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子皓随口调侃的话语却让雪清颜咯!一下心跳漏了一拍,迟疑了会儿他才转过脑袋瞪了眼宁子皓说"我爱见谁见谁,你管得著麽?"
宁子皓听罢跟上前,一手抵住门板儿,一手揽过雪清颜,依旧笑吟吟道"我不管你谁管你呀?这还不是怕你个笨狐狸被人给骗去麽?"
雪清颜不自在得推了推宁子皓,心底升起一股异样,直觉著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好了好了,我没跟谁出去,就自己转了转"
"哦?真的麽?"宁子皓不退反进,俩人的鼻尖都要凑到一起了,"清颜,你一个人?"
"是!"
空气一下子凝结,静静里只剩下俩人呼吸的声音,到宁子皓收回了双臂,雪清颜才暗自松了口气。
"清颜,为什麽要骗我呢?"笑容从宁子皓脸上褪去,颓淡下的语气中是不安的气愤,"你根本不是一个人!那个男人就是师傅口中的龙鱼精水烟,我见过他的画像,师傅一直都还留著。"
雪清颜放下的心再度吊到嗓子眼,可下一刻却被更大的怒气侵占,"宁子皓你跟踪我?!"
"是,我跟踪你,因为昨日我就觉得你不对劲了!"宁子皓咆哮道"雪清颜,你居然为了保护他而故意伤在青龙剑下,如果有个万一,你有没有顾虑过我的感受?难道你要我再一次看到你死在我眼前麽?!"
"再一次?宁子皓你看清楚,我是雪清颜,不是你的凤清颜!不要拿我当替身来尝还你前世所谓的愧疚和自责!"
"我没有!"
"你有!你一直都有!你怕伤到的是这具和你的恋人一模一样的身体!你怕失去的是你的凤清颜,而不是我这只没用又笨得不可救药的狐妖!"
雪清颜怒哮著将这段日子里积埋於心头的委屈一股脑丢出口,隐忍得够了,他无法去忽略心底总是忐忑著的不安,然後一步步毁灭自己的自信,再一点点在自我安慰中祥装著宁子皓是爱自己的。就连他能坚定的对水烟说出宁子皓不会杀自己的原因,也是因为潜意识中认定宁子皓不会忍心伤害与凤清颜一样的身体。
这算什麽呢?一遍两遍三遍的告诉自己不用在意,告诉自己现在陪在宁子皓身边的人是自己,也告诉自己能争取多一日的幸福就不容易,何必在乎其他?
可真的,能不在乎麽?
雪清颜只觉得一阵酸涩在心中翻涌,他摸了把脸推开身边的宁子皓,几步冲进了厢房甩手将门重重关上。
啪。一声。一道漆红的门板隔在了俩人中间。
"清颜,我只是担心你。"宁子皓叹了口气,隔著门板说,"师傅说那只龙鱼精已经成了魔物,你若和他在一起,叫我怎麽放得下心呢?如果你被他所伤怎麽办?如果他吃了你怎麽办?如果他是来害你的怎麽办?我还记得当初你被那只树精吸食精气,每次想到若那日我跟师傅晚来一会,也许,就再也看不到你了。清颜,我也会害怕的。"
门的那头没有动静,但宁子皓知道雪清颜在听,於是,收敛了之前的急躁,又慢慢说道"我知道以前的事你还有疙瘩。那个孩子的事,我也从来不敢跟你提。可是,你就认为我不後悔麽?你就认为这些日子我真得踏实麽?那是我们的孩子,是你为了我逆天承孕的孩子!而你为了他,也差点叫天雷夺去了性命。我除了庆幸你还活著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象若一切没有发生而那个孩子可以顺利的生下来的话,我们现在一家三口会是怎样快乐!清颜,我真的不能去想,我只要你好好的,就够了!"
"是凤清颜,还是雪清颜,说实话,我分不清也不想分。因为对我而言,你就是你,是我爱著宠著将来也要守护一辈子的小狐狸。"
又是一阵寂静,终於吱啦一声门开了。
雪清颜从门口露出一个脑袋,别扭著表情要看不看得瞅了宁子皓半天,才慢吞吞开口道"水烟不会伤害我的,我和他在伏妖山就认识了,他还照顾了我好几百年呢!就跟我家人一样。王八蛋,你和你师傅能不杀水烟麽?"
"不行。他已经成魔了,会祸害人间。"
"那如果成魔的是我呢?你也要杀我?"雪清颜忿忿得睁著一双湿润漆黑的大眼睛。
"笨狐狸,尽问傻问题"宁子皓上扬起嘴角,一把抓过雪清颜的胳膊将原本躲在门後的人拉进怀里,"好端端的,你怎麽会成魔呢?你可舍不下我呢!"
"谁会舍不得你这个没人品的王八蛋!少美了!"雪清颜调了个姿势让自己靠的舒服了点,又问道"王八蛋,你说你师傅下手杀水烟的时候,是什麽心情?"
"不知道。但是一定还是很难过的。"宁子皓揉了揉雪清颜的头发道"想这些做什麽,别忘了,你自己还是师傅名单上的一只小狐妖呢!也只有我宁二公子能保得住你!你就给我乖乖的少掺乎别人的事。"
日子跟调了蜜油般又过了几日,宁子皓与雪清颜如回到了成亲後的那一年,到也是滋润幸福。
只是,因为之前的事让雪清颜更加不敢轻举妄动,总担心著宁子皓会撞破他噬人的真相,所以这几日随著时间的消耗他的身体又开始逐渐虚弱无力,他极力撑著,但也自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倒数著,偷一天就是多一天的幸福。雪清颜总是这麽觉得。
就这样平坦得过去了十日,雪清颜还是忍不住了。
新生而躁动的微弱魔性急需补充新的生命力来提升,而虚弱的身子和无法控制的元神及妖力更是催使著他不可再拖。
夜里,他终於故技重施,用眠术让宁子皓陷入深睡,而後起了身化做狐身向外奔去。
只是,雪清颜却没有发觉,他的身後正有一条黑影悄无声息得紧紧跟随。
"老头,这麽晚了你还在外面溜达干吗?不成是你难得有了闲情逸致来赏月?"
傅冷凝跟至雪清颜半路,却被一道飘然而落挡於身前的人阻住了去路,顿时断了雪清颜的踪迹。
月光下的水烟多了份属於夜息的空灵与鬼魅,全身散发著魔性的妖治,只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还是千年不变得纯真而清澈。
"水烟,你的障眼法再好,却掩不过他一身的血腥气。"傅冷凝平静得看著眼前的水烟,继续道" 这只狐狸最近很虚弱,子皓一直很担心。可我却突然想起来,当年,你也是这样的。水烟,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宁愿被人误会也要抗下那些人命债,但我是灵妖师,有些事情错上一次两次不代表会永远都能给你们糊弄过去。而现在,你挡了我的去路更证明了我所猜非错!你让开,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耗!"
"傅冷凝,放他一次。然後我会带他回伏妖山,他还没有完全入魔,尚有得挽回"
"放他一次?那又要惨死多少无辜的性命?"
"那你就非要逼宁子皓亲手杀了他麽?我们的悲剧,你要看他们再重复一次?"
"水烟,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他们的结局。很早的时候我就已经算到了"
"那我们的结局呢?"
"我们?本该结束在二十年前的。。。"傅冷凝的话语忽然停顿,调整了声息後,刚还微微渐柔的神情又恢复一片冷肃,"水烟,让开,若再挡我。。。"
"再挡你又怎样?"
"你听著,我,没空奉陪!"
第三十九回
夜静得可怕。
幽黑幽黑的天幕下,是一片被月光皎洁後的暗红。
遍布满地的尸骨残骸正努力地散发著阴森而恐怖的气息,沙啦沙啦的树叶声响与木门的吱啦声也在一边默默地来回呼应。
血腥之气笼罩的愁云惨雾中,挺立著一人的身影。
红,烈於周遭之色,隐隐透著哀怨而悲绝的杀气,在空气中缓缓流动。
那人尖长的五爪中正抓著尚在滴滴渗血的心脏,扑通扑通得跳动显示著这颗心脏的新鲜,是刚刚由人身上挖出,温热干净。
心脏的主人此刻已变成一堆混杂在一起的尸骨,血肉模糊,没有一块完整,他或许曾是个猎者,或许只是一个农民,又可能只是一个孩子,谁知道?
伸手将心脏送入嘴边,轻舔著表面上的鲜血,浓稠的腥气下竟有一丝微甜。
舌尖探出双唇翻转一抿,擦过嘴边沾上的血迹,准备最後几口将之吞噬入腹。
今夜,他又残噬了一十七人。
可这数目,远远还不够。
若要成魔,他还将犯下无止尽的杀戮,一念,他早已连入十八层地狱的资格都没了。
人,能宰杀牛羊鸡鸭,能猎捕野兽,甚至能剥了兽皮做衣裳,那妖凭何不可以人为食,经人血肉身内脏精气魂魄来修炼成魔?
麻木的习惯让雪清颜开始疑惑,为妖时他并不觉得这样是错,可为人时他却又学了太多凡人的伦常与感情,他无从分辨,於是开始混淆,却不知这正是魔性渐渐抬头,而本质的善性在一点点被血腥磨灭。
忽然一阵异动,敏锐的嗅觉让他闻出有人闯入。
抓著心脏的手爪未放开,他便看到了以猎刀相指的傅冷凝。
"竟被我猜中,真的是你"
傅冷凝的猎刀闪耀著雪白的银光,一瞬间,雪清颜呆呆望著那口刀刃,竟从心底由升起一股巨大的寒意。
而随著心寒的渗透,更强烈的恨念侵占了先前的理智。
魔由心,心怖念。他的心神开始不安骚动,突破胸口,几欲成颠。
"雪妖,收神!"紧跟在傅冷凝身後出现的水烟知道雪清颜此刻正在被心魔侵吞,倘若一个意志摇晃,就会被彻底的魔化而失去本性,之後就会成为嗜血为狂的妖魔。
其实,成魔之路也是一种修炼,而怎样控制住自己的魔性将之转变吸纳为自己的力量,更是关键。败者就会成为没有理智丧失原本妖性的魔物,迟早会被杀除;而成者就是真正的魔,拥有最靠近上神仙道的魔力。
雪清颜正坠於一片混沌中。
血光遮目,远远尘嚣滚滚,扬起沙土。
他听到战马嘶杀的声音,士兵一拨接一拨的冲向前方,兵器相接发出诤鸣,刺耳的疼痛。
突然,天色染上金红,火一样壮烈燃烧在云片上端,万丈光芒照射大地土壤,挥去一地尘土飞石。
鸟啸冲破天际,凤凰飞腾盘旋,似乎正等著谁的命令。
谁的?他努力想去看清那一身红色之人,可怎麽都无法睁大双眼。
他只能一步步朝那人走去,近了,近了,只剩下一根手指的距离,可突然间,他听到另一头有人嘶叫"雪妖你这只笨狐狸,快点收神!想想宁子皓!"
宁子皓。
这三个字猛然将雪清颜拉回现实。
心中翻搅的魔性刹时收焰熄灭,一双血红的眼也慢慢转回乌黑晶亮。
他茫然然的眨了眨,这才发觉自己的手中竟还握著一颗心脏,赶紧扔了手上的东西,他才歪著脑袋瞪著面前的傅冷凝,想了半天了解过来现在的处境,又看了看水烟,心想著,这下可惨了。
"雪清颜,我真後悔当初没有收了你!"
傅冷凝重新握紧猎刀,心下已经决定要杀了雪清颜,绝不能留半分情面。
"我。。。"雪清颜张开口想辩解,可看了看周围的惨烈,知道造成这一切的都是自己,化魔不能成为借口,他的确就要成为凡人口中深恶痛绝的妖魔。
"笨,还不快跑?!"水烟飘然挡至他身前,冲著他嚷道。
雪清颜回过神来,想也没想拔腿正要逃,却被一张由金色咒符形成巨网困在了原地。
"上三十六天罡、下七十二地煞、留人门、绝鬼路"
只见傅冷凝面无表情得看著在金网中挣扎的雪清颜,右手收刀,左手中指无名指内弯、大麽指压住俩只中间掐指幻为符咒之印,而後右手也同时跟上做出相同的动作。
而护於雪清颜身边的水烟也立刻将双手十指对碰,互拱成三角形,默默念出玄术随时准备抵御傅冷凝的咒术。於是,只见一道冥幽蓝光迸发而出与雪清颜周身的金芒交缠互撞,不分上下伯仲。
"水烟,要收你的确不易,可对付一只还未成魔的小狐妖,我傅冷凝再不济也是做得到的!"
话音落,只见傅冷凝突然改变了手势,双手小指、无名指与中指交叉相握,食指与大麽指对点指尖,食指向外,大麽指向上,形成独钴印,"临!"
双手随著每一个咒开始变幻成不同的手印,"兵!""斗!""者!""皆""阵""列""在"。
念到"在"时,傅冷凝已经双手张开五指并列,大麽指食指相触,手背朝上,手掌朝下,豁然就是个日轮印。
水烟此刻已凝聚心神,只盼著自己的魔力能替雪清颜抵挡住傅冷凝的杀妖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黑暗中却有人冲上来抓住了傅冷凝正准备转换的双手。
傅冷凝瞠目看著眼前的人,怒道"宁子皓,你给我放开!"
"师傅,不要"宁子皓摇著头不肯松手。
"宁子皓你看清楚,雪清颜已经不是原来的小狐狸!他在噬人!"
"我知道,我很早就到了"
宁子皓转头看向惨白著脸傻在原地的雪清颜,"其实,我早就怀疑了"
雪清颜闻言一颤,虚弱著声音问道"你早就怀疑我了?"
"清颜,我天天抱著你睡,你身上的血腥味我怎麽可能闻不出?"
"那你为什麽。。。。。。"
"为什麽装做不知道?"宁子皓的双眸依旧温柔如水,可是那一脸的悲戚却让雪清颜动容,"清颜,我不是装做不知道,而是不愿去相信去探究真相。直到你瞒著我与水烟见面,直到你被青龙剑所伤。其实那日青龙剑对你的魔性已有反应,只不过有青龙扳指为你护体,相同的青龙气息让青龙剑无法辨别,所以只是轻微地震开你。"
"所以,你今夜也是在装睡?"
"是。清颜,为什麽要入魔?"
"你问我为什麽?"
金色的锁妖咒消失後,雪清颜终於可以移动身体,他站起身望著宁子皓笑道"宁子皓,这全是你的错。若不是失去凡胎,若不是在琼瑶池边用劲妖力还毁了那冰尸,若不是遭遇天雷劫,我雪妖何必要入魔来维持妖力?我已经什麽都没有,我不想到最後还可怜惜惜得变成一只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的普通白狐!最後等著被人捕杀剥皮!五百多年了,我用了五百多年才换来这副肉身,我不甘心!"
"清颜"宁子皓轻轻叹息。
"以前你对我好,因为你以为我是你要找的那个清颜;後来我不是你的凤清颜了,你还是对我好;就算开始怀疑我噬人,你也一样对我好。宁子皓,你究竟要我怎麽办?"
"我只要你回来,回到以前,哪怕永远只是一只白狐狸"
雪清颜一愣,一抹苦笑在嘴角边蔓延开,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彼此早已错过。
"不可能,我,回不去了"
魔性已经深根於体内,就像在不断吸食著养分还成长的罂粟,美丽妖娆却也毒烈不比,让人上瘾,"子皓,你杀了我吧。如果你做得到。"
狂风大作,阴郁的蓝迷了眼,不远处湖水中的水珠纷纷如脱缰的猛兽朝著傅冷凝和宁子皓的方向扑来。
再一眨眼,水烟早已抓起雪清颜,再一次消失在黑夜的尽头。
第四十回
叩、叩、叩。
"哥,是我"
"进来"
宁子皓推开门踏进宁子馨的屋子,见对方多年如一日得正用著丝绒布擦拭著手里的琥珀色琉璃茶碗。
"怎麽不说话?"宁子馨用心得做著手上的活,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是对至宝得仔细呵护。
"哥,我该怎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