亏你还记到今天!"
"嘿嘿,不一定是玩笑,你没有看到宇珞那小子看着你的眼神,简直就和那些个暗恋你的女孩一样。"
我吓了一跳,宇珞竟这么外露,已经让别人发现了他的情绪!他知不知道这会带给他多大的麻烦!我随即恢复平静,不在意地答着乐子,"扯,哥们你最近眼神越来越差,该去看看医生了。这记忆力也大有问题,我什么时候被人暗恋过,就我这样?"
"哥们,切莫妄自菲薄!"这小子,喝高了,竟然还给我拽文,"你才眼睛有问题,从初中起就开始有女生对你脉脉含情,怪就怪你爱四处乱发善心,谁有事都跑去帮个忙,引得一群小MM对你青睐有佳,虽然你这长相是寒碜了点,不过至少还没有对不起观众,看久了也能凑和,算是个耐看型。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孟欣一见你就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自打知道初中那情书是我写的,你受了冤屈,她可是内疚至极,对你刮目相看。可惜你小子看任何人都一种眼神,人家女孩子也不好贸然上前,唉,真真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切,我冷,你今个是吃错药啊,还是酒喝多了发酒疯呢?"
乐子大大打了个呵欠,"不知道,可能真是喝得多了点,困死了,你今晚就睡这了?"
我给自己找了床被子,决定占据他的半张床,他不敢说不同意,毕竟我们之间一向是我说了算的。
"快去洗澡,还真是一身酒臭!"
走近,我闻到他一身的酒精味,不知今晚肚子里装了多少酒,还好酒量不错,顶的住,不过最近被他的酒量吓到,同他喝酒的人也在不断试探他的底线,最近似乎一次比一次灌得多。不能让他这样下去,否则我会被冠以没好好照顾他的罪名,他的厉害媳妇还不知要如何收拾我。
"下次换你去,也该轮你帮我顶顶。"
"没问题,不就是些小角色吗?"还真不是我吹,刚工作那会,我陪主任去军队工作时,一个人对二十几个当兵的,全是五十几度的白酒,大碗喝,他们都趴下了,我还照样神清气爽跟没事人一样,无他,全因我遗传自父亲的好酒量以及最重要的天生对酒精迟钝。"你快洗,还有我呢!"
"罗嗦,催什么!"
看着他念叨着走进浴室,我才松了口气,终于成功转移了话题。

16

早晨,我一向起得很早,从小就被培养到生物钟调节至6点,不需外力就可自然醒来,习惯了贪睡的乐子抱怨了半天,直到我做出丰盛的早餐填饱他的肚子,他才闭了嘴。饭后我出门去书吧上班,他则在家享受难得的假期,由于书吧刚起步,他几乎是没日没夜工作,直到我来帮忙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向乐子交待了宇珞的早餐在锅里,让他一定要看着那孩子吃下,还有绝对不能让他跑了,等等,我才不太放心的去上班。
实际上,现在工作并不能平复我杂乱的思绪,昨晚我躺在床上却一直在想着向我做出惊人告白的宇珞,甚至始终沉浸在生平第一次被人说爱的惊喜中,似乎男人那点小小的虚荣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可同时亦深深感到忧虑,是为宇珞。昨晚他没有离开过卧室,我因为担心所以一直在注意他的行动,等到深夜估摸着他该睡着了才敢悄悄溜进去看他。那张漂亮精巧的脸上蒙着一层苦涩,之前的坚决和神采都敛了去,又是那孩子惯常的表情。怎么可能不担心他的情况,怎会不喜欢他,他虽然冷淡,可却真实,我永远忘不了他在我面前卸下伪装,满脸孩子气毫无防备的可怜模样,但是,这不是他所想要的,所期待的爱,我没办法给予他爱情,但是却绝对不想伤害他,小小的他曾经是我宠在手心上的小娃娃,现在的他更是一个我放不下心的孩子。替他拉好被子,又将一年前他送给我的戒指找出来放在床边的矮柜上,然后无声地退出房间。
以现在的状态,我似乎不怎么适合工作,此刻若是能见到袁禧或许会令我高兴,但今天她要去医院陪阿尤,我没权利打扰她,尽管现在的确想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告诉她,希望她能为我分担一些,给出更好的建议,即使会被数落一顿。

"嗨,老兄,想什么想到入神不认真工作啊,难道是在想念我这个大美女?!"调侃的话语,爽朗的笑声,紧接着是落在头上的拳头,这一切的主人就是许久不见的伍霞。记得之前她曾通知我,她会到这边公干,今天应该是工作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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