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发霉桃子
  发于:2009年01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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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看到他的弟弟,气得咬牙切齿:"该死,你怎么能随便走动?!"他们每人负责一个方位,把地形围死,确保能把那四名卫兵一次全部除掉。
"不是的,大哥,我只是有点不放心。"对方回答。
"不放心什么?"柯尔贝瞪着他。
"不放心公爵,我怕他不会来了。"
"住口!"
"他可能没收到人家传给他的消息。"年轻的骑士撇撇嘴。
"别说这种丧气话,现在还早得很!快回你的岗位上去!"
柯尔贝冲他扬了扬手里的马鞭,阻止了弟弟接下来的唠叨。西多夫垂头丧气地转身回去,其实他只是一个人呆久了,难免不耐烦--上回那一整天的空等让他郁闷透了。
其实弟弟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柯尔贝也不禁忧虑起来,公爵始终处在严密的监视下,没有任何人能担保他能与他们联系得上--不得不承认,那个吊儿郎当的所谓医生还真有其用。
但在心里,年轻的伯爵告诉自己:如果错过这次,还有明天,如果明天也失败了,还有以后;只要他活在这世上一天,就会拼尽全力护送萨克森的君主平安回到属于他的领地上。
终于,到了下午两点左右,前方树林里传来异常高亢的斑鸠叫。
这是前方的斥候在发信号。骑士们的心躁动起来,与此同时,他们反而屏息敛气,紧紧抓紧笼头,不让坐骑发出任何大的响动。
连接山坳的林间小道出现了一小撮人马,朝这里不紧不慢地漫步而来。埋伏在树林里的萨克森人一眼就认出走在前面正中正是他们的公爵--他的一头金发格外醒目--心情更为鼓舞。
忽然间,当他们离陷阱不过数百尺,公爵率先勒住马头,停下来,看样子似乎迟疑地审视了前方一会儿......
然后掉转马身,竟然原路返回了!
他要干什么?!
每个人都在心里惊问,难道他不知道他们已经准备就绪了吗?!
面对突发的异变,柯尔贝伯爵微微眯起眼,不慌不忙从袖缝里掏出木哨,嘹亮地吹响了代表另外一种命令的鸟鸣声。

第十二章
下定决心,塞利安掉转马头,准备带那四个监视他的卫兵逃脱前方的死亡陷阱--他们必死无疑,从某方面讲,他觉得自己倒也额外做了桩善事。
对于自己这样的行为,他也感到无奈:好像不等事到临头不足以体现所谓的深思熟虑似的!可事实上,越是迫在眉睫,选择就越艰难,两边的愿望都强烈到了极点,牺牲的后果变得难以承受。
虽然他不敢把艾尔布雷希昨晚的那些话当真--那甚至不是一个承诺,虽然没有誓言可以约束得了这个人--但从他得知对方有着那样的想法,无疑为他提示了一个针对眼下困境的更为平和理想的出口。然而稍后,当他看到那份潦草的通知(那个内应究竟是什么人?),已经倾斜的天平因为这一重重的砝码,重新回到摇摆不定的局面。
痛苦的抉择困扰了他整整一夜(葡萄酒丝毫没起什么作用):老天,这一连串的事情难道真是出于什么考验吗?今天一早,塞利安强打精神依然随队出发去狩猎,又发现艾尔布雷希不像上次那样对他"关照",甚至更加冷淡--好像真怕跟他在一起会被抢走风头似的。那些贵族们看到国王的态度也不敢对他太亲近,近在眼前的逃脱机会每时每刻都在诱惑着塞利安。
他暂时决定先依照原来的计划,心中的矛盾更加势均力敌起来。可随着与人群的脱离,在孤寂的环境下,塞利安的思考变得冷静而富于理智。再加上身边的卫兵们不时对他投来的警示目光--公正地讲,他们都是出色的战士,艾尔布雷希派出了精兵看守这个重要的俘虏--引发出他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厮杀的疑虑。
是不是该等一个更安全更稳妥的机会?一个他和他的母亲都能平安摆脱囚禁,共返家园的完美结果?
趁一切还没演变得不可挽回。
他在最后时刻作出自以为正确的选择,毅然掉转马头--"我们大概走错路了!"他对卫兵们解释。
就在这时,被他抛在身后的山坳里响起刺耳的夜枭叫。
塞利安的心狂跳起来,他很清楚在是谁发出的,就像他刚才听的那些斑鸠叫一样--他们要做什么?难道他们看不出来他打算放弃吗?
卫兵们也警觉起来,重新掉转回去。听到前方道旁的矮树丛里传来沙沙的攒动声,以及稍后愈渐清晰马蹄和金属碰撞声,他们将手伸向腰间,准备随时拔出武器。普法茨森林本就不乏强盗出没,就算这些卫兵不会马上得知对方的目的,也必须为保护公爵的人身安全而战,从某方面说,这才是他们原本也是最重要的职责。
嗖的一声!一枚石弹从还看不到人影的树丛中射出,正中一名卫兵的左眼。伴随着凄厉的惨叫,伤者跌落下马。与此同时,柯尔贝?冯?霍恩斯坦骑着一匹披锁链马衣的黑马,第一个冲出掩护,一边奔驰,一边摇起手里的石弓曲柄准备再发一弹。
"不,住手--"
塞利安冲骑士大喊,他很清楚这伙人要干什么--无视他的意愿,对公爵实施单方面的强制营救--见鬼,他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现在的立场了。
对方果然不听他的号令,再发石弹,打在另一名卫兵的马腿上。那匹畜牲很结实,没有因此跪倒,只是闪了一下,骑手也没落马。
霍恩斯坦兄弟及其战友,加上斥候一共八个人。除了甲胄比较简约,便于林中行动,他们的武装程度简直跟上战场差不多。三名王室卫兵--已经除掉一个了--只穿着巡逻时的制服,武器也不过是剑或长矛。如果不是怕误伤他们的君主,勇猛的萨克森人早就在几十尺之外就用弓弩把敌人全部解决了。
趁着其他人对展开的围攻,强壮的西多夫从后面接近,单手将身处恶斗中不知所措的塞利安拦腰抢夺过来。
"放下我!"公爵抗议并挣扎起来。西多夫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忍耐一下,阁下,我们在林子里给您备了马匹!"他还以为对方是因为被横放在马鞍前而不舒服。
"不,该死的,你们不知道--"
塞利安喊到这里顿时缄默,一股强烈的伤感涌上心头:不,他们不会理会的,从一开始他们就没在乎过他的母亲!
他后悔得想哭。
看到弟弟得手,柯尔贝再次吹响木哨,这回发出的是代表胜利的长啸,嘹亮简洁。骑士们受到鼓舞,一鼓作气把顽抗的卫兵们统统杀死,免得他们逃回去报信。
就在其中一人着手要将最后一个敌人处决之际,在他的剑刺向对方胸膛前,一支不知是谁发出的利箭先刺穿了他的喉咙。
意料之外的恐惧笼罩了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气息,小心翼翼地环视周围,连那个侥幸逃生的卫兵都吓得不敢动弹。
嗖嗖两声,紧接着一哀号,又一个萨克森人倒下了。
"阿尔昆--"柯尔贝喊着遇害朋友的名字,悲痛之际,他拿出石弓茫然地向周围瞄准。
周围的矮树丛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密集声响,来自四面八方,很快就像下雨一样将他们包围起来。接下来,随着马蹄声的清晰可辨,一个个身着王室制服的精骑兵现身了。
"好了,弓箭都收起来,别像女人们打鸟似的。"
艾尔布雷希?冯?斯道芬的声音像个强大的幽灵,威慑着在场每个萨克森人的心。
仍然被挂在马身上的塞利安,垂着脑袋,以一个前所未有的角度注视着他的表兄,眼中流露出一如既往的恐惧和悲哀。
对方也看到了他,也像往常一样冷酷地笑着:
"就像我从前说的,亲爱的表弟,打猎的时候带上你,总有意想不到的惊喜--瞧你带领我们发现了多好的猎物啊?"
听到这话,柯尔贝他们不约而同地迅速看了公爵一眼。塞利安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却清楚地听到身旁的西多夫粗重的喘气声,他不能确定这样的愤怒是因谁而发。
不,即使真是这样,公爵也一定被逼迫!柯尔贝坚定地告诉自己,咬紧牙,重新举稳石弓--刚才的一段时间里,他的手几乎在发抖--直指前方的国王。
周围的骑兵们也再度举起弓箭,齐刷刷朝他瞄准。
艾尔布雷希轻蔑地看了年轻的伯爵一眼,对方的威胁对他毫无影响。
"哼,学徒?"他嗤笑,"我倒没见过哪个周身搽得香喷喷的贵族子弟,会去给一个穷酸医生当学徒?在我的眼皮底下策划得热火朝天,还买通了我的议长--花了不少钱吧?那老家伙的胃口一向不小。"
国王不慌不忙地继续谈论着他对阴谋的揭发,兴趣盎然。面对挑衅,柯尔贝表现得不为所动,倒是塞利安紧张地睁大双眼:奥蒙德!
不管对方是为了炫耀或恐吓,塞利安都被他的话搅得心乱如麻:艾尔布雷希肯定知道了医生的参与!(该死!早知道就让他逃命了!为什么他总是把别的无辜的人牵扯进自己的大麻烦里!)还有议长康拉德?冯?罗斯莱特--他终于知道那晚给他送情报的人是怎么回事了--见鬼,他的女儿怎么办?
"不过你们的主人好像不怎么领情,还得你们主动出来‘接'他......"艾尔布雷希看着以可笑的姿势挂在马脖子后的金发青年,打趣道,"塞利,想妈妈了吗?"
站在国王身边的哈恩?冯?波伊德伯爵听了这话哈哈大笑。塞利安的脑中嗡的一响,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随之而来:毫无疑问,他被彻底欺骗了。
这还不够。在这个观看猎物的反应来增加狩猎趣味的考验里,他所表现的显然是对方希望看到的--既打击了萨克森人,又能使他遭受更多的唾弃和鄙夷。
看在老天的份上,他怎么能想到这样恶毒的手段来愚弄他!
"住口!"柯尔贝对国王出言不逊,"我们不会让公爵落入......"
"柯尔贝。"
塞利安平静地喊住他。
"让我下去。"他对伯爵的弟弟说,一只手抓住马鞍,准备抬起身体。他放弃了,他们不可能逃得掉,对方不立刻杀了他,让他活着接受审判已经算得上开恩了。
"不行!"
西多夫狂暴地大吼一声,一把拖起公爵挡在自己面前,紧接着举起手里的长剑横在他的脖子上。
"西多夫--"弟弟的行为让柯尔贝又惊又怒。
塞利安吓得不敢动弹:这小子是认真的!冰冷锋利的刃口就压在他的喉结上方,每一次小小的颤动都能感到那种微小却令人心悸不已的刺痛。
他在想什么?责怪他的怯懦害他们身陷绝境?还是不满于他的优柔寡断临阵投降?
"把剑放下。"
艾尔布雷希冷漠地说,双眼微微眯起,灰绿的眸子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快放下,混蛋,你怎么敢对阁下不敬?!"他的哥哥焦急地警告他,西多夫茫然地转动着眼珠。他也没想到自己莽撞之下竟造成这种可怕的局面,原本只是一时心急,错误地理解了哥哥话--不能把公爵交给敌人,仅此而已。
"不......不要放。"
被挟持的"人质"小声对他说,西多夫大吃一惊。"阁下?"
"不要放下剑!"塞利安坚定下来,用命令的语气吩咐,"就这样让他放你们走!"
说出这样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可在刚才,当他不经意看到对面他表兄的神情,看到他眼神里隐藏的巨大愤怒,竟然得出了这样一个荒唐的念头--他不想看到他死。
"快!告诉他们,放你们走,否则你就杀了我。"他进一步指导不明所以的西多夫,并且莫名其妙地感到信心十足。
不管对方出于什么目的,不管这之后等着他的是怎样悲惨的下场,至少这一次......哼,拿自己的命去威胁敌人,这种丢人的事也只有他做得出来了。
"听到了吗!放我们走!不然我就杀了公爵!"年轻的骑士心切之际说漏了嘴。听到他的话,柯尔贝气得直喘粗气--要不是情况紧急,真想冲过去扇这浑小子两巴掌。
周围的士兵们丝毫不打算理会他的威胁--这家伙疯了,就这样--拉满弦的弓箭依然直指他们。
"收起武器。"
艾尔布雷希冷冷地发出命令。
"为什么?!"好戏看得正欢的哈恩大惑不解。"把他们一切解决掉不是......"
"我说了收起武器!"国王怒吼一声,血丝一下子布满他的眼球。
所有的弓箭都收了起来,哈恩不满地看了看他的君主兼好友,转而又瞪着那个拿自己主人威胁他们的萨克森骑士。
"快走!"塞利安继续吩咐西多夫,"让他们趁现在快逃走!"
这一回,柯尔贝听到了主人的说话。"阁下?"他走近过去,小声探问。听到他的声音,塞利安着急地小声喊道,"见鬼,你还在等什么?!"
另一名萨克森骑士也听到他的话,踌躇了一下,掉转马头朝向道路的前方--那里的人墙已经现出了一个缺口。
其他几个人也聚了过来,他们喊了柯尔贝,请他定夺。
"带他们走!"塞利安命令伯爵。
"走啊,大哥!"西多夫也催促他们,能够成为公爵的"同谋"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自豪。
柯尔贝忧虑地看着主人和弟弟。
"你带上其他人先走,我们会跟在后面。"明白他的疑虑,塞利安冷静地指挥道,"快!错过这个机会我们只会一起完蛋!
飞快思索一番,年轻的伯爵痛下决心,带着余下的几名骑士率先冲出包围。
"他们要逃了!"哈恩焦急地喊道,抬腿一夹马肚,要冲出去追赶。
"待着别动。"国王再次勒令他。
"可是......"刚要申辩,哈恩回头看到对方的表情,非常识趣地缄默了。
艾尔布雷希始终盯着眼前的挟持者和所谓的"人质",他非常清楚谁才是操纵这一切的真正主使,理智也告诉了他应该怎么行动才是惟一正确的。但他做不到,不由自主的屈服令他同时对挑衅者和自己感到气急败坏。
"现在,你可以放下剑了。"他对俨然已是穷途末路的萨克森人说,冰冷的语气透着令人紧张的危险气息,与其说是劝诱,倒更像在威胁。
西多夫害怕了,哥哥和其他人的离去令他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绝境。
"不......"他战战兢兢地说,"我要带公爵走!"
"把他给我留下!"
艾尔布雷希大吼一声,年轻的骑士吓得浑身一抖,差点没拿稳手里的剑--他越来越信任公爵的话,以其为"人质"是他惟一的逃生希望。
"他说得对。"塞利安也对他的属下说,"就这样走出包围,然后你把我丢下马就赶快逃。"
西多夫惊讶地低头看着他,公爵的表情像往常那样温和亲切。"我很抱歉,害你们被困,但我事先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阁下......"
"我也不是故意临阵变卦,只不过......"
一个微弱的呻吟自他的头顶上方传来,塞利安戛然而止,不详的预感席卷脑海。
紧接着,紧逼在他脖子上的锋刃,随着持有者的落马而离开,然后是重重一声闷响,伴随着甲胄与兵器的碰撞声。
失去支持,他自己也很快跌落,本能地蜷缩起来滚到地上。当他面朝下趴稳后,塞利安看到不远处睡着西多夫年轻孔武的脸,额头正中插着一根只露着尾羽的箭。
艾尔布雷希骑着马第一个到达。他勒着缰绳,垂下来的另一只手里握着一只没有装箭的弩机,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金发青年。
从上方照射下来的阳光刺花了塞利安的眼,使他看不清对方此时的表情,只听到那个冰山般冷酷坚定的声音说:
"抓起来,押回沃尔姆斯。"

第十三章
狩猎提前结束了,按照国王的命令,叛逃失败的萨克森公爵被连夜押送回首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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