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雨中波尔卡
雨中波尔卡  发于:2009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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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邹尚白半梦半醒的时候,忽然想起今天要到L中报到,忽然就恨不得干脆这么睡吧,永远也不要醒了,永远也不要到那个烂学校上什么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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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前,邹尚白同学的中考是一场噩梦,中考的第二天突发急性阑尾炎,最后两门没考,直接从考场拉到医院。
当第二天他从手术的麻醉中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晃来晃去的是他老妈那张久违了的老脸,"哎呀儿子,你可吓死我了,你妈我听见这个事儿,颠儿颠儿地就从马来西亚飞回来了,考试?没事儿,自要儿子你一句话,咱们想上哪儿上哪儿。"说完豪迈的大手一挥,一付绝顶高手的风采。
邹尚白刚醒过来,有点血压低,被他妈吵吵的脑袋仁儿疼,沙哑着嗓子虚弱的说:"您甭管了,爱哪儿哪儿吧。"
邹妈一愣,没醒过味儿来:"儿子你说真的?爱哪儿哪儿了就?"
邹尚白点点头。他妈一拍大腿:"儿子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妈听你的。你躺着吧,我回家让玉姐给你炖汤,晚上还得直飞一趟意大利。儿子你......"
邹尚白没有听清后来的话,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很多天以后,当他在自家门口发现L中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才知道自个儿那天犯了个什么样儿可怕的错误。
邹尚白不想起床。闹钟响了,他抬手把闹钟扔到门上。
开玩笑!L中,全市著名的流氓学校,光是校内就有无数涉黑小团伙,更甭说跟社会上的真正的黑社会千丝万缕的联系--听说某某著名社团就经常去L中开办招聘会,待遇优厚,福利完善。
L中还有个不成文的传统,两个学生之间不服,就直接上学校后面小胡同里单挑,几乎每年都有那么一个百战不殆的单挑王,隐隐然成为学校的老大。这单挑王要是参加招聘会,最赖也能弄个抗把子之类的当当。
邹尚白不是怕,是嗤之以鼻,是不屑一顾,想他邹大公子,自打幼儿园就是搁名校里泡着,泡了这十二三年,早已俨然一付精英嘴脸,一帮子小流氓的乌合之众,叫他哪个眼睛瞧得上啊!
所以邹大公子不想起,但是玉姨等不得了,伸手把他从被窝里薅了出来,"小白呀"玉姨念(妈的我真恨死自己这小名儿了--邹公子心语),"你也老大不小了,今天开始就是高中生了,不能这么任性了......"
"打住打住,我起还不行吗?"邹尚白作出投降的手势,悻悻的洗漱吃饭,该来的总会来,烂校就烂校吧。反正高中的课本邹尚白已经在暑假里看得差不多了,没什么难的。就算不听课,凭自个儿看书,也未必就考不上大学。
邹公子想我一天才,搁哪儿都是闪闪发亮的大金子。
可惜他忘记了,他要去的那个地方,不需要闪闪发亮的大金子,只需要闪闪发亮的大流氓。
邹尚白可不是流氓,他甚至于压根没见过流氓。丫就是一自命不凡,目无下尘的大少爷。
从小在上流社会的精英氛围里长大,一身的傲骨。功课好是不必说了,还特小资的会弹两手钢琴,礼貌周到,穿衣服一丝不苟,每天早晚洗澡两次,浑身上下一股子沐浴露的香味。
--特完美一主儿,也是特欠揍一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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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大公子欠揍的属性上学第一天就暴露无遗。
丫穿一一尘不染的白衬衫,顶着一头专业设计师定期打理的发型儿,白白净净的小脸儿上挂着特忧郁特小资的表情晃进校园的时候,浑身上下被初秋早晨的阳光镀了一层淡金色--真不愧是闪闪发亮的大金子,引起人无穷的遐想啊。
邹尚白站在班级门口呆住了。
这叫学校吗?咱先不说那阴暗的教室,咱先不说那破旧的课桌椅,咱也先不说那缺了角儿的破黑板,咱先说说那满屋子叼烟卷,染头发,满嘴脏话,外加身上闪着许多钉儿的同学们吧--说说啊--啊--
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咱就这么说吧,这里边儿随便拎一个出去,搁大马路上,那准保回头率百分之百,可搁这儿,咱们邹公子的回头率可达百分之一百八。
多规矩整洁一小人儿,在这成异类了?
邹尚白不屑的瞄了瞄教室里那一大撮儿乌合之众,找了个座位坐下,一边儿想着:"这还是咱社会主义新中国吗?别是已被社会遗忘的角落呀。"想着,嘴角鄙夷的弧度就越来越大,全然不知道自己这付德性已然得罪了多少被社会遗忘的孩子了。
几个小流氓正对着邹尚白摩拳擦掌,打算教训教训这个看起来一脸欠揍的公子哥儿。邹天才傻了吧唧的一点危机感也没,光顾了眯缝着眼睛打量这个破旧的教室。忽然就听见脑袋后面一阵桌子响,回头一看,几个长相龌龊的不明物体一脸凶相的站起来。不明物体甲恶狠狠的一踹桌子:"小子,哪儿混的?听说过你大爷我没?"说完报出一个恶俗的花名。邹天才拿眼角瞄了他一眼:"没。"就一个字,秉承了其一贯作风--不跟废物多说一句话,说多了也是废话。
真是酷的要命。
"操!"不明物体甲怒了:"抽你小丫挺的!"说着就要动手。
边上围过来许多看热闹的同学,轰轰的叫好儿,起哄架秧子的一个不少,劝架的一个没有。
饶是邹尚白没怎么见过流氓,没打过架,也知道这是个什么状况。他没有害怕的感觉,只是稍微有点吃惊,他不明白这种人的心理和行为,他不认为素不相识的两个人,就仅仅因为自己说没有听说过他,就要动手打人。邹尚白不屑的"嗤"了一声:"垃圾。"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不明物体甲听到,立马儿炸了:"妈的,你说谁?还没他妈见过你这么不怕死的呢!"
邹尚白说:"说谁?谁应我说谁呢。"
"操!我看你他妈是真找打呢吧!"不明物体甲摞起袖子,一拳挥了过来。
邹尚白没打过架,但是并不代表他是笨蛋,邹公子是谁呀?丫就是一天才,能在两个月的暑假看完高中三年的课本,怎么会连一傻逼二百五的拳头都躲不过呢?所以邹天才微微一偏头,那二百五虎虎生风的一拳打空了,连带着脚下一个趔趄,撞倒了一张桌子。
结果这下那一群长相龌龊的不明物体顿时全跳起来了,邹尚白有些吃惊的看着他们,第一次觉得自己脑子转不过弯儿来了,这帮人要干什么呀?情是没见过一天到晚把打架当玩儿的人。
可他这付吃惊的样子在别人眼里看来,可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简直就是谁都不看在眼里的,赤裸裸的挑衅的表情。
一方剑拔弩张,一方莫名其妙。
广大群众演员静观其变。

第 2 章
突然"咣当"一声门响,晃进来一个人。
空气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改变了,刚刚进来的这个人似乎一下子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门外的阳光洒进来,一张眉目如画的脸上,留下睫毛淡淡的阴影。
是的,眉目如画。如果这个词也可以用来形容男人的话,那么也只能用在门口这个人身上。身材修长劲瘦,修眉俊目,脸白的像玉似的带着那么股子半透明的光泽。明明一双春水桃花眼,却带着一股子蛊惑人心的狠绝戾气。鼻子小巧而挺直,红润丰满的嘴唇上,叼了一支细细长长的烟,衬得红得越发红,白的越发白。微长凌乱的头发黑到不可思议,隐隐泛着乌蓝乌蓝的暗芒。
沉默------
还是沉默--------
不再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可惜,都不是。f
邹大公子一向处变不惊,瞄了来人两眼,不动声色的坐下,瞅着龌龊的不明物体甲那一脸呆相,心说瞅丫那德性,我都懒得嘲笑他了我。
龌龊的不明物体们沉默着,然后在沉默中崩溃了。
"张张张,张泌,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张泌脸一搭拉,顿时教室里就响起一片抽凉气儿的声音,"操,我他妈就来不得了?学校你丫开的?"
"不不不不不是。您了抽烟,您了抽烟。"不明物体甲一脸奴才相的掏出烟来凑过去,邹尚白瞄了一眼那烟,真他妈作呢,狗屁中学生就抽苏烟儿。
张泌不为所动,一把推开那人爪子,一开口就是语惊四座:"去你妈的,老子只抽女士烟。"
大家全倒了,只有邹尚白岿然不动,心里突然冒出以前看的小说里的一句话来:"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他有可能唐僧;带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那是鸟人。"然后他又加了一句注脚:"长得帅的不一定都是帅哥,丫八成儿是一变态。"
变态把书包甩到肩上,饶有兴味的看了邹尚白一眼,找了个角落,坐下了。
张泌的出场太过震撼,大家还沉浸其中久久回味的时候,老师进来了。
"咳咳,同学们静一静啊............"完了就点名儿,邹尚白才知道刚才那不明物体甲叫蒋斌。
邹尚白抓住旁边一个看起来正常一点,老老实实的叫吴恒男生,问:"刚才进来那人是谁呀?"
吴恒倒抽一口冷气:"你不知道?他是张泌呀!"
邹大公子不明白了:"张泌是谁?你怎么一提起他来就一付朝鲜人民提起金正日爷爷,日本人民提起小犬,伊拉克人民提起萨达姆,阿富汗人民提起本拉登的语气呀?"
"他可是咱们L高中的传奇人物呀!听说他刚上高一那年就是百战不殆的单挑王,还听说曾经一人儿海扁的十来个人找不着北,还没上高二就被特有名的社团挖去了,然后就退学了。那社团老大叫韩枫,据说俩人好的跟亲哥儿俩似的。"
"那他怎么会又回来上学呢?"邹尚白不解。
吴恒摇摇头:"这个谁也没想到啊。"说完叹了两口气:"唉,唉,没成想我这辈子还有这个福分看见传说中的张泌呀!"
邹尚白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张泌。张泌本来正专注的翻来覆去的看自己的指甲,邹尚白一回头,张泌仿佛有感应一般猛地抬头看向了他,好死不死的眯缝着一双修长的凤目,眼波流转,微微一笑,顿时如春风拂面,吹开了千树万树的梨花。邹尚白觉得呼吸都停了一下,讪讪的转回头,耳朵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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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讲完话,照例就是大扫除。邹尚白这个时候已经把班里蒋斌那几个小流氓的的挑衅忘光了,结果涮拖把的时候就被堵在了水房。
蒋斌一挥手:"兄弟们,给这不识抬举的小丫挺点儿厉害瞧瞧!操,叫你丫装逼,惹到大爷我头上来了!"
身边小喽罗甲乙丙丁一拥而上。
邹尚白不由得就退了一步。他没打过架,凭着点小聪明小机灵对付蒋斌这二百五或许没什么问题,可这样一对五,铁定要吃亏。邹尚白有点儿紧张,心说就算我不会打架,也决不能让这帮流氓看不起,说不得就拼了吧。
几个小流氓一步步紧逼,邹尚白一步步后退,一边退一边回想以前看过的为数不多的武打片,很快被逼到水池子边上。眼见着蒋斌呼啦啦一拳就招呼过来,邹尚白一低头,堪堪躲过这一拳,顺势一抬脚就踹上了蒋斌的肚子。
邹尚白虽然身体单薄,又没打过架,但这一脚也是使尽了全力,当下踹的蒋斌"嗷"的一声蹲了下去,捂住了肚子。
邹尚白突然之间就感觉到一种以前从没体验过的亢奋,这亢奋从他脚底蔓延开来,火一样燎过了全身的神经,他盯着蒋斌变得惨白的大饼脸,感到全身的脉搏突突的跳,眼都红了。
邹大公子第一次打架,惊觉自己身体里住了只野兽,这兽在他心里呼风唤雨的咆哮,按都按不住。
小喽罗甲乙丙丁一看老大吃了亏,急眼了,甩膀子就要上来群殴。四个人叫嚣着:"姥姥!敢他妈动我们大哥,活腻歪了吧。"毫无章法的拳头从四面八方招呼下来,除了本能的护住头,邹尚白不知道怎么办了。心说今儿齐全,这辈子头回打架,头回挨打,全他妈碰上了。正想着,就听见蒋斌操着哑巴嗓儿骂:"傻逼,给我打死他!妈的,上来就敢动我,也他妈不看看你自个是那条道儿上的!你大爷的!"邹尚白不听则已,一听见蒋斌的声音,顿时一股邪火"腾"地冲上脑门儿,就怪这孙子,要不是这孙子,哪儿他妈这么多烂事儿。一脚踹开面前一小流氓,冲着蒋斌那张大饼脸就扑了过去,干净利落的掐住他脖子,往地上一按,全身都骑在蒋斌身上,两只手就一收。蒋斌拼命扑腾了两下子,无奈脖子受制,使不上劲,加之出来的气多,进去的气少,根本动弹不得,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恐惧。
边儿上几个人都吓傻了,看着邹尚白的白眼珠子都变得血红,好像冒火一样,手收得越来越紧,蒋斌的脸就慢慢的紫了。邹尚白手上掐着,嘴里也没闲着,就在那儿恶狠狠地骂:"傻逼叫你找他妈事儿,我掐死你我!"
邹尚白根本没打过架,所以他不知道打架和杀人的区别,以前十六年的人生中从未遇到过的莫名其妙的挑衅,让他的怒火汹涌澎湃,无法排遣,只凭着一股子天生的狠劲和愤怒的力量,像野兽一样本能的行动。
"哎呦呦,这又是唱哪出儿啊?我说蒋斌你们几个没完了是吧?"一个阴阳怪气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张泌斜靠着门框,叼着他的宝贝女士烟,脸上满是笑容,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的温度,目光冰冷的象刀一样。
几个吓傻了的男生突然惊醒了,一拥而上把邹尚白从蒋斌身上薅下来。蒋斌捂着脖子挖心挠肝的咳嗽,咳得满脸的眼泪。
小喽罗之一吓坏了,结结巴巴的跟张泌告状:"丫想掐掐掐,掐死老大!"一边无比悲愤的指着邹尚白。
邹尚白恶狠狠的一回头,狼顾之相。
那男生立马儿住了口,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个儿脖子。

第 3 章

"操,感情你们还嫌丢人没丢够是吧?"指指邹尚白,"瞅他那小身板儿。"再指指咳满脸鼻涕眼泪的蒋斌:"再瞅瞅你丫,简直就是一披着熊皮的猪。"然后又逐一指了一遍小喽罗甲乙丙和丁:"一二三四五,五个人,还差点叫人掐死,还他妈有脸说!操!真他妈没治了你们!都给我滚蛋!"
一干人等作鸟兽散。
蒋斌终于咳完了,先没急着滚蛋,爬起来拽住邹尚白的衣襟,邹公子看见他那一手的眼泪鼻涕,不乐意了,脸一沉,手又痒痒了。
蒋斌"哇"的一声哭了:"老大,以后你就是我老大!我真服你了我,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我我我以后跟你混了就。"
"什么跟什么你就跟我混了呀?"邹老大皱着眉头。
"老大你这么能打,是我瞎了眼找行您,是我孤陋寡闻,你在道儿上挺有名儿的吧?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你啊?要是早知道还有您了这号儿人物,我他妈早跟你混了,也算弃暗投明不是?"蒋斌要是一哈巴狗,尾巴早就摇上天去了。
"什么道儿?什么混?你说的什么玩意儿啊?我听不懂。"
张泌看不下去了,呼噜呼噜蒋斌的脑袋,丫立马儿受宠若惊的动都不敢动了。"我说蒋斌呀,你甭跟人大少爷说这话,人从来都没打过架。"
"啥?不能吧?"蒋斌傻眼了。
"他说的没错儿。"邹尚白点头儿:"你以后少他妈在我跟前儿晃,看见你丫就烦。"
张泌一脚踹在蒋斌屁股上,"你们老大发话了,还不滚!赶紧的!"于是蒋斌就屁滚尿流的滚了。
张泌关上门,淫笑着走向邹尚白:"小朋友,你要倒霉了。"
邹尚白被他笑的后槽牙都要倒了,咽了口口水,脸上的表情怪异的扭曲起来。
张泌凑到邹尚白脸前,眯着眼睛打量着邹公子的小脸儿。他个子很高,强势的从上方压下来,邹尚白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影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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