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不独眠 下——逍遥候
逍遥候  发于:2008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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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鹤见叶笙背著小包袱脸色难看眼皮还红著进了门来吓了一跳。"哥哥,我好累想歇息,晚饭不用叫我。"叶笙说著往自己住得"舒云轩"走。
长鹤询问跟来的小厮,都不知情,便让他们回去复命了,自己走进舒云轩里。
"小笙,心里有什麽不痛快地就说与哥哥听吧,他们走了。"长鹤坐在床边看叶笙鞋子也未脱趴在床上,後背一动一动地在抽泣。
"我没事。我只是想回家了,想你了。"叶笙脸埋在枕头上闷声说。
"先生没教过你君子不打诳语吗?"长鹤拍拍他的背说。
"我不是君子,我是小孩子。"叶笙不听。
"十六了,不是小孩子了。"长鹤哄他,看著窗外暮色降临柔声问:"可是你项鸿哥哥欺负你了?还是王府里有人欺负你?"
叶笙只是摇头不语,长鹤无法,叫人把晚饭送上来,叶笙却一口未吃,长鹤正心焦,丫鬟宝纹在一旁悄悄打手势做口型说安王来了。
"究竟何事,小笙竟是哭著回来的。"长鹤心疼,一见北项鸿便埋怨他。
北项鸿满脸委屈茫然地说:"我哪里知道,我先去看看他。"
"别去,这会儿他肯定不会见你。"长鹤拦著他说,"先与我说清楚。"
北项鸿无奈坐下,苦笑说:"我也不知道他怎麽了,瑛姨送信给我,说今日我娘对他说我要他做我的奉君一事,他竟然不答应还收拾东西回来了,连我娘送他的家传玉佩也摘下来了。我实在是不知道究竟为何。"
长鹤不信道:"怎麽会?小笙不会不答应得。"想了想说:"不行,不能让他憋在心里,我得去问出个缘由,你和我一起来。"说著又回到舒云轩,北项鸿跟上,长鹤示意他隐在门後。
"不吃饭怎麽行?如果你项鸿哥哥看你回家反倒瘦了我怎麽交待?"长鹤哄劝道。
"我不想吃。"叶笙抱著抱枕缩成一团。
长鹤推了推他肩头低声说:"一定是项鸿欺负你了,他刚才来过,被我轰走了。"叶笙猛的起身,片刻咬著下唇又躺下来。长鹤柔声说:"连哥哥也不说吗?无论有什麽事哥哥都会给你做主的,若你不喜欢他,那咱们就不理他,哥哥以後见了他也不与他说话。"
半晌,北项鸿竟听见叶笙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正是无烦无忧的年少时候这是从未有过的,这一叹,竟让北项鸿的心揪了起来。
叶笙起身前先擦去了脸上的泪痕,抱著双膝坐著,脸上神情黯然说:"哥哥,我的心好疼好难受,像被锤子砸过一样。"
"那究竟是为什麽呢?"长鹤趁热打铁问道。
叶笙半晌不说话仰脸看著长鹤轻声说:"哥哥,除了墨梁哥哥你还会不会和别人在一起?"
长鹤无语,踌躇了片刻说:"这......不会。"
"那墨梁哥哥是不是说过一生一世只喜欢你一个人?"长鹤点点头。叶笙猛地扑进长鹤的怀中紧紧抱著他说:"今天王妃对我说我作了他的奉君後他还会娶好几个妾室,我听了很难受,心里好疼。他对我说我只能喜欢他一个人,只能和他做快乐的事,可是......可是他却不是只喜欢我一个,他从来都没有说过只喜欢我一个人,从来都没有说过一生一世只喜欢我一个人。"
长鹤终於明白症结所在,心内叹息,抚摸著他的後背说:"他与我不一样,他世袭爵位家世显赫,三妻四妾......本也是平常事,若只有你一个,便是连子嗣也断了,即使他应允王妃也不会应允的。"
叶笙没想到连哥哥也这麽说,心中绞痛忍住泪仰起脸来:"哥哥,我......我好难受......"一语未完晕厥在长鹤怀里。
北项鸿此时已知叶笙对自己用情至深,只是心性单纯一直不自知而已,正在门外又喜又忧肝肠纠结的时候听到长鹤惊呼,忙冲进来。两个人掐人中捏虎口,叶笙长舒一口气醒转,睁开眼便看见北项鸿站在身前,嘴唇抖了抖却没说话。
北项鸿忙拉住叶笙的手说:"小笙,我喜欢你,一生一世只喜欢你一个人。可是,如果不答应娶妾室,我娘就不答应你做我的奉君,我......"
"哥哥,我好累,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叶笙亲口听北项鸿说只喜欢自己也亲口听他说要娶妾室,只觉得一颗心半边在火焰里半边在冰水中,煎熬的难受,只要死了才好,惶惶没了主意。
接连十数日叶笙都避而不见北项鸿,被他堵在尚药局也是低头不语。北项鸿在枢密院忙了两日急匆匆赶过来找他却被太医告知,医童昨日里全部前往东林镇的药草苑学习,大约得半月才能回来。
数月来派到西南的大军连战连败,被狮陀连破三城,牒报传来尚宣帝大怒亲令北项鸿作了二路元帅带黑羽军精兵三十万赶赴西南边关。
离别前竟未能看他一眼,北项鸿怔在当场。


三十、相思错失缘 求佛保平安
北项鸿这两日在枢密院不眠不休商议三十万黑羽军从何地抽调,京都抽调多少,粮草给养如何供给,谁人押送......事无巨细都要他亲自参与委实走不开,一旦脱身便直接赶到尚药局,却没想到新晋的药童每年夏季都要到药草苑里学习。离别前竟未能看他一眼,北项鸿怔在当场。偶有进出的医官见到他行礼招呼,却见他视若无睹只是盯著黄其医所的墙壁出神。
他这麽倔强,一定会把伤心逼在心里强颜欢笑,只有在夜深无人时才会偷偷啜泣。那单薄的背影,低垂的脑袋,颤抖的肩头,心碎的泪滴仿佛就在眼前,北项鸿肝肠寸断猛地转身就跑。一个刚进门的医官眼见著素来沈稳持重的安王竟然像被饿狗追著一样狂跑过来,还撞翻了院中晾晒著草药的架子。
叶笙离开两日,兰苑里便没了往日动听的曲声,凉王闭目坐在躺椅上神情懒散,几个内侍你看我我看你,捅了捅那为首的,领头的只好走上前轻声说:"王爷,午饭您就吃了两口,奴才熬点细粥您喝点?!"说完了见凉王并不做声,内侍眼珠转了转说:"要不奴才给您把琴拿过来?那天您弹得那首......奴才笨,记不得曲名,就是小叶也说好听嚷著要学的那首,您弹一曲练练手解解闷?"
凉王闻言半坐起身,片刻点点头。几个内侍欢喜,问了他,忙把琴案搬到院内水榭中。两个内侍站在身後给他打著雀羽扇扇凉,另一个揭了案前碧玉香熏炉的顶盖添了把百合香,瞅著凉王正摸索著用细布擦拭古琴便捡他爱听地说:"聪明人就是聪明人,您瞧小叶,甭管什麽曲子教上个两三遍就会,哪像奴才们,听了十几年连曲目都不知道。"
凉王淡然道:"聪颖是强求不来的,还有过目不忘,入耳便熟的。人各有所长,单是烹茶一道他就远不及你们。"
"是。"内侍接著话说:"小叶有个十天半月的就回来了,您可别让他瞧出瘦来,那孩子心可细。"
凉王是玲珑心窍的人,怎会不知道内侍是变著法儿的哄自己精神些,只是叶笙一走,仿佛连这院子里的生气欢笑也一并带走了,心里重又荒芜寂寥。
北项鸿急匆匆赶到蓝府,见他下马蓝田迎上来行礼说:"王爷万安,可不巧,昨晚上墨梁少爷回来说要跟著您动身去西南了,少爷这一大早就拉著他出去了,说到湛国寺上香然後去置办行装。估摸著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北项鸿兴冲冲过来原本想让长鹤带话儿给叶笙的,看了看蓝田,让他取了纸笔来自己写了几行字,折好,递给蓝田说:"交给长鹤,让他帮我转给小笙。"
蓝田却没伸手接,眯著眼带出一脸皱纹笑说:"王爷,别嫌老奴多嘴,您这一走归期难定,这传来传去的,总不及您当面一句话不是?!"北项鸿低头看看手里的的信笺。
枢密使看著北项鸿,顿住手里的笔,有些吃惊说:"哦?你要去东林镇?所为何事?这路途可不近,来回......得两日多吧?後日辰时黑羽军就要出发,皇上可是要御驾送出城门的,再说这里还有许多事情要与你商议,你如何走得开?"
回来的路上北项鸿已经盘算好了,便说:"剩余的文书明早前我会批写完,其余就劳烦您几位大人了。时辰嘛......依翻羽的脚程路上不歇息的话,东林镇来回只需一日一夜,後日清晨我便会赶回,决计耽误不了。"
枢密使不知道他为何要昼夜兼程赶去东林镇,见他主意已定又知他虽年轻却一贯德信兼备,不好不允,便答应了。北项鸿立时招过院事和主簿来,一份份文书、牒报、笔案流水一样送上来,伺候的小黄门磨墨不迭。
梆梆梆......南无阿弥陀佛......木鱼声声,佛号连连。长鹤跪在佛祖前的蒲团上合掌祷告,墨梁因为敬爱卓哈切活佛素来礼敬出家人,也老老实实的跪在一旁。京都寺院与西凉佛教稍有不同,他好奇地瞧著一旁的几个小沙弥嘴里嘟囔著念佛手里敲著木鱼。
战乱纷争,百姓无罪,求菩萨保佑楚国将士此行早日凯旋而归,阖家团圆。保佑墨梁和项鸿平安无事,保佑皇上龙体安康心内无忧......长鹤心里默默祷告完毕,磕了头起身上香。敬奉了香油钱,走到跪在那里仰脸看著自己的墨梁身前说:"起来吧,你可有诚心求卓哈切活佛保佑你吗?"
墨梁点点头,拉著长鹤的手放在自己头顶摸了一下说:"这样就行了。"
长鹤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说:"我又不是活佛我摸顶有什麽用!"
湛国寺香火旺盛,礼佛的人熙熙攘攘。长鹤从大雄宝殿出来低头就走。墨梁追上他,看长鹤低著头只是看著脚下,便歪著脑袋把脸凑过去瞧。见他脸上不是往日里那种微笑模样儿,淡淡的蹙著眉头像是不欢喜的样子,便当院拽住他手臂。
长鹤抬眼看他,墨梁的身量比不断擦身而过的善男信女高出许多,夏日轻薄的衣料更显出结实健硕的身材。正午日头毒辣,胸口、腋下的汗水打湿了墨蓝色的衣裳洇成深色。额头鼻尖沁出一层汗珠,黝黑的肌肤日光下闪著耀眼的光泽,不知何时,曾经少年青涩得凶狠悄然蜕变成青年霸气得桀骜。
长鹤低头:"拽住我做什麽?走啊。"说著想要把手挣开。
"你不高兴。"墨梁肯定地说。
他二人俱是人中翘楚,墨梁的身材,长鹤的模样又分外惹眼,一拉一扯便引得一旁的人频频观望。"你......"长鹤急道:"先放开我。"
"你先说。"墨梁坚持。
"你......你......"长鹤语竭,半晌,恨恨地说:"你要去打仗了,难道要我欢欢喜喜地送你走吗?这泥塑的人难道真能保佑你平安回来吗?"
墨梁这几日只是沈浸在兴奋中,大刀擦了又擦,宝剑磨了又磨,满怀欣喜地回家告诉长鹤他要去西南打仗,却没想过长鹤有多麽担心。看他语气严肃不由地手一松,长鹤负气挣开。
墨梁在身後说:"没事的,我会没事的。"长鹤不听脚下疾走,心中越想越气,哼,从没见过听说要出征打仗就像恶狼见了肉似的人。眼看著就要走出湛国寺大门......
"你等著我!我知道你在家里等著我!我会没事的!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等我立功回来我就去找那个最最有权势的人说,墨梁要长鹤!!墨梁只要长鹤!!!"声如洪锺,湛国寺中所有人都止住身形诧异地看著这个高大的青年站在院子里攥拳狂喊。
长鹤又惊又喜又羞又恼,在门口跺脚:"呆子,你......你还不快走!"说完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了。

天灰蒙蒙的眼看著透出亮儿来,枢密院里只有草丛里蝈蝈儿的叫声。案前的罩子灯内烛泪满座,只剩一个烛头,烛光暗淡飘摇。北项鸿将狼毫架在砚台上,合上最後一份文书,这才发觉腰背酸软。起身看见伺候了一夜的两个小黄门歪在脚凳旁早已瞌睡过去了,北项鸿也不叫醒他们,净了面漱了口,打了两套拳,精神恢复了些,找到厢房里的封冉叮嘱了两句,让他把翻羽拉出来,扳鞍上马接过马鞭。
封冉抓著翻羽的辔头说:"爷,我陪您一起去吧,您这三日加起来总共才眯了不足两个时辰,路上带著我好歹替您张个眼色儿。"
北项鸿疲惫地一笑说:"不用,你的马赶不上翻羽,没得拖累我,你回去盯著把我的盔甲和行装准备好,我一回来就动身,不能误了出征的时辰。"封冉答应著,看北项鸿脚磕马镫,翻羽离箭一样的奔了出去。
东林镇离著京都骑马套车有两日路程,是个繁华小镇,有楚国东部最大的药草苑,镇上官办的惠民局、和剂局,私办的药材行林立,天南地北的药草贩子云集。
尘土飞扬,烈焰当空,热浪从土地里涌出来,眼前的景物带著缥缈的雾气。一人一马盛夏里疾奔挥汗如雨,北项鸿抚摸著爱马奔跑间耸动的肩隆说:"翻羽,辛苦你了,等见到小笙,咱们再歇息下。"一路上翻羽也像是知道主人焦急的心情似的四蹄翻飞,迅如疾风。一人一马一刻未歇滴水未沾,伴著日头西下暮色降临,明月初生繁星拱照,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东林镇。
北项鸿依稀知道去药草苑的路,可还是走迷了,心内焦急路上抓住一个打更的问路。要不是他还算彬彬有礼,那个老眼昏花穿巷打更的老者差点儿以为碰上劫道的。
顺著老者指的方向,北项鸿不多时找到了药草苑。大门关著,他走上前扣住兽嘴门环"!!!"地敲响。半晌,一个穿著汗衫的老门子开了门。
"我是安王北项鸿,黄其太医可在?我有要紧事找他!还有......找人带我的马去饮水!"北项鸿顾及还要赶路不敢让翻羽吃东西。老门子赶紧让他进来,又叫起两个仆从把翻羽牵下去,自己拐到後面喊人。
"在哪里?"仆从点上油灯北项鸿正坐在椅上歇息,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然後是黄其的声音从内堂传来。一见北项鸿,黄其顿足道:"你们......你,唉,小笙午後就赶回京都了!"
"什麽?"北项鸿吃惊,噌地站起来说:"不是医童都到这里来学习吗?他......为何回去?"
"那你又为何来?!"黄其反问,看北项鸿满脸倦容,尘土满身,料他是兼程过来,心内叹息,说:"东林镇通判是我同乡素来与我交好,闻得我来午後过来探望我,随口说起皇上已下旨授命你做二路元帅赶往西南边关不日启程,那孩子正在旁边奉茶当时就把杯子砸了,呆了半晌,求我让他回去见见你。你也知道,按例是不许的,可......他这几日......唉,我就答应了,派了个仆从套车送他回去。"半晌见北项鸿无语,又说:"他未牌末时走的,算算走了快三个时辰了。唉,哪料到你......你能赶过来呢,......"
黄其後面说了些什麽,北项鸿没听见,只想著东林镇到京都官道数条,小道无数,就是追出去也无从追起,况且眼看还要赶回去。北项鸿颓然坐倒在椅上,心中百味纷呈。
马蹄声声,急雨般响彻在寂静的路上,一弯明月在身後高挂在空中照亮官道,淡淡的月光笼著北项鸿和翻羽疾奔的身影,不离不弃。
北项鸿紧抿嘴唇,眉头轻拧,握著缰绳颠簸在马背上自言自语地说:"翻羽,他待我如此,我北项鸿决不会让他伤心,一切等抗敌保国回来再说。"翻羽长嘶一声应和。北项鸿打马扬鞭,快马疾驰在回京都的路上。
京都城外人头涌动百姓十里相送,拳拳不舍。尚宣帝在龙辇上起身看著绵延无边从京都调派的十八万黑羽军,各个神武,人人骁勇,盔明甲亮,旌旗招扬。上百杆红色大旗上均绣著黑色的羽翅,帅旗上斗大的"北"字在中间。
帅旗下南北列站著左右先锋、八员大将,马前就是元帅北项鸿。北项鸿胯下是通身纯白的名驹翻羽,肋下是寒气收鞘的宝剑,得胜钩上是长枪红缨飘荡,狮子袋中是画雀泥金的硬弓,走兽壶里是裂石穿云的利箭。白银帅盔,白色战袍四爪蟒龙头角峥嵘,日月护心镜耀眼,白银锁子甲系著银色勒甲丝绦,气宇轩昂,雄姿英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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