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眉看向晋逡,他却依旧没什么表情 。
“平王,将那公主许与你做正妃如何?”
晋逡抬头,上前行了一礼道:“臣弟已有心上人,愿不娶。”
“唔?平王有了心上人?为何未与朕说起过?是哪家的女子?”
晋逡拜了一拜道:“回皇上,是云府大小姐,臣弟本打算在春节时就向皇上禀告的。臣只想让她做臣的正妃,所以还请皇上另择他人,万万不能委屈了陈国公主。”
晋盈让他平身,神色温和道:“二弟痴情如此,那朕便另寻他人罢了,不过二弟可要尽早去云府提亲,朕可盼着吃喜酒呢。”
晋逡道了句“诺”便回到原位。
“那便由陵王做我朝的和平使者与陈国公主成婚。”晋盈发话了,晋越虎躯一震,上得前来,鞠了一躬:“臣弟遵旨。”
他抬眼望了望晋盈,晋盈也望了望他,一脸笑意。
早朝引退,柳新城追上晋逡,拽住他,沉声道:“都到了这个关口,为何要去招惹长安候?”
晋逡反问道:“如果是你,你会和连自己都不认识的女人成婚么?”
柳新城无言,他轻轻摇摇头,道:“姐姐和妹妹终究是不同的,这般饮鸩止渴,你可想好了?”
“既然都在皇上面前说了,便不会食言。”说着一个人走下台阶,留给柳新城一个颇为哀伤的背影。
今天的霖国朝堂这般热闹,而云白鹭那里却也是没有闲着。
正一这边正抄着袖等着什么,而里面,竹珺安排着小丫头忙进忙出地端水送水。她半跪着在云白鹭旁边,替她不停顺着胸口:“娘娘,娘娘,你怎么一吐就吐不停了呢?早晨好不容易吃下的银耳羹,就这么报废了……”
云白鹭在那里呕着,还时不时听着竹珺的吐槽,她虚弱地回应道:“还说,还不是你贪嘴在我跟前吃臭豆腐闹的?”
阿冬煎了几块臭豆腐,竹珺非拿到内殿来吃,云白鹭本来在小桌旁闲闲翻着书,这么一闻,干脆就吐得一发不可收拾。
竹珺撇撇嘴,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毛巾,给她擦擦嘴边。又倒了杯茶让她漱漱口。
她心有不服气:“谁让娘娘近日这么脆弱了,连这种臭味都受不了?”
说着正要低下头拿起盆子去倒,结果新盆子还没递来,云白鹭一个没忍住,就“哇哦”
地一声,吐了一口茶水在竹珺的头上。
“啊……”于是兰月轩的宫顶,就被竹珺的喊声震得晃了两晃。
杜而立背着药箱匆匆赶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绿衣服女子捂着脑袋从他身边匆匆而过,他心里嘀咕着:“莫不是因为我多日不来这里,那丫头便生气了罢。”
进去一看云白鹭那虚弱的光景,急忙扯了个薄毯子给她往上盖了盖,然后拿一个小瓷瓶在她鼻口熏了熏,云白鹭这回可算是吐得痛快了,连绿色的胆汁都跑了出来。
她吐出嘴里的苦水:“先生你帮我瞧瞧是怎么回事?”
伸手一探,脉象平稳有力,就是,多了一个脉。
“娘娘是患病了,患得一种叫做‘喜’的病。”云白鹭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杜而立就半跪下来,脑袋却要贴上云白鹭的腹部。
云白鹭要打走他,他却示意她不要动作。
听了片刻,他起身深深行了一个礼:“丫头,你怀孕了。”
对于云白鹭这可真是晴天一个霹雳,她忘了这是在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落后的古代啊。谁能想到,就那样,那样一次,就有了呢?
想到的确是闭经了两月了,她才问道:“要,还是,不要?”
此时竹珺收拾妥当回来,望着这二人,一脸疑惑:“要不要什么?”
这场景颇为尴尬,杜而立干咳两声,努力用最平静的声音告诉竹珺一个她目前还无法理解的事实:“你家娘娘要生宝宝了,但是她不知道留还是不留。”
于是“啊……”竹珺又让兰月轩的宫顶晃了两晃:“我去告诉皇上。”
“等等,竹珺……”云白鹭道:“此事不能告诉皇上,容我考虑考虑。”
杜而立抱臂看着她,她眉头深锁,仿佛不甚烦恼,眼眶暗黑,也是许久没睡过好觉的表现,她最近是有什么心事罢。
“不管你和皇上现在是什么样,但孩子是无辜的,他通过艰难地竞争与淘汰才能生长在你的肚子里,所以,你必须要珍惜它。”杜而立蹲下,握住她冰凉的手,给她一些温度。
竹珺听着云里雾里的:“什么竞争啊,淘汰的,那是什么东西?”
云白鹭是明白了,那是讲的从受|精到怀孕生子的不容易,杜而立转头笑道:“现在还不到时候,有时间咱们再好好探讨探讨。”
云白鹭听闻,脸上挂上一抹坏笑。
反是杜而立回来继续和她说:“本来因为上次落湖的事,你的体质就不容易有孩子,保住他更是不容易,所以,无论你心里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想放弃这个孩子,都是最最不应该的事。”
她听闻,沉默片刻后,郑重点点头。
这时,一声绵长的“皇帝驾到”穿过空气,直直飞到内殿,晋盈大步流星地走入,看到杜而立便道:“爱妃这是什么病?”
杜而立起身,行了一礼道:“娘娘只是有些厌食而已,臣开几服药调理调理便好。”
他看着晋盈走到她的床榻边,关切地一会摸摸额头,一会握握她的手,神情紧张,完全就是一个普通男子对妻子的紧张,与皇位、权势没有任何关系的真情流露,他轻叹一口气,摇着头退出了兰月轩。
?
☆、险些中招
? 云白鹭歇了几日,胃口渐渐恢复过来。妊娠反应也就是那几日闹得凶些,之后就是吃嘛嘛香,身体棒棒。
云白鹭一口气闷下一碗苦口的安胎药,眉头深皱,形成千沟万壑。
她欲起身下地溜达溜达,竹珺急忙把她按住:“哟,娘娘,你可不能乱走,外面人多眼杂,那外宫各处可都是虎视眈眈地盯着娘娘呢。”
“她们不知道我有身孕。”近日吃的多了些,说话底气也是十分的足。她强挣脱竹珺的魔爪,跳下床来。
“娘娘可不知道,前几日,朝堂上可是因为立后的事吵了起来呢,就因娘娘的风头盖过了郦贵妃。现在各宫可到处飘着火药味呢。”竹珺顺风耳把听到的看到的都一一抖落给云白鹭。她虽然没什么心眼子,但办起事来毕竟是一把好手。
“那又怎么样?”不放在心上不是因为缺心眼子,而是不去想反而省下了许多麻烦,这样自己也就能够轻松些。
“胎儿为大。”
这句话由杜而立嘱咐了千百次,每每她说出这一句,云白鹭都觉得,她现在已经堕落成杜而立的小狗腿了。
云白鹭无奈:“那又怎么样,我也只是在院子里转转。”
竹珺一脸一丝不苟,誓在杜而立面前做尽好人,在她面前做尽坏人。她掐腰道:“那也不成。”
她终于又被竹珺按在床上,反抗不得。
见她老实许多,竹珺便自去忙活她的。云白鹭百无聊赖往窗外望去,四周静谧无声,唯有纸窗发出微微响动,似有什么落在上面。
她轻轻推开窗,透过那一丝缝隙,她能看见寂静掉落的雪花。下雪了。
她腾地一下坐起,这次她准备来软的。
“竹珺。”这一声呼唤把去厨房煎下一副药的竹珺拽了回来。
“娘娘?”
“春节快到了,我要缝个荷包,你到洛姐姐宫里取几个花样来。”虽然洛嫔人已不在,但宫里的东西却还在,而洛嫔的宫殿离兰月轩算远了罢。
竹珺听她一言,立刻觉得自家娘娘果然争气,知道用什么来拴住男子的心,想着便乐颠乐颠地去了。那边却不忘嘱咐阿冬看着点她。
同样是侍女,总有一个好对付些。云白鹭此时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待她前脚走出,后脚云白鹭就批上了锦兔毛的披风,踏着轻雪缓缓走到殿外。
雪若无言的轻花,掉落甚至不带温度,她伸手触碰,它便如细绒碎絮般地,轻轻化在指尖。
这是霖国今年第一场雪。也是她重生之后,最美的一场。
脚踏清雪,缓缓行走,绕过枯枝直指青空的木兰,走过空空的花圃。行至后院,树枝挂上银白的褂子,看着很讨喜。
她伸手拂去从前插着木兰枝的小土包上的雪,轻轻蹲下。
又过了一年了。你却永远也给不了那个解释了。不过,也不要紧,变得一直不是你,而是我。
她轻轻诉说着,眸光微凉,现在,她再也没有哭的理由。眼眶干干的,她起身,不做停留,回到她该待的地方去。
再有四五日便是春节。
云白鹭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手里还捧着个小暖炉。冬日本来就是臃肿的季节,她还惯常喜欢宽松一些的衣服,小腹那点微微的变动,便是如何也看不出来了。
这正是午饭过后,酒足饭饱之时,晋逡却大大咧咧来拜访了。他前脚刚跨进宫门,后脚云白鹭就懒懒道了声:“恭喜。”
晋逡狐疑:“娘娘何故如此道?”
“听说平王要聘长姐为正妃,还不值得恭喜么?”云白鹭月眼一弯,目光戏谑。
晋逡走进,云白鹭才起身请他入座,又着竹珺换了新茶来。
他轻轻唤了声:“白鹭。”
云白鹭很自然地“嗯”了一声,继而抬头讶异地看向他:“平王今日好不正常,莫不是被这天气冻着了罢。”
晋逡自嘲一笑:“娘娘看逡似是被冻着了?”
“这闺名自打入宫之后,便很少被唤起了呢。”他还自称为逡,这是熟人之间才用的自称。这多多少少勾起一些往昔的回忆。只不过时光白驹过隙,是这其中的人不自知罢了。
“逡也只是想起年少时常同游,心中难免追忆罢了。”他端起一杯茶,做敬酒的动作:“还没对娘娘道一声谢。”
她浅笑一声:“哪里,你和长姐郎才女貌,你们在一处,我甚欢喜。”
晋逡摸摸怀里那一处,犹豫一会儿,终究还是取出那一块手帕:“其实我……”
不消多说,她一看便能明了所有的事。
“这块帕子看来是时候物归原主了呢。”她放下暖手炉,把那帕子轻轻拿起,收入怀中,伸手握住他紧紧攥住的拳。
她的手虽然一直握着那暖手炉,然而指尖的凉意还是传到他处。她继续道:“其实我也有喜事要和平王分享呢。”
他抬起头,看向她的目光,耳边传来的声音却让他的脑袋嗡地一声轻轻爆开。
她告诉他的是:“我有了皇上的孩子。”然后她轻轻撤回双手:“不管曾经怎么样,未来大家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皇天后土,各走一边。
晋逡终究还是放不下,才来到这里,本想在门外停一停,看一看,装经过。终究没忍住进了来。
他点点头,蓦然笑开:“那便祝娘娘早日诞下麟儿。”云白鹭点点头道谢,他继而道:“娘娘所言也极是。不过春节后本王就要向云府提亲,兴许到时会和王弟一同办喜事也说不准,到时娘娘可要准备双份贺礼了。”
浅笑嫣然,这一笑,亦是云淡风轻:“自然。”
纵然他对她再有留恋,如今也是不想干甚至是敌对的人了。既然她笃定要抱住晋盈的小细腿,就注定她与他走得将是截然相反的路。路不同,能相互笑着祝福已是不易。
望着平王离去的背影,云白鹭转身将丝帕焚了。纵然是木兰胸针她都忍心埋在土里,一方酒醉后狂书的丝帕,烧了又有何妨?有的人,只适合活在心底。
“柳娘娘,兰妃娘娘正在午眠,你晚些来罢。”正一拦人的声音响起。来者不善,云白鹭哂笑,平王前脚走了,茶都还没凉,这边又来个柳如沁,她想安静休养生息都是不能够吗?
正一当然拦不住她,谁让他是奴才呢?奴才是拦不住比他高一截的人的,何况,那女人还十分不好对付。
“柳妹妹有什么事非要此时说?”这次开口的是云白鹭,既然早都撕破脸皮,现在硬气些又有何妨?
“不是说在午眠吗?这边茶都还没凉,姐姐的奴才可真是护主呢。”竹珺瞪着柳如沁,她却十分淡定自在,转了一圈,拿起桌上的一个茶杯:“姐姐果然好手段,抱着一个还能吊着一个。”
云白鹭笑了,继而道:“柳贵人莫不是当腻了贵人,想尝尝当贱婢的滋味,才跑我这来胡言乱语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