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恼的挠挠头:"我不允许别人动我书房的东西,可是这么乱我也懒得自己收拾,我们怎么吃东西?"他把桌子上的书都扫到一边,然后打铃。我吃惊的看着他手上的铃,这好像只能在小说里面看见的东西。
两分钟之后,我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管家模样的人进来。他迅速的放下茶盘,就离开了。没有看我们一眼。
"我是个医生,其实平时我很少住在这里。大概到周末才回来。"他把茶杯递给我,然后开始享受自己的茶,并不介意管家的举止。
医生?一个庄园主倒是更合适。我想着,这里简直就像一部历史悠久的小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买这个房子,总觉得很喜欢。"司陈开始介绍这里的来历,原来这里本来住着当地的望族,后来大概是欠下一笔债,于是要把祖传的房子一块卖了。
"我是个混血,所以一直没有国家的归属感。不过我倒是很奇怪,为什么你会懂我母亲国家的语言,你不像那里的人。"他探究的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我。
我笑笑,这个问题实在没法回答,其实就算我敢说,他也不会相信的。"兴趣所在。"这个说法很含糊,我,一个花匠,因为兴趣所在,在十八岁的时候学会了很多种语言。
"也许"他肯定的点点头。"你和你这个年纪应该有的不太相符。"他如此评价。
我的手心出了一点汗,我低下头。看着茶杯。细腻的白色陶瓷,在阳光下折射着光辉。我莫名其妙的到这里来,却有点危险。
沉默了一会,他突然说:"你到我这里住吧。"我吓了一跳。他的脸一下子红了,喝了一口茶:"我的意思是教堂那里住的不舒服,我这里的花也没有人管。"
我放下茶杯说:"原来您想招聘一个花匠。"
他连忙说:"不是的。我们是朋友。我只是觉得你住在那里很辛苦。"看他的表情很真诚,我觉得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没做错什么,我说:"做你的花匠,你给我多少钱?"
他的表情变得讶异,我仿佛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我说的没错,我想我需要钱,离开这里。如果不是为了生计所困,我也并不想留在这里。太多惊心动魄的回忆,让我过的不舒服。我甚至在做梦的时候,都能看见我的过去。
司陈探究的看着我,仿佛在避开我的自尊心,小心的说:"我真的只是把你当作我的朋友。"
我同样真诚的说:"我只是花匠而已,真的,我需要一份工作,如果你愿意给我加工资的话,我一定来你这里帮你打理花园。还是你不相信我的手艺?"
他摇摇头,探究的问我"那么教堂呢?"
"我没有那个义务和责任。"我对着他的眼睛毫无畏惧的说。
他的脸色突然变了,所有的温和一下子撕开,好像我说了不该说的话。"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一下子变得很生气。
我怎么了?我讽刺的笑笑:"你以为我是谁?高尚的花匠?不,我需要钱。"他也许是我未来的雇主,所以还是让他看清楚我的本来面目,我虽然喜欢教堂里面的秘密,但是住在那里的确很糟糕。
他神色不好的放下茶杯,对我说:"对不起,你知道我喜欢那里。我的确不应该强求。既然这样。那么你到我这里来工作吧。每天给你25块?"司陈一下子转变成了冷漠的雇主。用完全公式化的口气。
我点点头。尊严,不是我这样的穷人可以拥有的东西。
原来先前的我们都带着假面。不过薪水真的很优厚,我吹了一声口哨。
司陈皱皱眉:"我并不赞赏你的行为。"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抽屉里面找些什么东西。
我耸耸肩,不喜欢我就不吹了。
我看着他从杂乱的抽屉里面拿出了一封空白的文件,司陈在上面写了几行字之后递给我说:"签合约吧。"
我细细的浏览,居然是拉丁文,真是活见鬼。他看着我:"要不要我读给你听?"
我摇摇头,说:"反正我不懂。"说完就在底下签上我歪歪扭扭的名字。
"还有,你要同时负责教堂的花卉,就当是我捐给教会的。"他疲惫的说。
我诧异。
"你没必要担心你的交通问题,会有人按时的接送你的。"
我点点头。我非常想知道他为什么过于执着那个教堂。但是他是我的雇主,我没办法问出口。
他打铃,叫来了刚才冰冷冷的和僵尸一样的管家,管家很奇怪上一刻我还是他的朋友,怎么如今变成了下人,当然,我只看见他探究的目光。接着,他刻版的对我说了很多应该注意的问题,把我带到一个空的干净房间。
真的很不错,居然还对着玫瑰园子。这里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我隐隐约约的听见有人在拉小提琴,就是那天在密室里听到的。
暧昧,惊险
我正式的发现,司陈是个很厚道的主人。首先我吃的很好,几乎和他一样好。第二,我的工作虽然比较繁重,但是我很喜欢这样的工作。第三,因为主人总是不在家,我可以到他的书房去看书。高大的家庭藏书馆里面弥漫着阴潮的霉味,却奇特的让人心境宁和。我现在对这样的心境简直有一种不自然的病态迷恋,我知道,以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是不应该去他的书房的。但是假如我不去寻找宁静的心境,我就会被恐惧包围,实在无法抗拒那种平静的诱惑。
有一次我在他的书房里面睡着了,又做了同样的梦,周围都是茫茫的黑色海洋,我在海洋里面奋力的游出去,周围却是无尽止的数字,到底,钥匙是什么?我怎么打开这扇门?
结果被司陈发现了,我醒来的时候,满头大汗,我一抬头发现他站在我的面前,当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就像中世纪系着击剑的骑士,从阴森狭窄的地方走来。
我慢慢的站起来。喃喃的站起来说:"对不起!"
"你刚才做的是什么梦?"他用一种梦幻般的语调问我,就像在蛊惑一样。他的神色奇怪,我看不清楚他是否生气。
"都是数字。"我老实的坦白。
"真的吗?"他轻轻的问。
我无辜的点点头。
"梦是潜意识,你的潜意识和你的意识之间隔了一道理智的窄门。"他又像是在给我解释又像是喃喃自语"可是你的潜意识里面怎么都是数字?"他语调变高了。
我吓了一跳,尴尬的笑笑说:"最近迷上这个,呵呵。"
他看看我手上的书问:"这是什么?"我傻笑一下,说:"这是一本著名的哲学家写的古老的数学论述,上面有一个稀奇古怪的公式,因为没有人可以证明它,但是代入起来很正确的。所以我觉得很有趣。"他深思的看着我,没说什么转过身就走了。他大概以为我是一个猎奇知识的傻瓜。我心虚的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远,才悄悄的把手上的草稿纸收起来,合上书。
再快速的浏览一遍,闭眼睛,叹了一口气,这个公式,也不对。难道是我多猜了?这个事情本来就不存在,我果然太悠闲,在没事找事。
我非常喜欢司陈家里的玫瑰园。像这样的花朵,在普通人家,一旦被剪下来放在桌子上面供人观赏,或是就在园子里面静静的开放,都只是一般美丽的花。可是一旦放在教堂就是神秘的象征。我害怕神秘。对于未知的事物,我不抱有任何的好奇心。
我照样做我的事情,这个家庭里面除了我们三个人就没有活着的生物,我不想知道为什么,因为我的目的就是快点离开这里,我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会发生事情。我已经不能容忍任何事情打破我的宁静,但是我的行为仿佛又在
有一个星期天,他照例把我带到教堂去工作,在对待教堂的这点上他是从来不马虎的。一路无语,我麻木的看着周围的景色。到了教堂,我解开车上面的安全带,正准备下车。司陈突然止住我的动作,我顺着他的目光看,看见了一辆黑色的车缓缓的驶来。司陈贴着我的耳朵耳语道:"想活着,就等在这里,不要下去。"说着把我往下面拉了拉,我知道他不会看见我的身影说完就解开他自己的安全带下了车,紧接着把车门从外面反锁上。
司陈大步走向那辆车,挡住了黑色的车子。
我呆呆的坐在车上面,我的脑袋因为害怕而停止思考,有一种久违的浸在冰水里面的感觉,冰冷的回忆向上涌动,仿佛要吞噬灭顶。
如果不是现在,那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子下了车,果然是司禴离。幸好他不认识我,我不自然的把脸侧向一边。通过反光镜看着司陈和司禴离说话,我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的,司陈的确是司禴离的私人医生,多年前我的确见过司陈几面,之后就没有印象了。过了这么多年,我以为他的面容会改变,没想到他居然一点都没有变。
司禴离怎么还在这个附近滞留?那么,那件事情也是真的了。我抓紧拳头,我的衣服一下子被汗湿透了。到底该怎么办。我不想管任何闲事,可是这件事情我有不可能置之不理。
我看见司禴离交给司陈一个信封。然后他们两个人交谈了一会,神色有些凝重。我透过反光镜,死死的盯住那个信封。我知道,我需要的信息可能就在里面。
司禴离转过头去,看着教堂,他背着我,我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我的心剧烈的颤抖着,说不清楚是隐隐约约的希望还是别的什么。过了一会,司禴离转身要走,我稍微的放松下来。"咔嗒"一声轻微的响动,车门的锁被打开了。
我以为司陈在暗示我下车,我死死的抓住衣角,我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什么异常了。我强忍着内心的不安,走下了车,尽管百般不情愿。
刚一出车门,就听见司陈大叫:"别!"但好像有点晚,"梭--"的一声,什么东西从我的耳边穿过,等我缓过神来的时候,司陈搂住我,我居然差点被子弹射中。司陈对转过身子来的司禴离大声的说:"请不要这样。"
司禴离收住枪,冷冷的看着他说:"请不要忘记你的身份。"
"我知道!"司陈说,"但是这与我的私生活没有关系,而且如果你不是想着他,为什么要亲自来?"想着谁?我迷迷糊糊的想,但是绝对不可能是我,虽然我的内心有点什么东西,是某种隐秘的希望在发芽,邪恶的嫩芽,我要掐死它的生长,我不能给自己一点点希望。
司禴离眼神一下子变得冰寒,我知道他在发怒,他很少露出他的真实表情。一旦有表情,就代表他真的很生气。司陈却毫无畏惧的看着他。
司陈接着说:"那么,再见了,等到答案出来的时候我会给你一个答复。再见!"司陈毫不为所动:"他只是我用来维修教堂玫瑰的下人,那些玫瑰也是他喜欢的。"
司禴离看了看我,在估算司陈说的话有几分可信,而我别过头,装出害怕的神色。司禴离就转身走了,估计我这样的角色也是入不了他的眼睛的。
我却逃过一劫。
司陈面无表情的看着司禴离的车子走远,放开了我。我低声说:"谢谢!"
他讽刺的笑笑:"不用谢我,他放过你的原因,和我的一样"。
密码,钥匙,克拉里克1579(上)
我从教堂回来之后,陷入了一个非常为难的境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这么紧急的情况,我无法这么简单的坐视不理,我无法就这么无动于衷的坐在这里,其实结果真是我所希望的。
但是,我实在是害怕他们,害怕过去的生活。无论是司禴离还是司陈,他们都让我平静的生活无法继续。
最后,我的怯懦和恨意占了上风,我决定任由他去。本来我以为日子就会像这样平静的过下去。司陈再也没有和我说一些什么了。我想快点攒够钱,我已经受够这里的生活,我需要的是阳光,是沙滩,没有营养的对话,哪怕是下流的对话,但是只要是愉快的生活,我都乐于接受。这里真的很累。就算很优雅。却免不了任何优雅古老事物的通病--都带着阴森森的气息。
我的生活不再是为了别人,我也不是原来的笑夭,被折磨的遍体鳞伤的笑夭,害怕阳光,害怕别人对他一点点的好,都是充满算计。
那本日记,对了,我还要销毁它,都是过去的记忆。这是我走之前必须做到的。
我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这里。
那天,干完了活,我决定躲到司陈的书房里面看书,反正我存的钱加上以前的一些东西,足够再过几个月离开这里,我将和这里的一切都扯不上任何的关系。
可是我总是想到那天,司陈对司禴离说的话:"你若不是想着他......"。当时,从我心里长出来的那点邪恶的希望的芽并没有被我扼杀掉,好像在生长着,不停的生长着。弥漫成了藤蔓,枝枝缠绕,将我的心脏勒紧。我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衣服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可是就像盲人总是希望能得到一点光,在黑暗里看到一点光,都会往那里看,不管是不是幻觉。我在永无的黑暗中,希望的得到的是声音,是光彩。那些都是属于地上的,我又害怕接受。
我从走廊穿过的时候,透过玻璃窗看着屋外的花园,午后的玫瑰园子在夏天的阳光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那些娇艳的红色和香气正好是最浓的时候,可是过了这个季节,所有的花就该凋落了。不过到那个时候,又该有个花匠来接替我的工作。
本来就很大的房子因为我走路时候弄出来的轻响,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着,显得格外怪异,我穿过走廊的时候,看到了那幅画像,上面的少年看着我,用清澈又有点哀伤的表情,我很想大笑,这是自己年少时候的样子。那个时候我的眼睛一定比现在清澈。
我在那个年纪见过司陈几面,也就是说,我的记忆并没有出错。那个时候,我好像求司陈替我做一件事情,但是他没有做到。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我悄悄的打开他书房的门,轻轻的走了进去。经过他的书桌的时候,我看见书桌上面有一张黑色的信纸,这张黑色的纸不是那么的新,边上已经有些发卷。显然是已经被司陈看过很多遍,变得很皱很破旧。
应该不会这么凑巧,不可能是那天司禴离给他的那封信。但是好奇心驱使我打开它。我朝四周看看,没有人。我轻轻的把那张纸拿起来,轻轻的,用我颤抖的手打开它,果然:145,236 ,1198,574......
这些血色的字迹在黑色纸上显得那么不吉,那么的触目惊心。我展开最后的一页,上面有个暗黑色的印记,是他们......
我知道了,不需要任何的公式,这个密码,就可以打开了。原来,不需要任何公式。我激动的手微微发颤,我的日记的方法和他们传递消息的方法是一样的。这是通用的办法,我的妹妹也知道。而我,正是家族的叛徒。只不过,他们从来没有承认过我而已。
我猜的也是正确,这件事情和司禴离脱不了关系,他既然滞留在附近,那么几个月来围绕着这个地带在秘密传递的数字都是针对他的,现在这封信更是证实了这一点。为了弄明白这些数字的含义,我已经耗费了几个月的时间在猜测。仍然无法解开,数字是没有规律的,就像是人随意写上去的。所以总是找不出来其中规律。
不过总是出现这样的几个数字,那么一定是代表一个固定的信息。我早就该想到这一点,不是每个信息传递者都是数学家的。他们需要的是更简单的方式。尤其是针对司禴离的暗杀。
密码,钥匙,克拉里克1579(下)
暗杀者是没有时间接受复杂的数学培训。
我悄悄的又把信纸放回去。我内心挣扎着,几乎要唱起无谓的:"我究竟是该爱还是该恨?"或许,或许司禴离根本不需要我在这里做无谓的徒劳挣扎,也许,他已经把一切都布置好了。以他的个性,这个世界上面什么都是事先布置的,假如他知道我没有死,在这里替他乱担心,或许他会在心里嘲弄我呢。我这么想,心里有点点的失落。当然,我不爱他。我略略的宽心。明天,明天我就偷偷的离开这里。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