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山传记Ⅰ人间春色篇----满袖灰尘[中]
  发于:2009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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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还见过一个绿色头发的大哥哥,一个剑上会喷火的大哥哥,他们都跟你一样厉害,一个人就打跑了几千个妖怪呢!"
冰洋的眉毛一动:"你见过他们?在哪里?"
"就在几天前,一个很高很高的大殿里。"
冰洋这才想起,难怪觉得这孩子特别眼熟。三天前他在树林里拦截烈海的时候,曾经见过他们共乘一匹马。
他遥望无垠的夜幕:"别拿我跟他们比。他们都是好人,而我,只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坏蛋。"
"不是的,你也是个好人!是那些人先欺负你,所以......你才会杀死他们!"小石头急切地替他辩解,好像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表达他的崇敬和感激之情。
然而,冰洋已经不在意这些。他拍拍孩子的肩膀,难得用轻松的语气:"好了,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个地方。你要去哪里,小石头?"
"去秋灵山!找一个人,把一件东西交给他。然后,就可以请他回家替我妹妹看病了!"小石头完全不加掩饰,一口气和盘托出,沉浸在自己的兴奋里。
铅灰色的眼睛异光闪动,他立即想到:是不是应该杀了这个孩子,以绝后患?
嘴里却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句:"还有很远的路,我送你去吧。"
"太好了,沈哥哥!可是......我的银子被拿走了,我们没有钱租马车呀。"
"还租什么马车?这镇子早就成了一座死城,不要说一匹马,连一只耗子都不会剩下!我们不如赶去下一个市镇。"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这几天来的第一朵笑容,向那孩子伸出自己的手。小石头开心极了,紧紧牵住他。
--在这个没有星光的夜晚,让他们用彼此的心灵,寻求安慰。沿着寂静的长街,走向不可知的未来......
幸运的孩子啊,你是否知道?你曾经温暖了一颗多么冰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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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武王朝十九年十二月十五,九州战报:
清河镇遭毒虫所袭,五千居民尽成魔人;
十二月十八,青云州遇袭,八万居民与一万三千守卫军,尽皆沦为魔人;
十二月十九,正阳关失守,六万军民沦为魔人;
十二月二十一,庆丰城失守,计三万军民阵亡,余者五万尽成魔人。
至此,伏魔岛的毒虫妖兽所到之处,已令十四座城池变成死城,共计二十余万军民沦为魔人。
魔军兵力之盛,一时无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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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二,秋灵山。
小石头第一次站在秋灵山的脚下,只觉得心旷神怡,差点挪不开脚步。
好蓝好蓝的天空,好清爽干净的空气,金灿灿的阳光,还有那些五彩缤纷的落叶,以及山顶上一大片火红的枫树林......每一处景致都美得像画一样,怎么看也看不够。
山外已是隆冬时节,这里却常年处于气候宜人的秋季,简直就是绝佳的休养圣地,令人忘却俗世中的烦扰和喧嚣。
自从跟着那位无所不能的"沈哥哥",一路上完全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只用七天时间就到达了目的地。他甚至领着小石头,进入秋灵山最核心的地带,指点他上山的路径之后,自己便悄然离去。
顺着幽静的山道一直往上走,沿途都是大蓬大蓬朱红色、橙黄色、绛紫色的野花,绚烂得仿佛把所有最浓烈的颜料,全部泼洒到一块。地上满是金黄的落叶,踩在脚下软软的,像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小石头兴致勃勃地一边走一边瞧,不知不觉就到了山顶上。
果然是好美的一片红枫林!每一片叶子,红得象火,又象是花。清风吹过,满山红叶沙沙作响,象曼舞的红绸,更像是血浪翻飞的裙裾,有一种夺目惊心的艳。
小石头一眼就看到他要找的人。
不需要任何猜测和询问,他立刻就能确定,他要找的人一定是他!
--"一个喜欢看云的人"。
高大的枫树下,只站着一个人,在专注地仰望天空。
从小石头的位置,可以看到他优雅颀长的侧影,淡金色的头发,一身普普通通杏黄的长衫。--他就这样悠闲地站在那里,便已经夺去了所有的光彩。
呵,怎么可能会弄错呢?在这艳魅到了极致的枫林里,他依然是最耀眼和突出的中心。
他其实并不怎么张扬,甚至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平和与淡泊。然而,在他的身上,却又透出无法言说的高贵气质,不由自主令人心折。
金秋的阳光,透过斑驳的叶影,点点滴滴映在他的肩膊、头发上,将他整个人都照得如同透明一般,仿佛随时会化作灿烂的金光,飘然隐去。
而他,立于这枫林之中,偏偏与周围的环境这样和谐,似乎天生就是这里的主人。你绝对相信,正因为他的存在,才给这座山林赋予了生命和呼吸,以至鲜活的灵魂。
小石头远远躲在大树后面,根本不敢上前打搅。在他的内心里,其实多么渴望去接近,这个像谪仙一样完美的人。
他鼓足勇气,好不容易问出一句话:"你真的,很喜欢看云吗?"
恍惚有一片金色的阳光投注过来,小石头居然看见他转过头,向他微笑:
"因为,天上的云可以告诉我们许多事情。比如说,你看见这种鱼鳞状的云,说明就快要起风了;而那种绯红色的云霞,是下大雨的先兆;如果是很轻很薄的、像纱巾或者羽毛一样的白云,那么,预示着几天之内都会有晴朗的好天气。"
他的声音也像发自天籁一样,缥缈,柔和。小石头简直不舍得开口,入神地倾听着每一串优美的音符。
"刚才,我还看见有一朵大云,和一朵小云,从山脚下升上来。那一朵小小的云,原来是你么?"
他步近他的身边,朝他俯下身子,那一片灼目的金阳,就这样铺散在眼前。
小石头立马羞红了脸,结结巴巴的,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
"我......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是一个......会变出雪和冰雕的沈哥哥,送我来的。"
"哦?那么他呢?"
他的眼睛,像这湛蓝的天空一样,辽远又明净,映照出一个小小的小石头,那样的局促不安。
"他走了。他叫我......自己来把东西交给你。"
小石头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精致的玉扣,放在他的手掌上。
拈起这枚玉扣,那双像秋水般宁静的双眸,也泛起了涟漪。
"是谁,叫你送来的?"
"是一个绿色头发的大哥哥。他告诉我来这里,找一个喜欢看云的人。"
他的手明显颤了一下。小小的玉扣托在手里,竟似有千斤重。一遍又一遍珍惜地抚摸,轻轻打开来,在阳光下仔细端详:那一片枯黄的枫叶,到底想对他倾诉什么?
小石头贪婪地追随他每一个动作,有一股很清爽的月桂树的味道,浮动在身边。然后,他听到一句低低的询问:
"他......还好么?"
"很不好。"小石头的眼里蓄满泪水,难过地摇摇头:"有很多很多人欺负他。他快要死了......"
心里面,像有什么东西被撕裂,模糊了他的眼睛。
--明明已经知道结果,为什么还是要问?难道仅仅是为了从这孩子口中,得到最后的证实?
"他有没有别的话,要你带给我?"
"没有了。"
小石头实在不想让他失望,却看到他合上手掌,慢慢说道:
"不,我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他其实已经告诉了我。"
他的视野转向山外,云雾迷蒙的某个地方,仿佛又看到那个记忆中的绿色身影。
"接下来,该我们去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小石头的眼睛也跟着亮了。
微凉的秋风,卷起满山绚烂的红叶,拂过那人淡金色的头发和杏黄的长衫。只有一句深长的叹息,隐约在回响:
"距离十二月十二,已经过去十天了。但愿他......还能挺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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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录自《五蠹•饲养手记》--
魔王蜂:黄褐色,短翅,硬甲,体型如黄蜂,卵生。需于腐草中孵化三月乃出,饲以血液脓水,尤喜生食各类动物之脑髓。善钻孔,常潜于脑壳中产卵。口部吸管有剧毒。秋生夏死,寿命不过二年。
尸虫:黄白色,软体,多足,长者约尺余,小者如蚕虫,卵生。于腐肉血水中孵化,性喜阴,不耐寒。嗜食各类生肉、尸骸等。剧毒,群居,寿命约为三个月。

摘录自十九年十二月清河镇各类车马坐骑租用价目清单:
(按:以每日租金计量,现银或铜钱支付。用前须付定金,恕不赊账。)
骡马--铜钱20
驴车--铜钱20
两乘马车--铜钱60
四乘马车--铜钱80
翼鸟(黑色)--官银一两
飞行兽--官银二两(暂缺)
自行马--官银二两(暂缺)

宿敌(一)
从很小时候起,他就怕黑。
那是在母亲病逝的晚上,他和妹妹紧紧偎依在一起,守着冰冷的尸体,就这样坐了一夜,在惶恐不安中,等待黎明的降临。
没有人前来吊唁,也没有人安慰一下两个幼小的孩子,甚至没有人为他们点上一盏油灯。
无论多少年之后,每当回忆起那个漆黑如墨的夜晚,他永远都忘不了那种孤独而又无助的感觉--仿佛被所有人抛弃、遗忘在黑暗中的恐惧和绝望。
他们的父亲只是一个低级文官,早在几年便死于兵乱。家道中落,更不会有族人愿意负担这两兄妹。如果不是母亲临终前托人带信给那个嫁入豪门的姨妈,也许他们的命运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如。
姨妈就是母亲唯一的亲姐姐。姨妈和姨父的家里好大、好气派!
他和妹妹第一次见到一间又一间连绵的房屋,种满了奇花异草的花园,精致典雅的楼台亭阁,服侍的仆从排列成行......把眼睛都看花了!可惜,那不是他们自己的家。
每到晚上,他都会怕黑。他甚至不敢熄灭烛火,一个人入睡。
姨妈给他安排的卧室当然很舒适、很豪华,可他就是不愿意睡在里面,宁愿偷偷跑到妹妹的房间,同她挤在一张床上。
每当这时候,妹妹都会取笑他,一点儿也不像个哥哥。
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多么无法忍受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却总是看不见光明和希望的无力感。
他深深的理解这种无望中的茫然和期盼。
所以,他总是竭尽所能付出一切,试图去抚慰、关怀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包括身边的朋友和素不相识的人。他愿意将自己化作春风,去滋润、熨烫每一颗备受冷落的心,只因为他相信:彷徨无措中的人们,最渴望友谊和温暖。
--这或许是因为,他自己也害怕孤独和寂寞吧?
直到二十年后的今天,他已经成为名扬天下的春灵山领主,这一点,依然没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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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轻、极细的叮当声在幽暗中响了一下,又回复沉寂。
雪牢里还是和春城第一天被关进来时一样,那么冷,那么黑。无论他多么努力地睁大眼睛,除了一片黑暗,依然什么都看不到。
......哦,不,或许他根本就没有睁开眼睛,或许他还在梦中......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还是虚无的灵魂在飘荡......
浑身的伤痛,早已令他没有感觉。他也不知道时间过去有多久?
他只是模糊记得,在那一片混乱之后,又被带回这里。然后是一时昏睡,一时迷糊......好像有人替他治疗伤口,又好像有人在强行击散他的真元......在一阵剧痛的冲击下,就此失去知觉。
春城并不知道,因为他的处置问题,三大巨头曾经有过一番讨论,最后达成的结果:必须先废掉他一身功力,才能放心将他拘禁在净魂殿里。
飘忽的意识,开始一点一点聚集......他终于可以辨认出那些高大的屋顶,密如蛛网的锁链,还有巍然耸立的锁灵柱......他想要动一下,身体却怎么也不听使唤,沉重得好象不属于自己。
无边无际的黑暗就这样包围了他。那种久未体验过的软弱,慢慢的、一寸一寸蚀上心头。
他惧怕的,从来不是死亡。
多少年来无数次的风雨历炼,以及生死存亡的考验,足以令他能够面对任何艰难险阻,泰然处之。
他只是越来越无法隐藏自己的脆弱。就像独自一人在暗夜里跋涉,那样的疲惫、无力,却永远找不到方向,走不到尽头。
这正好说明,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坚强啊......他忍不住在心里哀叹一下,仿佛又回到了母亲去世的那天晚上。
--也许是身体的连番重创,在渐渐瓦解他的意志;还是近段日子的横生变故,彻底打击了他的信心?
他真的无法忍受下去!为什么他们不让他--干脆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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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去多少个时辰,囚牢的大门不期然打开,明亮的火把照亮了阴冷的空间。
也好......他模模糊糊想到:也许是来处决他的......又阖上双眼,进入昏沉之中。
恍惚中,似乎有几个魔兵将他从柱子上解下,再平绑在一张石案上。他们绑得非常仔细,牢牢固定住了他的四肢、腰部,包括脖颈,令他简直不能有一丝轻微的动弹。
然后,他听到一个从容到近乎冷漠的声音:
"把透骨针拿来。"
"是,冥风大人。"
......那是谁?魔军的三巨头之一吗?虽然很想看一眼,却没有一点力气睁开眼睛。
一双冰冷的手轻抚过他的额头和脉搏,象是在试探他的身体状况,略微沉吟了一下:
"拿一块软巾来,垫住他的牙齿。"
很快,一条浸湿了冷水的毛巾被塞进嘴里,咬在他的上下齿之间。
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了防止他负痛咬断自己的舌头,接下来必定会有异常严酷的刑罚。
--又能怎么样呢?无论多么残酷的折磨,对于他不过是换一种花样而已......
一丝细微的风声掠过,他只觉得头顶针刺般的剧痛,一枚透骨针已没入颅骨。紧跟着,又是快如闪电的出手,连续两枚透骨针再拍入头顶。
震颤全身的刺痛,瞬间击中了他!他浑身都在冒汗,死死咬住嘴里的软巾。
接下来,那双冰冷的手,稳稳按住他的胸膛。稍停片刻,似乎在等待他平息自己的呼吸。
在他喘息没有那么剧烈的时候,胸口一痛,又一枚透骨针钉入他的胸骨,接着是第二枚、第三枚。
天啊!他根本不能抑制住自己的战栗,偏偏从头到脚都没有一点活动的余地,更令他分外难耐。
那双手还想强行按住他,尽量抚平他的痛楚。
隔了漫长漫长一段时间,囚牢里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声,神志也越来越迷糊......
感觉到左手的衣袖被轻轻挽起,他好想逃避--三枚透骨针却无比精准快速地分别扎进他的虎口、肘部、上臂。
本已对伤痛麻木的身躯,再度被这些小小的银针唤起,所有的神经都在发出抗议的叫嚣。他全身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了,只想挣扎着把头转开。
这一次,连那施针的大魔头也有点受不了,他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指着春城颈部的锁链说道:
"把这根链子先打开吧,这样他会好受一点。"
身旁的魔兵迅速替他松开颈上的禁制,这令他的呼吸顺畅了许多。
冥风开始摁住他的右手,他立即下意识抽搐了一下。
"别动!已经刺进去了九针,还有九针就可以完了。这十八根透骨针,只是要制住你全身重要的经脉和关节,无法运气而已。你要是乱动的话,我找不准位置,反而会让你更加痛苦。"
他淡定地说着,手上却丝毫不缓。迅速抬手,三枚透骨针同样钉进春城右手的虎口、肘部和上臂。
不受控制的痉挛立刻向着四肢百骸蔓延,令他痛得昏厥过去,却又在下一轮针刺中被迫清醒过来。
他也曾听说过,透骨针专门用来对付功力精湛的高手。通常从头顶、胸骨、左右手的虎口、肘部、上臂骨,以及双腿的膝盖、小腿、脚踝处刺入,一旦进入人体,就会附在固定的位置上,自身无法取出。除非有另一个修为同样深厚的人帮助运功,方能将其逼出来--想不到会用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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