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踩著轻柔的步伐走到丞非跟黄教练身边,笑笑的打断他们的谈话:「黄教练,不好意思,我等一下就要走了,想先帮副队长练习一下,你可以把人先借我吗?」
他非常有礼貌的询问,之後的动作却让两个人都傻住,因为他的手已经把丞非往一旁带过去,留下还没有回答的黄教练一脸错愕,然後,那天接下来的练习时间,就看到副队长被一个杰出的左投手操得满身狼狈,他们一直练球练到练习时间结束。
黄教练一脸疑惑想著:令雍不是说等一下就要走了?怎麽还练到不肯放人?看看副队长的手因为打了太多球,最後休息的时候抖到连茶杯都握不住的样子,黄教练还是想不通苏令雍的心里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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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几乎到了尾声,风里面隐约有著夏天的气息,已经甄试上汶德大学的令雍如今是清閒之身,虽然是高三生却一脸悠閒,他踩著閒适的步伐走进亚兴中学的後门,却在门口听到不寻常的声音,那是一男一女的说话声,本来这也没什麽,可是很不巧的,那个男生的声音属於他认识的某个人。
原本要直接走进去的令雍看看附近都没有人,自己好像应该要回避一下,这样贸然闯进去似乎不是很好,而且他们会挑後门旁边人烟稀少的大树下讲话,说的应该是重要事情吧?他看了手上的表,距离他们练习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他绝对不会迟到。
「我......喜欢你。」娇柔的女孩鼓起勇气大声告白,声音传进令雍耳里,他的表情一呆,向来挂在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告白?幸好自己今天来得早,不然就要错过这一场好戏了!令雍好整以暇的靠在後门旁边的墙壁上,准备看戏。
「嗯,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不过我想我们应该不适合。」丞非的声音仍然带著浅浅的笑,令雍不用看到他的脸就可以想像他的表情,应该是那种慵懒随性的浅笑吧。
「为什麽?」女生似乎没想到自己告白会被拒绝,沉默了一下才问原因。
令雍抠抠指甲,他猜丞非会说:我现在的心思全都在棒球上,没心情谈恋爱。
「我现在的心思全都花在棒球上,我没有心情谈恋爱。」丞非果然念出令雍心中预设的台词。
没创意!难道他不能换一种比较有创意的拒绝吗?例如:我是外星人,不能跟地球人结合、我得了感情缺乏症,对亲密关系有恐惧......一类的。
「你骗我。」女生显然不信他这一套,令雍猜丞非每次拒绝都用同一套说辞,难怪会被质疑,太蠢了!不过那个女生也真不死心,难道一定要丞非直接说出「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这样残忍又直接的话才甘心吗?
「好,我的确是骗你的,这样你满意了吗?」丞非向来从善如流,他不会特意去跟人家争辩些什麽,如果那些争辩对他没有任何意义,他何必浪费体力跟口水。
「每个女生对你告白都被拒绝,我想要知道你到底喜欢哪一种女生。」她就是不死心,非要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如果你真的那麽想知道的话,那我就直接说了,我不喜欢女生。」丞非的语气还是带著笑,可见他修养真的不错,事实上他没有必要对那个女生解释些什麽,他大可以掉头走人。
令雍差点笑出声音,这拒绝挺妙的,有创意!他欣赏。
「原来是这样,你早说嘛!让大家都在那边猜你的性向。」这女孩的反应也很妙,丝毫不怀疑丞非这次说的话,还一副她只是来求证的语气,刚才的告白活像是被附身。
这一来一往间语气那麽认真,反倒让令雍一愣,闪过一丝念头:丞非该不会真的是同性恋吧?这想法让他唇角上扬。
「我有说我喜欢男生吗?」丞非的语气依旧温和,没有一点波澜起伏。
「啊?那你喜欢什麽?」女孩显然被唬住了。
令雍也跟著挑眉,不然丞非是喜欢什麽?火星人吗?
「我喜欢我自己,还有我家那条狗。」这答案够绝!不过女孩似乎不欣赏他的幽默感,气呼呼的说:「你根本在耍我!就算你不接受我的告白也不用这样吧!」
是你自己要一直问下去的,丞非只是照著问题回答而已,这样诬赖他不好吧。令雍在心中回著女孩的话。
「我没有耍你,我是真的喜欢我自己跟我家的狗,还有我妈跟我队友。」丞非知道女孩已经无法再跟他继续沟通下去,他最後丢出一句做结束:「你口中说的那种爱情跟那种喜欢,我不晓得是什麽东西,因为我从来没有对谁出现那种感觉,抱歉!」
女孩总算知难而退,转身退场,或许她以为自己真的遇上火星人了吧!突然间,她觉得男人真的不能看外表,长相性格的棒球队长根本是另一个次元的生物,再继续跟他讲下去她一定会送精神病院。
女孩踩著零乱的步伐逃离後,留下丞非一个人在原地搔搔头,他确实是不懂那种感觉,关於她们口中的爱情,他从来没有感受过。
「走了吗?」令雍从後门外走进来,往大树下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询问满脸困扰的丞非。
丞非听到声音立即转身,看见来者是令雍,他才露出无奈的表情:「她走了,你听到多少啊?」
「差不多都听完了,呃......从那句我喜欢你开始听。」
「讲实话也没人要信,那她是想要怎样?我都迷糊了。」他将下巴靠在令雍肩头,呼出一口长气。
「被告白的人比被拒绝的人还要惨,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令雍拍拍他的头顶,当作一种无言的鼓励,人长得帅就是会有烦恼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也不是什麽帅哥,怎麽会让人跑来告白?」埋首在令雍的肩膀,他低声嘟哝,他从不觉得自己哪里好看,可是被告白的次数还不算少。
「因为你打球很认真吧。」令雍煞有其事的认真回答。
逻辑怪怪的,他认真跟他被告白有什麽关系?丞非一脸迷惑。
「认真的男人最帅。」令雍一脸认真,丞非则是嘴角抽慉,好冷的回答!两人之间的气氛僵了下来。
「女生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吧,我觉得她们的想法很难理解。」丞非一脸萎靡。
「你直接说女人很麻烦就好了。」令雍毫不在意自己这句话有可能引来多少妇女同胞的挞伐。
「讲话还是修饰一点比较好。」这是良心的建议。
「跟女人在一起那麽麻烦,你乾脆跟我在一起算了,两个男人在一起很方便,也不用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好聚好散,连结婚都不必烦恼。」令雍端著一张斯文俊秀的脸讲这种会让人喷血的话,一点都没有突兀的感觉,反而出奇的协调。
丞非瞪了他一眼,上勾的凤眼含嗔带怒,却让一脸笑容的令雍微微出神了一下,那是一道凶悍的眼神,可是令雍发现自己喜欢他这样的眼神,这跟他平常的表情不一样,却显得生动许多。
「我不是开玩笑的。」令雍挑眉,笑容依旧温文儒雅。
丞非扁了扁嘴,看他的眼神还是充满怀疑--一个老是隐藏起自己真正心情的家伙不管说什麽话都会让人打折扣,像现在,就算他保证他是个同性恋他也半信半疑,据他所知,令雍跟女人「们」的关系向来很友善。
令雍笑得很开心,揽著丞非的肩膀往操场的方向走去:「认真考虑我说的话,我可以等你到你上大学,如果到时候你还是不跟我在一起,我会找别人。」
丞非没有说话,他只觉得边这个人像疯子......可是他没有拨开「疯子」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任由那只过度热烫的手臂压在自己肩头。
就算他拒绝了女孩,他也没有必要踏上同性恋的不归路吧。
「我跟你说啊,有时候你并不是执意要喜欢男人或女人,只是在某个瞬间发现自己特别欣赏某一个人的眼神、动作、笑容跟手指,然後你发现那个人刚好跟自己同一个性别,那个时候你站在一个交叉口,要或不要就是一个二分法的抉择,得到或失去也是在那一瞬间就决定了。」令雍的声音有点飘然,在春风里被吹乱了音调,模模糊糊的传进丞非的耳朵,明明听不真切,却恍惚烙印在心底。
「你呢?你选择要或不要?」
令雍转过头看著丞非的脸,笑容依旧,但眼神在刹那间却认真得让丞非不敢直视,丞非别过头,令雍也选择继续微笑,他们都在掩饰也都在逃避。
「我想要,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我想要就能要,我选择让对方决定。」
很奸诈狡猾的一个人。他想要,但是却不愿意轻易陷入,於是他迂回婉转,由对方决定一切,也可以说是他的自尊心太过强烈,承受不了被拒绝的难堪,那麽,丞非是不是掌握了决定权?他思考著。
「你也不需要想太多,我只是想要一个暂时的固定伴侣。」令雍说得很不在乎。
他是在欲盖弥彰还是在强调些什麽?他想说他只是个用下半身思考的家伙吗?丞非垂下眼睫,他的确摸不清令雍的想法。
令雍总是这样,似真似假的让人摸不懂他的想法,这是一种坏习惯还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方式?也或许,都有那麽一点。
平常通往操场的木棉道不会那麽长吧?为什麽今天特别长,白棉花飞盪在他们身旁,浪漫到想起鸡皮疙瘩,活像在走结婚红毯。白色的棉花轻轻飘落,从木棉开花到结果仅是短短的时间,但这段时间里,他们却已经从学长与学弟的关系进展到如今的暧昧,不是不晓得彼此间那若有似无的感觉与在意,只是他们都愿意忽略,愿意假装若无其事。
如果这是一种告白,那大概就是全世界最不浪漫的告白,连告白的那个人都一脸没要没紧,让他这个被告白的人都不晓得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
其实这也不算是告白,只是贪图一个方便而已,他说的,男人在一起不需要承诺些什麽,好聚好散、各取所需。既然是如此,那为什麽......
「为什麽找我?我有比其他人好吗?」
「你只是刚好让我多喜欢了一些而已。」令雍的回答会让一般人吐血,甚至会选择甩他一巴掌以後愤而离席。
但是丞非不是一般人,他只是抬起头看著天空飘下的白色软棉花,淡淡说著:「让我思考一下吧。」
没有立刻拒绝的自己是不是代表了某些意义?某方面来说,他明明是在羞辱自己。他为了维护自己的自尊,就可以选择毫不客气的伤害别人吗?问题是他这个被伤害的人无动於衷,还认真思考他的提议。
这一天,仍旧勤奋练球的丞非显得心不在焉,脑子里不停回盪著令雍的话,搞得他心烦意乱,频频挥棒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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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照常出现的令雍一副什麽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春天已经过去,发霉的雨季没让棒球手套生菇,倒是让丞非的脑子迷迷蒙蒙的,呈现蕈类占据脑浆的浑沌样,温和依旧,漫不在乎的笑容依旧,只是他的眼底似乎出现了一些以往没有过的东西。
这一天早上,即将成为亚兴棒球队新鲜人的苏祈明特别到学校跟著未来的队友们一起练习,然後就在正中午大家努力扒便当的时候惊叫一声:「啊!我忘了帮我哥送便当过去,他会饿死!」
也不知道为什麽,祈明的眼神很自然的瞟向嘴巴塞著一大口饭、嘴角还粘著两颗饭粒的丞非身上,用可怜兮兮的语气说:「副队长,你跟他很好不是吗?我没骑车来,如果现在请纪叔买便当过去救他,他一定会饿到生气,你可不可以带便当过去找他?」
他们什麽时候「很好」了?恐怕是他没饭吃的时候两人才会突然变得特别好吧!丞非向来不太会拒绝别人,能帮的忙他就尽量帮,一想到令雍可能没饭吃,他就跟著失去了胃口。
「他现在在哪里?还有他喜欢吃哪一家的便当?」丞非放下筷子,便当里面剩下的饭菜都没再吃,直接丢在旁边,拿起包包就准备买便当去喂人。
祈明笑到露出一口白牙,几乎闪了丞非的眼睛,笑嘻嘻的说:「他现在在瑞平的围棋社社团办公室,你进去直接问人就可以了。他喜欢吃邮局旁边那间便当店的鳕鱼排便当,鳕鱼的面粉裹零点三公分厚、炸三分半钟起锅放在舒洁面纸上面沥乾,鳕鱼排要另外包,不能放在便当里面遍软。」
丞非听著祈明详细的叙述,然後没多说什麽就往後门的方向走去牵脚踏车,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种龟毛的人类是怎麽在这个世界上活到现在?果真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
最後他拎著千辛万苦买来的鳕鱼排便当出现在瑞平的大门口,随便抓个人问围棋社在哪里,就直接往对方指的位置走去,一路上他看见的是豪华的校舍建筑、漂亮高雅的景观设计,光是从大门口走到社团办公大楼就花掉他十分钟的时间,比包一个便当还要久。
他一边嘟哝著一边持续走,直到一栋充满巴洛可古典建筑味道的白色建筑物映入眼帘,他的眼光完全被吸引住,然後在门口发现有一个雕花木牌写著:社团办公大楼。
靠!果然是有钱人在读的学校,他们亚兴跟瑞平一比简直是纽约贫民窟跟比佛利豪华大宅的极端对比,偏偏两间学校离得还满近的,实在有够残酷。
不过他也没想太多,本来嘛,人生在这个世界就是不平等的,有些人拥有天赋、有些人却只能庸庸碌碌,这跟有些人生在大富之家、而有些人只能苦哈哈的过著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是一样的,他不认为自己这样有什麽好值得埋怨。他家或许只是开小面店的单亲家庭,可是他站在苏令雍面前一点也不会自卑,即使苏家经营的广森集团是航空业界的龙头,他还是很自然的跟他相处。
可是他那时候讲的那些话真的是他所想的那种意思吗?他不懂令雍怎麽可以轻易的接受与男人相恋,他从来没想过男人跟男人也可以在一起,他的话让他思索了很久。
拒绝?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接受?他也不晓得接受的原因。
苏令雍就像是个难解的谜团,看似随和温文,却总是隔著一段距离,让人难以摸清楚他的想法,不懂他说的是真还是假?一切都像是雾里看花,他甚至不晓得令雍为什麽要对他提出这样的提议,真的只是稍微喜欢他多一点而已吗?那他大可以等更喜欢的人出现,不必来「屈就」他啊!他就是看不透他的思考逻辑。
思绪流转间,他已经走到三楼,一转身就看到走廊上挂著一个牌子:围棋社。他敲了两下门之後就直接推门走进去,他想令雍应该已经很饿了,只想快点把便当送到他面前,却没想到他这样贸然闯进去很有可能看见什麽不该看到的东西。
他一推开门就看见两个男人吻在一起。
其中一个还是他一心挂记著要快点送便当来给他止饥的苏令雍。
「你敲门之後都不用等人家回答就直接进门吗?」令雍的声音很......寻常,寻常到你会怀疑那个被见到与男人相吻的人真的是他吗?平静一如往常,甚至还跟平常一样带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只是,他的眼神比平常还要冷淡上许多,那平静的声音底下暗潮汹涌。
「抱歉,打扰你们了。」丞非耸耸肩,虽然嘴里说抱歉,表情还是没什麽特别的起伏,连惊讶都只是一瞬间淡淡的情绪展现而已,他晃著手上的便当:「你弟叫我带过来的鳕鱼排便当,我放在这里,不打扰了,你们继续。」
话刚说完,丞非就把便当放在门口的桌子上,很潇洒的走人,也不管里面两个人的反应是怎样。
「学长......」那个主动吻住令雍的美少年一脸愧疚:「对不起,是我太冲动。」
令雍没有说什麽,只是将眼神定在便当上,目不转睛。
「谢谢你。」少年感谢令雍没有在外人闯进来的时候直接推开他,为他保留最後的自尊,事实上刚刚是他对令雍告白,一时冲动就吻住了学长,谁知道刚好有人推门进来,而温柔的学长即使明明对他没感觉,也为了维护他的自尊而把对方赶走,他的学长真的是太温柔了!
好可惜,为什麽苏学长不能喜欢他呢?他明明长得很漂亮啊。
「刚刚我对他的态度并不是因为要保护你,还有,这件事我会当作没有发生过,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你。」令雍笑得温和,即使拒绝都让对方陶醉的接受。
「学长,刚刚那个人是......?」少年隐约感觉到刚刚推门进来那个人对学长而言似乎与众不同,他从没看过学长在说话的时候握拳,即使学长掩饰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