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无名指————草函[上]
草函[上]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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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无名指

从那个时候起,我会无意识地盯着身边人的左手无名指......

01

那是进入春天的第一天,阳光温暖灿烂且慵懒。
在我们那间位于七楼向阳的二十几坪米的办公室里,我手握着每个人都有的样式相同的不锈钢保温杯趴在办公桌上像只睡不醒的老狗般晒太阳。身后的同事们一边卖力认真的操作鼠标敲击键盘,一边用手掩住大张的嘴打着哈欠。西面墙那排资料柜中有一个柜门半开着,深蓝色的图纸包歪歪斜斜的放在里面,但却可以保证不沾半点尘土,完全仰赖管理部门频繁的卫生检查,我们不得不每天大扫除努力确保没有任何卫生死角,办公用具、文件资料分类放置,定制管理,他们竟然连杯子放置的位子也安排好了。无意识的拨弄杯子外挂着的立顿红茶的标牌,揭开杯盖灰色的水汽缓缓升上去,薄薄的浅淡如灰。
唉!
我习惯性的在心里叹着气,身后早我一年毕业的丁易则发出了声音。
我们两个是组里资历最浅的,都没有经验,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干些跑腿的工作,再加上组里只有我们两个属男性,什么体力劳动都由我们包了,郁闷无聊也只能叹气,却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也有苦不能言。
刚喝了一口茶,便听到外面有人叫着我的名字,晃晃悠悠站起身。中午和朋友一起吃饭,喝了不少酒,虽然酒量一直很好,但也免不了有些昏昏欲睡。隔壁描图组的师傅肯定是找我教她使用CATIA,我刚给组里人讲了好久,又要重复一遍,还真是佩服当老师的,同样的内容讲述多遍不烦么?
这是个近五十岁的中年女人,但是我却很欣赏她的性格,开朗风趣,每天都去女子休闲会所做健美操教练,是个心灵永远保持年轻的女性。
坐在她身边教她使用CATIA,我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瞥向她的左手,无名指干瘦骨节突兀,指根处有一道并不明显的灰暗痕迹,却没有戒指,我知道她不久之前离了婚。

到四点的时候,我套上羽绒服,终于可以走出这间办公室出去透透气,和两个车间的工艺员约好了要去处理疑问纠纷。作为设计员,我不是在学习设计新产品,而是每天忙于图纸和生产之间的协调,刚工作半年我便学会了如何与工艺员们打交道,车间往往不严格按图纸来制造零件,检验那里通不过就将责任推卸给我们,让我们协调改图解决他们的问题,麻烦就成了我们这些设计的了,所以师傅教我用缓兵之计,打太极,绝对不能对他们说出不知该如何解决这样示弱的话,虚张声势是十分必要的。
在两个资力经验比我深太多的工艺面前,我只能陪尽了好话,也佯装懂行偷学了不少知识,等最后商量好解决方案离开厂房已经快五点了。

骑着自行车慢腾腾的往设计部的办公楼走,我甚至故意多绕了几个弯,当路过公司高层领导的办公楼时,立刻踩快了几下。
只是无意识的转头,我看到远处一辆本田边上站着的男孩,他的样貌因为离得远看不清楚,不过发型衣着很时尚,他穿着灰色的大衣,灰绿色的裤子,灰色的一个人。我完全是出去本能,扭转车头向男孩的方向骑去。我不会描述他人的长相,就算过去语文成绩一直保持全级前几名,脑子里曾经存在N多形容词,同时我也能准确详细地将一件形状结构复杂的零件描述给别人,可就是说不出一个人究竟长什么样。其实大多时候我转身就会忘记刚刚认识的人容貌,也很少会去留意路人的外表。
他,却吸引了我,唯一能想起的形容词是"惊鸿一瞥",不知道适用于否,只知道他有一张精致的脸,较之我过去看到的任何一张面孔都要精巧,英俊、帅气或者美丽都不够准确,男孩不阴柔更谈不上阳刚,似乎也不该说是中性,只有轻柔的灰色是最适合的词汇,没有激烈的情绪,他全身都散发着没有丝毫威胁性的色调,甚至有种缺乏生命力的感觉。在我从他面前骑过的时候,我不好意思向他那边看,只是用余光看到他也看着我,他那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平静的眼睛令我震惊,他怎么能如此灰蒙蒙的彻底,他大概不过17、8岁的样子。

晚上加班时,我对着团支书发起呆来,想的全都是下午那个男孩子。他肯定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却出现在没有通行证无法进入的厂区来,站在高层管理人员的停车位上,大概是随某个客户、供应商一起过来的,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程潜,你在发呆!"
回过神来,才发现团支书早就不知所踪,好友袁禧一脸诧异望着我,很快又转成笑眯眯的表情。我几乎从不走神发呆,早在上初中的时候就失去"做梦"的功能。
袁禧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在公司宣传广告处任职,常往我这里跑也就和办公室里的各位师傅混熟了,健谈开朗直来直去的性格令所有人喜欢上她。不过,她在旁人眼中恐怕只能用"可爱"来形容,她不美丽,一张圆圆的大饼脸,也绝对一辈子都和骨感美人、苗条纤细挨不上边,但是她是那种可以让所有人快乐的女孩,这就够了。
因为每个人都忙于自己的工作,尽管我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团支书将本月板报的任务交给了我,而我也只得用一次KFC来收买袁禧帮我搞定。袁禧好歹也是艺术设计专业出身,这种单位里正统喊口号式的板报只是小菜一碟而已。
她在一旁忙碌,我的思绪则又回到下午灰色般的男孩身上。
"喂!你今天是怎么了?你从来不发呆的!"
袁禧毫不客气地用沾着白色粉末的手拍上我的肩,一张圆脸放大在我眼前。
推开她的头,我左右看了看,还好没有人经过,否则流言蜚语又要漫天飞了。我是在本地长大的,镇上最大的企业就是我们这家,亦可以说这个镇就是为了我们公司而建立的,这里的居民大多是当年由各地迁移来的企业职工,彼此或多或少都认识,谁的儿子做了什么,谁的女儿还没结婚,都是整个公司的公共信息。我可不希望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况且袁禧永远只会是我的朋友。
"小禧,我妈今天还开玩笑说让我干脆就追你得了。"
"算了吧,那阿尤怎么办?"
阿尤,我大学时上铺的兄弟--尤启航,一个身材高大的帅哥,曾经是我们学院的"院草"级人物,不知为何从大一报道的第一天起他就特别信赖我,将我这个"壁草"级的人当作他的好友,什么话都对我说。袁禧就是阿尤的青梅竹马,经常去看阿尤,久了我们就混熟了。她喜欢阿尤很多年,据她自己说足足有十年了,而第一个知道这个事实的是我,是大二我和她结伴出游时,她向我透露的。
"你又是何苦来得,他,你等的回吗?就算他回到你身边,他又能给你幸福吗?"我坐在窗台上,向下望着蹲在地上的袁禧。
对她,我实在觉得无奈,真想打醒她。
在班上,宿舍里的一众兄弟中,只有我知道阿尤的秘密,那就是他是个同志,一个只爱同性的gay,而袁禧也非常清楚。我曾经极为残酷的告诉她,阿尤的爱永远不会是她想要的那种,但她却无法放弃喜欢阿尤,因为早在她知道之前就已经深陷其中了。她从来没有告诉过阿尤,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阿尤更换男友,和他的历任情人成为朋友,帮他隐瞒家人,在他们的父母心中,他们早就是相亲相爱的恋人了。帮一个朋友做这些事情还说的过去,但是帮自己喜欢的人做到这种程度过于令人难以理解,根本就是在伤害自己而已,女人的感情似乎成为她们做事的动机,使得她们都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尤其是基于爱情的时候,旁人是无法解读的。大学里后来的生活,我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阿尤无可救药地恋着某个男人,在似乎压根没有永恒的同情关系中爱着,伤着,痛苦着,而袁禧始终陪在他身边支持他,安慰他,为他疗伤,自己明明伤痕累累。如果不是我实在看不下去,将一切告诉阿尤,大概袁禧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然而面对阿尤的不知所措,袁禧却表现出令我欣赏的冷静。"我喜欢你,并不需要你任何回报,只希望你知道,在你需要的时候我会无条件的站在你身边"。就是这句话,从一个孩子气十足的女生口中说出的话感动了我,让我将那时的她刻印在脑海中。
现在袁禧还在做阿尤的支柱,阿尤现在的情人我没有见过,只知道那个人在不断伤害阿尤,但是毕业后阿尤还是和他走了,临走前他对袁禧说,他还想再试试,如果不行,他希望袁禧还可以为他疗伤。何其自私的话,为了你自己,你想毁掉别人的生命吗?可袁禧却笑着说,"如果你需要和一个女孩结婚,别忘了那一定是我。"
傻女孩,傻得令人生气,真想敲开她的脑袋来看看,里面是不是除了"爱情"就什么都没有!
"那是我的初恋,粉粉的柠檬黄,酸涩却不忍放手。"她扬着一张脸,笑得似乎世上根本没有痛苦和烦恼,理想主义和浪漫主宰的女孩,怎一个"傻"字了得。
"程潜,你呢?你的爱情是不是海蓝色的?"她一边画,以便转换话题来调侃我,她很清楚我可以说是没有谈过恋爱。
"不愧是学了几天艺术的人,说话永远有着关于颜色的名词。"
"不是我喜欢用,而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色彩缤纷的,每种色彩都包含很多意境,光用色彩就可以区分很多事物,也包括人。"她抖腕,落下一个句号,任务完成。
"是吗?那你用什么色彩来形容我和阿尤?"我麻利地收拾东西,将黑(或者说是绿)板立在电梯旁边。
"你是,灰色。阿尤嘛,桔色!"
我愣了一下,灰色,这个颜色听来可并不舒服,但是却意外的没有理由不赞同她的话,至于桔色,阿尤看来确实有这种感觉。
"桔色,很衬阿尤!"
袁禧得意的笑着。
"那你就是红色!"在我看来,袁禧就是永远充满朝气的红色。

灰色,其实那个男孩子才更适合这个颜色吧?

(未完成)


02

"......好光滑,看起来好有质感,光泽也好......"
"没错,色泽很好。"
"......小巧精致,却棱角分明......"
"嗯,完美。"
"......简单,不失流行......"
"真想拥有啊!"

坐在KFC里,我和袁禧同样姿势单手支撑下巴对着同一个方向发呆,她喃喃地说着什么,我也不自觉的附和着。
"哇,程潜,你好露骨!"
袁禧突然精神起来,拍着我的手低声说道。
我这才回过神来,完全不明白她在激动什么,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了?
"你说你想要......"袁禧神经兮兮地望刚才我们视线所在的方向瞅。
那里坐着一个男孩,安静的吃着汉堡,动作轻柔,和四周的气氛完全不同,自己散发着灰暗的气息,像保护膜,或者是漫画中常说的"结界"之类的东西,营造自己的空间。
原来是他,那天下午匆匆一眼的那个男孩。
"我说什么了?你又在说些什么?"
"我刚才一直说那边那个男孩很好看,很特别啊!"
"我在看那款苹果iPodMP3。"我一直很喜欢苹果这款MP3的设计,在杂志上看到便一见钟情,可惜我只是穷人一个,两个月的薪水都不够买那么一个小东西。男孩插着耳机,手边放的就是我的心头所爱。
"你说的是MP3?我说的是人家小男生皮肤好,相貌好,整体打扮的服装风格也很棒!"袁禧摇了摇头,感叹自己的对牛弹琴,我们这样明明说着不同的对象,一搭一唱的却挺像回事。
似乎终于感应到我们的目光,男孩转过头来看向我们这边,我连忙低下头,袁禧却笑着对我说,男孩看着她笑了。
这个袁禧,偷看人家小男生被发现还大大咧咧的发花痴,真是......无话可说!

吃完了面前的汉堡、鸡翅、薯条、圣代,袁禧又闹着要吃糖葫芦,真是长不大的孩子!
"都吃了那么多了,还吃,难怪瘦不下来了!"
被她拽着衣袖,我只能无奈的跟在他身后,发发牢骚。
"胖一点有什么不好,我不可爱吗?"
"可爱,太可爱了!"
光是这圆圆的大饼脸,小却圆的眼睛,小巧笑起来就变成"O"型的嘴巴,这些元素足以构成卡通形象了,更何况她无厘头的言行都有搞笑漫画主角的影子,不可爱才怪!
和袁禧嘻闹着走过男孩子的桌边,我又无意识地停顿了一下,而他也刚好抬起头,两个人同时愣住,那只是短短两秒钟,我从他的眼睛里终于看到了一丝情绪,就只是一丝,立刻他低下头,我则尴尬地快步追上袁禧。
第二次见到她,第一次对视。
他会介入我的生命,我这样猜测。

不过我万万没有想到第三次的见面会来的这么快。
家长会!
我啊,今年不过23岁而已,却坐在高三学生的教室里,和一群四十几岁的家长们一起探讨毕业生的压力和如何做好高考的后勤工作。老师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我年纪比较接近那些十七、八岁的高三生,让我聊聊当年自己读高三时的情况,供这些长辈们了解自己孩子的心态。我就硬着头皮扯了几句,没想到反响很好,这些中年人意犹未尽般拉着我问东问西,一个家长会竟开了两个小时,变成了我的专场报告。
口干舌燥!
我当年真是想当教师来着,尤其想学教育心理学或教育学,对于和旁人沟通我还是有一点自信的,虽然我并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但旁人都愿意将心里话说给我听,也乐于接受我的意见建议,天晓得是什么原因。
"阿潜,潜潜......"
刚走出校门,迎面就是女中学生稚气未脱的大大笑容,哼,嬉皮笑脸!
我大叹了口气,面色凝重的径直往前走,不理睬这张欠揍的小脸,不过没到一秒钟就心软了,回过头去,正对上后面那个刚跨出校门的男孩的视线。
"阿潜,别生气了,你如果不来开家长会,要是让爷爷来,我就死定了!"
"谁让你放假的时候不好好看书,第一周考试便烂成这样。"
我一边回答,一边注意到男孩错谔的表情,虽然又仅是一瞬,但我终于发现其实他是一个情绪很容易波动的人,之前两次他给我的印象就是"不像人",原来我看人也并不是很准。
"阿潜,潜潜!"
男孩走远了,我才将注意力收回来,落在眼前人的身上。
她,白子琪,今年十七岁,泼辣的女高中生,我的表侄女。没错,尽管我二十出头,但辈分很高,子琪只是我众多外甥侄子中略小的一个,不过她从来也没有将我当叔叔看就是了,但是开家长会,害怕被我那严厉的老爸骂才会求上我。
"他啊!"
子琪很快发现我刚才注意的人。
"认识?"
"当然,补习班的帅哥嘛!刚转学过来的,学校里挺轰动的新闻,听说是从B市来的,不知为什么要到我们学校来念书。"
B市么?我们公司和那边的几家大企业有业务往来。
"你呢?还不是大老远跑来上高中!不就是为了这几块牌子?"她的父母,也就是我的表哥和表嫂工作很忙,不能顾及到她,便将她交给我家照看,督促小丫头的学习。
子琪冲我指的那几块"XX重点"的牌子不屑地撇撇嘴,相当不满就对了。
"还不就是不断补课、考试,练出来的成绩,毫无意义,填鸭式教育!"
"牢骚不少,你别指望世界会因你改变,最后变得只能是你自己。"
"悲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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