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安静了下来,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眉头却紧皱著。我也不急,端起茶慢慢品起来。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无论是丞相还是云楼,似乎都一直认定只有我能够救清儿,而我......
我是真的,没那个把握。
约摸过了一刻锺,他擡头,轻道:"老臣......有事想和公子单独谈。"说完望了望云楼,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一怔,反应过来之前,云楼已经躬了个身退了下去。
那丞相站了起来,在屋子里度了几步,站到我面前,道:"公子若能救出小儿......老臣......可以帮助公子回临玄!"
这倒真真是把我吓住了。
"丞相,口气倒不小。"我冷笑,"怎麽,已经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
"哼,那小皇帝......"
"住嘴!"我制住了他,"小皇帝?小皇帝不也让你没办法要来求人了?"
不知是因爲我口气突然转变,还是我话里的内容,他一动不动,呆站了好一会。
哎......我站起来,走到窗户处。其实我又何尝不想回去,但那绝对不是现在,先不说这丞相足够轻敌不大可能对付得了岚,光说我自己......
愿赌服输,半路逃回去,我自己都未必能原谅我自己。
我转过头看那丞相,看著他苍老的脸,心里有些不忍,琢磨了会,道:"其实,皇上未必会想要杀了语妃。凭您在朝中的声望,多拉几个大臣求情,这事可能也就定下了,总比来这找我的强。再说了,要不是您一直想......皇上也不至于如此。"
原本想说得再隐晦点,但我怕又被他给曲折了意思,干脆就挑明了。
我坐回上座,"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已经去求过了,被赶了出来,惹得一身灰。所以,要是想靠我,丞相,您还不如多思考思考自己该如何自处。"
他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要说些什麽。
我站起来,朝外面唤:"云楼,送客。"
云楼回来後问我:"您......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我摇头。我这麽说也只是想让他安分点而已,这样才可能救出清儿;而对于岚的想法......我实在是揣摩不透。
我看著他有些失望的脸色,撑了个笑出来:"我尽量想办法。"
他也笑,走上来扶我站起来。
"还有,以後别用敬语。"我顺势捏了捏他手腕,"回寝室吧,我头疼得厉害。"
刚才在和丞相说话的时候就觉得头晕,现在倒变本加厉起来了。
许是这几天累了吧......
没想成岚竟在寝室里。
虽然是出乎意料,我倒是没像云楼般被吓到。
算算时间,之前他确实是比我早出来,我与云楼一路走回来不见他人影也属正常......
不,这不是重点。问题在于,他来做什麽?
我朝他点了点头,权当请安,他倒也不恼,招了招手,唤我过去。
我打量了下他的脸色......呃,似乎心情不错......又想了想,自己好象也没有什麽招惹到他的地方,便放心地移了过去。
他把我拉到他腿上,头埋进我肩膀,缓缓蹭著。
我推开他,轻道了声痒,就被他收进怀里。
"你想问什麽?"见他许久不说话,我只能先开口。我自然是知道他有听见刚才的对话,也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就跑来撒娇......
咳。
他贼笑了下,问:"你怎知我的想法的?"
"我不知......"我话只说了一半。
头猛地叫嚣了起来,眼前也有些模糊,我使劲摇著头,闭上眼睛再睁开......
"怎麽了?"我听见岚近在咫尺的声音。
"我......"刚一擡头,整个人失去重心,直直往後倒。
我感到一双手托住了我,又把我抱了起来......
"笙!......笙!?"
失去知觉前,我只听到岚焦急的声音回旋在耳边......
"醒了?"还没睁开眼,就听见一个带著笑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轻点了点头,和岚对望。他朝我笑了笑,转头朝外喊:"端进来。"
......
怎麽又是这句话!
云楼从外面走进来,手里端了碗棕色的汤汁。
好吧,我想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岚端过汤汁转过头来,见我一副上战场的表情,竟哄起了我来:"乖,只是受了风寒而已,放心吧,我试过了,药不苦。"说著就把我扶了起来,舀了勺递过来。
我从被窝里拿出手,轻轻把那药推了回去,道:"也不是第一次受风寒了,倒是第一次见你给我喂药的。"
我说的是实话,因爲不适应这里的天气,我到了之後可没少病过,从来都是靠自己痊愈,治愈术倒是有用过几次,却是从来没喝过药。其实,我也已经几百年没喝药了......
哦,除了上次那碗「霜凝」。
我轻叹了口气,抓住他的手道:"我会信你,所以别骗我。"顿了会,望著他的眼,我问:"我......很严重麽?"
由于内力被制住,我根本无法知道现在自己的身体情况,只是知道最近一段时间身体很弱,经常风吹吹就要塞鼻子。
哎......这死人的天气......
他放下碗,抓著我的手在虎口处磨蹭,却是一直不说话。
想来情况不太乐观。
想想也是,我以前身体就并不是很好,只是一直有靠云舒调理著。到了这里,天气也好心情也好,总是不可能比得上以前的......
他在我手上一按,阻止了我的习惯性走神,见我吃痛看他,才幽幽地道:"是我不好。要不是「傀儡」......"
哦,对,还戴了一次「傀儡」。
我微微笑了笑,抽出手拍他的脸。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既然已经不能後悔不能重来,那还不如干脆坦然地面对。总比自欺欺人自作孽的好。
我又问了次。
他摇头,低声说:"真没事。太医说了,只是受了风寒,调养好了便可。"
我偏过头,不再说话。
我又开始摆弄那个香炉。
不知是什麽原因,原来的梅花香换成了我以前宫里常用的香,我不认识,也不讨厌。因爲云舒说过,他很喜欢这种优雅的香气。
而且,每次闻到这味道,总会觉得头脑特别舒畅。
可能也有药物在里面吧。
云楼走过来,举著个花瓶问我:"这个你要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摇头。
他放下花瓶,拿起边上的一个鼎,又问:"这个呢?"
还是摇头......
"这个?"
我不摇头了,问:"你在做什麽?"
虽然,很明显的,能看出他在整理屋子,不过......好象没那必要吧?再说了,整理屋子也不需要把东西都收拾进一箱子里啊......
难道要出行?
我想起来岚曾经提过的狩猎,有点兴奋。
云楼手也不停,只是瞥了我一眼,道:"要离开。"
哎?离开?爲啥?去哪?
云楼瞥了我一眼,转过头去继续收拾。
......
"我来帮你吧?"干点事儿总比无聊死得好。
云楼放下手里的活,转过来对著我,恭恭敬敬地道了声:"公子您就别来给我添乱了。"
......
我一气之下就出了屋子。
外面清新的空气倒是让我整个人振奋了下,想想现在也该是春天了,虽然翔云这里说不上什麽春暖花开......
想到一半,远远地就看见岚一个人走了过来。
他也看见了我,伸长了手臂在那里招摇......
翻了个白眼,我装作没看见,转身回屋。
待他在我边上坐定,泯了口茶,我幽幽地问:"这麽早下朝了?"我今天起得不晚,现在还没用过午膳呢......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我耸了耸肩,转开视线。
"语妃......我把他放了。"
呃?
我有些惊讶,转过头去看他。
之前不是要拿他开刀的麽,怎麽突然就改主意了?
他许是见我瞪大了眼,伸手弹我的额头,笑问:"怎麽了?我那麽好看?"
......
"只是觉得人心真难测。"我想了想,找个了比较委婉的说辞,若是我直接白他一眼说:你真忙。怕是要被打的。
他一怔,竟附和:"是啊......"
直接把我吓得不再说话。
"皇上,那些香,是不是要再准备点?"云楼似乎是把东西收拾好了,走出来给我们添茶。
"什麽香?"岚似乎是在考虑,趁著档儿,我出声问了句。
我有点奇怪,爲什麽出行还要带香?就算要带,爲什麽要自己带?那些下人呢?
云楼正要回答,岚开口道:"别带了,总不能一直靠那个,出去了总会好点,再想办法吧。"顿了顿,又问:"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要用的都带上了,那些摆著好看的都没拿,只带了些首饰,到时候应该还可以换点银两。"云楼找了个椅子坐下,"什麽时候走?"
岚轻叹气,道:"尽快吧。"
他们的谈话让我感到有些不自在。我清楚地知道肯定是与我有牵连的事,却听不懂他们究竟在说什麽,想问,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切入。
□□□自□由□自□在□□□
下午岚又让太医来了次,给我又是把脉又是扎针的,原本还想开方子,被我骂了回去。
"不是说只是伤寒麽,用得著三番两次把脉吗?"等太医走了,我推开抱著我的岚,站起身面对他,问:"我究竟是什麽病?"
小的时候被下毒,父皇还没有那麽心惊胆战呢,连爹爹都只是让太医来了次开药,见我不喜欢喝,也就作罢。
这几天喝的药比我两千零十一年喝的还多!
这不是关心,岚不是那种会做无用功的人,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我坐到他边上,看著他,道:"告诉我......好麽?"就算真是出了什麽事,我也不可能要死要活的,他在担心什麽?
这样憋著,才叫难受。
他摇了摇头,只道:"以後你就会知道了。"
我有点失望,却也无话可说。
"皇上,语妃求见。"
岚随即走了出去。
留我一个人在房里,试著把这几天的奇怪事连起来。
先是我无缘无故地就晕倒,然後是岚处处回避著谈及我的身体状况,好吧,虽然我也并不是太在乎......呃......跑题了,回来。接著是云楼突然开始整理房间,说要离开,却是不知道要去哪里,再是岚突然告诉我说他放了清儿,那个原本想被他拿来开刀的人,紧接著就是一场让我感觉万分别扭的谈话,虽然我不能具体说出到底哪里不对劲......
呃......头痛......
也许是到了这里之後危机感降低,不太考虑事情的缘故,现在我只要一开始思考些东西,头就开始叫嚣。
也罢,反正至多就要命一条,我也不那麽在乎。
猛又觉得这样的想法未免太自暴自弃,敲敲头,我起身准备上床休息。
"公子!"
我还没走到床边,云楼就叫唤著跑了进来,见了我也不多说话,直接抓住了就往外面拽。
我踉跄地跟著,还不忘问:"怎麽了?"
他略一瞥头,回了句:"现在没时间解释。"就继续向外冲。
出了寝宫,绕过了长廊,进内屋时才发现,岚已经布好了魔法阵,左顾右盼地似乎在找什麽东西。见我们进了,擡头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又继续找。
"就用这吧。"清儿走了过来,向我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抓了我头上的簪子往阵里扔。
原来之前岚是在找用来发动阵型的魔法石,而我头上的簪子是用上好的黄玉做的,正好是可以用来发动。
这时云楼已经松开了我,抱著他之前整理的那个包。岚和清都已经拿上了配剑,左右望望,也就我一身轻了。
真是......奇怪。
他们一个个的神情都带著些许紧张,不过这里是翔云的皇宫,怎麽说都是岚的地盘,而他竟然是最焦急的一个。
我似乎隐约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雪还没有完全化,踩在水塘里的声音很清脆,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人的功力绝对不低。
总感觉这声音熟悉地很,还未待我仔细分辨,清催著:"快!"云楼拉著我,就跳入阵中。
一瞬间,天旋地转。
似乎是落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我结了个手印,不意外地发现功力都回来了,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已经离开了皇宫。
继我和云楼之後,岚和清也随即出现。
岚有点狼狈,脸上还点著点悻悻然。
一副刚逃出生天的模样。
我很纳闷。以我们现在的情况,用脚趾想也能知道只能用逃脱来称呼,但是,先不说我,这里其他三人,在翔云的地位都不低,爲什麽......
我的思路很快被云楼焦急的声音打断:"要尽快离开,防止他从阵里追来。"
岚拍了拍衣上的灰尘,转头看我,却不做回答。
"去哪?"
不知是谁问了这麽一句。呃......怎麽你们都看著我......难道是我问的?
清用拇指和食指夹著下巴,徐徐地道:"只能确定有三个地方是不能去的,一是丞相府,阿玛未必会帮我们,去的话太冒险;二是云家,他一定会想到我们会去那里,也不太安全;三是......"他转过头和我对视了一眼,继续道:"三是临玄,那里现在太乱,也不方便我们隐藏。"
临玄很乱?
发生什麽事了?
我很焦急,想尽快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不知道的太多太多,这让我不能适应。但是我知道那不是现在,现在听从他们的安排,或许会更爲明智。
岚从後面把手搭上我的肩膀。
我知道他是看出我的忧虑了,转过头给他一个微笑,感谢他给我的无言的安慰。
四人都没有说话,半晌,云楼才道:"我们应该去云家。清你分析地对,但是也有一句话叫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想我们有必要赌一把。以我看来,他好歹也算是在云家修行过的,总还会有些顾忌,再加上我在云家的地位,要隐藏一段时间,应该没有什麽大问题。"
清皱著眉头,似乎想要说什麽,却被岚打断:"云楼说的有道理。即使他知道我们在云家,也未必会过来搜,我们就赌他这个不敢!"
岚说得斩钉截铁,外带一脸的兴奋。
我感觉自己在慢慢下沈,他们从都到尾都被避免的那个名字,似乎是在给我一种暗示,只让我觉得,好害怕......
哇......
到了云家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就只剩了这麽一个字。
愣了会,又蹦出三个字:好大!......
确实很大,虽然比不上皇宫的富丽堂皇,却是大气得很。
果然是,豪门气度。
门口有两个侍卫守著,见了我们笑了笑,其中一个问:"几位是来......?"
云楼咳了声打断他,很拽地从腰间举起块玉,另外一个侍卫瞪大了眼瞅著,突然叫了起来:"少主?!"
云楼笑得挺腼腆,一只手弯到背後,朝我们打了个手势,清从一旁走上前去,道:"我们回来是有事找各位长老,快请通报。"
那个瞪著眼睛的侍卫又喊了句:"你......你是清.泫?"
我一愣。
哎?原来清的称号是泫麽......水属性魔法使......之前都没听说过嘛......
只见清微笑著点了点头,那个侍卫一跺脚,撞开门就进去了。
"真是莽撞。"
我转头,看见岚正在身後皱著眉头,又似乎带著点笑意:"楼啊,你们云家的弟子,什麽时候开始,水准也那麽低啦?"
云楼斜过眼看他,冷冷地回了句:"你爱进不进。"一下子让岚吃了哑巴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