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家门口,姚俊威本打算用钥匙开门,一摸口袋,才发现钥匙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于是他第一次按响了自家的门铃。
"天哪,小威威,你怎么伤成这个样子的?"
今晚的惊喜真是一重接一重,出来应门的不是从馐,也不是那蛮,而是曾当过姚俊威几天房客的雍言。雍言的惊呼声吵得连隔壁邻居都打开了门探头张望,害得姚俊威像做贼一样,低头缩脖地闪进了自己的家。
"小威威,你......"雍言像是被人突如其来地捏住了嗓子,后半句话愣是滚到了舌尖上,又再度吞了回去。
"啊!"雍言猛然尖叫了一声,那动静简直响彻云霄,那蛮被他吓得浑身的短毛都竖了起来,它甚至立刻看了看客厅的窗户,担心玻璃就此震碎。
姚俊威还来不及塞上自己的耳朵,就看到眼前黑影一闪,雍言以人类不能达到的速度扑到了姚俊威的身后,一把就把那个真人版的芭比娃娃抱进了怀里,并用脸磨蹭着女孩的脸庞说:"向狼,好久没见啦,没想到你成了这么可爱的样子,快让我好好捏捏。"说着,雍言便向着那个被称为向狼的脸伸出了"魔爪"。
回到家后,姚俊威一直强撑着身体的那口气便松了下来,他只觉得面前金星乱冒,整个房子似乎都晃动着,接着他眼前一片漆黑,旋即跌入了一双温暖而有力的臂弯内。
恍惚间,姚俊威觉得自己的背部碰到了柔软的床垫,有不少的人在他身边走动,还有人窃窃低语着:"......不轻,脾脏有出血......第三根肋骨......轻微脑震荡......,能医......大概半小时......,放心......"
姚俊威感觉有双柔软的手在他的身体各处慢慢游走,双手所到之处,原本的疼痛逐步淡去,紧随而至的便是说不尽的惬适,连一直伴随着的晕眩和呕吐感也消失殆尽,这样的感觉让他舒服地昏昏欲睡。不过姚俊威还是努力睁开了肿痛的眼皮,从一丝的视线中看到了紧锁不展的剑眉和略带担忧的眼睛。与此同时,雍言具有安抚作用的甜美嗓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别担心,乖乖闭上眼睛,一会就好。"
姚俊威依言阖上了双眼,静静体会着雍言在自己身上施展的"魔法"。过了没多久,全身上下的痛意都消除了,姚俊威迫不及待地张开了眼睛。哪知道他这一睁眼才发现,眼皮上的红肿还没有消退,所以他只能看见正常视觉范围的三分之一。
雍言见他对自己投来了询问的眼神,一脸无辜状耸肩的同时冲着他吐了吐舌头,随后伏在姚俊威的耳畔,指着刚刚在卧室门口消失的背影,窃窃偶语道:"别问我,是从馐让我这么做的。他说要给你留点纪念,免得你好了伤疤忘了痛。这伤,你就等它自然消肿吧。"
客厅里,向狼抱着闷蛋笑眯眯地抚摸着,而那蛮则是在一旁看着向狼,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向狼见到从馐出来,丢下了闷蛋扑到了从馐面前,一把抱住了从馐的大腿,满脸兴奋地说道:"太好了从馐,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你的封印是什么时候解开的?"那蛮见向狼放开了闷蛋,一下子跳到了沙发上,将闷蛋叼了起来,塞回到放置在客厅角落的狗窝里。
从馐的脸色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和蔼表情,将身高只到他腰间的向狼抱了起来,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子,说:"你还是老样子,喜欢装可爱骗人。"
向狼顺势搂住了从馐的脖子,将小脑袋枕在了从馐的肩膀上,用女孩子惯用的撒娇口气说道:"从馐真讨厌,一见面就冤枉人家。人家哪有骗人嘛!"
从馐轻轻笑了笑,将向狼放到了沙发上,然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淡淡问道:"说吧,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记得我没给你传递过消息。"
"哼,你还好意思说这事,破了封印了都不告诉我,你还拿不拿我当朋友啊?还有啊,我刚进门你就丢下我不管,急巴巴地去照看那个人类,他真就那么重要吗?我不依啊,我要罚你!"向狼一边嘟着粉嫩嫩的小嘴抱怨着,一边靠上去将从馐的一条胳膊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从馐毫不吝啬地展现出最迷人的笑容,同时不露痕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臂,柔声说道:"好,等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就任凭你处罚好了。"
"真的?"向狼见从馐给出了保证,雀跃地双眼晶亮,"说吧,你想问我什么?我一定都告诉你。"
"嗯,告诉我,你怎么回和姚俊威一起回来的?还有,是谁把他打成那个样子?"
"说起这个啊,那还真是无巧不成书。我今天在地铁上无意间看见了那人的脖子上挂着块‘惑石',就觉得很奇怪。于是我跟着这人下了地铁。后来看到有群人在打他,我就出手干涉了一下,然后就送他回来了。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见到从馐你了。果然好心有好报!至于打他的人我可不认识,一个个都长得五大三粗的,满脸横肉,看着就够吓人的。我还听他们说什么‘......谁家的事,你就敢沾手......'这类的话。"
从馐听到这里,眼中精光一闪,快得只有坐在他身旁的向狼看了出些端倪。而那蛮则忙着将闷蛋不断探出狗窝的脑袋轻轻拍回去,惹得闷蛋委屈地呜呜哼唧。这时雍言正好从房里走出来,他笑吟吟地坐到了沙发上,然后将粉雕玉琢般的向狼拥到了怀里,搓揉着对方的头顶心说:"向狼,你穿这样的衣服真是太可爱了,我恨不得把你当娃娃收藏起来。"
向狼从雍言的怀里挣扎出来,一手拍掉了在她头发上逞凶的魔爪,皱着两道柳叶眉说:"雍言你别那么讨厌好不好,我一会还要回家,把头发弄乱了,会被人骂的。"
雍言听她这么说,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少装可怜。就你的手段,还怕会摆不平这样的小事?我要信了你,那就是我也被人打傻了。"
当雍言最后一个字吐出唇间的时候,正巧姚俊威顶着一只金鱼眼从卧室里走出来。他见到沙发上坐着的三人亲热的表情后,就立刻猜到了向狼的身份。不用问,今晚一定是这个小女孩救了自己。于是他走到了向狼面前,诚恳地说了声:"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今天都不知道能不能有命回家。"
向狼不在乎地扁扁嘴,说:"不用客气,举手之劳。"然后她又再一次扑进了从馐的怀里,用一种能腻死人的甜美声音说道:"从馐,已经很晚了,我对家里人施的‘镜花'就快失效,你送我回家吧。"
从馐本想拒绝,但当他的眼角扫到姚俊威的金鱼眼时,忍不住在心中轻哼了一声,于是他爽快地答应了向狼的要求。雍言见了非要跟着一起去,向狼几次拒绝,可惜雍言就像是块牛皮糖一样,沾上了就不放,到最后向狼只好妥协。于是一脸兴奋的雍言牵着满是不甘的向狼,在从馐的陪同下出了家门。
原本热闹得像菜场一般的家突然冷清了下来,只有没了约束的闷蛋从狗窝里快乐地爬出来,走到姚俊威的脚边,开始磨蹭他的小腿。姚俊威一看它的动作,就知道闷蛋饿了,便转身去厨房倒了些牛奶出来。
见到闷蛋开心地舔着牛奶,姚俊威深深叹了口气,他伸手摸了摸闷蛋的小脑袋,低声咕咙了一句:"还是你好,只要吃饱就万事大安,什么烦恼也没有。"
那蛮原本在一旁合目休憩,听见了姚俊威的话后,他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记住,你最好离向狼远点。"
"啊,为什么?"姚俊威有些诧异。像向狼这样的外貌,只怕很多人都会想要亲近,要他免俗只怕是难了点。
那蛮又闭上了眼睛,等了好一会后才再度开口:"他为了从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19
听了那蛮的话,姚俊威更为惑闷:"向狼愿意为从馐两肋插刀,那是朋友间讲义气的表现,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回那蛮连话都懒得说,直接翻个身,露出了柔软的白肚皮,四仰八叉地开始打呼噜。姚俊威见它不愿再搭理,只得作罢。
第二天他上班后,不少同事都对那只金鱼眼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光一个早上,姚俊威就应付掉了四批来他办公室,以关爱他的健康状况为由,实则打探内幕的人,这还不包括在走廊上偶遇的那些。害得姚俊威一见到有熟人和他打招呼,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解释说:"我昨晚起夜没注意,撞房门上了......"
赶走了那些"热心人士",姚俊威对着杜风露出了抱歉的笑容:"对不起啊,因为我的私事影响到你。"
杜风温和地回了一笑:"没关系,他们只是关心你,同事之间应该的。小姚,我调来这部门也有段日子了,所有同事当中,我和你最熟。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你说。都是一个办公室的,但说无妨。"
"嗯,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姚俊威听杜风这么问,不觉心跳开始加速:"不干净的东西?你指什么?"
"就是那些我们没法证明其存在,但很多现象又无法用科学理论来解释的‘特殊物体'。比如说,鬼!"
杜风的话音刚落,姚俊威就觉得自己的眼皮跳了一下,他干笑了几声,大声否认道:"老杜你可真会开玩笑,这世上哪会有鬼?那些不过是封建迷信的残毒。这都21世纪了,竟然还有人信这个,呵呵,真是,呵呵。"
杜风见姚俊威对着自己打哈哈,脸上露出了了然的表情,他边低头看稿,边用闲聊的口吻说道:"其实信不信的都在人心。我家祖辈里有人干的就是天师这一行,可惜那手艺没能传承下来。到了我这里,也只会看个面相什么的。我原本见你印堂发黑,人中部分盘聚着淡淡的诛杀之气,只怕是不久前被些鬼物近了身,而且还不是安享天命的那种。所以打算告诫你一下,这东西沾多了太伤阳气,有损健康。当然,如果你不信的话,那就算了,权当我在胡诌。说不定这样更好,起码心里舒坦,是吧?"
"是啊,是啊。我不信,我不信。"姚俊威边扯动嘴角弯出个弧度,边慌忙不迭地回答着。
下班后,姚俊威带着一丝的惶惶不安走出了报社。一路上他不断扫视着自己的前后左右,警惕着是否有什么可疑人物出现。这样紧张的心情一直萦绕在他的全身,以致于在旁人眼里看着姚俊威的行为有点不正常。一位坐在他身边的女孩子一连瞪了他好几次,临下地铁的时候,姚俊威还听见那女孩轻轻嘀咕了一声:"变态。"听得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走出地铁后,姚俊威考虑或许应该打电话叫辆出租车来送自己回家。虽说有点浪费,但他真的不想再遭遇一次类似昨晚的飞来横祸。正当他掏出硬币,准备投入公用电话的时候,突然从不起眼的角落里走出来一条壮硕的斗牛犬,并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了姚俊威的面前。它的脖子上挂着个皮革制的项圈,长长的狗绳折成了几段后被它叼在嘴里。
当姚俊威看到那蛮时,感动得差点落泪。要不是避讳着身边有人,姚俊威真想直接握着那蛮的前爪,大声道谢。不过就在牵起狗绳的那一瞬,姚俊威看到那蛮的眼里似乎有冷冷的视线射来。
顿时,姚俊威觉得背脊上冒出了阵阵冷意,他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小说里经常会出现类似的词句"如果眼光可以变成飞刀的话,那他现在身上已是千疮百孔。"于是姚俊威十分明智地放弃了想要牵着那蛮回家的企图,改为那蛮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他以半个狗身的距离,紧紧跟随其后。
走出地铁站没多远,有人就从后面叫住了姚俊威。听声音姚俊威便猜到了来人,就是那个死活不愿接他电话的刘金花。刘金花用类似见到活体恐龙的表情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很久,然后长长地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我想的严重。我还以为你被打得下不了床了,害我今天一整天都提心吊胆的。"
听刘金花这么说,姚俊威算是百分百确定了昨天偷袭自己的人和她有关,所以他立刻冷起了脸,说道:"你来这里干什么?是想来验收昨晚的‘成果'?还是说觉得别人下手不过瘾,想要亲自动手。"
刘金花一听,立刻哭丧着脸说:"俊威哥,你误会我了。我知道昨晚你被人殴打了一顿,心里担心,所以来看看。我承认这件事的确和我有关,但你要相信我,那些人真不是我叫来的。说老实话,最近这几天我是挺烦你的,但再怎么说你以前那么照顾我,我怎么可能为了这点小事就找人修理你。"
"那好,你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告诉我,只要你能说得通,我就相信你。"
"这个,唉,俊威哥,要说这事你也有责任,你最近老打我电话,我被你搅得心烦气燥,于是那天老板请我们喝酒的时候,我就多喝了几口,希望一醉解千愁。哪知道我酒后话太多,把你的事给说了出去。于是我老板第二天就找了些人堵你。这事我也是今天才刚知道,因为早上一上班,老板就告诉我说不用再为你烦心了,说是你被教训后,一定不敢再胡来。
"我听了,就知道你肯定是出事了。所以我一下班就往你家赶。再怎么说也是我连累了你,俊威哥,那个,我希望你能原谅我,我真的不是存心把你说出来的,真的。而且你看着也没受很重的伤,要不,这事就这么算了吧,行不?"
刘金花说到最后的时候,把头垂了下来,声音也细如蚊蝇,姚俊威需要侧耳倾听,才能了解她的意思。
姚俊威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地说:"小花啊,其实我也知道,这样阴毒的事情不会是你干的,所以我也不会怪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家老板为人如此心狠手辣,如果你以后有什么让他不满意的,会落到个什么样的下场?当初你出来的时候,刘叔和刘婶千盯万瞩让我看着你,不要行差踏错。你要真出了什么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你家里交代。"
"这?俊威哥,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现在的生意场上,又有几个是身家清白的?我这也是端人饭碗,听人吩咐,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天要塌下来,会有那个子高的去顶着,怎么都轮不到我这样的小虾米。而且等我赚得差不多,我就辞职。你放心好了。"刘金花见姚俊威的确是为了自己担忧,也不免说了心里话。
"小花,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天色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这片地区比较偏僻,一个女孩子独自在这里不太安全,我送你去地铁站。"
刘金花见姚俊威这么说,也不便再说什么,由他陪着走向了地铁站。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姚俊威知道即便找刘金花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于是他便想着是否能通过报道的渠道,动用社会舆论的力量迫使那家建筑公司就范。然而当他把这意图和主编一说,主编当场劈头盖脑地训斥了他一顿。先不说这家公司的老板在省里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就光是证据这一条,姚俊威就没可拿出手的东西。
虽然他查到了那个死亡工人的真实姓名,但是那人的家远在千里之外,想要找到家属没个三五日是不可能的。而报社又不能给还没边没影的事给他批个出差下来,这就意味着,姚俊威如要找人的话,不但要请假,还要自己倒贴车马路费。
其实最让姚俊威闹心的倒不是这些,而是他最近实在不愿离开家,因为他发现从馐好像病了。这些天他回家的时候,从馐总是在睡觉,吃晚饭的时候也只是随意扒两口就停了。倒是巧克力,糖果,奶油蛋糕这些甜食的消耗量成倍增加。姚俊威曾试着说服从馐,别吃那么多零食,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但从馐只是默默看了他一会,然后开口让他别多事。姚俊威见劝不动他,只得暗中着急。
这天下班后,姚俊威领着两只鸽子进了家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从馐今天没有躺在床上,而是独自一人站在了窗边。不过他手里的半截香烟让姚俊威看着很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