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月无歌(生子)————梅香无音
梅香无音  发于:2009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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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来......
快点来......好不好......
沐清风觉得自己身体里像有什么在拼命撕扯着,要将血肉活生生的分离,叫他低声啜泣起来,忍耐不住的呻吟带着呜咽声,像是从身体里不断流出的鲜血,一起飘散在时刻奔流的流水中,一点点消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夜晚很快就过去,月光也在黎明前消散,卓弘之额头上的伤已经包好,影子的事也处理得差不多了,该拖走的拖走,该隐藏的隐藏。
卓弘之一直看着山崖下不断流动的流水,心里渐渐有了股怒意。
他们说,那人独自对战十七人,连斗一天一夜......
他们说,那人算是高手,不过却是个傻的,被同伴利用了还什么都不知道,只一直傻到要将所有人都挡了下来。
卓弘之静静坐在山崖边,就像个普通离家的小孩,只是头上缠着纱布,眼里有着黯然。他拒绝和其他人一起离开,因为他想在这等着,希望能看到一些......奇迹......
有人说他脑子坏了,但终究没用武力拉了他走,因为人都是自私的,现在的影子内部有更重要的事--领导权比一个向来只会耍刀的小鬼要有吸引力得多。
身后传来轻巧的马蹄声,他回头一看,一匹通体黑亮的马静静站在自己身后,一双大眼里含满了泪水。
"马......你为什么哭......"
卓弘之喃喃问道,回头低下:"我才想哭呢......我居然......做了那样......最可耻的事......"
山崖上,卓弘之静静听着风和水。
山下河流的角落里,沐清风感觉到身体一阵阵痉挛,身体深处即使再如何夹紧双腿也无法阻止的血液带着某样东西汹涌而出,泪水串珠般落下,心里一阵阵绝望
为什么......我独自在等......你却......
身体又是一阵抽搐,沐清风忍不住的颤动使他身子又渐渐向水中滑去,他咬牙睁开眼睛,颤抖将手伸进自己裤中......身后......带着温度的血水......滑入手中小小软软的东西......沐清风看着自己不断扩散在水中的血,心中恨意达到了顶点......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挤出最后的力气,抽回手来,将身体再蜷紧了点,双手合起,放在心口,泪水,像朝露一样,圆润,而冰凉......
百里之外,富贵的府邸里,一脸冷然的三少爷只着单衣,光着脚站在水池边,看着自己眼前连话都说不明白的萨里司翰,如果目光真的可以杀人,那对方早已被他肢解了千遍。
"萨里司翰,我说过,你敢对我乱来,就要付出代价!"
说完,三少爷张开双手,像大鸟一般向后仰倒,落入那援引活水深度可嘉的池子中,瞬间没了踪影。
"不----"
凄厉的哀号声不断,水下深处,一尾苍龙尾鳍轻动,身姿如云,顺着活水一去便是三四里,迤俪至及。
陵城水道中飞快的滑过一抹青影,速度快得让人觉得是看花了眼,陵城外的河口处,几个小童在水边拣贝,只见一条青碧色的虹从水中一跃而出,在朝阳的照射下流光溢彩后又潜入水中,美丽得像是一个幻影,激得孩子们先是一愣,而后一起喊叫起来:
"好大好长的鱼!"
"娘!娘!大蛇!"
"爹!绿色的面条!!"
水中的龙只摇摇尾巴,身子一动又去了很远,比起爬到水上去吼那些小孩,现在要先找到沐清风才是!
三少爷在水中边游边啧了一声,吐出一串水泡,心里却是焦急万分,今天大早听了那人回报给那只蓝眼睛的情况,叫他想要发狂杀人。
白净尘带了个女人去找大夫,身边再没了其他人--白净尘!你爷爷我找回清风后要拿你做狗皮膏药!!!
水里不断潜行的龙咯吱咯吱磨着牙,吓得水中生物各个颤抖不已,连游动都忘记了。
三少爷飞快的向着张家村那边的水域潜去,越是靠近就越觉得心慌,水中隐约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烈,带着丝他熟悉的味道--
当下一个甩尾,自深水中上潜,整个龙身浮在水上,飞速的向着血腥味最重的地方而去。苍龙破水而出的动静不小,而河边整理农田的庄稼汉向来都是赶早做活的,此番看了个究竟,当下流言四处飞,竟还传到了皇帝耳中,引起好一阵骚动。
三少爷发现蜷缩在山崖边石壁里的沐清风时,整条龙都僵硬了,他迅速变回原形,站在水中伸手去碰因为失血过多全身冰冷的沐清风,嘴唇哆嗦着,右手指甲暴长,在自己左手手腕上一割,带着甜香的血液迅速涌出。
"求求你......清风哥......求你......喝!"
三少爷带着哭腔小心喊着意识已完全模糊的沐清风,将自己的手腕凑到他嘴边,看着自己的鲜血被咽进去,如果不是种族特性,此刻,三少爷必是泪流满面。
"清风哥......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们回去......"
三少爷觉得自己心痛得不行,世界上有种痛苦,不需要本人去体会,只要是自己在意的人受了,那份苦,会直达自己心里,比亲身经受还要痛。
因为自己受伤,还可以自我压抑。
重视的他人因自己受伤,伤痛只会加倍......
三少爷看着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沐清风,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沐清风,他的二哥,应该一直都是淡然如风,飘逸如仙的......
从离开,到再见面......
不过三天而已......
一身是血,身心皆伤......
"清风哥......我好想哭......我也好恨啊......"
拉着沐清风的手腕把脉,三少爷哽咽着看着紧紧握成拳头,却不是很紧,像在保护着手心里东西的沐清风,看着他苍白干裂的唇,语不成调,"我没有眼泪......清风哥......我们回去吧......再不回去......你会死的!"
沐清风的意识一直在迷糊中,他只记得自己似乎在等一个人,在冰冷的水里,在孤独的黑暗中,没有等来,还失去了一个......
是永远的失去......
是......死......
他的手轻轻动了动,眼睛渐渐能视物,他看见一脸悲伤欲绝的三少爷,还有自己小心成拳的手......
手掌轻轻打开,因为保持拳头的动作过久,打开的动作看起来非常僵硬,虽然缓慢,却很坚定......
手心里,一个小核桃大小的孩子......
小小的,手脚还没有长全,像是一种大脑袋的鱼,小而黑的眼睛,苍白而带着血污的身子--真的,只有核桃那么大......却已经能看出形状......还能拿在手心里......还带着一点点的温度......是被暖在心口的温度......
"我一直一直在等着你......可是......你怎么没有来......"
沙哑的声音,几乎碎到听不出话语的内容,沐清风轻轻举手,带血的唇吻上自己手心里那个核桃大小的胎儿,泪如雨下,"对不起......"
卓弘之坐在山崖上,看着朝阳渐渐升上天空,身后的黑马泪水湿了地面,叹了口气,起身站直,便听得一声清吟--
声若叶笛,却绵长悠远,音调似是很高,却不会刺耳,卓弘之听得那声音正是从山崖下传来,正要前去张望,却见一条碧影如虹,自山崖下一跃而出,啸音清越,那物似是传说的神龙,前身双爪以捧状带了一人,小心而快速的向着西南方而去......
即使只一眼,卓弘之还是看见了那个被神龙小心护在爪中的血衣人那张苍白却美丽的脸,身后的黑马更是发出撕心般的嘶叫,被他一下拉住缰绳阻止了黑马跳崖的举动。
"据说......龙是美丽而高贵的生物......有着慈悲的心肠和绝顶的神力......"
咸咸的液体流下来,湿了衣襟,卓弘之伸手抚摩如墨,看着马儿一双幽蓝的大眼:"一起......找他......好么......"
阳光升到半空的时候,卓弘之带着如墨离开了,断魂坡上什么都没留下,正如吹过千年的风,一直都在,却总也......抓不住具体的轨迹......
卓弘之离开后半个时辰,来了一队白衣人,带着股撅地三尺的狠劲,拼命寻找着什么,最终却一无所获,只能静静的离开......

第十三章
桃花开了又谢,稻子收了一年又一年,时间像是天上的云,一吹就过,一过便八年。
八年.可以让一匹青年的马活到中年,扬起的蹄子不快却稳。
八年,也可以让一个十二的孩子长成成人,稳重低调。
八年里,卓弘之一直带着如墨四处游荡,接手些押镖的活,只在茫茫人海中不断寻找,想找到那抹如风般的影子。
卓弘之不知道如墨的名字,也不为它取,只一直叫它马儿,小心且珍惜的照顾着它。曾有押镖的伙伴笑他,说他看得马比人还重。
卓弘之只抿着嘴笑两笑,什么都没说。
一匹灵性的马儿,没必要太多人知道它的好。
八年前所有的影子都被罢了一道,偷走名册的是另外一人,而非与古潇潇相恋决意离开的云翰,也就是说,一开始追杀古潇潇,就是错误的。
八年前,云翰死在了沐清风手中,古潇潇带着古家的财产入了白家成了白夫人,让白家的势力在江北一带如日中天--奇怪的是在江南,无论白家家主白净尘如何打拼,江南一带的船运纺织和粮食市场里难以挤进白家的人,就像是有人在暗中操控拒绝一样。
卓弘之没有深究,毕竟,他只是想找到那人。
沐清风......
他在口中心里无数次小心念叨着这从白家打听来的名字,念叨了八年,在每一个月圆的夜晚,,小心的藏起来,不叫姓,字符在舌尖打转,叫着......清风......
一年前,白家又如八年多前,四处张贴寻医,买了无数滋补的药物,只为白家的小少主。
卓弘之向来不是个好事之人,是故能在影子覆灭之后,还能四处游走,他只在世间飘荡,寻找着可能一生也再见不到的人。
暮春三月,卓弘之带了如墨来到千波湖边的小店,他本来只是路过,但如墨一直站在其中一家店的门口不愿意动,拿眼睛直直看着卓弘之,卓弘之摸摸口袋,向小店走去。
一人一马便在店中住了下来,时间一长,小二和老板都知道了那匹喜欢在湖边转悠的黑马是匹被宠坏的,自家主人尽灌着它。
春天里的鱼冬眠起来,为了产仔成群结队,荷花离开还早得很,只有茎叶在水面上长得骄俏倔强,前来观景的人也不多。
这天早晨,天才刚亮不久,湖边还弥漫着雾气,远方的水上只映照出些许深重的蓝和渐渐生起的金。
卓弘之站在小店门口,颇是疑惑的看着如墨扬着蹄子在湖边撒着欢,时不时跑到一人身边蹭两下......
那人一身青衣,身形消瘦,湖边的风吹得他衣袖翻动,仿佛随时都会消失般。
青色,已经成了卓弘之八年里最敏感的色彩,见着如墨亲昵的神态,那人消瘦却挺直的脊背,卓弘之心里渐渐生起了丝期待。
会......是那个人么......
慢慢接近青衣人,卓弘之脚步放得非常轻,在离那人三步远时停了下来,看着他转身看向自己。
出现在卓弘之眼前的是一张他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孔。
熟悉的,是那双清亮的眼,自己曾近到身前看过的脸,周身淡然的气息--他在心里记忆了八年。
陌生的,是那带着药香和不自然白皙的脸,消瘦到几乎连站都站不稳的身形......
"是你一直在照看如墨吗?"
卓弘之看着自己照顾了八年的黑马,笑了:"我今天才知道它叫如墨呢......"
如墨将脑袋靠在沐清风肩上,打着响鼻,沐清风轻轻摸着它头,小声说着抱歉。
卓弘之静下心来,见沐清风站在河边,身上带了一层薄薄的水气,心中一动:"早起天寒,不如寻个地方喝碗热汤驱风也好。"
沐清风直直看着卓弘之,看到他轻轻偏过头去,脸上一抹红痕一瞬既逝。
二人进了小店,如墨在店门口张着眼睛哀哀看着,只怕自己又被丢下,叼着沐清风衣袖不愿放,折腾了好一阵才安心下来,不断转悠。
新鲜而美味的鲜鱼汤才煮好,喝到腹中,叫人不由觉得有些热,卓弘之喝了两口,停下来,沐清风坐在他对面,一口一口将汤喝了干净,苍白的脸因热气的熏染透出些许粉色,却又马上消失。
卓弘之又喝了口汤,只觉得烫,心中突然想起八年前那一幕,当下黯然,伸手去拉了沐清风的手腕,入手只觉得冰凉纤瘦--
"我......"
沐清风眼神凌厉的看着卓弘之,手上虽是不动,周身却明显是拒绝的意味。
卓弘之缓缓低下头,只觉得右眼上额头的疤一阵热烫,手上却是小心的运功,真气缓缓顺着沐清风手上脉门流入。
"我--"
"你是那个孩子......"
沐清风轻轻动了动手腕,被牢固扣住,温和绵长的内力透体而入,瞬间温暖了他的手脚。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剑眉星目,眼帘低垂,是高手,却也年轻,身上带着隐忍的气息,额头靠近右眼的疤痕让沐清风记忆的一角鲜明起来,心中不由自主的泛起酸疼,缓缓开口。
卓弘之心中一阵欣喜。
他......记得自己,还记得自己......
"还好没伤到眼睛......"
沐清风伸手轻摸卓弘之的右眼,比常人温度低的手让卓弘之不由一颤。
"对不起......"
停下运送真气,卓弘之收手胸前,乖巧得像个犯错的孩子,等着长辈的责骂。
沐清风呆了一下,眼波流转,看向湖水,波光潋滟,绵延千里,水天相接的地方,遥远而美好得像梦。
"不是你的错......"沐清风觉得阳光有点刺眼,不禁抬手挡了挡,卓弘之站起身,轻轻走到他身前,挡了阳光,唇却是抿得紧紧。
又静默了一会,沐清风笑开:"对了,我一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卓弘之觉得自己额头又开始发烫起来,咽了一声道:"卓弘之......卓越弘广......"
"小卓......"
沐清风伸手拉拉卓弘之:"你坐下来吧......你看起来不过及冠......叫你一声小卓应不生分......我长你些年岁,你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大哥吧!"
卓弘之也不拖拉,伸脚拉过一张凳子,坐在沐清风身前,替他挡了阳光,拉了沐清风的手腕,仔细思量着。
沐清风也由着他,自己面前的这个青年,很轻易的就让自己没了戒心,不知是自己依旧幼稚,还是这人太特别......
心口突然一阵紧缩,沐清风苍白着脸迅速收回手,在卓弘之诧异而担忧的目光中自怀中拿出一小瓶,开了瓶口,倒出色如鲜血的一丸来,吞了,缓了半天才缓过气来,额头已是一层薄汗。
"你......"
卓弘之小心出声,手脚不知如何放,生怕又惊起沐清风。
沐清风抬眼一看他,闭眼长而缓慢的呼了一口气:"没事......只是旧疾......"
不该......多想的......
沐清风静静思量,渐渐稳下心情来,睁眼见的便是卓弘之一脸担忧的表情,叫他不由得习惯一笑:"没事......别这样......"
卓弘之握紧拳头,头扭向一边:"还是......和当年的事......我的那一刀......脱不了--"
"小卓!"
沐清风声音不大,却异常有力:"不要想太多。"
卓弘之听沐清风一声小卓,心都快跃出来了,带了点雀跃的看着他,见那人一脸认真神色,嘴唇喏喏几下,终是没再说话。
"小卓,这几年里,如墨倒是给你养成了个胖子......"
小店门口的黑马转着圈跺脚,不时嘶叫两声,叫人不注意也难,沐清风看着那肥厚的马身,忍不住开口,卓弘之眉头一挑,点头道:"大哥是不知,我却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马!"
"哦?"
沐清风拿了茶欲饮,卓弘之却是一个伸手先将茶杯端在手中,暗自运力,将水暖了才又递给沐清风,嘴角咧开角度笑道:"如墨看起来温和乖巧,实际却倔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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