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飞絮----荼谜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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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兴中学的甄试日,学校门口显得非常热闹,新一届学生即将踏进校门,老一届的学长们也即将离开学校,这意味著学校势力版图又将要大洗牌一次,不过潘英仲信誓旦旦的说他对下一届老大有信心,还特意找学校几个派系老大出去吃饭兼交接,而令雍只当他在交代身後事。
苏祈明今天到亚兴甄试,已经通过学科测试的他只需要再考术科,在家閒来没事的令雍跟著他到亚兴,当个陪考人员。
春天,正是木棉树开花结果的季节,蓝色天空缀著几朵软软的白云,光秃秃的木棉树上结著几颗果实,还有一些橘红色的木棉花挂在枝头,遗忘了结果,挣扎最後一点力气绽开狂豔的花身。
祈明已经进去考试,剩下百般无聊的令雍一个人走在木棉道上,缓缓漫步到操场边,春日的下午,风还有点凉冷,不过太阳倒是很烈,他站在操场边看著空无一人的操场。
场边散落著一些老旧的棒球,白色的球皮已经被磨损成浅咖啡色,他面对著那些散落在地的棒球发呆:星期六下午会有人来练球吗?
然後他缓缓走入操场,蹲在地上捡起一颗棒球,在手中轻轻抛玩著。
「你怎麽会在这里?」问句从他身後响起,他在转过头之前就已经知道来人的身分,他的声音跟身影,他莫名的记在心里。
「副队长,午安!」令雍起身转过身子面对丞非,有些轻佻又有些开玩笑的对他行了个海军礼。
那动作被向来气质优雅的他做起来特别潇洒,他弯著一双俊秀的眉眼瞅著他笑,丞非则是对著他挑眉,唇角微勾:「老头子装什麽年轻可爱?」
「喂!我不过大你两岁,你居然叫我老头?」
「要上大学的人不叫老头叫什麽?我们还是青春洋溢的高中学生。」
「你是又多年轻了?」
「至少比你年轻两岁。」
「这样不公平喔,虽然我年纪比你大,可是体力不一定输你,来比一比,我就不信我会输给你。」
「好啊,比棒球你觉得怎样?」
「怕你不成?」令雍这一句刚应完,他就看见丞非狭长眼中闪过的一丝晶亮,他也不说破,笑著准备退到投手丘上。
他并不是真的不晓得丞非想要套他这句话,只是故意顺著丞非的意思跳下陷阱,他晓得丞非会好奇他有多厉害,毕竟会让英仲称赞的投手全台湾十根手指头扳不满,英仲居然会如此推崇他,丞非一定很想亲眼看看他有多厉害。
这是一种纵容吗?他不愿意去深思。令雍笑得温和,那温文的笑容跟平常似乎有点不太一样,双手搬著一篮棒球往投手丘走去的他,笑容似乎比往常更真诚了许多。
「我先热身。」令雍站上投手丘,先热了身,接著试探性的投了几颗球,让自己的肩膀手臂先暖机一下。
对面打击丘上的丞非眯了眼睛看他的动作,看他那样子似乎还颇有架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麽厉害?他是不怎麽相信瑞平的资优生有多会投球,就算他以前国中很强,经过两三年没有碰球的日子,手感跟球感也一定会退化,他就不信苏令雍还能保有过去的实力。
热身完毕,令雍对著丞非喊:「我要投了。」
重新站上投手丘的令雍手握棒球,抬腿、跨步、用了全身的八分力量将手中的球投出去,他另一手并没有戴手套,可以轻易让丞非看见他手指握球的方式,也看清楚他要投的是什麽球,第一球丞非没有出棒去打,眼睁睁看著那颗球到达本垒板的瞬间从外角滑进好球带,刹那间犀利的横向移动看傻了丞非。
怎麽可能?
丞非睁著一双不敢置信的眼神望著对面投手丘上的令雍,站在投手丘上的令雍依旧挂著招牌笑容,可是那瞬间却让丞非清楚看见了他笑容底下的犀利与杀气,他终於稍稍看见眼前这个「资优生」笑容底下的冷凝锐利,他投过来的球不仅是犀利快速,还有著一种飘移的现象,这种球是要怎麽打?而且他的表情跟球会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压迫感,这样一个恐怖的左投,怎麽会不投了?丞非站在原地一脸震撼,手握球棒却一动也不动。
「醒了吗?要不要我再继续投下去?」令雍笑得斯文,可是眼底的骄傲是怎麽也藏不住。敢说他老?他就让他看看什麽才叫做「左投」。
「你怎麽可能完全不受影响?队长说你三年没碰球了啊!」这是丞非最不敢置信的一点,他投出来的球完全不像三年没碰球的人会有的球速与准度。
「你们队长没骗你,我是真的足足三年没上场比赛,不过我还是会偶尔玩玩球。跟以前比多少还是有差一点点,可是我想我目前这种程度还是可以在台湾吃得开吧!」令雍强调他跟以前只有差「一点点」而已。
「你有没有兴趣当教练看我们练球?我们找不到人的时候可以找你来吗?」丝毫不需要考虑,丞非马上就把话说出口,令雍则是笑著摇摇头:「要的话我当初就来念亚兴了,我干嘛去读瑞平?」
「你不想继续投球吗?」他不懂,投得这麽好的令雍为什麽不继续投下去?他绝对可以成为台湾数一数二的投手。
「弟弟,你还太嫩了!你以为这个世界那麽单纯,想做什麽就可以做什麽吗?」令雍转转手臂,接著投出第二颗球,这次是一颗内角球,削过本垒板的准度让丞非差点丢掉球棒替他鼓掌。
「你想太多了吧!棒球是一项很单纯的运动,哪那麽多事情好考虑?」
「棒球很简单,复杂的是人的心思跟脑袋,是人让棒球变得很复杂。」所以像他这种心机重的人很适合打棒球,想当年他都嘛不需要捕手配球,他一个人就把对方打者耍得惨兮兮,捕手只需要帮他抓对方盗垒就好了。
再投一颗滑球,他就是有本事让打者看得到、打不到,善用左投的优势让对方视觉误判,然後惨遭三振......丞非就算眼睁睁看著他投出变化球,也抓不到好的击球点。
「你是一个复杂的人。」
令雍笑著耸耸肩,不承认也不否认,再投一球,这次是直接投进好球带的快速直球。
「对了,我忘记告诉你,我是陪我弟来甄试的,他应该会考上吧!」令雍继续投出手中的球,有几球没有掉进好球带,可是也有诱使打者出棒的效果,丞非在震撼过後也开始收敛心神专心打击,令雍喂球给他打,两人一边练球一边閒聊。
「你弟要念我们学校啊,叫什麽名字?会不会进来棒球队?」丞非打了几颗球,每一颗球都打得到,可是却都打得不是很好,应该是击球点抓不到,这就是一个好投手具备的条件,他不怕打者打他的球,可是打者却也打不好他的球。
「苏祈明,长得跟我差不多帅,斯斯文文的,要多多照顾他。」令雍球速越飙越快,当他发现丞非逐渐抓到出棒的时机跟击球点後,他马上又变化成另一种配球跟球路。投出一颗变速球,钓到丞非挥棒落空之後,他继续说:「他就是为了加入棒球队才读你们学校,他也是个投手,不过他是右投,球路很犀利,你们教练团多磨磨他之後应该会有好成绩。」
「队长毕业以後就是我当队长了吧,我会叫黄教练多多盯著他,给他最贴身的『照顾』!」未来棒球队就数他最大尾,他放话说要照顾的人一定会给他特别招待,也绝对没人敢动他。如果那个苏祈明的老哥是这种等级,那他对苏祈明的未来很有期待的空间。
「那以後就要叫你于队长了。」
「队长还没毕业,不要讲得一副我好像已经把他干掉,随时准备篡位登基的样子。」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练球,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气氛在彼此之间,他们其实称不上熟识,但是看起来像是已经认识很久的朋友,一来一往之间,他们对彼此也更加认识。
空气中浮动著淡淡的香气,轻飘飘的将他们两人包围,午後的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映在操场上,拉成两道黑色的影子。
直到夕阳西下,一道人影走到操场边看著他们两人练球,那人跟令雍有七分相似,白净斯文的脸孔看起来像是文弱书生,却出奇的适合站在投手丘上宰制全场,那人站在操场边看著他们两人练球。
祈明考完试之後找不到令雍,一路往操场慢慢找人,果然就看见他亲亲老哥跟一个陌生人在操场上练球,他看得出来,对方的打击也不是省油的登,他站在旁边半个小时,已经看到他哥换了数种球路,身为一个投手总是会习惯性的观察打击者的习性,他看著那个打击者,他晓得那个人是所有投手最不喜欢遇上的类型,那种人很灵活、很会抓球打、打击姿势又好、而且可以随著不同投手调整打击节奏......那是个很棒的打击者。
「那个是你弟吗?」满身大汗的丞非依旧端著张无所谓的性格脸庞,询问投手丘上的令雍。
令雍继续投球:「是啊,记得他长什麽样子,帮我罩著他。」
「没问题啦!你要不要走了啊?他好像在等你。」这一球丞非已经可以完美的掌握击球点,将球推打到右外野的草皮上。
「我有空会来看看我弟。」令雍投出最後一球,这是一颗很古怪的球,球从他手出飞出以後就飘来飘去,看花了丞非的眼睛,他还在发愣,球就已经进了本垒板,他根本搞不清楚是什麽状况。
令雍抛下手中的球,对他摆摆手当作道别之後就往操场边走去。
丞非站在原地喘息,脑中要同时消化他刚刚投的那球还有他最後丢下的话......那一颗飘来飘去的究竟是什麽球?还有他说他会回来看他弟,看他弟的时候就会顺便见面吧,他应该是这个意思。
到时候看能不能多拗他个几球,让其他队友们看看他的球有多强。
另一方面,满身汗的令雍走到祈明身边,笑著说:「考完了啊?」
祈明只用一种很深的眼神看著他,点点头:「应该没问题。」
谨慎的祈明说没问题,那考上的机会有百分之九十九以上,令雍放心的想著,转过头却看到祈明用那样深邃的眼神盯著他看,他笑著说:「干嘛这样看著我?怎麽了?」
「没事,只是很久没看到你笑得那麽开心。」祈明决定把自己心里的话藏起来。
「还好吧!刚刚那个就是下一届亚兴棒球校队的队长,于丞非。」
「他很厉害。」这是实话,他相信那个人有能力成为一个顶尖的打击者。
「的确是还不错。」他就是不肯老老实实的夸丞非就对了,因为他说他老......令雍心里还在介意这种小事。
两人相偕离去的背影越来越远,独独留下丞非一个人在操场上捡球,把一颗颗棒球全都捡回篮子里,一边捡一边想著刚刚令雍投的球,想著自己可以怎样改进、把他的球打得更好。
操场边的木棉飘下几片乾枯的花瓣,悄悄的落在他身上,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默默捡球,仔细思考著要怎样才能打得更好,孤独身影蹲在向晚的操场上,倒是挺像个拾荒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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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明躺在自己床上,了无睡意。
盯著天花板的他想起了今天下午令雍的笑脸,站在投手丘上的令雍笑得很自信,那种浑然天成的霸气不需要磨练,只要他一站上他的领地,就会自然而然的展现在场上。
他从没去想过令雍是不是舍弃了些什麽?过去的令雍是个前途一片看好的左投,却毅然舍弃了棒球,当时他很难理解那个一手将自己领进棒球场上的哥哥为什麽说放就放?那时他甚至觉得令雍背弃了他、背弃棒球。现在,他似乎又看见了一些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
或许令雍不是自愿舍弃棒球,他只是不得不这麽做,因为他是长子,他一定要继承家业,自己身为次子似乎就可以减少了一些压力,就算他想去要打棒球也没人会阻止他......令雍替他承受了绝大部分的压力。
虽然他从没感觉到他老哥对他的付出,也不怎麽相信他那个优秀又虚伪的哥哥会这麽温柔体贴,不过今天他却隐约感受到过去没有发现的事,或许令雍并不是外表那麽冷淡无感。
他看见了令雍在投手丘上的自信与笑容,他想起过去他的丰功伟业,他记得那时候的他意气风发,举手头足间尽是优雅与霸气,可是现在的他沉潜了、文静了,有些东西从他脸上消失,而那些东西再也找不回来。
「于丞非。」他细细咀嚼著口中这个名字,想著那个人的脸,令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有改变,他看见了他哥眼里的笑意。
令雍从来不讲他心里在想什麽,也总是一个人决定了所有的事情,他以前会觉得这样完美的哥哥给他很大的压力,他总是觉得自己什麽都比不上令雍,令雍既会读书又会投球,不管做什麽都可以轻易做到最好,他恨自己比不上他,却又深深的崇拜他,只是他忽略了令雍在获得某些东西的同时也付出了很多东西。
如果于丞非可以让令雍找回过去的笑容,祈明不介意耍些手段让令雍「必须」常常到亚兴去陪他们练习。狐狸样的水光闪过祈明的眼睛,同出一个娘胎,不可能一个心机深沉而另一个却毫无心机,他必上双眼在心中默默计划著未来要怎样做,唇边的笑容慢慢变得深沉。

第三章
明明都说他不一定会来,怎麽连续两个礼拜的星期三、五都准时来报到?丞非站在操场边,一边挥著球棒一边看令雍在投手丘上指导学长学弟的投球动作。
两人之间隔了一段距离,他听不清楚他们在交谈些什麽,却眼睁睁看著一个接著一个投手站上投手丘跟令雍讲话,一边练投一边讲话,笑得有够开心,丞非不自觉轻皱著眉头,他就是不懂,明明只是指导动作而已为什麽可以笑成那样?而且每个投手上丘都能跟令雍聊得那麽开心,他真是有够厉害。
明明很在意,却还要瞄得不著痕迹,他这个副队长真是够窝囊的。
这是什麽心情?因为往常他都是球队里面人缘最好的,所以这两个礼拜令雍在队上这麽吃得开让他不爽吗?他思考著,却发现答案似乎不是这样。
「副队长。」
那究竟是什麽样的心情呢?他要再想一下。
「副队长!」
或者是他看不惯他脸上刺目的微笑?他比较在意的究竟是什麽?还是他其实比较在意令雍对其他人笑......
「副队长!!」平地一声雷,惊醒了沉溺在自己世界里的丞非,他一转过头就看到黄教练贴在他身後,对著他耳朵吼,怒火烧红他的老脸皮。
「啊,小黄教练,你叫我干嘛那麽大声?」丞非放下球棒,一脸天下太平的笑脸看得黄教练火气更大。
「说过几次了,我是黄教练,不是小黄教练!」小黄?活像在叫狗!
丞非笑脸没变,还是那副西线无战事的悠閒模样,掏掏耳朵:「我没聋,你别吼那麽大声。」
黄教练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深深明了他这种不愠不火的个性,跟他生气只是气死自己罢了!他清清喉咙,然後凑到他耳边偷偷摸摸的问:「那家伙是谁?很厉害,有没有兴趣来亚兴?我们如果有这种投手,我跟你讲,打遍球队无敌手、叱吒台湾、笑傲球场,什麽青棒杀手都可以到旁边喘......」
「欧吉桑,你会不会太热血了一点?」丞非堵在教练越扯越远之前出声制止他。
「你干嘛不让我说完?」黄教练一脸受伤,睁著一双无辜的大眼瞪著他,一脸备受打击的蠢样。
「别傻了,他只是义务来指导,别想他会进来我们球队,如果他被留级你再问他有没有兴趣转学,可是他被留级的机会比阿翔打全垒打还要小,你死了这条心吧。」阿翔连球棒都握不好,怎麽打全垒打?言下之意就是叫黄教练别肖想了。
就在两人躲在场边窃窃私语的时候,投手丘上的令雍也频频将视线投注到他们身上,明明脸上的微笑依旧没变,可是他身边的人就有感觉到一阵寒意。
「你们黄教练人很好喔,还特别指导副队长。」令雍的微笑,让旁边的人抖了一下,差点高唱「春天哪会架呢寒」。
「我们副队长常常都把黄教练气到快送医院,他个性就那样,天塌下来都有人挡,可是黄教练很欣赏他,常常给他个别指导。」
常常个别指导?很好!令雍脸上的笑又更亲切了三分,不过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也更可怕了些。
「我过去一下,你们自己慢慢练。」笑容可掬的令雍潇洒走人,留下一团雾水的投手们摸不清楚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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