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梦浮生————天娜[下]
天娜[下]  发于:2009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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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冷凝就在附近"水烟故作平静的脸容微微泛起红晕,鼻尖也溢出汗珠,雪清颜能看出他微微颤抖,虽然极力掩饰,但还是透露出一丝紧张与忐忑。
"他居然那麽快就找来了?"
"猎刀对魔性有反应,他自然会知道"水烟推了推雪清颜道"还不快走?"
"那你呢?"雪清颜扔下手里的死尸,因为噬人後而恢复的妖力让他立刻就能恢复样貌,乌黑长发,红润面色,纤细手指,就连之前一身的血污也在顷刻间消失无踪,干净得一如往常。
"我自然是留下来等他"水烟撩起衣袖伸出手指又开始把玩起自己的发丝,重新荡起笑容道"他若这次再见不著我,可是不会死心的呢!到时追上来,你就要暴露了"
"可是。。。"
雪清颜正踌躇著却被水烟似笑非笑的声音打断,"可是什麽?他傅冷凝再厉害,也不是轻易就能伤得了我的,你能安生得躲开才算减轻我负担!不然真较起劲来,就以你现在的妖力,他傅冷凝不消片刻就能收了你!"
雪清颜听了水烟一袭话後才一跺脚,转身准备朝来路退去。
"笨狐狸!傅冷凝正朝这边来,你往那边转回去!"水烟揪住雪清颜的衣襟朝另一个方向推了把,看著雪清颜懊恼得转头瞪了他一眼,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对著雪清颜一溜烟消失的方向直摇头。


直到确认雪清颜的确是走了,水烟才缓缓环视四周,略一皱眉,他吸了吸鼻子,血腥之气呛得他浑身一冷,赶紧撒了把不知何时捏在手上的金粉。
金粉扑入四周,闪耀下瞬间消匿无踪,而一股隐隐的淡香随之朝四方弥漫开,遮住了浓烈的血腥味,也掩盖了雪清颜留下的妖气。
其实这金粉是他鳞片磨成的,带有他自幼身携的香气,虽然与这一片血腥截然相反,但也不会因为突兀而引起傅冷凝的怀疑。
想来,傅冷凝也是闻惯了这个味道的。
水烟想到这,心上一动,再忆起傅冷凝曾一度爱抱著他打趣他的香味,不觉眉宇间绕起了点点情愫。
正当他恍然神色念著当初情意时,傅冷凝终於赶至,双脚停於他正前方,俩人就这麽直直相对,有那麽一刻,竟然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水烟瘦了。
这是傅冷凝看见他的第一眼时心里所冒出的话,当然,他不会也不能说出口。
水烟个不高,小小的一只,有著一张圆嘟嘟的脸和一双大大的眼睛,可是,他也可以很媚,举手投足间夹带著一副成熟於他面容的雍容华贵,那是千年历练下所造就的超俗气质,别人学不来更模仿不来。
只有傅冷凝知道,这样一个偶尔孩子气偶尔柔媚又偶尔安静的水烟,却是那般细腻而敏感著。
水烟会掉泪,水烟会闹脾气,水烟还会跟他生气。但那是他傅冷凝的情人水烟,而不是入魔後噬人无数的水烟。
他深爱著的水烟,已经回不来了,而他面前这个身著白纱羽衣,在静默中注视著他的,是成魔後失了本性的另一个水烟。
傅冷凝闭上双眼,镇静下自己的心神後,再度张开的眼眸里再也激不起一丝波浪,无风无痕,冰冷冷得不带感情。
他说,"妖孽,你又开始害人了"

"傅冷凝,傅大国师,你怎麽说来说去,都是这句呢?二十年前你还没说腻?"
水烟轻笑著向傅冷凝走近几步,眨了眨眼,用轻快的语气又道"怎麽?那麽久不见,你就这麽对待老情人的?好歹也说点‘烟儿,我想你了'或者‘烟儿,你还活著'之类的话吧?"
"你说够了麽?"傅冷凝怒喝道。
"怎麽,这麽轻易就发火可不像你傅大国师啊!"水烟保持著笑容将眼光落到一地血水上,停顿片刻他猛然抬头望进傅冷凝眼底,张开口一字一句说道"不就是死几个人麽?你当年可是为了他们狠狠将你手上的猎刀扎进我的心脏,说起来,这回子生气的那个也该轮到我才对!"
"我只恨当时心软,才让你有机可趁重新复活,又残害了那麽多条人命!"
傅冷凝将手移到腰间猎刀处握紧,可是水烟下一句话却让他的动作停滞在了原处。
水烟说"冷凝,你当真从未後悔心痛过那一刀麽?"


"我的烟儿虽然是只妖,可他善良可爱,绝不会残害人命"
傅冷凝凝视著水烟的双眼,道"我是灵妖师,斩妖除魔本就是我的天职"
"所以,即使是你爱著的人你也下得了手?所以,即使你曾说要守护我一辈子的誓言也可以轻易抛弃?所以,即使我三番两次求你你也可以硬下心肠杀我?傅冷凝,我在滇池底想了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可我还是不甘心,我只想要亲口问你一句,你到底还有没有心?"
"心?"傅冷凝将另只手捂住自己胸口,悲痛道"在我第一次看到你噬人的时候,我的心,就没了。"
"怪我麽?你是在怪我麽?"水烟走至傅冷凝身边,伸手抓住他放於胸口上的手掌按在自己胸口"在你把猎刀戳进我心口的时候,我的心,也没了"
傅冷凝的掌下感觉不到任何心跳起伏的搏动,如同一泉深藏於山谷中的死潭,只有月光下泛起的阴阴凉气与宛如琉璃的水面上的粼粼波光。
"怎麽?不敢相信麽?是你亲手割的一刀,你不该忘记它剜上心後的摧毁力有多大。我的心已经废了,若不是已成魔,恐怕连个渣都不剩。"
"是,我知道"傅冷凝抽回手向後而退几步,背在身後的双手还残留著之前的冷意,可那双盯著水烟的眼依旧不带一丝涟漪,理智而冷静地说"这二十年我反复对自己说,我傅冷凝不会後悔。不後悔杀你,更不後悔曾经爱过你。"
"曾经麽?好!有本事你再杀我一次,不过你要记得,别再跟上回一样抱著我的尸体掉眼泪!"
"你!"傅冷凝神色大变,看著水烟轻藐的笑容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怎麽?难道是我记错了麽?"水烟拍了拍衣上沾著的尘土,不缓不慢著道"我想了二十年呢,终於想出来一个答案"
"什麽答案?"
"不告诉你!"水眼调皮得冲傅冷凝眨了眨眼,"你自会明白的!"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卖关子?水烟,这次,我不会再动摇了"
"我知道你不会,我也不会了!"
说话间水烟渐渐收起笑,凝聚而成的魔光由身体内向外扩散,形成幽蓝色的光团圈住整个身体,然後一点点悬空而浮,鼓胀的宽大双袖迎风飘动,"有本事,你杀了我!"

第三十七

风微动,静止,天空轰鸣,刹时乌云笼罩,太阳隐去,骤然一片灰茫阴郁。
傅冷凝却不为所动,静静伫立於原地,金色气流缓缓窜绕於身,随之,瞳孔的黑色也渐渐被幻金色取代,如两簇跳跃著的火焰,分外灵魅耀眼。
"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队仗千万,统领神兵,开旗急召,不得稽停。急急如律令!"
收妖破邪的开旗咒顿时将一束金芒送於天际,从乌云中捅开一个窟窿,使得万丈阳光流泻而下,处处金泽亮眼。

"老头,你不就会召唤个神武替你开道辟路?那样就能制得了我?别忘了,我已与二十年前不同,更何况,你那把破刀对我没用了!"
"那青龙剑呢?"
"青龙剑!"水烟闻言不仅变了脸色。
在他还是小妖的时候就听说过青龙剑的传闻,青龙剑虽比不上猎刀乃是上神兵器,可若要斩杀他们这些妖魔却是绰绰有余。
"青龙剑一直以来都祭放在宁家。今次我一路寻来已做了标记,子皓很快就会带著青龙剑跟上。"
"你让宁子皓御剑?" 水烟大惊,连忙又问道"他已经施噬血术了?"
"是"傅冷凝观察著水烟惊变而仓皇焦急的面容,觉出一份微妙,却仍然不动声色道"他已是青龙剑认定的主人"
"你!" 水烟大悲而叹,此刻早已无心恋战,因为他深知雪清颜与宁子皓正一步步走上他与傅冷凝的老路。就像当年御猎刀者是傅冷凝,而入魔者是他水烟,仿佛一个系得牢牢的死结,任你会那飞天遁地之术,可锁上了心,是哪儿也逃不去的。
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带著雪清颜离开宁子皓的身边。
"老头,我忽然不想跟你斗了。"
水烟甩起衣袖,一阵潮湿的疾风扑来,卷起地上的尸骨残骸,夹带著血水如暴雨利刃朝傅冷凝袭去。
傅冷凝张开金色咒符屏障将一切遮挡在外,血红与金芒冲撞,溅起一方水幕耀影,然等到风平浪静後,却哪儿还找得到水烟半个影子?


却说另一边,雪清颜刚回到城门外却碰上了宁子皓。
宁子皓腰配青龙剑疾走而奔,眼见雪清颜迎面而来也是一讶,来到跟前道"清颜,你怎麽在这?"
"出来透透气。你去哪?"雪清颜的眼光流连在从未见过的青龙剑上,"哪来的剑?"
"这是青龙剑,因为猎刀已经失去了灵力,所以师傅准备用它收一只千年成魔的龙鱼精,我正在顺著师傅留下的标记去寻他。"
雪清颜乍听之下不由担心起水烟,忙道"你又不会伏妖术去做什麽?"
宁子皓以为雪清颜是怕他被妖魔所伤,微微一笑宽慰他道"师傅已经教了我御剑术,虽然还不熟,可我好歹也不能白当了师傅这麽多年徒弟!再说有青龙玉配护我,还有这柄青龙剑在手,妖魔伤不了我。我已是这柄青龙剑的主人,御剑除魔也是我宁家子孙当做的。"
宁子皓会杀了水烟。这是雪清颜忽然意识到的问题,不由心惊,只想著怎样才能拖住宁子皓好帮到水烟,於是他急忙开口道"能让我看看这剑麽?"
"晚上再让你好好看,现在耽搁不起,我得找师傅去了"宁子皓拍了拍雪清颜的头"清颜你先回去等我,好不好?"
"好"雪清颜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明晃晃的贝齿,却在宁子皓正要转身时猛然伸手探向他腰间。

抽剑,不过就是刹那,一道青光随著脱鞘的剑身冲出,而同时波动的灵力震麻了雪清颜的手臂,使得雪清颜才汇聚不多的魔性顷刻被其侵袭,绞疼著极不稳定的元神。
雪清颜突然计上心头,下一刻,便装做失手抛剑,让剑刃无可避免的顺著一个优美的弧度下落,直接划伤了他的手臂。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宁子皓慌乱起来。
雪清颜是妖,一旦被青龙剑所伤,伤口是很难愈合与治疗的。宁子皓深知原因,赶紧撕下一块衣料替雪清颜包扎,却听雪清颜惨白著脸,可怜兮兮得靠在他怀里说,"子皓,好疼,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你怎麽那麽不小心!"宁子皓虽是责备,但心疼再所难免,不仅皱著双眉板起脸,有些无可奈何。
"子皓,送我回去!"雪清颜将脸埋进宁子皓胸口,呜咽著声音说"不要离开我"

宁子皓心头一震,拉开雪清颜身子,凝视著他双眼深思片刻,这才开口答道"好,我不离开你"
说毕,宁子皓弯腰将剑拾起,然後搂著雪清颜朝回府的路走去。
半路,看著默不做声的宁子皓,雪清颜只觉心虚得发毛,忍了很久终於开口"你是不是在怪我擅自拔剑?"
宁子皓摇了摇头,将雪清颜又搂紧几分,小心翼翼注意著不碰到他的伤口,悠声道"清颜,你是妖,而青龙剑却是神物,若你有个万一我该怎麽办?"
雪清颜没想到宁子皓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到是一愣,瞪著大大的一双眼嗔嗔得瞧著宁子皓。
宁子皓见著这样呆呆的雪清颜也不忍再板著脸,笑颜顿开後捏了捏对方的脸道"真是只笨狐狸!还以为你长进了呢!"
"喂!谁准你说我笨了!王八蛋我告诉你,我还没原谅你呢!"
"是是是,没事,我不急,咱慢慢来"

王八蛋,你不急,我急!雪清颜心里嘟囔了句,可靠著宁子皓肩膀的感觉却还是始终如一的那样幸福而温暖。
若能一直这样下去,那该多好呢?!


雪清颜因为担心水烟而一夜未能睡塌实。
第二日起身,等宁子皓前脚一离开,他便匆匆洗漱好出了门,朝珍珠湖的方向寻去。
果不其然,他一眼就在湖边看到了水烟停靠在岸边的船舫。
上了船,水烟如先前一样放下四周纱帐幕帘,又沏了壶陈年普洱,却一直静默著不作声。
"水烟,昨儿没事麽?"雪清颜放下茶碗问道。
"恩"水烟点了点头,捧著自己的茶碗思酿片刻,道"妖儿,离开宁子皓吧"
"水烟?"雪清颜自是不愿,但更不知水烟怎会突然说让他离开?
"我听老头说宁子皓现在是青龙剑的主人!雪妖,若他知道是你在噬人,会亲手杀了你的"
"他不会!"
"他会!你清醒点好不好!"水烟拍案而起,怒声道"前有傅冷凝,後有宁子皓!你还要留在宁王府?还要睡在宁子皓身边?你是不是疯了?青龙剑会对你越来越深的魔性有反应的!"
"我知道!"雪清颜挽起衣袖伸出胳膊道"昨日我就被它所伤,可是伤口已经愈合了"
"愈合了?怎麽可能?"水烟拉起雪清颜胳膊仔细看过,不可思义道"若妖物被青龙剑所伤,是需要耗费很大的道行才能使伤口痊愈,你现在身子那麽弱,怎麽可能做到?"
"可能是因为这枚青龙扳指"雪清颜举手扬了扬左手大麽指上的扳指道"我总觉得这扳指中有灵力在为我护体!不然我早撑不到今日!"
"雪妖,你不能把赌注压在一枚青龙扳指上,就算它救得了你一次两次,可救不到你一生!而且你不要忘了,青龙扳指也是宁家之物!它护你是因为将你认为主人,可若有一日宁子皓要杀你时,它还会认你做主人麽?"
"子皓不会杀我!"雪清颜反复抚摩著扳指,道"水烟,我有自信那个王八蛋下不了这个手"
"哼,别天真了!你以为当年我是用了多少时间才接受傅冷凝要杀我的事实?雪妖,真到了那天,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若真到了那天,我也不会让他好过的!"雪清颜自嘲著一笑,将茶碗里的茶一饮而尽,舔著嘴将茶碗伸到水烟面前" 水烟,你泡的茶永远都是那麽好喝呢!"

俩人在船舫坐了一阵後便上了岸,雪清颜问水烟住哪,水烟笑说你不用管我住哪儿,反正关键时候我一定会找到你。
雪清颜正闹著说他神秘兮兮,却发觉水烟停下了脚步抬著头向不远处临湖的一家茶馆二楼望去。
"怎麽了?"雪清颜问道。
"没事,大概我眼花了吧"水烟回过头来若无其事得继续朝前走去,可嘴角却渐渐上扬起弧度,似有意隐藏著什麽。
的确,他若没有看错,刚才在他转头时,从那茶馆二楼突然消失的人,是宁子皓!

第三十八回

回到宁府北院,雪清颜意外地发觉宁子皓正坐在正房中等他,看到他进了门,便起身说道"正等著你用午膳呢!"
雪清颜瞄了眼桌上的膳食,撇了撇嘴道"不吃"
"你不饿?"宁子皓说罢赶紧扶起雪清颜的手臂查看伤口,道"是不是伤口又痛了?"
"不痛,就是有点累了,我去躺会儿"雪清颜挥了挥手,打著哈欠朝里屋厢房走去。
"谁让你一大早的不多睡会,尽往外头瞎跑!说,是不是偷偷见哪家美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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