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门----早早[下]
  发于:2008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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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人将太如宫封了,日昭带江澄观返回炅宁宫,眼光四处搜巡一遍,没有看到那修长的身影,日昭脸色马上变了:"傅将军呢?"
小顺子忙答:"傅将军在院子里。"
纵已四月,天气仍凉得紧,月笙说他这段时间还要好好将养,他跑出去干什麽?日昭怒气横生,甩袖就往后面去。
沉寂的红墙金瓦下,熟悉的背影孤寂地站立着,怔怔地眺着远方。
日昭大步上前,一边将身上的团龙夹袍解下来,轻轻一抖,披在傅宁身上,不悦地责备:"说过你几次了?!你身体还要好好休养,怎老出来吹风?还穿得这麽单薄!就算这时分,还是凉得很......"见傅宁淡淡垂下眼来,登时痛惜,激越的声音马上温柔下来,"......咱们回房吧!"却转眼瞪向宁贵人等人,斥道:"你们这些狗奴才,怎麽服侍主子的?!居然让主子穿得这麽单薄在风里呆着?!"傅宁将他的手一按,淡淡说:"是我想出来散散心,跟他们没关系,不要责怪他们。"
日昭听他这一说,只得作罢。见傅宁仍无回殿的意思,便伸臂环住傅宁的肩。看着傅宁挺秀的侧面,心中微动:"原来我已和傅将军一样高了。"其实他还是比傅宁矮了一点点,只不过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的。轻柔地拥着傅宁往回转,日昭温声说:"傅将军,你身体还没有全好,不要随便出殿,小心着了凉。要散心的话,等朕回来陪你。"扶他在床边坐下,见傅宁面孔削瘦,虚弱憔悴,柔情顿起,吩咐江澄观:"将药端来。"待江澄观将药献上,他亲手捧至傅宁面前:"来,喝了。"
傅宁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低声说:"皇上,臣有事相求。"日昭点头,哄道:"好。先喝完药再说。"
傅宁看他一眼,默默喝光了碗里的药,说:"皇上,臣中毒一事,家人必定牵挂,不亲眼见臣只怕都放不心来......"
日昭将碗放到趋前的江澄观手里,吩咐:"澄观,你去傅将军府里传旨,就说傅将军已经康复,叫他们不必担心。"
江澄观忙应:"是。"
傅宁呆呆看江澄观出去,一颗心也仿佛跟了去。计划出了意外,梅梅必然万分焦急,不亲眼见他一面又怎会放心,她现有身孕,真怕她焦虑之下熬出病来。
见傅宁神色黯然,日昭的心便软了。傅宁此番失而复得,他亲身经历,极受煎熬,每每想起,悸恸难安,更因是方太鱼指使,越发有一种自责愧疚之心,对傅宁不由得态度大改,极是宽容宠爱。傅宁不比得方太鱼,年长冷峻,身份特别,又是他一心爱着的人,他身爲帝王,从没有爲谁这般真心付出、迁就锺爱,居然别有一番满足滋味,久而久之,不由得沈溺其中,竟把宠爱傅宁当成了一种享受。现见傅宁神伤,险些便应承他,但一想到月笙说傅宁这次中了红萜蕈,元气大伤,最好还是休养一段时间,哪肯让傅宁离宫?将傅宁的手纳入掌中,哄道:"傅将军,过段日子等你身体恢复了,朕就让你回府,好不好?"
傅宁怀疑地看他一眼,倦倦说:"好。"
第 24 章
经傅宁此次中毒之事,日昭深感后怕,命人将宫中的膳食严加监控,又在炅宁宫、最缘殿、镇国公府和北乐山房都加派了人手,唯恐傅宁再出意外。因这段时间傅宁时时在侧,加兵布防又和他有关,便没瞒着傅宁。傅宁也起了兴致,要了这几个地方的防卫图来细细研究,挑出几处防卫的死角,重设了防卫路线,命人据此实行。傅宁近段一直沉寂不乐,日昭暗里着实忧心,见他专心致志于此事,忧闷之情大减,心中宽慰,便由得他折腾。
转眼间已是五月,天气开始转热,傅宁嫌炅宁宫不如最缘殿凉爽,便干脆带了众人搬到最缘殿住。十一日是皇后生辰,宫中大摆宴席,日昭自是不能脱身,只傍晚抽空过来坐了会便走了,晚上便依例宿在凤旸宫。傅宁无趣地翻了会儿书,吩咐众人不准打扰,回房歇息。
夜渐渐沉了,整个幽京笼罩在苍茫的夜色中。此时的小镜湖北乐山房,一条人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素心阁翻身纵上屋檐,黑暗中或停或隐或闪,矫健地避过巡夜的守卫和埋伏的暗椿,转眼间已出了北乐山房。伏在民房的屋脊上,那人冷静地四处扫视一番,确定没人发觉,猫起身,向东南方纵去。月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惊鸿一现地照在那人脸上,长眉凤眼,正是傅宁。
利用夜色在屋顶跳跃飞驰了大半个时辰,傅宁顺利潜入镇国公府,摸到周若梅居住的枕梅阁外,轻敲东厢的长窗,低喊:"梅梅!梅梅!"上次重设防线时傅宁将府里的侍卫全调出周边防守,内阁里只住了周若梅和傅安及几个心腹侍女,他自不怕有人发现。
听见梦绕神牵的声音,周若梅从睡梦中蓦然醒转,赤脚扑到窗前,打开窗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月色下的傅宁,轻喃:"相公?!"
梅梅瘦了。傅宁抬手轻抚妻子清瘦的面孔,心酸无比,轻声说:"是我。" 两人眸光在幽暗的夜中交汇,终于禁不住隔窗紧紧相拥。
良久良久,傅宁轻轻放开周若梅,悄无声息地跳进房内,偷偷和周若梅一起看了隔间熟睡的儿子,傅宁才拥着周若梅躺回床上,温柔地对妻子解释:"宫中有个御医恰好识得押不庐,药被他解了。皇上不知根底,怕我有失,下旨未查得凶手前不准我自由活动,所以一直在北乐山房那边养病。怕你担心,就叫江公公给家里捎了个信儿。不过我实在记挂你,今晚就偷偷趁守卫不注意的时候跑出来见你。"
周若梅并没有追问有关细节,只是幽幽说:"只要相公没事就好。"说完轻轻偎入丈夫的怀中。
傅宁暗中庆幸妻子温柔贤惠,从不过问政事,要不追问起来还真是难以解说其中缘由。轻抚妻子消瘦的面庞,内疚地说:"梅梅,对不起。成亲这么多年咱们聚少离多,我实在是对你不起。"
周若梅无言拥紧他,过一会才淡淡地说:"二姑姑成亲七年,二姑丈纳了一个又一个小妾,扔二姑姑在老宅,六年没进家门一步;金陵妹妹成亲才一年未到,夫君就置了头外宅,数月不回是常事;相公,嫁给你是我前生修来的福份,所以,不要说对不起。"
傅宁心头紧拧,原来她素事不问是疑他有了别人,心中委屈酸痛,但其中因由怎能明说?又怎能让她为此伤心难过?惶急地执着她的手,冲口而出:"梅梅,今生今世,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周若梅脸慢慢红了,眼中透出奇特的光彩,整个人仿佛都亮了起来,轻声说:"我也是。"
傅宁心中一甜,轻轻蹭着妻子温润滑腻的脸庞,说:"这次计划意外失败,咱们再慢慢想其他法子,总要找出个万全之策,咱们快快乐乐的做夫妻。"
快快乐乐做夫妻?周若梅心中凄然,这一生只怕终是镜中月、水中花而已。悄悄蹭去眼中滑落的泪水,极轻极柔地说:"好!相公,嫁给你我从来不曾后悔。这辈子是你的妻,下辈子我还要做你的妻。"
捧着妻子的脸深情一吻,傅宁眼中柔情无限:"是,来生咱们还要做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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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开始,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只要日昭不在最缘殿留宿,傅宁就偷潜出宫,深夜私会妻子。他武功高强,冷静谨慎,又熟知最缘殿、北乐山房和镇国公府的布防,竟于深宫静宛中来往自如,无人察觉。
这一晚日昭临幸容妃,傅宁又偷潜回府,和周若梅窝在被中喁喁细语。揽着妻子的腰,听着妻子絮絮地说着府中的琐事,傅宁不时唔一下表示立场,晕晕欲睡,突然手一震,好象被什么东西踢了一下,傅宁吓了一跳,马上睁开眼睛,问:"梅梅,什么事?"
周若梅抿嘴一笑,晕生双颊:"没什么,只是孩子踢了那糊涂的爹爹一脚。"
什么?傅宁激动敬畏地看着妻子腹部,小心翼翼地贴近妻子凸起的肚皮,过了片刻,耳边听得咚地又响了一下,兴奋地一把抓住妻子的手,激动地不能物语:"啊!宝贝女儿踢了我一下!"
周若梅看着双眼发亮、开心得象个小孩的丈夫,心中温馨和暖,伸手反握住傅宁的手,笑道:"瞧傅将军你这模样,被外人看见,非羞死你不可!"傅宁嘿嘿一笑,将妻子的手拉到嘴边一吻,正要向她调笑,忽见妻子眼下淡淡的黑眼圈,顿时心生内疚,知道妻子必是每晚候至夜深,以致神思惫倦。忖着夜已深了,担心周若梅晚睡伤身,于是在妻子脸上亲了一下,温柔说:"睡吧。"拥着周若梅卧下。
两人模模糊糊睡了会儿,突然被急骤的马蹄声惊醒。傅宁倾耳细听,马蹄声整齐急促,竟似大队人马朝城门直奔而去。心中暗惊,这么晚众多人马出动,必有大事,万一全城戒严的话,如何能静悄回宫?不敢迟疑,马上起床,在已惊醒的周若梅脸上一吻,说:"瞧这阵仗只怕出大事了,皇上说不定要宣我进宫,我先走了,你好好睡。"
趁着夜色,傅宁施了轻功全力向北乐山房奔去,远远看见北乐山房灯火通明,不由得大吃一惊,难道竟是北乐山房出了事?不敢怠慢,尽力飞驰,幸好熟知府中兵防,所以北乐山房虽然灯火通亮,还是给他悄无声息地潜到素心阁外。隐在阁外枝繁叶密的大树上,只一眼傅宁便心中叫苦:素心阁亮如白昼,里三重外三重被金盔坚甲的御林军围得水泄不通,别说人了,只怕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熟悉的声音从房中传出,冷澈入骨:"找不到?继续找!掘地三尺也要给朕找到傅将军!"
皇上?他怎会在这里?傅宁脸色登时变得惨白。已听见里面日昭森冷地说:"派人封了傅府,仔细搜索,看傅将军是否隐匿家中!"
听到此,傅宁再不迟疑,从树上一跃而下。在外面防卫的御林军乍见有人从天而降,顿时大惊,团团将他围住。灯光下见他容顔,不由得失声惊呼:"傅将军?!"
听这一喊,日昭混没顾身份仪态就从房内冲了出来。他今晚临幸容妃,容妃趁机为兄长赵清求情,他不允,容妃性子本来刁纵,加上日昭近年对她冷淡,她一时激愤,竟出言不逊,日昭大怒之下拂袖而去,转回最缘殿。本想和傅宁共度巫山,谁知房中居然空无人影!他忖着傅宁可能回素心阁了,忙又追到素心阁,哪知还是不在! 质问小顺子,小顺子说傅宁一早睡下,宣问素心阁的守卫,又说没见傅宁出去。他慌了神,深怕傅宁再出意外,急命人封了城门四处搜寻,后一想,又疑傅宁携眷潜逃,正要派人封了傅府,幸好傅宁就回来了。
和围在人群中的傅宁遥遥相望,日昭既喜又怒,喜的是傅宁安然无恙,怒的是他刚才到底去了哪里?沉着脸,日昭下令:"让他进来。"
第 25 章
门关上,端坐正中的日昭面无表情地盯着傅宁。
傅宁掀衣跪下,"皇上。"
日昭盯着他,过了许久,才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扬起手,傅宁闭上眼睛,但日昭只是颤抖地抚上他的脸,然后用力将他拥进怀里。
抱着怀中温暖结实的身躯,感受到那炽热的温度、熟悉的气息,日昭满足地闭上眼睛,深深将自己面孔埋入傅宁漆黑顺滑的发中。一股淡淡的幽香传来,日昭背着傅宁的双眼倏地张开,残忍地眯起,这是宝月斋所产的香料,等闲人无法用得起,他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在这个地方他曾经闻过这种味道--那个被傅宁掩在身后的清丽女子身上就是这种味道!傅宁刚才见了谁已经很清楚。眼光益发阴冷,声音却说不出的温柔:"傅将军,你今晚真是让朕担心死了--以后可不准一个人偷偷出去!"
傅宁愕然,猛抬起头呆看日昭,日昭对他偷潜出宫居然如此轻轻放过,连他去哪里也不追问?
日昭轻轻一叹,牵了他的手,柔声说:"咱们回去吧。"一拉之下,傅宁却纹丝不动,身上仿佛还沾着妻子身上的馨香温暖,他实在不想回到那个冰冷没有生气的地方。日昭勃然大怒,再不忍耐,旋风般转过身,目光已冷冽如刀,冷笑道:"傅将军,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呀,是不是朕近来对你太好了,所以你才恃宠生骄?"
恃宠生骄?!傅宁一股气直往上冲,一直以来强压在心底的委屈、不甘、愤怒刹时爆发,一手将日昭甩了出去,再一脚重重踢在旁边的檀木香案上,百多斤的檀木香案整个飞了出去,轰地撞到墙上,啪啦啪啦声中碎木残骸散了满地。日昭跌坐在地上震惊地看着傅宁,他实在想不到,居然有人敢这样对他!并且这人还是傅宁!以前两人也常有争执,但傅宁就算再有不满,对日昭总还维持着做臣子的本份,现见傅宁狂戾暴怒的样子,日昭一时不能接受,竟气呆了。
门被人重重拍响:"皇上,什么事?"却是门外的御衣卫听见里面巨响,担心发生变故,前来询问。日昭慢慢从地上爬起,已恢复正常,语调平和地说:"没事,你们退下。"
勉强按捺住脾气,日昭转向傅宁,说:"你不想跟朕回去,那你说,你想怎样?"
傅宁站在那里,嘴边带着冷笑,讥讽地说:"臣担受不起皇上的爱宠,只盼皇上以后再莫要如此宠爱臣,以免臣再恃宠生骄。"
他表面虽然平静,但眼神狂乱,眉宇间一片冷绝,日昭大凛,心突突地跳得飞快,放平声音说:"今晚之事暂不跟你理论,朕先回去,你好好反省!"
他转身就走,才几步,听见傅宁在身后冷冷地说:"臣胆小福薄,无法承受皇上的爱宠,请皇上放了臣。"
日昭胸如重击,痛彻心扉,他转身,看着傅宁,慢慢说:"你不休妻,朕由你;你刚才去了哪里,朕还是由你。朕这样对你,你还要这样对朕么?"
傅宁没有回避他的眼光,直直和他对视:"我也是个男人。"他也是个男人,是别人的儿子,同时也是别人的父亲、别人的丈夫,有男人的抱负、男人的爱好,还有,男人的欲望。他已深深厌倦了这种身为禁脔、没有一点自由的生活,这样一直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这一生,他为别人考虑的太多,这一次,就让他自私一点,只为自己考虑吧。
他眼里是深沉的痛楚和毫不退让的坚持,日昭面色惨白,禁不住倒退一步,却恶狠狠地盯着傅宁,寸步不让。过了良久,他眼神黯沉下来,说:"朕不能放了你。但朕答应你,以后每个月给你十天时间陪伴家人。"
有一刹那的呆愣,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傅宁勉强控制住自己激动凌乱的情绪,紧盯着日昭双眼,飞快地说:"臣久未见家人,七、八、九这三个月臣要留在镇国公府一享天伦之乐,请皇上恩准。"
八月底九月初正是那贱人产期,日昭一口钢牙几乎咬碎,却说:"好,不过之后的三个月取消你陪伴家人的时间,只能留在宫中,不准回镇国公府!"
两人达成协定,傅宁跪下,说:"臣叩谢皇上!臣请告退!"不等日昭示意,傅宁站起,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
日昭呆呆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就那样一直看他离开。

第 26 章
晨光融融,侧坐在窗边的女子手握书卷正自出神,清晨的阳光从半卷的竹帘透入,映得那女子下滑的袖口露出的肌肤益发剔透如玉。傅宁在门边含笑凝睇,心念一动,悄没声息地走到案上拿出纸笔,飞快地勾画着。那女子想是感到气氛有异,诧异地放下书卷,抬起头,意外看见丈夫在屋里,嘴边不由露出微笑,站起来,问道:"相公,今早的晨练怎这么快就结束了?"傅宁搁下笔,笑道:"今天起得早了,就早些回来了。"走过去自然揽住周若梅的腰,问:"怎不多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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