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轨————鱼目
鱼目  发于:2008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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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东西后,快步走到从馐身边,从他的指尖将半截香烟抽了出来,然后轻轻说道:"别抽了,你最近看着不太精神,再抽这个更伤身。"说完,姚俊威顺手将大开的窗户合上,屋外料峭的寒风立刻都被档在了玻璃窗外。
从馐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那蛮和闷蛋呢?怎么没看到他们?"姚俊威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家里静得出奇。
"雍言说给闷蛋找到主人了,所以那蛮送它过去。"
听到这话,姚俊威不免有些奇怪:"我还以为那蛮打算一直养着闷蛋,反正家里又不是没地方,何必那么着急。"
从馐隔着玻璃望着窗外不断摇摆着的树木,缓缓说了一句:"既然注定要分开,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区别。早些离开,总好过感情深了之后太过不舍。"
姚俊威本在忙着切菜,听到从馐的这句低语,突然心头无故一痛,连手里的刀都偏了,一道伤口立刻出现在了他的手指上。他慌忙丢开了手里的东西,将出血的部位放到了水龙头下冲洗。等姚俊威觉得清洁得差不多了,一转身却发现从馐正站在他的身后,手里还捏着团纱布。
20
坐在沙发上,姚俊威看着从馐帮自己包扎伤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些天冷战的关系,像这样久违的近距离接触,姚俊威竟觉得有些不太习惯。从馐身上特有的气息不断往姚俊威的鼻子里钻,这些熟悉的味道在他的体内起了古怪的化学反应,不但让他体温持续上升,而且还令他有些心神荡漾。
看着面露认真的从馐,姚俊威渐渐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开始自动吞咽起口水。他甚至记起,就在几个月前,从馐出现前的那个雨夜,他也是被刀割破了手,当时只有他自己自行包扎伤口,因为一只手不容易撕开创可贴的包装袋,无技可施之下他还用上了牙齿......
"谢谢。"好容易挨到从馐包扎完毕,姚俊威迫不及待地起身,想要避开愈来愈令他觉得尴尬的气氛。哪知道越是心急慌乱,就越是容易出错。一不小心他就被茶几腿给绊了一下,还容不得细想,竟毫无预兆地压在了从馐的身上。
姚俊威穿了件长袖体恤,从馐的身上只着薄薄的衬衣,衬衣上的两个扣子敞开着。当姚俊威的半个脸颊紧贴在从馐的胸膛上时,对方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即刻传入了他的耳朵,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随之调整了速度,与其共鸣。
略低于自己脸部皮肤的体温,让姚俊威觉得十分舒服,细滑肌肤之下富有弹性的肌肉更是让他羡慕不已。最意外的是,从馐原本就半开的领口,因为姚俊威的欺压,分得更开,只要姚俊威稍稍一低头,就能隐约看到里面小小的粉色凸起。一时间,姚俊威觉得体内全部的血液都冲到了脑子里,脸上热得发烫,浑身的力气都被高热的体温蒸腾出了毛孔......
"你打算压到什么时候?"从馐带着薄怒的声音从头顶心砸了下来,顿时把姚俊威吓得一个激灵,头脑顿时清醒了不少。他连忙扶助了沙发的把手,迅速站了起来。
"这么大的人,连路都走不好,实在难以想象你这二十几年都是怎么过的。没死在那些鬼的手里,真不知道是应该说你比较好运,还是说那些鬼比较蠢笨?"
姚俊威虽然知道是自己理亏,但却不愿听从馐这样的揶揄,他扶了扶有些撞歪的眼镜,说道:"这件事还真不劳你操心。虽然十八岁那年我曾被鬼上过一次身,但要真计较起来,我的日子还算是过得顺风顺水。直到遇到你之后,身边才不断冒出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你被鬼上过身?这不可能。你以前身上有护身符,那东西的法力大得很,这世上还不会有鬼能有这么大的勇气和本事,不顾可能被灰飞烟灭的危险,硬要上你的身。除非对方在世的时候是笨死的。"
姚俊威见从馐的眼中露出了"你在撒谎"的鄙夷表情,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他皱起了眉头,愤愤不满地说道:"你爱信不信。那个护身符是我十八岁那年一个神婆给我印上的,要不是因为那个吊死鬼作祟,家里人才不会去找什么神婆。"
从馐听了这话,收起了方才蔑视的眼神,面色有些诧异地看着姚俊威,没有言语。姚俊威见他无话可说,便收拾起心情开始做饭。等到熬成乳白色的鸽子汤端上桌后,从馐已经若有所思地看着忙碌的姚俊威整整两个小时。
吃饭的时候,从馐依旧是兴致恹恹,米饭基本一口没动,只喝了碗汤就撂下了碗筷。他坐在沙发上,一直呆到姚俊威洗干净了锅碗瓢盆,他刚问道:"姚俊威,有件事我想问你。"
姚俊威依言在从馐的身边坐下,就见从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问道:"姚俊威,你说你是十八岁那年第一次碰上鬼,之前都没见过吗?"
姚俊威虽有些奇怪从馐会无故关心此事,不过他还是摇摇头,以示作答。
从馐手捏下巴,静静想了想,又问了句:"那你记不记得,在你被鬼上身的前夕,身边有什么离奇的事情发生吗?"
"离奇的事?"姚俊威这下真是被问住了,好歹这也是八年前的陈糠子烂谷子,姚俊威就连去年的圣诞节自己晚饭吃的是什么都记不清,更别提是那么古早的事情。
从馐见他低头不语,便在他身边轻声说道:"这对我很重要,你一定要仔细想。"
姚俊威见从馐一脸峻整,就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以前的从馐遇事皆是从容不迫,从没见过他紧张过什么人或事,所以姚俊威的脸色情不自已地转为了碧青色。
姚俊威闭目冥想,在脑子竭力回放着自己的高中最后一年。其实当时的他是个考生,日子基本上就是两点一线,学校家里来回跑,整个生活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平淡无奇。若要说是什么离奇的事件,好像还真没什么印象。
"啊!"也不知怎的,猝然间有件事在姚俊威的脑中如白驹过隙,一闪而逝,让姚俊威不由自主地轻叫了一声。
"我想起一件事,就在我被鬼上身的前一个月,我家后山山谷里有颗千年古木让雷给劈裂了。听村里的老人说,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那棵树就长在那里,谁也说不清它的树龄,也没人能辩出它的树名。
"那些叔祖辈的人认为这树是村里的守护神木,庇佑全村上下无灾无难。所以当它被雷电从树冠劈到树根后,大人们都断言村里将会有蹇运临头。有不少人家还特地为此去县城里的和尚庙进香求平安。后来村里倒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只有我最倒霉,被吊死鬼缠上。要说离奇的事,我也就只能回忆起这么一件。"
从馐听完姚俊威的叙述后,眉宇皱得更紧,右手的两根手指有节律地轻轻敲击着沙发的扶手,连嘴唇都抿成了薄薄的一根线。姚俊威见从馐一副沉思默虑的样子,便屏声敛息地坐在一旁,静静候着。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没了。"姚俊威肯定地回答。
从馐半眯上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接着才开口说道:"你明天去报社请几天假,我们回你老家一趟。"
"为什么?"姚俊威有些吃惊,难不成是他说的这件事真的引起了从馐的兴趣?
"你别问这么多,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总之,我们后天一定要出发。"
若要换成平日,姚俊威一定会对从馐霸道的态度不满,但今天从馐异乎往日的情绪让姚俊威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他不忍在从馐的焦躁不安上再压一块大板砖,于是爽快地点头答应。
姚俊威的老家离他上班的地方有1000多公里,如果是坐长途车的话,要走十一个小时,然后再转当地的公交车,没有14,5个钟点到不了村里。为了早些到达目的地,从馐让雍言租赁了辆吉普车,带着姚俊威、那蛮和向狼驱车前往。
一个仪表堂堂的男人,一个甜美可爱的女孩,一条成年壮硕的家犬,如果那个比女人还柔美上三分的男人可以变为女人的话,那这车里坐的就会是个人人艳羡的小家庭。姚俊威看着车内这些人,突然觉得他们和自己咫尺天涯。即便他和从馐比肩而坐,他两人间似乎也存在着无法逾越的鸿渭......
雍言不停不歇地开了足足10个小时,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到达了村口。因为除了姚俊威之外所有人都急于见到那颗所谓的神木,所以吉普车在村口拐了个弯,直奔后山山谷。行到入山口,众人下车登高,大约半小时之后,一颗参天巨树出现在了大家的视线之内。
那棵树的树干两个人都搂抱不过来,整棵树从中间裂成了两半,缝隙宽阔之处可容一人通过。粗壮的树枝上没有一片叶子,树干的中间大部分已经空了,不少粗壮的树根从土地里冒了出来,在地上形成了盘根错节的障碍。
从馐等人走到神木边,围着那颗枯树前后左右绕了几圈,除了确定这是棵死木之外,并没有别的特别发现。雍言闭上眼睛,手掌轻轻抚摸着张满皱褶的枯树皮,慢慢体会着心中的感觉。可他站着树边足足一刻钟,始终没有感应到什么异样之处。
最后雍言微蹙眉宇,轻叹了口气,对着从馐摇摇头说:"这可能就是棵很普通的树,只不过年纪大了点,别的我还真没什么感觉。"雍言是他们四人中对灵气和神力最敏感的一个,大家见他也没收获,不觉有些垂头丧气。
姚俊威已经有很多年没来这个地方。小的时候他总和村里的同伴来这片小树林掏鸟蛋,抓野兔,有时候他们设下的简陋陷阱还能抓到狐狸。长大之后因为沉重的学业,他只有趁着放暑假才能有时候进来玩耍。
再后来神木被雷劈开,村里流言四起,长辈们都约束着各家娃子,不让他们靠近。等到他去别的城市上大学,更是没有机会重温童年旧梦。所以当姚俊威再度看到树干上自己儿时刻下的蝌蚪字后,不禁哑然失笑。当年他刻的字虽然被风霜雨雪所侵蚀,但仍能依稀分辨出来。他伸出手去,慢慢勾勒着已经有些模糊的痕迹。那一刻,他仿佛听见了那时身边小伙伴的欢笑声......
21
姚俊威是在他人注视下醒来的。一见他睁开了眼睛,雍言立刻兴奋地高声叫道:"从馐,从馐,你快来,小威威醒了。"
姚俊威转头打量了一番,发现自己半躺在吉普车的后座上,身上还盖着从馐的外套。车窗外所有景物萦绕一层薄雾之中,五步之遥就已经看不真切。一身黑衣的从馐带着浑然天成的从容气度,从朦胧的雾霭中款款走出。如同一副素雅的水墨画,给了姚俊威心头重重一击。他依稀觉得这样的场景他仿佛经历过,但等他搜肠刮肚地想要再度回想出什么,脑海中却是空白一片。
此时雍言不断在姚俊威的耳边聒噪着:"你还真是奇怪,原本还好好的,没想到说晕就晕,害得大家以为你突发恶疾,逼着我将你从头到尾检查了三、四遍,就差没把你拆开来分段覆查......"
雍言正说着,从馐从外面打开了车门,他见姚俊威神智清醒,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昨晚你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对那树起了什么感应,所以才会无端晕倒?"
"晕倒?"姚俊威见一个两个都这么说,心中大呼怪哉,"我哪里有晕倒?我记得上一秒我还在那棵树下,怎么就一眨眼的功夫,就回到车里了?"
听了姚俊威的话,从馐没有言语,倒是他身边向狼撅起了小嘴,蔑睨着说道:"姚俊威,你这话拿来骗鬼,鬼也不会信。你也不看看周围的天色,太阳都出了快半个小时,你还睁着眼睛说瞎话。别说我没事先警告你,倘若再这样瞒神吓鬼的,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向狼连讽带胁的话语说得姚俊威就是一愣,等他明白了向狼的用意后,情不自禁从头到脚打了个冷战。他从没想到从馐的朋友会对自己说出如此毫无温度的言辞。震惊之余他忍不住看向了从馐,他想知道向狼会这么说,是不是从馐的授意。
而从馐虽然也觉得姚俊威的话有些可笑,但他也没料到向狼会把话说得如此决裂。所以从馐皱着眉,看似平淡却暗藏严厉地说道:"向狼,别乱说话,姚俊威不是这样的人。这事十分蹊跷,放点耐心,我们慢慢查。"
见从馐这样信任自己,姚俊威觉得无形中有股暖流淌过了全身,将方才的寒意全都驱走。其实他自己现在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的记忆仍停留在那棵大叔下用手描绘字迹的那一帧画面,但明摆在眼前的事实又让他不得不相信从馐他们的话,所以姚俊威琢磨了很久。最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他无缘无故地睡着了,并且是他出生以来睡得最为畅舒的一晚。
姚俊威将这个看似荒诞,却也是眼下最合理的解释对从馐他们说了之后,雍言在一旁频频点头称是。因为当时他给姚俊威检查的时候,发现姚俊威心跳正常,脉搏平稳,体内没有任何异常。他即席就提出了这个可能性,可惜那时从馐他们都不信,害得雍言抑郁不平近一个晚上。现在得到了本人的"证词",可算是让他展怀了。
一无所获之下,从馐倦淡地吩咐着回程。姚俊威本打算昨晚让大家去自己家里过夜,不曾想出了这么一个变数,考虑到回城里还要一整天的功夫,他只得过门不入,和大家一起坐上了吉普车。
好容易一路颠簸结束,姚俊威迈着有些发麻的双腿跨进了家门。因为要先送向狼回家,所以当姚俊威坐到了阔别两天之久的沙发上时,已经快要接近午夜。从馐穿过客厅直接回了房,害得姚俊威想要找他聊天都找不到机会,无奈之下,他只得梳洗睡觉。
当姚俊威低头看见身上穿的兽皮衣服时,他顿悟到自己又在做梦了。徒然间,姚俊威记起他上次曾经看到的情形。于是来不及细想,他开始赤足狂奔。虽然姚俊威很清楚这只是自己的梦境,现实中的从馐正好好地躺着卧室里休息,可即便是虚幻的,他不愿见到从馐就这样被人偷袭。
那把通体幽黑的刀带给姚俊威不可言明的恐惧感,只看上一眼就令他不寒而栗。他无法想象,当这样一把能让人想起"地狱"二字的利刃插入身体的时候,当事人会有着什么样的感觉。更何况那人对自己而言是不同寻常的存在。
姚俊威根本就不记得当时走的方向,但他生平头一遭如此自信,自己的直觉绝对可靠,冥冥中仿佛有个看不见的人在引领着他,将他带到了想去的地方。
可惜事与愿违的事,当姚俊威高喊着"从馐小心"并以飞箭离弦的速度冲过去想要推开从馐的时候,他竟然毫无预兆地穿过了从馐的身体。那情景就如同大卫•;科波菲尔表演的魔术--穿越长城,一般无二。除了神奇之外,姚俊威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等到他的惊讶过去之后,他发现从馐的身体已经被刀刃贯穿了,这样的画面让姚俊威血冲大脑,眼前顿时模糊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依稀看见从林子的另一边走出来一个头插七彩羽毛,身穿粗布麻衣的年轻女子,那女子走到行刺从馐的男人身边,伸出手来抚摸着男子的顶心。而那个和姚俊威如同双胞胎似的男子则面露虔诚的表情,跪在地上任凭那女子触摸。
紧接着,姚俊威看到女子走到从馐面前,露出了一丝奸计得逞后的洋洋之色,然后突然张开五指,按在了从馐的腹部。紧接着,姚俊威看到从馐原本纹丝不动的身体开始轻微颤抖,脸上也渐渐露出了强忍的神情,连脖间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没过多久,从馐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乱舞的枯叶,只听见他饱含痛苦得嘶叫了一声,整个人一下子消失不见了,那把刀失去了支撑之后笔直落到了地上,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再看那个女子的右手上多了一团黑色的火焰。
女子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那把弯刀,男子会意后慢慢走到刀边,蹲下后用双手捧起了那把刀,那名男子此刻背对着女子,也就是正对着姚俊威。突然间,姚俊威看到有颗透明的液体从男子的眼眶中飞速坠落,滴到了黑刀上。一瞬,那滴水珠被刀体吸收了进去,而且似乎从刀身的内部流淌到了刀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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