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翔万里————巫羽[下]
巫羽[下]  发于:2009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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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次回来却有些不同,因为他必须跟他的父亲、甚至兄长进行交涉,关于家族生意,还有鞑靼入侵等事。
对孙家而言,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是种折磨。尤其是当孙昕回来的时候,刘氏总是战战兢兢连筷子都拿不稳。陈氏的女儿,每每见到孙昕,都害怕的缩在母亲怀里,连哭都不敢哭。
不为所动的也就只有孙潮与孙昕,两人冷着脸,旁若无人的用着餐,有时候抬起头,目光都足以杀人。
孙天贵是个无能的废物,但却是个仁厚的人,每每孙昕回来,都会找借口将他媳妇从餐桌上支走,省得她媳妇抱着个啼哭的婴儿一脸惶恐不安。
"鞑子已经封锁西洋,这消息是否确凿?"
孙潮见孙昕冷戾着脸,就知道他不开口,孙昕就不会说。虽然他是个令人畏惧的男人,有着严厉的眼睛,刚毅的脸庞,一对浓眉有时候还蕴藏着暴戾。
"西洋是已被封锁,但东洋未必。"孙昕放下筷子,终于抬起了头,看向对方。
"我听说你跟吴沈徐三家绑下条约,这事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
孙潮怒道,只要他还活着孙家的大当家就还是他在当。
"我出资一艘战船,以我的名义,而非孙家。"孙昕轻嗤,他没动过他一分钱。
"你以为是谁给你船队的?"孙潮猛拍桌子,他那碗饭砸到了地上。
"你是指那艘二桅小船?"孙昕不理会对方的愤怒,捧着碗中的汤,喝了起来。
"你要多少,我折还给你。"
孙昕不屑,他第一次拥有商船的时候是在十七岁那年,孙潮给了他一艘二桅老船,孙昕苦心经营才拥有今日的这么一支船队。
"孽子!你这个孽子!"孙潮咬牙切齿地吼着,他年龄大了,精力也不及以往,由双手将庞大的身子支靠在桌上,整个桌子都在抖动。
"爹,坐下吧。"孙天贵走过去搀扶孙潮,安慰着。
"我劝你以后放弃西洋那条航线,尤其是由这个废物去走的话,别说货了,连骨渣都不剩。"
孙昕冷冷说道,他推开椅子就想离开了。每次吃一顿饭都要这样收场,真是可笑。
"你娘的狂什么啊?"孙天贵最恨别人在他面前说他是废物,他扑向孙昕。
"怎么,想打一架吗?"孙昕动作凶狠的揪住孙天贵的衣领,孙天贵顿时也不敢再说什么。但孙昕还是将他砸了出去,摔在木门上。
"天啊,我的儿啊。"见宝贝儿子被打了,刘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着。
"另外,如果我猜测没错,福州未必能抵挡得住,你们还是早点将行囊打点好,跑慢了,小心连命都没了。"
孙昕丢下这句话后,迈出了门槛,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连孙潮连连几声的怒吼要他站住都没理会。
孙昕走后,躲在陈氏怀里的小女孩才敢哇一声的哭出来,陈氏脸色苍白的搂着孩子,望向离去的孙昕背影,眼神十分的复杂。


第十六章 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下)


黄昏了,来关帝庙烧香的香客稀寥了,宝生和宝莹收拾摊位,准备回家吃饭。宝生的家就在关帝庙的附近,将一束束没卖完的香装进袋子背回家并不辛苦,不过还要算上那个摆放货物可以对折的木架子。
宝生背负着木架和放香条的袋子,在前面走着,宝莹揣着今天收获的几十文钱在后边跟着。
傍晚了,光线有些不足,街道上的人也少了,显得寂寥而冷清。宝生和宝莹的身影,在地上拉了个很长的影子。
"哥,你重不重,要不香给我背吧。"
宝莹跟在身后追问着,她比宝生还瘦小,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没事,不重的。"宝生回道,背负着重负,弯着腰身一如既往的走着。
"哥,这两天,清真寺不知道在做什么法事,人好多。"宝莹突然指着前放的清真寺说道,她时常路过这里,所以才留意到反常。
清真寺门口果然站了几个人,今天并非礼拜的时候,本不应该有这么多人。
"回人也怕靼子,在祈求吧。"宝生没放心上,随口应道。
就如同这些日子去关帝庙烧香求保佑的人比以往多一样,人遇到不能不安的事情,总是渴望寻求申明的庇护。
"哥,那个人很眼熟。"
宝莹眼尖,看出了混在里边的一位没做回人装束的男子,那男子她见过一面。
宝生往宝莹指的地方往去,他立即辨认出了那是孙昕,而且站在孙昕身边的正是千涛。其他人都走进屋了,只有孙昕与千涛还站在门口交谈着。
"是孙家的二公子。"宝生回道,他拉了下背在肩上下滑的布袋,继续往前走着。
他们走在清真寺街道一侧,所以孙昕与千涛显然也没有留意到他。
"哥,那他是你的恩人,要不要过去问候他?"
宝莹很懂事的提议道。
"不了,走吧。"宝生回绝了,继续加快脚步在前面走着。
对宝生而言,在孙昕船上做活那段日子,已经成为了一个回忆,而在这回忆里那一夜则更像是一场梦。

宝生与宝莹的身影走远了,孙昕才抬头望着前方发了会呆,他辨认出了那人背负着一个可折叠木架,身边还跟随着一个小女孩。
"天富,你在看什么?"千涛问,本来正在交谈,孙昕却突然走神了。
"没什么,千涛,你说你爹愿意出一万贯协助?"
孙昕回道,千涛没认出宝生,但孙昕认出来了。
这在于他知道宝生在关帝庙前卖香,他的妹妹时常跟在他身边。
"他那人你也知道的,非常好名声,说是蒲家不能让孙家占了风头,他也不想想人家知道我伯父却是不知道他的。"
千涛笑道,不过也亏他肯拿出这些钱,要知道他爹平日里是很吝啬的,还因此被人嘲笑过。
"那好,你随我到庙里拿祈纸签写一下。"孙昕回道。
"你这什么意思?都说会出了,还要签写字条?"千涛有些不满,孙昕可以信不过他爹,但不应该信不过他啊。
"这也是迫不得以,由吴家当家想出的招。"孙昕随口瞎扯。
"那吴季涛虽是个得罪人的主,也还不至于想出这种损招吧。"千涛不信。
"总之,走吧。"孙昕催促道。
看着孙昕在前头匆忙走着,千涛心里有些疑惑,因为孙昕从不会主动找他,难道是他早就听说了他爹有意出钱?
当然,千涛怎么也没想到孙昕会将他扣在关帝庙的西厢里,有人在外头放风,"严刑拷问"了千涛一夜,才放他回去。

孙昕信得过千涛,在于蒲家是个庞大的家族,且千涛的父亲与千涛的伯父蒲寿庚素来不合。
这让孙昕相信千涛并不会参与蒲寿庚的判国行径,而同时,他还能从千涛口里知道点关于蒲寿庚近来的举动。
蒲寿庚招回了船队,包括自家的商船与巡逻战船。这是在孙昕从占城王孙书信里及姚龙口里知道宋国战事和鞑子在西洋锁海的消息前。
他那次出海,显然与鞑子的船队有过接触,且也应该知道靼子的船队将进入东洋,而将战船招回了,避免冲突。
"你要说我大伯不是正人君子,那倒是真的,但叛国就有些过了,这是诛族的罪,不可能的。"
听完孙昕的说解,千涛直摆手。
"此事无论你信与否都不能吐露半字,即使对你爹也不能提及。"
孙昕也没打算说服他,只是叮嘱着。
"你放心吧,我你还信不过。"千涛笑道。
"不过,今晚还得做一件事,喝花酒去。"千涛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想去哪家?"孙昕表情淡然,这也是他准备做的。毕竟他和千涛这次谈话是不想让其他蒲家人知道的,所以千涛跟他在一起离开是去喝了花酒。
"这个我可是外行啊,不过被那老头子知道我在外头鬼混了一夜,下场会很惨的。"
千涛无奈道,他可不是孙昕,整天在外头鬼混。不过他哥倒是这样的,所以就?凰铣黾颐帕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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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在青楼里消磨过时光,沾染了一身胭脂粉味与酒味的孙昕踢开了孙家大门。
"二少爷,你不要经过院子,老爷发了一天脾气了。"
帮他开门的老仆人关切的在孙昕耳边吩咐了一句。
"他今日倒是起得挺早的。"孙昕冷冷说道,很是不以为然。
"二少爷,你就别让三娘为难的了,你走旁边的侧门吧。"老仆人提着灯,在前头带路。
"发生了什么事了?"孙昕问。
"二少爷,大少爷平日里不是。。。今日一个女子的家人找上门来了。"
老仆人吞吞吐吐地说着。
"这事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就是来闹点银两花费,给他就是。"
孙昕回道,虽然蒲万涌千涛感情好,但孙昕实在是看他不入眼。
"要是这样也就作罢了,就是纠缠不清,那女子的兄长本就是个无赖。老爷非常愤怒,如果不是大夫人拦着,大公子非被打死不可。"
老仆人战战兢兢地说道,今天孙家是丢了大面子不说,那场面也很吓人。孙家老爷抓着木仗踩着孙家大公子就是一顿好打,孙家大公子这事家里谁都知道,就是孙家老爷与大少奶奶不知道而已。
"有其父必有其子而已。"孙昕冷漠道。
孙天贵吃喝嫖赌洋样沾染,还不时在外头养几个姘头,可有些女子好打发,有些缠过来本来就是想勒索他财物的。
"二少爷。。。你以后还是早点回来吧。"老仆人看向孙昕,不安地说道。
在他看来,孙家是家门不幸才出了这么两位公子,一位在外头拈花惹草,另一位总是夜不归宿。
孙昕并没有说什么,毕竟他今晚也仍旧是一身的水粉胭脂味。
老仆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合适说这些话,便也不再言语,默默在前头领路。不经过院子,绕过游廊,需要经过后院才能抵达孙昕的住处。
后院里灯火昏暗,但还可见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孙昕寝室前。
"三夫人。"老仆人认出了对方,有几分愕然。三夫人陈氏是位极其温顺的女人,平日里可知她是很畏惧孙昕的,却没想她会呆在孙昕住处前等着孙昕。
如果陈氏是个平日举止轻浮的人,必然会让老仆人往不好的方面去想,但她是个极守妇道的人。
"孙福,你在这里等着,等下送我回去,我与二公子有话说。"
陈氏对老仆人说道。
"好的,三夫人。"老仆人应道,退至入口处。
孙昕看着不看陈氏,从她身边走过,就要去开门。
"如果你还当我是老爷明媒正娶进来的三娘,就听我说一句。"
见孙昕无视她就要进屋,陈氏竟伸手去拦阻,而她的话语里也带着几分坚定。
"请这几日不要再激怒老爷,你大哥已经够他操心,今日因你大哥的事老爷险些中风,他年龄大了,你能否体谅一下他。"
陈氏的口吻带着几分恳求,想必今日孙天贵的事情一闹,孙潮的身子有些吃不消。毕竟他年纪大了,而且脾气也火暴。
"你与他倒是恩爱,真令人感动。"孙昕讥讽道,言语刻薄。他蔑然打量着陈氏,自从她嫁进他家,他就没拿过正眼看过她。对于她长什么样,记忆竟已有些模糊了。
陈氏虽被羞辱,但却没有离开,她的身子颤抖着,极力压制着她的情绪。
"八年了,都忘了这是怎样一个漫长的时光,你这三姨娘也当得有模有样了。你想管教我吗?三娘,以尽我早逝母亲没有尽到的职责?"
孙昕嗤笑,他从不喊她三娘,喊这个女人为娘,荒谬得让他想笑。
"是的。"微弱的,不平稳的声音,只是一句,就让孙昕的笑声收起。
"体肤授之于父母,人活一世便不可忘记父母的恩情。老爷纵有万般不是,但你身为儿子,就要遵守孝道。"
陈氏的声音是轻柔的,没有力道,但却字字真挚。
"老爷今年年初已有大夫诊断过,如果再次中风的话,将无法医治。"
陈氏继续说道,眼里噙着泪水。
"你图什么?"孙昕冷冷问道,从她以三姨娘的身份嫁进孙家,她就想问她这句,只是后来也不放在心上了。
"天福,你的父亲是我孩子的爹,也是我的丈夫,唯一的依靠,你能明白吗?"
陈氏回道,她不知道对于一个没有过亲情的人而言,这些话是否可以明白。
"我可以当是一位女人为其丈夫而前来恳求,可你的丈夫我并无认为他是我的父亲,而你对我而言也只是个外人而已,走吧。"
孙昕冷漠回绝,他都不知道他竟有这么好的耐心听这个女人讲述这么多废话。
"孙福,三夫人累了,带她回去。"
见陈氏还没离去的意思,孙昕朝门口唤道。
孙福很快走了过来,他站得并不远,何况四周寂静,他应该是有听到两人的话语的。
"三夫人,走吧。"孙福叹道,在他眼里孙昕显然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陈氏不再说什么,跟随着孙福离开了。
见两人离去,再抬头看东面,此时天边竟已发亮。
孙昕冷戾着脸进入自己的居所,脱去外衣,就着洗脸架上冰冷的水洗了把脸,就上床入睡了。
他本就心事重重,心情又因为这女人的出现而有些不悦,不过他太疲倦了,一挨枕头就睡去了。
对孙昕而言,幼年的遭遇也好,少年时代的境遇也罢,一切都只是记忆,每每回想起,总给他虚幻如梦般的感觉。
无论是幼年时代所受的虐待也好,少年时代那女人的背叛也罢,都已勾不起他多少情绪。


第十七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上)

刺桐与广州都是大港,且也有能制造大船的船坞,但福建的海船身短头宽,航海平稳,船速却不快,因此要求行驶快速的战船皆出自广州船坞。
当时在麻逸国孙吴沈徐四家所凑集的金款是交由吴季涛去安排的,让他在广州营造新船。
在孙昕回刺桐这段时间,沈祈海与徐伯庆则前往福州向朝廷请命。
沈祈海与徐伯庆很快获得了朝廷的授命,一并前往广州,于是吴季涛就托人带信前往刺桐催促孙昕前往广州。
孙昕离开的时候只带走了一艘船,水手都是以前的老水手,但并没有知会庆新及留主簿几人。

刺桐港的日子仍旧如常过着,各种不安的消息仍旧在街头巷尾传递着,或真或假也无法判断。就在这安稳却也不平静中,年关到来了。
街道比往昔都来得热闹,各种年货也都摆放了出来,甚至街头还不时传来小孩放鞭炮的声音。
宝生贩卖的香烛摊上,也多了些鞭炮,还有对联。这几日的生意也很不错,挣了点钱正好可以买点年货过年。
天黑时,劳累了一天的宝生开始收拾摊位,今天的生意也不错,贩来的鞭炮都卖光了。
此时,关帝庙前的其他小贩也都在收拾货物,准备走了。
在宝生摊位的斜对面的是一位卖糕点的女孩,十四五岁模样,手里提着个竹蓝,篮子里是糕点。她今天生意显然也不错,只卖剩两块糕点。
女孩拿纸包了这两块糕点,拿给了宝生。
"宝生,这些糕点是卖剩的,没坏,你拿回去吃吧。"女孩笑道,她独自一个人在这里卖东西,有时候受到欺凌宝生会关照她,所以一直很感谢宝生。
因为平日里都很熟,所以宝生也就收下了这份点心。
"青儿,你家香烛还没买吧?"宝生问道,翻找了下已经收起香烛的袋子,从里边取出了一束,递给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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