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沈旭冰
沈旭冰  发于:2009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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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整个人都僵硬起来的看着他一副偷腥成功得意洋洋的笑容。
"这是勇气传递!"
"嗯?"
柳青锋敛起笑容:"我要去找自己的幸福。就算知道可能不大,我也会去!"伸手去拍拍展昭的肩膀:"希望你也有这样的勇气。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幸福了!"
展昭还有些恍惚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在酒吧里并不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灿烂的笑容,的确是勇气十足的,在这样的夜里,也能生出无限的希望。
周围的人本来就一直注意着这两个人,包括柳青锋过去的那些"相好",现在看到平时总是暧昧着没有什么实际进展的两个人突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玩亲亲,一下子哄闹起来,立刻有人跑过来拉着柳青锋不放--
"青锋,骗我们啊!还说没有得手!昭都让你亲了!"
"对啊青锋,太过分了!居然在我们面前这么做!"
......
柳青锋倒也放得开,也像是有意识的,圈着一群人闹起来今天晚上要不醉不归,然后大家围到吧台那里开始牛饮,把酒当白水喝。展昭远远的看着他们很尽量的大笑大闹,突然觉得一切都很陌生。
虽然在这个城市住了这些年,和这些人也见过无数次面,可是最终,没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

酒吧里的人,总是各有各的世界,就算有的人是即将破产进来买醉,周围的人依旧可以为自己即将升职而狂欢到天亮。
展昭的目光慢慢的从这群热闹的人中移开,看向周围,吧台里的那个中年调酒师表情还是比较麻木的从架子上拿下酒杯来一个一个的擦,周围的什么事都影响不到他;水帘的那里,有一对男女似乎搭上路了,女人伸出细长的指头在男人的领带上划一条线,转身袅袅婷婷的走开,那个男人立刻跟了上去;点唱机的前面,站着一个身材很高大的男人,手里玩弄着一枚硬币,他的手指很灵活,硬币在指尖灵巧的翻飞,而他的双眼还是认真地注视着点唱机上的曲目,最后,他下定了决心似的把硬币投进去,酒吧里响起了一阵低沉的歌声--

你的影子无处不在
人的心事像一颗尘埃
落在过去飘向未来
掉进眼里就流出泪来
......

展昭看着那个男人抱着双臂,右手的中指和食指有节奏的在肘弯上敲点着。
虽然酒吧的灯光并不怎么明亮,可是他的视力一直很好,他看着这个男人慢慢的转过身来,眼睛直看向他,脸上泛起了笑容。
是白玉堂!
展昭觉得全身一下子冰冷了起来,有点信不过自己的眼睛,酒吧里闪烁的灯光很容易骗人的,眼前的景象,总是虚虚实实的分辨不清,谁能保证这一次看到的不会又是假的?
他和这个男人,明明是分开了那么多年,七八年的时间,应该是不会再见面,不会再有什么交集的,怎么一下子就在这里--
他看着他带着微笑慢慢走近,渐渐的把灯光也挡住了,高大的身形投下来的阴影把展昭一身藏青色的外衣完全融在下面,只剩下一张没什么血色的脸。
"昭,好久不见!"
展昭看着他走到自己对面,在刚刚柳青锋坐过的位置,很优雅的坐下来,姿势优美的像歌剧里那些风度翩翩的绅士,和以前那个有点毛毛躁躁的随便推门进别人房间的小子,已经完全不同了。才有点明白,中间的确是隔了许多年。
"是啊,好久不见。"想想又说:"你刚回国?"
"前天刚回国。还没来得及回去看看,这边有事要处理。"
"你现在,大忙人。"
"你难道不是?"
时间真的是个好东西,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冻成了化石,而过去的那一点点感伤,更是封在了化石中央,连天日都不得见了。两个人平静的坐在酒吧阴暗的一角,平静的说笑,和普通朋友一样浅谈微笑,是再也想不到的。
白玉堂整个人比过去都大了一号,好像美国的营养特别好,明明去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了,还能拔高。可即使这样,脸上的轮廓却比过去更清晰了,像被刀刻过似的棱角分明,眼眶深陷,从里面透出来的目光冰冷而强烈。
那种目光比在报纸上或者电视报道上看起来还要咄咄逼人,简直恨不得把眼前的人看出一个洞,凛冽得让人心悸。
展昭尽量的制造一些话题:"对了,在报纸上看到你结婚了,是吗?"
白玉堂点头:"嗯。你也看到了?"
展昭微笑:"全国能有几个人看不到的?"然后举起面前的那杯清水:"恭喜,没办法参加你的婚礼,真是遗憾。"
白玉堂也举起面前的那杯现成的清水,似乎不怎么在意,但展昭一看就顿下来:"是青锋的,等等给你换一杯--"
他回头想叫服务生,手刚刚抬起来,已经一支手伸过来抓住。
回头看的时候,白玉堂微微起身探过来抓住他的手腕,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的笑容,可是那种笑容,和之前的完全不同。
展昭觉得手腕被他抓得有点疼。
有服务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主动走过来问需要什么服务,白玉堂立刻放开了他的手,坐回椅子里,挥手说没事打发人走后,对他说:"没关系,我不介意。"
两个人也没有碰一下杯,但都各自开始喝水。冰凉的水进入口腔,缓缓从食道往下流淌,一股寒气渐渐的散发开来,五脏六腑都被浸透了,不由得十指透凉。
放下杯子的时候,白玉堂那眼角往吧台那边喝得正热闹的一群人扫了扫,然后问他:"刚刚哪个,坐在这里的,是你朋友吗?"
展昭回头看了看人群里冒尖的那个人,眼圈已经有些发红。柳青锋平时的酒量很不错,几乎没有在酒吧里有过败绩,就算有的时候回来撒酒疯,也是借酒装疯的成分多,今天这样的情况,比较少见。
不知道待会儿是不是还要把这个醉汉扛回家。
他笑了笑,回头对白玉堂说:"是呀。他比较喜欢玩。"
白玉堂拿指尖在玻璃杯口上来来回回的画圈,眼神有些飘忽的,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没有在看他,嘴角带着点笑:"他,好像,不是很适合你。"
展昭也笑:"有的时候,总是守着过去的东西,不改变,怎么知道不会快乐?"
这个时候音乐突然停了下来,本来两个人慢慢的谈话,也并没有谁回去注意音乐,可是突然停下来,倒好像有什么必要的条件失去了,那种空白的底音把人给惊醒过来,突然之间,谈话断了,也好像忘记了刚刚说出口的是什么。
两个人相视笑了笑,一切好像又回到刚刚见面的时候。
白玉堂看看时间,说:"我得回去了,明天还有一个会议要开。"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展昭坐在那里几乎没有移动一下,只微笑着说:"好的,再见。"


第 19 章

白玉堂走了好一会儿,展昭还坐在酒吧里发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一群人把烂泥似的柳青锋抬到他面前,然后嬉笑着一哄而散,展昭看着只会趴在桌子上打呼噜的柳青锋,脸色都发青了。
晚上真的就扛着一个醉汉回家。
而且一路上,这个醉汉一点也不老实,坐进车里了,还一直搂着他单单双双的嘟囔,展昭想刚刚他们一定又玩鹘子了,喝成这样,肯定输了不少。
回到家,尽心尽力的帮他擦洗了一下,扶上床去睡觉,自己回到屋里,已经被染得一身酒味,于是不管两个小时之前才洗过澡,又冲洗一遍,整个人感觉有点神清气爽的,在书桌前看窗外的路灯就看到凌晨,直到天明的时候才小睡一会儿。
就这一会儿功夫,起床的时候,柳青锋已经不见了。
他走时没有收拾行李,橱柜里的衣服也没见少,但冰箱里少了一些火腿、面包和一盒牛奶,应该是吃过早餐才出门的。
这和他平时出门的状况没什么两样,但是展昭知道,他已经离开了。
或许这个时候,已经在平流层里看着灿烂的阳光,把三万英尺下的阴霾远远的丢开。
而在凡尘中的人,还是得这样活下去。

画廊里的事情,大概柳青锋临走前也有安排,之前有法国那边有三幅画还没有到,柳青锋已经交代下去拿迪加罗美术馆里的13号和25号过来,另外还有一副《桥》也在运送途中,明天下午就可以到达。
展昭很感激他的周到,可是突然一个人这样硬生生的就从眼前消失了,心情还是好不起来。
连一些工作人员都感觉出来了,负责和其他美术馆联系的小菲就泡了一杯红茶体贴的送过来,展昭回头看到热气腾腾的茶水和小菲的笑容,有点恍惚,女孩子倒先安慰他:"柳大哥走了我们也很舍不得,不过身体也要注意呀。昭哥,你看你的眼睛,全都是血丝,好恐怖哦!"
展昭转头想在走廊两边的玻璃上看看自己,当然不可能看得清楚,不过却看到外面一辆银白色的BMW-Z4,这么新款的车很少能在发布后短时期内见到,他停的地方是画廊的右侧,小巷子会出现这样的新车,非常扎眼。
小菲的眼睛都直了:"喔--好炫哦!"
展昭笑了笑:"里面会坐你的白马王子吗?"
小菲不服气:"也有可能是你的!"
"我拿白马王子来干什么?"展昭哑然失笑。
小菲也笑:"对哦,你又不是--嘿嘿。"
对于"同性恋"三个字,虽然不像过去那样畏之如虎,但提起来,不是玩笑就是让人心中耿耿,不太舒服。展昭苦笑一下,并不打算把话题继续下去。
他也知道这样的平静有多来之不易,洒脱如柳青锋,都只能在夜色的掩盖下去同志吧,如果被画廊的这些人知道了,日常还要一起工作,不知能不能受得了那种眼神。
接下来的时间有点百无聊赖的在画廊里混时间,直到小菲的最后一个电话拨完,实在没有什么可拖延的,他才和大家告别回家。
在路上,又进了离家不远的一家超市买晚上的晚餐,因为柳青锋不在,就不用担心随时有人嚷饿要吃宵夜,展昭买的东西也不多,,一点蔬菜,一些水果,然后又一个人慢慢的走回家。
世界上最简单的,应该就是一个人在诺大的房间里生活。
几天的时间下来,他的生活有规律到了几乎变态的地步,连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间都定点,吃的东西也很定量,也许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体重就能增加一些了。
他消瘦颀长的身形一直让画廊里小菲一流的女孩子眼红不已。
两天后画廊终于如期开幕,仅第一天就看得出未来的成功,好评如潮。画廊里的每一幅画的位置安排,到打光,到服务,几乎没有什么瑕疵可言,后来好几天出版的报纸和相关杂志上的评论文章,大都是溢美之词,业内对此的认同度也颇高。
展昭忙碌着但是很高兴,回想起自己准备来B城时的心情,有一种恍然如隔世的感觉,立刻要打电话给柳青锋,却被一个机械的女声告诉他号码已停用,猛然有些惊愕,再问周围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有他国外的联系方式。
这个时候,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忽略的不仅仅是别人的手指而已。
而柳青锋这个人,孤零零的住在他们中间,离开之后,又孤零零的投入另一群人中间。
始终,和周围的人没有什么关系--其实,谁离了谁,都能活下去。
展昭拿着手机汗涔涔的站在人群里,耳朵有些嗡嗡作响的,好不容易自己平复了情绪,眼前出现一个人又让他一阵失神,直到那个人又一次转过头来主动对着他微微一笑,才放松了一些,走过去打招呼。
"你怎么来了?"
"老朋友的画廊,怎么能不来捧场?"白玉堂笑着说:"只不过,油画,不是很懂。"
展昭笑:"客气,你来已经蓬荜生辉了。"
白玉堂摇了摇手里印刷精美的说明书,表示谦虚,展昭也不再说什么,白玉堂这样的人物出现在画廊,没有什么好稀奇的,电视台总是绞尽脑汁的想请这样的人做节目为了提高一些品味,他肯来这里,展昭很是感激。
周围的一些记者看到白玉堂的出现,个个激动得手脚发软,急忙围过来拍照采访,展昭被逼着,也勉强和他合影几张。
完了之后白玉堂与那记者开玩笑:"照片冲出来给我一张好吗?"
又有谁敢拒绝这个男人?
没等结束,展昭就想先回家,近来晚上睡眠质量不怎么高,想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出了画廊的大门,却看见外面停着的各种各样名贵的车子中,有一辆有些眼熟的银白色宝马,旁边站着一个穿着白色DonnaKaren毛衣的男人,对他微笑。
笑容还是和刚刚,和之前见面的时候一样,淡淡的很优雅,可是出现在那么棱角分明又过分英俊的脸上,总是给人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不介意我送你回家吧?看你脸色不怎么好的样子。"
展昭在离他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站住脚:"怎么好意思。你那么忙。"
白玉堂已经打开车门:"再忙,老朋友聚一聚的时间也是有的。"
他这样做,倒让展昭没有余地再说什么,既然车门已经打开,也只有乖乖的走过去钻进车里。白玉堂也坐到驾驶座上的时候,看他微微有些发红的脸,伸手过来横到他胸前,展昭几乎是立刻战栗了一下,两眼睁得大大的看着他。
白玉堂把安全带拉下来为他扣好:"你坐车的习惯不怎么好。"
车内的空间不算太狭小,但是两个大男人并肩坐在一起,尤其这样紧贴的距离,呼吸还是很容易的就有些交结。
展昭被他专注的看得脸上发红,车内的气温渐渐的升高,气氛也不怎么对劲,他勉强笑了笑,说:"所以,一直不敢自己开车。不然出事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白玉堂也笑了,收回手去开车,一路上两个人也没有什么谈话,安安静静的度过了这一段路程,画廊离家并不太远,公车也不过四、五站的距离,展昭平时习惯了散步回家。等车停了,他下了车,也没有来得及去想,他从来没有告诉过白玉堂,自己住在这里。
站在楼下,展昭客气的说:"谢谢你了。"
"哪里。"
"你事这么忙,还来画廊,真是感谢。"
"别客气。"
展昭看看天色:"唔,时间不早了。不过,你还是上来坐坐?"
邀请,有的时候也是一种送客,用对了语气,用对了表情,或者在对的时间,都能达到很好的效果,尤其对方是知情识趣的人,就更是主客皆欢。
但白玉堂笑笑:"好啊。反正,我也有点累了。"
展昭瞠目结舌的看着他锁上车门,走到他跟前。

第 20 章

柳青锋买下这套公寓的时候,房价一定还没有被炒得现在这样泡沫满天,地段不错,环境也很好,虽然楼层过高,也没有装电梯,但好在房子面积够大,结构合理,两个人各有各的空间,墙壁的隔音效果也好,有的时候他在隔壁彻夜长嚎,展昭也能安安稳稳的睡到天亮。
白玉堂进屋的时候,他暗自庆幸自己有每天整理房间的习惯,空气中没有臭袜子的味道,窗台上的空气清新剂一直散发着淡淡的茉莉香。
不过他还是客气:"不好意思,房间有点乱。"
因为他还是会把自己的油画堆在墙角,这是大多数画油画人的共同恶习,似乎一拿上画笔就没有办法避免。
白玉堂笑:"你是想让家政公司没有生意的吧。"
说着他走到墙角去,拿起一幅画来端详,展昭站在一边安静的看着,没有什么客气的谦虚,也没有介绍什么。白玉堂自己也说过对油画不怎么了解,所以这么长时间的看完了倒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笑着说:"这几年经常在报纸上看到你的油画。过去,就知道你肯定能成功。"
展昭摇了摇头:"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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