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月无歌(生子)————梅香无音
梅香无音  发于:2009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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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清风接过茶,脸上虽是不动,心里却一阵阵暖,轻饮一口后笑看着卓弘之,他是不知,卓弘之是出了名的冷面,叫他以往认识的人见了卓弘之如今笑得嘴开,必是惊讶。
"我记得如墨性子温良,如何倔了?"
"一倔吃,二倔人欺!"卓弘之见沐清风淡淡笑开,脸带粉色,心中高兴,当下将如墨卖了只博眼前人一笑。
"如墨喜欢吃新鲜豌豆,没的时刻倒不强求,但是一有那新鲜的豌豆,三天里必然两天要吃,不给就不动,拿眼睛看着人,一口草可以咀上半个时辰,非要吃到!"
"呵呵......"
沐清风几乎撒了茶杯,再喝了一口茶,将杯子放在桌上,掸掸袖子:"以前怎么就没见它如此呢?定是欺了你宠它!那二倔呢?"
卓弘之拿过自己的杯子,大喝了一口水,绷着脸道:"这二可把我吓过一次!那次我在源洲做护院,那家有几个孩子,最大的才九岁,见我宝贝如墨,心里奇怪,性子又傲,乘我不注意时......"
沐清风边听边笑,将身子侧了去看如墨,一看之下,脸色却渐渐沉重起来。
小店是临河而建,中间一间大厅,一溜台阶下去便是店门,客人上门来时便能一眼看见厅内人景,如今,出现在店门口的,一身白衣,神情激动的,不是那白净尘,却又是谁?
白净尘自年前开始,安排了家中诸事后,四处游走,无意间路过千波湖,想起当年,隐约心痛,自己过了来,才到湖边,远远便见得一黑马,神态可鞠原地跺着蹄子撒娇,想起那人的如墨,不由得走近前,一到店门口,见得一个背影,心中大动,那人边笑边转身探了头来,却是故人。
白净尘站在台阶上,手直哆嗦,见着沐清风慢慢苍白了脸,心里一阵绞痛,正要上前,却见沐清风忽的起身,却是摇晃一下,眼睛一闭向地上倒去。
"清风!"
"大哥!"
两声呼两双手,卓弘之近些,当下将沐清风抱在怀里,一抬头,先见着一双手,再就是一张愕然的脸。

第十四章
卓弘之是认得白净尘的,毕竟当年之事牵涉较大,自己又存了那份心思,难免探听得多些,白家当年内讧,倒是叫他得了不少消息--
只是,眼前这人如何又这样巧,偏就出现在此?
白净尘手上慢了一步,顷刻间转了身姿,眼神如炬看着眼前人--怀里的沐清风。
"你是何人?"
白家家主当了十多年,自然有其气势,卓弘之一手搭在沐清风手腕上,心叫不好。
他本也不精于医道,长年刀口舔血的生活,懂得的不过些皮毛,他只把出沐清风脉象大乱,或强或断,凶险非常,大惊之下顾不得其他,冲着白净尘道:"你那可有好的大夫?"
白净尘一愣,劈手将沐清风夺进怀中,心下大骇,怀中之人,怎会如此消瘦......
"你!"
卓弘之牙呲目裂,几乎按奈不住杀气,却被白净尘一句"你还傻站着做什么"唤回神来。眼见着白净尘抱了沐清风离去,卓弘之忙跟了上去。
好在白净尘此次出来,结识了一少年医师,住的地方也离湖边小店不远,待将人带了过去,也不过半柱香时间。
将沐清风轻轻放在自己昨夜歇息的床上,替他将被子盖了,白净尘才缓了神色,转头看着紧紧站在床边三步远的卓弘之。
少年医师名常汶,得了消息后带着身家匆匆而来,一进房门便觉气氛有点不对,眼尖的瞅到床上之人,当下疾速上前,伸手把脉,脸色一变,咦了一声,登时叫正在对望的二人吸引过来。
"如何?"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问道,常汶轻皱了眉头,掀开被子伸手去解沐清风衣衫,手被二人狠狠抓住,疼得他莫名。
两双眼睛恶狠狠看着他,常汶自是乖巧,一努嘴示意:"我要给他下针!"
二人这才放开手来,白净尘看着身边一身灰衣闷不吭声的卓弘之,又看看将沐清风衣服解得只剩里件的常汶,一步向前:"我来,你且下针便是!"
常汶闻言傻眼,怔了一下点头,目光扫过身边,那人只扯开嘴角冷冷一笑,叫他好一阵颤抖。
白净尘轻轻剥开沐清风的里衫,入眼的景象叫他心一阵紧缩。
沐清风右胸琵琶骨处,腹上三寸,隐约的白痕,却可见当初伤口之重,瘦到几乎皮包着骨头,胸口随着呼吸起伏,几乎看不出人还在呼吸。
触手的肌肤冰冷,远低于常人,皮下似乎就是骨头......
常汶手中捏针,看看白净尘,踟躇了下,道:"白庄主,还是先让我为这--位公子下针吧!"
白净尘手猛然一缩,貌似随意道:"你尽快吧!"
常汶得了应允,手下倒是不含糊,金针入体,手法干连,一连八针下去,沐清风呼吸依旧微弱,常汶额头渐渐冒出汗来,再是一针,沐清风手指微微一动,常汶这才缓下心来,拉了沐清风的手腕,再细细诊起脉来。
好一会,常汶苦着个脸歇下手来,将沐清风身上金针尽数取了,向着身后目光交战不知多少回合的二人道:"这位公子沉疴已久,只能细细调理,心脉虚浮,不能吵,不能激。"
白净尘脸色瞬间青白:"怎么回事?"
卓弘之则紧紧握住手,指甲扎破手心。
常汶苦着脸继续念:"不过这位公子像是用了不少上好的药......奇怪啊......"
话未说完,便被白净尘捏住手腕:"到底怎么回事?"
常汶吓得不轻,第一次见白净尘如此,毕竟年幼,眼泪已在眼框里转悠:"那个......他的身子......脉像时强时弱,常似......死像......"
白净尘手上更是用力,常汶痛到几乎说不出话来,卓弘之横手一夺,白净尘反手擒拿,二人胶着之时常汶得了自由,马上窜到卓弘之身后,怯怯道:"但是那公子似是慢慢在恢复,虽然缓慢和痛苦,心脉却是如幼儿一般渐长。"
说完双手抓了卓弘之衣背,只拿眼睛看着白净尘,手腕上乌青一轮。
白净尘双手与卓弘之互抵,听了常汶的话,心中郁结暂解,冷眼看了卓弘之一眼,先撤下手来,道:"小常,今日是我焦急冒犯了,望你别忘心里去。"
常汶见状长嘘一口气,轻握手腕道:"白庄主放心,关心则乱,常汶自不会介意。"想想又道,"不过不才心里有些疑问,可否先行离开,去看看书札?"
白净尘转身走到床前,轻轻伸出手去抚摸眼前人消瘦的脸:"你去吧......不相干的人也尽快离开!"
常汶看看一脸无表情的卓弘之,拉了拉他衣袖,卓弘之鼻子里头冷哼一声,转身随着常汶离去。
房门被轻轻关上,白净尘轻坐在床沿,伸手去一点点沿着沐清风的脸慢慢摩挲,细语呢喃:"清风......我找了你......八年......"
白净尘慢慢倒在沐清风身边,一点点将人揽在怀里,将头埋在他颈边。
沐清风轻轻睁开眼,一动不动,淡若无的一声叹息。
即使已经--终究......我还是不死心......
沐清风慢慢闭上眼睛,渐渐沉睡过去,梦中是成片的苍翠竹林,依稀孩子清脆的笑,自己却只能一个人抱成一团,靠在竹边,清风慢慢吹过,无拘无束,苍凉的月挥舞着银色的光彩,静默无声。
待到沐清风再次醒来,却已在马车上。
马车不大,却铺满了柔软的毛料,窗户也是开着的,多了几层纱,既可通风,又可挡了些光热。
沐清风轻轻一动,身边立刻有人将自己抱了起来,带着温热的水送到嘴边,他张口饮了,觉得嗓子不再干涩,才转头看去,果然是白净尘,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清风......"
白净尘轻声唤道:"可有觉得不舒服?"
沐清风闭了眼睛,突然发力,自己坐了起来,淡然道:"白庄主过忧了,不才还不是娇弱的小姐,不必劳您费心。"
白净尘直直看着他:"你是在恨我?"
沐清风垂下眼帘:"不敢......敢问小卓在哪里?"
"小卓?"
白净尘讶然,思考了一下,道:"你说的是那名男子,他就在马车外随行。"
沐清风点头,不再出声。
倒是白净尘坐不住,小心开口道:"这去的是我白家--"
"那又如何?"
白净尘怔了一下,拉起沐清风比正常人低了许多温度的手,内力缓缓透入:"现在白家是我当家......"
"然后?"
"我一直都在找你。"
白净尘慢慢握紧沐清风的手,声音低沉。
马车内一片寂静,马车外,骑在灰马身上的卓弘之将车内一切都听在耳中,冷冷一笑,他身边,常汶轻轻拉拉他的袖子,少年的脸上只有凝重:"白庄主可是喜欢沐公子?"
卓弘之淡淡看着他,不肯定也不否认。
车马对继续前行,半晌,车里轻轻一声叹息。
"那时候......我一直都在等你......"
声音不大,却因为安静,马车旁的两人都听了个清楚。
常汶瞪大了眼睛,看着身边的人,卓弘之面带苦涩,笑得惨然。
他在等他,他没有来。
却是自己,将他打下悬崖......
谁是谁非,多了情之一字,更难辨清......
马车速度不快,亦如当年,三天的时间里到了陵城,只不过刚好赶上了傍晚,直接进的城。
进城时,城门官见了是白净尘,又见了马车,心里有点犯难,白家势如中天,也算地方一贵,自己巴巴的去查了,只怕讨不了好,可不查--又怕耽了个失职之过。
马车里的人倒贴心,直接掀了帘子下来,城门官一看,眼熟,正是那白家家主与一青年,当下象征性的查了查,问了两句便放行了。
沐清风轻轻走在路上,也不回车里,白净尘紧跟其后,像是看崽的母鸡,一脸寒气骇得人不敢近前三尺。
走了一段,沐清风停下脚步来,白净尘道:"可是累了?回车上吧。"
沐清风沉默了一会,看着从自己身边拿着糖葫芦欢快跑过的几个孩子:"我不记得路了......"
白净尘伸了手去,拉了沐清风,带着走向岔路一边:"这里走。"
两人走在前头,卓弘之和常汶等人在后,距离不远,却似间隔了多年,卓弘之站在人潮用动的街头,看的却只是一人的背影--可望而不可及......
远远的,又见那华丽的院墙,朱红的大门,屋檐上淡青的砖瓦,不复当年的奢华。
沐清风跟在白净尘身后,不紧不慢的走着,临上台阶前,白净尘向着沐清风伸出手,沐清风轻轻看了他一眼,将手背在身后,身子一侧,白净尘默默看着他,终是一声轻叹,先一步上了台阶,缓慢而有力的扣门,等着门开。
沐清风站在他身后,看着朱红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后,不再是当年的精制石屏风,一眼望去能见的是矮小青翠的竹,分布在石板小路间隔的绿地上,随风轻轻摇动,清淡的竹叶香弥漫在空气中,竹林小路的那头,便是正厅。
白净尘轻轻伸手握住沐清风的手,带着他进门。
门房是个机灵孩子,眼珠一瞅一转,叫了同伴好生去传话,尤其要注意分寸。
白净尘牵着沐清风的手慢慢走在小路上,不过十几丈的距离,愣是走了半柱香。
正厅前,下人一溜站了,各个必恭必敬,不敢多出一点声音,更不敢多看不该看的。
左手的正是白锦,而立之年,进退适宜,见白净尘回来,拱手道:"庄主!"
白净尘点点头,吩咐道:"速安排人去收拾清凉院,沐公子去那里歇息!"
白锦应答,吩咐身边老妈子的时候迅速看了沐清风一眼,恰好与他对上目光,瞬间有种违和感窜起。
沐清风本是神游天外,突然觉得有人看自己,反射般望过去,便见一男子盯着自己,马上又转过头去。
他轻轻一笑,心中却是一片宁静。
即使骗得了三少与先生他们,又怎么会骗得了自己?
若真是死心无望,又怎会再生期待?

第十五章
清凉院位于白府西侧,占地最广,小石板路蜿蜒在桑竹林间,通向小屋,整个建筑似乎独立于白府全局,自成一派,清雅别致的感觉仿佛是在等待着唯一的主人进驻。
沐清风跟在白净尘身后,慢慢走近小屋。
屋子是纯木造的,沐清风静静看着眼前的小屋,回头看看桑竹林小石板路,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还有眼前一脸期待的人,沐清风只觉得头晕目眩。
无论怎样,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可是......可是我......
白净尘见沐清风一脸茫然隐约欲倒的样子,忙伸手扶了他,只觉得入手嶙峋不已,心中隐隐一痛。
沐清风站稳,迈上台阶之时悄然将身边人扶着自己的手甩开,推门而入。
主体小屋三间,就如自己在竹林间里的清风小筑,连放置的茶几,小桌以及左边的小书房右边的卧室都一样,只是不是竹做的,屋子里飘散着的是木香。
"清风,我一直在找你......"
白净尘轻声道,沐清风只轻轻走进卧室,轻轻坐在床沿,抬眼看着他道:"我累了。"
白净尘面色一沉,走近了仔细看着沐清风,眉头蹙紧:"你脸色很不好,不如叫小常--"
"没什么,我只是累了而已。"
沐清风打断白净尘的话,自顾自解衣躺好,闭上眼睛,白净尘静静看着他,小声唤了两声,说给自己听一般道:"你先歇着,晚点我拿粥过来,这屋子没人敢乱来,你自放心便是。"
说完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沐清风如叹息道:"叫小卓--带着如墨到这附近吧......多年未见,我想多看看他们......"
白净尘回头看了他一眼,应道:"你想,自然成,他就在这附近,你安心睡吧!"
沐清风不再出声,白净尘站在外厅里好一会,听得里间的呼吸声平稳了,才离开。
沐清风正在迷糊间,只觉得有人进了门,跟着便是带着温热触感的毛巾擦上了自己的脸。
"清风,喝点粥再睡。"
白净尘的声音近在耳边,带着无法抑制的温柔雀跃,沐清风轻轻睁开眼,眼还是那眼,只不复当年的明亮清澈,带了疑惑,带了茫然,还有忧愁,直直看着白净尘。
伸手接过白净尘手中的毛巾,自己将脸擦了,沐清风慢慢起身来,打理自身。
厅子里的小桌上,放着小火煨煮的糜粥,不油不腻,配上清爽的绿菜,很是诱人。
白净尘从食盒里拿出一盅汤水来,待沐清风慢慢将粥都吃了后递到他面前:"血燕窝,不烫,你快喝了吧。"
沐清风正喝茶,咳了一下,将手中茶盏轻放到桌上。
夜色已深,夜风吹动竹叶沙沙做响,竹影轻摇,却不知具体是什么时辰。
"清风?"
白净尘轻声唤道,沐清风接过血燕窝,一口喝了,站起身来,走到门前,将门推开--
"早春夜风寒,莫冻着。"
白净尘将搁在小躺椅上的薄裘披在沐清风身上,正要再开口,只听得院子那头一阵脚步匆匆,顿时沉了脸,不一会,白锦出现在屋前,神色凝重。
沐清风看了白净尘一眼:"烦请给我准备些热水。"
白净尘心中一暖:"出门来右边前行十步便是浴池所在,下人已在那边候着了!我先离开,你早点歇息。"
沐清风只点点头,目送着白净尘匆匆离开,原地站了一会后,慢慢跺出屋子,向着浴所而去,到了那,果然有人在候着了,乖巧伶俐的一个孩子,手脚麻利又安静,洗浴完毕沐清风径自回了小屋,黑暗里静静听着屋外竹叶轻吟。
这边,白净尘疾步走过长廊,沉声问道:"怎么了?"
"二少爷今天晚膳过后说觉得不舒服,刚才吐了,开始呕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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