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纤美无比的手伸过来,拭去他额上的汗水,连同一声怜悯的轻叹:
"他好像在做噩梦呢......小桃,去取一瓶五花玉露过来。"
"是的,七公主。"
身穿桃红色短褂的少女应声回答,手托青花玉瓶,盈盈走近床边。
甜美的声音略带责怪,就像清泉一样,沁入心扉:
"怎么不拿那瓶玫瑰露,要拿这种白兰香?"
"可是......玫瑰露只剩下一瓶了,还是四公主最喜欢的。"
"招待贵宾,当然要用最好的。小桃,亏你还说多仰慕人家,几时变得这样吝啬?"
少女吐了吐舌头:"好的,公主,我这就去换。"
......
薄如蝉翼的白瓷碗,盛着紫红色的玫瑰露,芳香四溢。
纤纤素手亲自扶起榻上的人,半靠在床头,一匙又一匙,将琼浆玉液哺入他的口中。灯影下的长发,呈现梦幻般的浅紫色,如烟似雾。
床上的人忽然一阵剧咳,无意识颤抖着,吐出含混的低语:
"秋原......不要......"
半匙甘露尽数翻洒在皓腕和衣袂间。侍立一旁的两名少女和小桃,连忙奔过来,急着替她清理。
"哎呀,七公主,你的裙子都弄脏了!"
"没关系。他完全没有抵抗的内力,毒性侵入得太深了,一定很难受......"她轻柔地抚慰,顾不上整理自己的衣衫,取出一方丝帕,细心抹去那人身上的水渍,再搀扶他靠回床榻上,仍旧陷入昏睡之中。
"或许要用本族的《天玄经》,才会有效......"
她沉吟着说出这几句话。一阵环佩轻响,又一位烟紫色长发的丽人款款走入房内。她的风姿更加娴雅而高贵,脸上还罩着一层薄薄的面纱。
房里的侍女立即盈盈下拜:"大公主。"
"大姊,你也来了?"
"玲珑,你的元阴已破,不复处子之身,恐怕不适合使用《天玄经》,还是让我来吧。"婉转的低语,带着十二分温柔,更叫人说不出的熨贴。
"又要劳烦大姊姊......"
娴静的丽影莲步轻移,走近床边,撩起纱帐,仔细端详榻上的人,一只手搭在他的腕间,试探脉搏。
"姊姊看他还有救吗?"
"他的内息完全被打散了,经脉紊乱,功力尽毁。我们仙缘族只是仙人的后裔,并非无所不能,也只能帮他解去毒性,暂时保住性命。"
她一面说着,坐在床头,轻轻理好枕上的浅绿色头发,还是有些好奇:
"这个就是名满天下的春灵山领主么?受了这麽重的伤......小桃,你真的亲眼看见他,还能够一人击退几千魔兵,用剑跟别人过招?"
被点名询问的少女立即眉飞色舞、叽里呱啦说个没完:"真的是这样呀,大公主!你们绝对看不出来,这么和气的一个人,使起剑来实在太厉害了!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比他更强的高手。哇,他简直不用动手,就这么一拔剑,下面所有的人,全都吓晕了......"
"小丫头就会瞎说,你一辈子见过几个高手?......我看他的样子,好像也没什么特别。"那温婉如水的女子低低一笑,开始有条不紊地按动他的手臂,逐件解开他的衣衫。
周围的侍女全都惊讶极了。谁不知道这位大公主素性高洁,对族中的男性尚且从不正眼相看,却对一个俗世的男子如此礼遇!
"玲珑,我要替他运功解毒了。你们先退出去。"
"是,大姊。"
当所有人都退下之后,她凝视着那个始终未曾醒来的人,不禁有些犹豫:毕竟是第一次跟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单独在一起,虽然对方不会有什么知觉,将来也不会留下任何记忆,到底还是......
层层叠叠落下的纱幔中,她终于解下自己的面纱和衣带,一双玉手按上了火热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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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正午之前到黑夜来临,秋原足足寻了大半天,几乎把吴天麟住所附近的每一个角落都翻遍了,依然不见春城的踪影。其余的领主和风云使手下几乎全部出动,在全城的范围内搜寻一切可疑的信息,始终没有半点头绪。
他们是在一间地下的密室里找到吴天麟,却被人割断了喉咙,气息奄奄。逼问之下,他只承认是"奉令行事",很快便一命呜呼--至于奉谁的命令?恐怕只有下命令的那个人,和老天爷才能知晓。
随着夜色越来越浓,秋原的心也越来越惶恐。且不说那烈性的剧毒,春城能不能扛得过去?光是想到一到傍晚就会发作的旧伤,已令秋原担心不已。他只能漫无目的地在周围转了一圈又一圈,期盼找到一点点意外的发现。
寂静的山道上,似乎觉察到身后有异动,他蓦然转过身,却看到一个粉色纱衣的少女站在月色下,披着长长的头巾和面纱,向他敛袖施礼:
"请问是秋原公子么?公子是否在找春城领主?我家主人已经替他祛除身上的毒素,就在前面的树林里等候......"
不等说完,淡金色的人影闪身一晃,飞掠进树林。
浓荫遮蔽下,一辆白色翼鸟驾驶的车辇安静地停靠。秋原几步跨到车前,一手掀开车帘:一个绿色的身影好端端躺在车厢里,身上盖着薄被,神态安详,沉睡未醒。
"春城!"他大喜过望,伸手试探他的脉息,查看手腕。
少女也来到身边,颇含歉意的解释:"主人说,春城领主所中的剧毒已无大碍,只是引发旧伤,实在无能为力。在夜帝城里,不妨请精通岐黄之术的离月使大人代为诊断。"
秋原一颗悬起的心这才放下,感激地问:"贵主人是......"
"公子何需多问?事起仓促,主人未及知会秋原公子,便贸然将春城大人带走,倒让公子挂心了,定当亲往致歉。现下的当务之急,秋原公子还是尽快把人接回去,好好延治。婢子先行告退。"
她深深地一礼,衣袂飘飘,转身没入丛林之中。
秋原见这使女谈吐不凡,应对得体,轻功身法与大陆上的门派完全不同,怪不得能在眼皮底下把人弄走,想来定非普通人家。但他却无心追究这些,登上车辇,直奔离月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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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的卧室里,萦绕淡淡药香。
隔着一道水晶珠帘,秋原静正坐在室外,耐心地等候。他们是由风云使亲自送到府第,延请离月使前来诊治。相比起日间的茫然无措,秋原总算笃定不少。他自己的伤倒不算严重,只要调息一下,已好得七七八八,不时抬起眼睛,留意房内的动静。
一阵窸窣的衣袍曳地之声,幽雅的兰佩香气溢满室内。帘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高大的黑色人影,身边还跟着两名少年侍童。
坐在案前的离月使立即起身拜倒:"主公。"
珠帘下方,隐约现出那人的黑色长袍,下摆用纯金的丝线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凛然生威。除了雷武皇帝和日帝城主,也只有夜帝本人,才有资格穿这种下摆绣金龙的丝袍。
秋原从座位上恭敬站起。听见那人低沉地应了一声:"听说人已经找到了,我特意前来看看。情形如何?"
"毒是已经解了,还有一道至阴的清寒之气护住他的心脉,像是烟霞宫的心法。至于天雷阵和玄水所造成的创伤,必须用至刚至阳的深厚内力,才能稍微缓解,恕臣无力回天。"
那人举步走到床边,低头细看一阵,居然俯下身子,两只手覆上了春城的头顶。
离月使讶然惊道:"主公何须如此!用真气打通经络,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何况他的经脉已经完全震断,只怕作用甚微。"
"人家当初连性命都不顾,我们此时费一点力气又算什么?纵然没有效果,助他减轻一下痛苦,也算尽了心力。"他慢慢说着,头也没有抬,掌中闪现金光,逐渐笼住春城的全身上下。
离月使不再开言。过了足有半支香时间,金光渐渐收敛,那人才收回手掌,轻叹一口气。
秋原在帘外郑重一揖:"多谢夜帝费心相助。秋原僭越,代春城领主同感恩德。"
帘里的人和蔼一笑,声音平缓而又雍容:"既然受日帝委托,自当尽力而为。两位要是在夜帝城里出了什么意外,本座更加无法交代。再说,本座也有一个不肖弟子,曾被魔军俘虏。若非春城领主在魔山大会上舍命相拼,只怕早就葬身净魂殿。救命之恩,些微小事何足报答?"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本座实在惭愧,至多只能帮他控制住一两日伤情,日后难免会复发。总之,但凡在夜帝城管辖的范围,两位领主如有需要,可以尽管提出。夜帝城愿尽绵薄之力。"
秋原心中感慨,垂首回答:"承蒙夜帝关照。"
不知过了多久,满室的兰花香气渐渐消散,那黑色的人影已不在。离月使卷起珠帘,笑吟吟走出:
"春城领主快要醒了,秋原公子不进去看看吗?"
秋原惊喜交集,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床前,正好看到床上的人转过头来,慢慢睁开翠色的眼眸。
--谢天谢地,他终于又能见到这双无法不牵挂的眼睛!
"春城!你差点把我吓死了......"
他的声音都有些沙哑,紧紧握住他的手,看到春城向他展露欣慰的笑容:
"秋原......你这一次,真的太过分。我宁愿死,也不愿意......要你这样救我。"
"你敢?就算到了地狱里,我也会把你追回来!"
他想要板起脸,却忍不住展颜而笑,眼里闪现晶莹的泪花。
站在一旁的离月使清咳一声,总算笑着搭上话:
"夜帝城主让在下转告两位,今晚的优昙花会,诚意邀请两位领主大驾光临,同赴盛会,以观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