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你不必知道。」令雍缓缓走到门边,拿起热呼呼的鳕鱼排便当,心中默想著:这种温度是十八分钟前起锅的,这代表他一拿到便当就直接冲到瑞平要送便当给他吃。
该死的,苏祈明,你一定要挑今天这个时间叫他送便当过来吗?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被男生告白兼献吻就是在一分钟前,而且刚好被他有兴趣的对象亲眼目睹,全天下要找出像他这麽衰的人恐怕也不多。
他没心情再继续留在社团办公室,手上拿著鳕鱼排便当,直接往办公室的垃圾桶丢下去。
既然已经失去了吃东西的胃口,他就不必要再强迫自己接受任何食物,即使这是丞非的一片心血。
于丞非,你会怎麽想呢?我在你心中是否变成了一个浑蛋?
他唇角上扬的弧度跟往常一样迷人斯文,可是却多了苦涩的意味,他感叹著:人在衰的时候啊,真的很难预料会发生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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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傍晚,亚兴棒球队的人都已经收拾完东西回家了,剩下副队长丞非一个人站在场边练习挥棒,他忘记这是他今天挥的第几下,脑中只剩下令雍跟另一个少年相吻的画面,那画面从一个模糊的影子逐渐放大再放大,最後占据他整个脑子。
苏令雍跟另一个少年在他们社团的办公室相吻,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少年是令雍的第几个染指的对象。
他挥著手中的棒子,操场的另一边则有一道修长的影子缓缓接近他,对方背对著夕阳的光线,他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是从他走路的样子与模糊的身影就知道他是谁,丞非讨厌自己为什麽把他的身形记得如此清楚,却发现那已经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只要是来自那个人的一举一动,他都会不自觉记在脑子里,忘都忘不掉。
令雍的脸背著夕阳馀光,丞非猜他在笑,可是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反倒是自己脸上的神情迎著夕照,被看得一清二楚。
令雍什麽也没说,只是倾身吻住他的唇,两人就在橘色与蓝色渐层的天光里拥吻,唇贴著唇,那一天的风,带著初夏的气味,还有一点淡淡的、浓烈的热度,属於盛夏的三十度高温才正要开始。
第四章
傍晚的天空染著绚丽的橘金色,渐层的天空中点缀著几缕灰蓝色的晚云,橘红色的太阳已经落了一半在地平线下方,逐渐消逝的夕阳像是天使的眼睛,目睹了这个世界在这一刻发生的每一件事,明明是火烫的太阳,却在逝去之前徒留冰冷的温度,冷眼旁观著这个世界的快乐与悲伤,这一瞬间,过去了就不可能再重现,夕阳殒落天际,天使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忍卒睹黑暗的来临。
亚兴中学的操场边,他们唇贴著唇,丞非手上握著球棒,站在原地任由令雍将他拥抱在怀中,也任由他将唇贴上他的唇。
男人女人的唇都是同样的温度,只要闭上眼睛就分不出是男人还是女人的唇了吧?是的,只要他闭上眼睛,就可以欺骗自己说:这个世界看不见他们两个男人在接吻。
但是丞非没有闭上眼睛,他只是木然的看著近在咫尺的令雍,他是不是应该说:「别用你吻过别人的唇来吻我?」藉以显示他的贞烈跟专一?他思考著,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手上还握著球棒,只要提起来往令雍头上砸就可以完全摆脱这种暧昧不明的情况,可以还他一个清静,他就不需要再挂念著令他的笑容、体温、眼神还有他跟谁讲话跟谁接吻跟谁怎样......只要他一棒打断两人的联系,从此就一了百了。
夕阳已经濒临死亡,纯然的黑暗逐即将笼罩整个世界,他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接受或者拒绝仅仅在他一念之间,他很清楚苏令雍是个很复杂又很坏的男人,他更清楚他要的只是一个各取所需的关系,他们只是刚好看彼此多顺眼那麽一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天使闭上眼睛,夕阳湮灭最後一丝光芒,丞非也在同一个时刻闭上双眼,叹了一口气後反手紧紧拥住令雍的肩膀,激烈拥吻。
丞非感受到令雍身上的味道缓缓将他包围,逐渐变得浓列的香气是他散发出来的引诱气息,而他选择沉溺在他身上的香气里,灭顶。
「这代表你接受我的提议吗?」两人唇舌分开,气息还不稳,令雍一边喘息一边丢出问题,他的脸隐藏在阴影下,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你提议过什麽?」丞非的眼瞳没有焦距,似乎还没醒过来。
「我们可以在一起。」令雍似乎在微笑,丞非感受到他胸膛的隐约震动。
「在一起又怎样?你跟很多人都可以在一起。」
「我不否认。」令雍耸耸肩,他的确跟很多人都很友好,讲白一点就是他不可能为了一棵树放弃整座森林,他一直都清楚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你真的很烂......」丞非的语气只是单纯的陈述一件事实,他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指责的意思,只是单纯表达他对苏令雍这个人的观点。
「这种年代,承诺跟誓言已经太过廉价,讲那些甜言蜜语的谎言只是多下一层拔舌地狱而已。」
「你需不需要讲一下今天中午我见到的状况?」丞非的眼神依旧平静悠然,停顿了一下之後,他继续说:「我只是不喜欢跟人家共用一样东西。」
好样的!令雍挑眉凝视著丞非认真的脸,嘴角要笑不笑的勾著一道弧度,一时间他还真不晓得怎麽回答。
「我顶多只能向你保证你用到的东西一定是洗乾净的。」这回答够烂。
「那我应该要答应你吗?」丞非笑了,那笑容像春风吹过绿草如茵,温柔洒脱,也像是清水般乾净。
「你会答应。」他很笃定,眼神也非常有自信。
丞非也不懂他这样的自信是哪里来的?在这一刻,令雍展现了他不常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强势与倔傲,丞非微笑望著他,什麽话都不说。
如果有点骨气,丞非就应该回绝令雍顺便甩他一巴掌吧!但是他却没有这样做,他只是轻轻执起令雍的手掌,用自己的手与他的手十指交缠,在幽夜的球场边,他垂下自己的眼睫毛掩盖自己的眼瞳,用低哑的嗓音轻轻说著:「不谈情,不说爱,只是在一起就好了,你的意思是这样吗?」
「就这样,让一切变得单纯,你不用管我,我也让你自由。」令雍说得很随兴。
因为自己很自私的想要自由又想拥有伴侣,所以他以为自己找到的人跟他一样热爱自由就对了。丞非心中冷冷的想著,他的表情却是一片平静。
他并不在乎,他要的只是苏令雍这个人,这个世界太无常,他能拥有他这一瞬间就该好好抓住,他不想在乎所谓的永恒,他承认自己深深受到吸引,既然是这样,他就不想抗拒自己心中的渴望。
「谁也不属於谁,就这样在一起吧。」丞非微笑著,将自己的五指收紧,紧紧握住令雍的手,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他自己的沉沦。
令雍的眼瞳深不见底,他定定的望著丞非勾魂的凤眼,将他漫不在乎的悠然都收进眼底,倾身,吻住他性格而寡情的薄唇。
这算不上是爱情,只是各取所需罢了。他们对著自己这样说。
自欺欺人,从来不需要理由,因为恐惧,所以逃避,他们逃避了自己,欺骗自己说:只是单纯在一起,谁也管不到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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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改变了,只是他们自己并没有感觉到,他们以为一切都掩饰得天衣无缝......即使他们并没有刻意去掩饰。
那天下午练球,一切看起来都没什麽不同,但是英仲就是感觉气氛有点给他奇怪。
他一边投球,一边观察丞非的动作,发现了他的动作的确有些过度迟钝,他知道丞非向来都非常的专心於打击之上,只要一拿起球棒就可以忘记祖宗十八代姓啥名啥,可是他居然在打击区上发呆,虽然丞非掩饰得很好,但他还是发现了。
另外一边,在休息室前的空地上,令雍正专心的教导投手们投球的动作,纠正得很专心的他完全没发现到打击区上有一个人用眼角频频瞄他。
那个不自觉将眼神瞟到令雍身上去的人当然就是丞非,他没有专心跟投手丘上的英仲对球,引起了英仲的关注。
一颗正对腰带去的直球竟然没有让丞非出棒,这问题可就大了!英仲发现了丞非心不在焉的状况,一时间,他只想要确定丞非是不是真的在发呆,就这样投了一颗坏球,直接往丞非的身上招呼去。
丞非不可能躲不过,除他真的在发呆。英仲的心思非常单纯,他只知道这一颗偏内侧的球十分好闪躲,如果没躲过就一定是神游到一种夸张的地步了,完全没想到自己突如其来的一颗触身球可能对丞非造成多大的伤害。
这个时候令雍不晓得跟投手讲到了什麽事,笑得十分的开心,也引起了丞非的注意,就在那闪神的一刹那间,英仲的球已经往他的腹部打过去,他的注意力有一半放在令雍身上,根本连闪都来不及闪,等他发现英仲这一颗球太偏内侧时,他也已经没有多馀的时间闪躲,错愕是他唯一的意念,他从没料想过控球精准的英仲会突然投了这麽一颗坏球,坚硬的棒球就这样削过了他的腹部。
状况就发生在短短的数秒间,丞非整个人倒在打击区上无法言语,英仲丢下手套往打击区的方向冲过去,原本在场边开怀大笑的令雍,表情也在瞬间从欢笑转换为惊愕与关心,往丞非身边冲过去。
「对不起!你没事吧?还好吧?」英仲蹲在丞非身边一脸紧张,他真的没想到丞非竟然会躲不过,他没有意思要伤到他,但是现在说这些似乎已经太晚了。
令雍从场边狂奔过来,一把挤开英仲,满脸著急的蹲在丞非身边:「站得起来吗?」
连话都说不出来的丞非只能摇头,表示自己连站起来都有困难,令雍二话不说,直接就伸手将丞非抱起来,往休息室走过去,身後跟著一群队友们,每个人都非常慌张,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虽然运动场上常常会有些意外的运动伤害,但是向来控球奇准的英仲怎麽会在练习的时候发生这样的状况?的确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英仲非常自责,眼见自己的好学弟被自己的球打到,而且还是他一时脑筋糊掉故意投的触身坏球,他实在很想吞球棒自尽谢罪。
「你刚刚是故意的!」充满愤怒的声音从他身後响起,英仲连回头都不用,就知道这低沉的声音属於谁。
满脸阴沉的祈明抓著英仲的衣领,眼神充满不屑与怒气,他深深了解到潘英仲的控球有多好,如果不是他刻意投内侧的球,怎麽会打到丞非。
「是,我是故意的,因为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发呆。」英仲不想逃避责任,很直接了当的就说出了刚刚那一球是怎麽回事。
「你这个白痴!你明明发现他在发呆你还试探他,你怎麽那麽笨!」祈明紧紧皱著眉,他实在不懂英仲明明很聪明,却在某些时候呈现脑筋短路的现象,做出一些让人很想把他打死的蠢事!
英仲伸手耙梳了自己的头发,向天空翻翻白眼,他无话可说,被苏祈明教训虽然很呕,可是他确实做了一件欠骂的蠢事。
祈明放开自己紧紧扯住英仲衣领的双手,往休息室走过去,查看一下丞非的伤势跟状况,越过一堆队友围成的人墙,他看见丞非倚在令雍的怀中,状况似乎已经没有那麽严重,他的上衣被撩起,腰肚上则是有一条紫红色的淤血痕迹,就是刚刚被球削过的伤痕,他只能庆幸刚刚他至少还有躲掉一点,如果真的直接往他的腰腹打过来,恐怕肋骨也会受伤。
令雍坐在地上,双脚张开,让丞非坐在他身前、靠著他的胸膛,丞非的呼吸缓缓平复,脸色也已经不再那麽狰狞难看。
祈明眼看著这一幕,突然从心中涌起一种怪怪的感受,印象中他从来没有看过令雍脸上出现这麽紧张关心的神情,他向来潇洒温和,很难在他脸上看见如此明显的情感波动,他记得以前令雍跟英仲曾经发生过一次车祸,那次他就坐在车子後座,他记得令雍从头到尾脸上都挂著笑容,没有出现半丝惊慌的神情,可是这一次,他却看见令雍对一个外人如此关心,他心中的确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回头看了身後的英仲一眼,发现那个白痴还是满脸自责,完全没发现令雍对丞非的异常关怀。
「我没事了,只是肚皮很痛。」丞非努力扯开一个笑容,可是最後还是因为牵动到肚皮肌肉组织层,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我带你去医务中心。」他身後的令雍似乎不认为他没事,丢下这一句话就起身将他抱起来,往医务中心走过去,完全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教练拍拍手对著其他人说:「好了,继续练习。」
祈明转过身就发现英仲还沉溺在自己的自责中,他也没多说什麽,只是走到投手丘把地上的手套捡起来,然後走到英仲身边,把手套丢给他:「人又还没死,你干嘛一张要死不活的脸,练球!」
英仲拉长著一张脸,半句话都不吭,走回到投手丘练球,将所有的自责情绪都发泄在棒球上。
另一方面,丞非被令雍抱著往医务中心走过去,看起来实在是很没用,走没三步他就皱著眉抗议:「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令雍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很配合的照著他的意思将他放下来,还补上一句:「你真的满重的,再抱下去我也承受不住。」
丞非脸上出现三条黑线,跟令雍相处越久,越觉得他实在很机车。
令雍伸出手,绕过丞非的腋下,撑著他的身躯继续往医务中心走过去,丞非也没有拒绝他无言的体贴,将自己身体一半的重量都放在他身上。
两人到医务中心,发现护士小姐根本不在医务室,令雍直接把丞非架到床上休息,自己走到冰箱找冰袋替丞非冰敷。
「好冷!」冰袋放上肚皮的那一瞬间,丞非整张脸都皱起来了,拼命深呼吸减轻肚皮上的刺激。
令雍也很恶劣的在放好冰袋之後轻轻拍两下,让丞非冰得更彻底一点。
「找死啊你!」丞非一脸狰狞,虽然嘴里说著威胁性的话语,却一点气势也没有,看起来就是一副可怜兮兮的落难相。
令雍也没说什麽,就站在床边,俯身弯腰盯著丞非的脸瞧,脸上的微笑有点神秘又有点不怀好意,让人很难猜得到他在想什麽。
「你干嘛?」丞非感觉浑身不对劲,总觉得自己有点像是砧板上待宰的鱼,正在被一个饥渴的老饕思考料理方式。
「你刚刚一直在看我。」
丞非别过头去,翻了翻白眼:「你想太多,我才没有。」
令雍又更靠近了他一点,只要丞非把头转回来,两人的唇就会贴在一起,所以丞非只能僵著身体,不敢把脖子转回来。
令雍也不在乎,他双手背在腰後,贴近丞非耳颊边,温暖的气息吐在丞非颈边,湿暖的呼息也勾引出他颈部肌肤一颗颗细小的鸡皮疙瘩。
「我有偷看到你在看我。」
「那是不小心刚好瞄到。」
「那你瞄的次数也真的有点多。」
「那是因为我刚好转向你的方向,不是故意要看你。」
「但你是因为看我所以才被英仲的球打到,对吧?」令雍的黑眼睛带著微笑,弯弯的眉眼看了就很欠扁。
「你管我。」
「我管的是你第一次什麽时候要给我。」
「你满脑子都在想这个吗?」丞非终於撑不下去,耳朵缓缓泛红,他实在无法像令雍这样开放,什麽调情的话都可以拿在嘴里说。无法克制,他联想到前几天两人在空无一人的练习场上爱抚的镜头,现在想起来他都觉得太大胆,虽然那时候所有人已经练习完回家了,可是难保会不会有其他人冒出来,结果令雍居然就在休息室开始吻他,黑暗中,两人越吻越忘我,越摸越陶醉,除了最後一步之外,其他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
令雍从他越来越不安的表情就猜得到他在想什麽,还故意更加接近他,在他耳边轻轻吐气:「那天晚上差一点就......」令雍的语气听起来非常惋惜。
「我现在是病人。」他肚皮受伤,如果硬要上,他的肚子会痛死吧!
令雍盯著丞非认真的脸,终於忍不住笑出来了,清浅的笑声中,他顺势倾身吻住了丞非,两人就在医务中心的床上缠绵热吻,跟外界只隔著一层薄薄的布帘,这时候只要有人闯进来就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