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不独眠 下——逍遥候
逍遥候  发于:2008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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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闻问切,凉王却一言不发,从他嘴里是问不出什麽来的。黄其无奈起身:"王爷保重身体,我回去看了脉案就开方子出来,您先服著白果秋梨膏。"
凉王始终垂著眼帘,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颔首,冲叶笙站立的地方伸出手来说:"可以还我了吗?"
叶笙这才反应过来那紫竹箫还握在自己手中,忙拉著他的手塞进他手心里,手指所触他的肌肤冰凉。抱著药箱跟在黄其身後往外走,叶笙忍不住回头去看,内侍将珠帘放下,晶莹剔透的串串水晶摆动著,叮咚作响,将他的身影隔在朦胧之後。
踏出兰语轩的时候,苍凉的箫声再次响起,叶笙频频回首,差点儿撞上菩提树。
"小笙,小笙!"北项鸿回来进了房间自说自话了半天才发现叶笙坐在窗边案前托著腮看著廊下笼子里的百灵鸟儿出神,就唤他,可叶笙像被堵住了耳朵一样。"瞧什麽呢?都入神了?"他伸手拍了拍叶笙的肩头,叶笙这才回过神来。
"哥哥,我错了!"叶笙转身抱住北项鸿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身前闷闷地说。
看他如此乖顺得示弱,北项鸿好笑,抓著他头上扎起的发束将他的脑袋轻拉开,抱他起身说:"哦?今天为何这麽乖,没听到我说话我又不怪你,做什麽认错?怕我教训你吗?"说著一只手顺著叶笙的後背抚过腰线置在他挺翘的臀瓣上说:"好吧,不罚你别的,把昨晚没做完的那次补上就行。"
看他脸上满是邪肆的笑容,嘴里说著这麽露骨的话,叶笙的脸腾得红了,一把把北项鸿推开:"谁和你说这个,我是说......我是说我以前说凉王的那些话错了。"他又羞又恼边说边气呼呼地跑上二楼,在窗边的榻上坐下。
北项鸿轻笑上楼,奉书、侍剑忙跟上来服侍他更衣。北项鸿一边在洗手架上的铜盆里净手一边问:"哦,凉王,你说他什麽了?嗯......好像说过他没有你哥哥好对吧?!"
"嗯。"叶笙坐在榻上把团垫抱在怀里,两只脚前後荡著回味说:"他今日犯了旧疾,我跟著黄其先生去的。原来他真的比哥哥还好看,而且,而且虽然他不喜欢说话可是他会冲我笑,他笑起来......反正瞧著就舒服得很。"说著,叶笙跑过来拽住正在擦手的北项鸿说:"你给我讲讲他的事情吧,把你知道得都讲给我听,快讲快讲。"
北项鸿被他拽著坐到榻上说:"好好好,把知道得都告诉你,不过他住进兰苑的时候我才三四岁,这些事大多是听我父王说的,其余得也是道听途说。"
听到北项鸿诉说往事叶笙眼睛睁得大大的,时而赞叹时而豔羡,直到......"什麽?谋权篡位?不可能!"叶笙惊呼!......"什麽?眼睛是......是自己用火漆点瞎的?"叶笙唏嘘!
"他十八岁就被幽禁在兰苑里,没想到过了这麽多年他还是如此风采。"北项鸿详细问了叶笙今日所见,也叹息道。
叶笙有些恍惚说:"火漆点瞎的,那肯定是烧坏了,你说,还会不会有法子把他的眼睛治好呢?"
北项鸿连忙说:"别嫌我罗嗦,有一事你要谨记,皇宫之中千万谨言慎行,我不在你身边,你事事问过先生再做决定,不可凭一时喜好做事。凉王人中龙凤,我知道你欣赏他,可他是谋逆的重罪,兰苑至今还禁卫森严,你还是离他远些得好,不可在人前表露。"
叶笙沮丧地耷拉著脑袋点头说:"怎麽连你也这麽说,从兰苑回来先生已经教训过我了,差点又要打手板,我晓得轻重。"
"皇宫内是非多,人心难测,不比在家里你想怎麽样都行。"北项鸿哄劝他。
叶笙一晚上若有所思,晚饭时对著自己最爱吃的八宝鸭子、桂花鱼都吃得很少。三位夫人以为他不舒服,瑛夫人授命旁敲侧击地对北项鸿说,小笙年少,白日里学习繁重宫中规矩又多,晚间还是多多休息得好。北项鸿哭笑不得。
黄其翻看了凉王历年来的脉案对比自己今日诊脉,知道他确是寒症旧咳,李太医往年的方子中规中矩倒也使得,自己另又加了几味舒咳养胃的。尚宣帝瞧过了方子,药煎出来分做两份,黄其和内侍都尝了,药房这才重又煎了。
叶笙用提盒盛了煎好的药又进了兰苑。内侍端著药碗对坐在椅上的凉王说:"王爷,医童把药送来了,奴才伺候您趁热喝了吧。"凉王摇了摇头,一边咳著一边慢慢走到窗前,扶著金丝楠木的圆角书案站著。
"王爷,奴才求您了,您咳得夜不能寐,这身体受不了啊。"看凉王只是站在窗边不动,另一个内侍扑通跪倒说:"王爷,奴才斗胆,您可怜奴才们几个,医童回去复不了命,奴才们可就看不到明天的日头了。"
他不吃药会这麽严重吗?叶笙闻听忙看著凉王,瞅见凉王垂在身侧瘦削的右手攥起来,骨节突出,半晌又松开,转身说:"拿来给我。"内侍喜形於色,忙把药碗放在他伸出的左手上。
叶笙看著他咕咚咚几大口喝得一滴没剩,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药是苦的,很苦,叶笙知道,赶紧从提盒的纸包里拿出块儿蜜渍梨脯走过去,手举著放在他嘴边:"给,梨脯,压压苦味。"凉王显然有些愣,那梨脯碰到嘴唇时身体往後闪了下。"吃了这个,我有东西送给你,嘿嘿。"叶笙笑得有些得意。听到他开心的笑声凉王伸出手来接了梨脯。叶笙几步跑到桌边,打开提盒。红木提盒是上下两层的,上头是放药碗和蜜饯的。打开了上头的一层,叶笙惊呼一声:"哎呀!"
一个内侍走过来看小声喝道:"呼叫什麽,也不看是什麽地方!"
提盒里头软塌塌的躺著一只鸟儿,脚上拴著条链子。"怎麽了这是?放进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唔~唔~我明明垫起来留著缝儿的。"叶笙快哭出来了,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出来放在桌子上。
"你......懂不懂规矩?!竟敢私带东西进来!"内侍看了吃惊赶紧说。
凉王慢慢走过来,内侍让开地方,看他像是在倾听的样子,忙说:"王爷,这医童不懂规矩在提盒里藏了只鸟儿进来。"
叶笙把那只鸟儿捧在手心里抚摸著它背部褐色的羽毛,用手动了动它的爪子:"醒醒,醒醒啊。"
"还不快拿出去!你不要命了。"内侍把提盒盖子盖上往叶笙怀里塞:"快走快走,仔细你的脑袋。"
"怎麽了?"凉王听见叶笙声音不对问。
内侍回道:"回王爷的话,那鸟儿估计是在提盒里憋得有些晕。"
小鸟儿在叶笙手里慢慢睁开眼,扑楞了几下翅膀。叶笙松了口气捧著到凉王眼前说:"醒了醒了,呵呵,你看你看,醒了!"
"放肆!"内侍气急喝道,"胡说什麽,私带东西进兰苑可是死罪,再不走叫禁卫进来啦。"
小鸟儿歪歪倒倒地站起来,叫了几声。凉王听在耳中轻笑说:"是只百灵啊。"
见他微笑叶笙欢喜极了,把百灵放在桌上看它站的虽不是很稳却好像没什麽大碍了,便冲三个内侍作了个鬼脸对凉王说:"我有两只呢,送一只给你作伴。是小猴子送给我的,它可聪明的紧,不但会唱歌还会跳舞。"
凉王点点头,听著百灵在桌上晕晕乎乎的叫了两声,问:"会几个口儿啊?"
"你也懂噢。"叶笙更是欢喜,摸摸自己的头发嘿嘿笑了一声说:"我不懂,小猴子说是他亲自驯的,会十一个口儿呢,还说会十三个口儿的就是顶顶厉害得了,这个就差一点点。"
凉王听著百灵的叫声脸上有些专注的神情说:"我小时候养过一只会十三个口儿的,是我三哥驯得。"
看凉王有些喜欢的样子,而且很久没有说过这麽多话了,几个内侍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拿这个不懂规矩的医童怎麽办好。
"送给你挂在廊下,你每天站在窗口就能看......就能听到。只是这鸟笼......"叶笙有些发愁,问过黄其知道带东西进兰苑不行,才把百灵鸟儿藏进提盒里,可是鸟笼就不太好办了。
"多谢你,鸟笼的事情不用担心,可惜,没有东西给你还礼,这里的东西都不是我的。"凉王抬起一直低垂的眼帘,眼睛是美丽的杏仁状,睫毛在眼梢挑上去,浓浓的像一道墨痕。叶笙凝视著他,那该是何等精彩豔绝的眼眸,只剩下混沌一片。
叶笙深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震惊和遗憾,半晌说:"等你身体好了吹首曲子给我听就行,好不好?"
凉王含笑颔首答应,对内侍说:"鸟笼竹子的就行,要双水双食罐,笼子中央得有凤凰台,内藏库应该有的。"
"是。"内侍答应著,头上却开始满汗,这里一应用度需要都是直接报给皇上才由专人从内藏库领取,这可怎麽说这只鸟儿的事儿啊。
"你叫什麽名字?"凉王柔声问。
"我叫叶笙。"叶笙欣喜地回道。
凉王叫过内侍来说:"今日耽搁你不少时辰,回去吧。"让内侍送叶笙出去。
看叶笙欢天喜地地走了,为首的内侍忙上前道:"王爷,皇上送来的都是会十三个口儿的,您都没收,这回子去要笼子要是被皇上知道了......"
凉王摸索著把箫握在手里说:"我喜欢,因为不是他送的。"半晌,又顿了顿说:"对他说,以後由黄其带著这个医童给我方脉,别人开的方子我不吃。"
还没到掌灯,就有人把鸟笼送来了,鸟笼前脚刚送来,尚宣帝後脚就带著常贵来了兰苑。
圆形竹子编的百灵鸟笼子里安著凤凰台,一套四个画著四君子的青釉水食罐儿。尚宣帝亲手把那只百灵鸟儿放进笼子里,托著鸟笼在屋里转,眼睛却盯著凉王。
"放哪儿好呢?屋里还是廊下呢?"尚宣帝边转悠边自言自语地说,显然是想听凉王应话,几个内侍没敢说王爷说了要挂在廊下。尚宣帝兀自问道:"小七,你喜欢放在哪里?天气倒不冷,你说,挂在廊下好不好?"
隔著珠帘,凉王缓慢走到摇椅处坐下,闭目养神,摇椅晃动间略有些吱扭地响著。百灵鸟在尚宣帝的逗弄下开始歌唱。内侍悄身上前对常贵小声说:"常内官,您瞧,这快到王爷用晚饭的时辰了。"
凉王是不会留皇上在这里吃饭的,皇上不走,凉王也不会吃给他看,只会闭著眼睛养神,常贵头大,看来皇上听说凉王今日有些欢喜以为能过来听上片字只言的想头又落空了。
尚宣帝不愿让凉王饿著肚子只好怏怏地走了,分花拂柳地走在宫中隐秘处,尚宣帝问道:"你问清了吗?"
"是,奴才派人问过了,那医童叫叶笙,十六了,是去岁才进太医局学习的医童,也就是蓝长鹤大人从西凉带回来认作义弟的那个孩子。听说他这一年多大半时间都住在安王府里,安王妃极喜欢他的。"常贵紧跟上把自己下午探听得告知尚宣帝。尚宣帝哦了一声,没再问。常贵瞧著他的脸色说:"这孩子长在蛮野地方不懂规矩,天性又纯良,估计只是少年心性才会......"
"你是怎麽知道他天性纯良?"尚宣帝回首问了一句。
常贵忙跪下道:"皇上明鉴。"
"起来吧,朕随口问问,他既说了别人开的方子他都不吃,朕不会把他们俩怎麽样,你不用抖得鹌鹑一样。"尚宣帝说著踏步往前走。
常贵连声说:"皇上圣明,皇上圣明。奴才只是想著王爷这几日旧疾犯得厉害,您也寝食难安,奴才是干著急使不上劲儿,难得他和王爷投缘,王爷抒怀些,也算他替奴才尽了心。"
第二日黄其就接到了尚宣帝的赏赐,说是日前给太後配的珍珠养生丸太後用得好,连带著也赏了他这里十二个医童每人十两银子。内侍又传以後兰苑凉王就有黄其带著医童叶笙方脉即可。有了圣旨叶笙学习之余每日里早晚各一次美滋滋得捧著盛了药的提盒去兰苑。
"小叶来了。"兰苑内侍见他进来招呼道。凉王每日早晚要服两剂药,没出几日这里的内侍便和叶笙熟悉了。他们也难得见个人,尤其叶笙开朗爽快不像别人那种战战兢兢的样子。
叶笙笑著打过招呼便进到书房,大声说:"王爷,我送药来了。"
凉王正站在窗前听百灵鸟叫,闻声回首笑了笑。"今天我带了酿酸梅给你压药,是去岁先生亲手酿的,味道好极了。"看著凉王大口把药喝了,叶笙咂咂嘴,自己看著那褐色的药汁都觉得苦,赶忙把酿梅子拿出来放在凉王手心里。
阳光暖暖的映进书房中,凉王缓步走到躺椅上坐下。叶笙走到书架前抽出昨日读过的那本书,拉著椅子坐在凉王身前读书与他听。
听著他清脆的声音阅读著一段段古文轶事,凉王嘴角浮起笑意,那个小小的梨涡一直俏皮地显在脸上。
"这个是我哥哥最喜欢的故事。"叶笙读完了一篇,看著下一个说。
"哦,哪一个?"凉王随著他问道。
"王子猷雪夜访戴。"叶笙说著便朗声读道:"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他摇头晃脑地读完了,把书放在膝上说:"我哥哥说,王子猷是隐士,至门前而不见,是因为他的心见了。先生说,王子猷是名士,性情潇洒,至门前而不见是因为只想走到这里。可是我就是想不通王子猷为何到了门前不进去见戴逵一面,好朋友见面岂不快乐?!"
听出他声音有些许困惑,凉王轻笑说:"王子猷雪夜访戴至门而不见,叶笙雪夜访友推门而入相见欢。你看得是别人的故事,何必为他人心思而烦恼,轮到你时,你如何想便如何做即可。"
叶笙闻言猛点头,忽醒凉王看不见自己,便说:"是,我记下了。"叶笙继续读书,遇到心中不解便询问凉王,只觉他所解的和先生教得又不一样,自有一番理论。回到家中和北项鸿说起来,仗著有圣旨便不听他罗嗦说不要与凉王亲近。
这一日一早叶笙读完了会儿书,凉王让内侍沏了碧螺春给他润口,握著箫说:"你稍歇,我吹支曲子给你听。"
叶笙想著他咳得稍好些,不忍他劳累,便说:"我不累,不如,我吹你听,你教教我。"凉王点头叫了内侍过来将自己的紫竹箫擦拭了递给叶笙。
叶笙瞅著凉王想他的箫吹得如此好不敢班门弄斧,便拣了极普通的一首曲子吹了一遍,果然凉王含笑指正他的不足,他说话极委婉,勉励居多,叶笙却自羞愧,自家中拿了竹箫带在身边无事时便勤练,常常是一边碾药一边吹,吹得黄其直捻胡子瞪眼皱眉。
这日两人连说文带练曲眼看著过了半个多时辰,叶笙看著外头的天色合上书说:"我得要回去了,今日要和先生去京里的‘安济坊'免费诊脉。时辰差不多到了。"
凉王点点头让内侍进来送他,叶笙恋恋不舍地往外走,走到兰语轩外回首看见凉王站在了窗口,便大声说:"我辰时就回来给你送药,你等我。"凉王在窗口处浅笑颔首。
黄其和另一位太医各带著十二个医童到了成罗街上的"安济坊"。自尚宣帝登基後,便下旨"安济坊"每月一日免费诊脉,拿著方子还可以到"惠民局"免费领取一剂药。闻听今日宫中太医坐诊那些无钱诊治的贫苦人早早地在"安济坊"外排起了长队。二十四个医童三人一组互相督促为人诊脉。
黄其见叶笙为一形容枯瘦的老者切完脉询完了症况,便走到他身旁问:"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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