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月无歌(生子)————梅香无音
梅香无音  发于:2009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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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红的大门慢慢打开,白净尘手握成拳头,不自觉的颤抖。
门开时候的"吱呀"声缓慢而沉重,随着门打开的程度,门里的风一下吹了出来,让站在白净尘身边的沐清风不由得一颤。
门后,是一扇精雕的石屏风,白家的门房小心行礼的时候偷偷打量着跟着自家现在的当家一起回来的年轻人,年纪小一点的门房想起了昨天跑来白家的那名冷漠而美貌的男子,突然想起了昨个夜里发生的事,不由得暗叫一声不好,他身边的伙伴估计也是想起来同一事,脸色白了一白,不由得对往了一眼,好奇心杀死猫,将门一关,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快速而轻巧的穿过石屏风,顺着碧草如莺的中庭小道一溜小跑,才到正厅台阶前,便听得一声女子大呵:
"你这小畜生!反了!"

第九章
正厅内,坐了一圈的人,厅中主座左边坐着白家老太爷,斑白的头发,深沉的眼,一言不发,只冷冷看着进门的白净尘,目光仅仅是扫过沐清风。
在他右边座位上,一个脸色蜡黄眼圈发黑的中年妇人无力的倚在扶手上,正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妇人身边年约三十的女子瞪圆了眼睛,一手叉腰一手颤抖指着自己对面客椅上冷冷笑着的天青印花染衫的男子,一脸的义愤填膺。
男子看见进门的白净尘后,倒是笑开了脸:"叫我好等!你这家主......还真是窝囊!"
说罢伸出手来,冲着白净尘身边的沐清风招手,无视厅里一干被自己一句话气到生烟的白家人。
中年妇人突然像拉风箱似的大喘着,她身边的女子更是怒上头来,竟冲着刚进门的 白净尘大吼:"你这竖子!就知你不安好心!哪里是去找寻名医?根本就是故意找一个不知进退的畜生--哎!"
女子的声音瞬间变调,整个人往一边倒去,跌成个滚地葫芦,半边脸上又红又肿,五指痕迹鲜明。
她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因为一只脚正踩在她的胸口,还有用力的趋势,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三少!"
沐清风一开口,女子顿觉自己胸口上的压力已没那么大,才想开口,一抬头,对上一双带着青金的眸子,冰冷的恐惧感瞬间缠紧了心,叫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直到踩在自己胸口上的脚移开后,人是迅速爬了起来,却只捂着脸瑟瑟发抖。
"这就是你带回来的人的态度?"
白老太爷发话了,矛头直指白净尘,连正眼都没看过沐清风和直接跑来白家的三少。
白净尘脸色不变,向着白老爷子拱手道:"无垢不敢,这位三少爷确是天下少有的名医,能请得动他已是天大的幸运。"
"说起态度......白老鬼,我不过实话实说......这老东西年轻时吃太多催情之药,如今衰老得快,偏又喜欢吃些过度滋补的东西--为医之人向来对症不对人,自己做过的事,自己最是清楚,想治病还要装傻......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三少爷单身背在身后,一双眼中满是讥讽,他一回头狠瞪一眼此时连话都说不出,吓到瑟瑟发抖的女子,红唇一抿:"再者......随便就说别人是畜生的家伙......似乎很得白家家长信任,所谓物以类聚......呵呵......这说明白家的都是脑子不怎么好却喜欢到处吓人装聪明的......东西么......"
三少爷几句话将白家的骂了个遍,偏生叫人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白家的人几乎都抽了口气,倒是白净尘不见得有什么反映,还是一脸水波不兴的样子。
"清风哥,父上说了,叫我这次出来,我们一起回去吧!"
三少爷一开口,白净尘心中咯哒了下,下意识就扭头看向沐清风,他的小动作被白老太爷看在眼里。
沐清风脸上带了点笑意,伸手拉住三少爷,道:"三少,医者父母心,既然来了,就......"
三少爷脸上寒冰更甚了:"清风哥,你明知我的理想......"
"钱不是万能,但没钱是万万不能......三少,再者......我也有事与你细说。"
沐清风细声和暖的说着,语气轻柔,让听的人也不觉放软了心,即使白家夫人再愤怒,但目前处于"虚弱"状态的她没办法在众人面前拒绝一只皓白如玉属于医师的手。
三少爷近乎是粗鲁的拉着白夫人,脸上还是蒙着层冰霜,白夫人不甘心的暗自抽着手,被那青金的眸子一瞪,当下也说不出话来。
三少放开手来,自怀中掏出一块浅青的手绢,擦着手,他的动作让白夫人气到眼发黑。
"手诊与观诊结果一样,老女人,你这病是入了骨,不可能根治......"
厅子里一阵沉默,三少爷清冷的声音依旧在响:"不过如果你吃我的药照我的话去做,好歹到七十。"
继续沉默中似乎有人的关节发出"咯啦"声,沐清风不动声色的看着白老爷子,嘴唇动了动,眼见着原本一脸阴霾的白老头脸色煞白,沐清风轻咳了下,微笑着看着也如狐狸般笑得将一双冰冷的凤眼漾成三月江水的三少。
□□□自□由□自□在□□□
前人栽大树,后人好乘凉啊!
继续住在白家最好的厢房,吃着最好的食物,享受最好的风景,三少爷舒服得眯着眼睛趴在凉椅上,他现在的样子被白家人看见肯定会以为是鬼上身。
沐清风只是笑着拍拍他的肩,表情里满是宠溺。
"嘿嘿......清风哥,这城里好吃的我都吃得差不多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三少爷吧咋着嘴,将眼闭上,脑子里满是想着接下来去哪里找美食,吃个够再回家去。不期然间,一双碧蓝眼睛闪过他的脑海,惊得三少一跃而起,只留下一句"我再去喝点茶"便跑掉了,沐清风看了看自己身边小几上的茶碗,那碗里的茶,还是新泡的。
已经八月了,石榴花早已经结出了果,夏天里灿烂的荷花也只剩下莲蓬,早开花的莲子已被人剥了出来,做了汤羹。
七月十五送祖的那天,深夜里,白净尘喝醉了酒, 一个人跌跌撞撞跑到河边,放了一盏又一盏花灯。
那顺着水流走的花灯都是带了点淡蓝,飘漆黑的夜里反射着深黑夜色的河水上,脆弱得瞬间既逝。
白净尘蹲在河边轻声呜咽,悼念自己的亡母--连尸骨都无法进入白家宗庙,只能随着水流消失的可怜女人。
"为什么......我娘做错了什么......"
狠狠抓着自己肩膀双眼泛红的男人失去了理智,不断质疑着,沐清风只觉得迷茫,整个人也觉得晕眩,白净尘身上的酒味熏得他想吐,他却始终没有放开那人的手。
能张开的,只有自己的双手,能给予的,只有自己心跳带来的温暖,沐清风的意识,不断迷乱,仿佛回到了自己小时候,也被人紧紧抱着,那是他唯一不能忘记和不断追求回忆的珍宝。
那一夜没有缠绵,只是单纯而不断的相拥,可明显的,心与心之间却有了改变。
谦和有礼,却是拒绝的意味,白净尘什么都没问,沐清风也什么都没说,白夫人身体渐渐起色,那疏离就越是清晰。
无垢......净尘......你是......在怪我么?
但其实......
沐清风伸出手来,日光下,手指白净纤长,骨节分明,实际上呢......
白府下人有不少暗地倾慕沐清风的,几个大胆的丫头也明白的表示过,沐清风一脸温和笑问他们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答案便是说自己温润如风,和朗动人,让人觉得非常干净......
干净......
这世上哪里有纯白无瑕的人......所谓的干净,不过是洗得比较过而已......
风中隐约桂花香,原来......快到中秋了......
沐清风站起身来,准备去找白净尘,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和他说清楚,也就在他去找白净尘的时候,一骑飞尘到了白家门外,来人进门后一身血污,也不擦洗直接问了白老太爷和白家家长所在,自怀中掏出一封信和一株半枯萎的植物后便奔了过去,引得白家下人好一顿叫嚷。
来人几乎是用滚的跌进白家议事房,身后一群白府侍卫,脸色又青又红。
"在下古家古纥,受我家大小姐之命来白家求找白庄主相助--此有小姐亲笔信函!一呈白老爷子,一呈白庄主!"
古纥几乎是一气说完,说后连将手上信函呈上,其中一信上附的正是那植物,白净尘只粗看一眼,便已发现那小株植物是绛紫草......
绛紫......同降子......
白净尘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得一切都脱离了他预计,让他忍不住颤抖起来。
白老爷子身边的老仆人接过信,拆开看了后到白老爷子耳边说了几句,白老爷子胡子眉毛都翘了起来,道:"此事当真?"
白净尘也拆开了信,信上不过几字:
一夜误承欢,绛紫暗珠结,拱手付家业,企怜半子歇。
白净尘心脏如被人狠击,一阵战栗后,神智清醒了不少。
这......未必是坏事......
想罢白净尘抬起头来,第一次以傲然而冷漠的眼神看着几乎想用目光将自己活活烧死的白老头,带着讥讽的一笑,沉声道:"古先生,有劳了,只是不知潇潇因为何事?现在何处?"
古纥闻言。几乎落下泪来,哽咽道:"白庄主......此事说来话长,但现在小姐被不明人士追杀,在下不辱使命,先来求援,恳请白庄主带领好手,前去救我家小姐为重。"
"这是自然,只是你家小姐现在何处?近况如何?"
古纥站起身来,也不顾白家老爷子的面子,沉声道:"白庄主,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可否......"
白净尘一点头,转身走向门口,古纥连忙跟上,无视白家老爷子在后面气得发抖。
房里其他白家的见状,小心问道:"老爷子......这......"
白老爷子脸色铁青,嘴唇哆嗦了几句后,颤抖着拿手指着身边老仆手上的信,咬牙切齿道:"古家......家主......将家产......全部交于古潇潇夫婿......"
"那又如何?"
发话的是白家旁系一个子侄,话尚未说完便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蠢货!那古家小姐送给那逆子的是绛紫!"
一室人顿时傻眼,白老爷子气得直跺脚,大叹后悔。
白净尘出了门转过几个角,还未回头,便看见对面长廊尽头静静站立的沐清风,青衣如松,浅笑如风。
清风......
白净尘心中一酸,却突然脑中一片清明。
古家,虽已败落,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羌北漠族的好马,还是要经过古家才贩往他处,那是古家上百年积攒的人脉,如今......也是自己真正一飞冲天的翅膀。
自己真正想要的,是被人发自心里的彻底认同......
为此,将不计代价......
风渐渐吹远,碧绿的桂树丛中,米黄或米白的小花渐渐冒了头,将随着月的丰盈慢慢绽芳,吐露积攒了一年的芬芳......


第十章
沐清风站在长廊尽头,远远看着那人直直看着自己,眼光中先是迷茫,后又渐渐变得清明,眼中似是燃烧着火焰,嘴唇也不自觉的抿起。
似乎,他自己也不知道,一有痛苦的事,他便会抿起唇来......很是为难的样子呢......
白净尘慢慢走近沐清风,见着那双如水的眼眸,一时间倒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沐清风已先从怀中掏出一小绘金珐琅盒,递了给他,头一点示意道:"庄主似有客来访,清风先行高退。"
说完转身离开,身行轻灵。
古纥在后一脚深一脚浅的,与白净尘间隔了一段距离,远远的虽未看清沐清风的脸,却也觉得那青衣公子不似常人,心下暗自记了下来,这一记,便是一生,到老时,常一人叹息。
白净尘将古纥带到自己住的院中,正欲为其找些伤药,突然想起沐清风拿给自己的小盒,心中一动,开了来,一股淡淡的清香让闻者便觉精神为之一振,白净尘心中更是紧如鼓点。
这盒中药膏名"救死扶伤",一钱常卖百两白银,也是出自"天下无医"之手,药如其名,是金创药中的极品。
这一小盒,少也有数十钱之多,价格上千两,关键在于......一般人是拿不出这许多来做药用的,想必是那"天下无医"给的沐清风,而他又给的自己。
白净尘心念流转,已想过许多,古纥则激动不已,常在道上混,也知这药珍贵非常,现见那青衣人给的便是一盒,这白家家主似是拿了与自己用,心中一阵唏嘘,想着自家小姐好眼光。
白净尘将药膏给古纥,细细问了事来,眉头蹙得老紧。
古纥也是个知趣的,自己小心使着药膏,一来自己也心疼,二来他也算是个人精,凡事都知道不能太过。将自家的事说了清楚后,便满心期待的看着白净尘,恨不得他立刻打马前去营救自家小姐。
白净尘知他心中所想,却是自有打算,见着古纥不错眼珠的看着自己,慢慢开了口:
"敢问古先生今年年介几何?在古家......"
古纥忙拱手道:"不敢,在下比庄主虚长一岁,我父亲是古家管家,在下两年前才开始接手古家一些琐碎事业,虽不是什么好手,却也是能帮得上庄主的,再者,庄主以后也是我效劳的主子,您只管吩咐便是,在下不才,愿意以父亲之名起誓,若有虚言,叫我死无全尸,魂魄不能归宗!"
这誓言实在够毒,此间最看重的便是宗祠一事,叫人死后魂魄四处游荡不能归宗的事既是最为人唾弃与恐惧,也是活着的人最不能触犯的底线。
白净尘拿眼珠瞅着他,见古纥脸色苍白,却站立如松,立誓时神色凛然,倒是名汉子,一笑道:"那就......有劳了!"
说罢抬手示意古纥近到他跟前,附耳轻声说了些,古纥脸上一阵严肃,只拱手下跪道:"白庄主如此信任,古纥定然不辱使命!还望庄主早日救出我家小姐,共结连理!"
白净尘胸口一紧,却是点了点头,只说自己去寻帮手,叫了下人带古纥前去休息,自己向着沐清风那走去。
天色渐晚,已快到晚膳时间,根据古纥的叙述,去找古潇潇自然是越快越好,那些追杀她的人,根据古纥的描述和白净尘行走江湖的经验,多半是杀手,虽然具体是哪个组织出手还不太明确,但对方显然是高手,只是......究竟是为何而追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呢?
古家并未在明里得罪过谁,应该也是暗地里的纠葛。
白净尘一脚踏在东厢院口的小石阶上,止住了脚步,只觉不知如何进去,如何向那人开口。
说什么?
怎么说?
和他说一起去救我未来的妻儿吧!
若是一般朋友,自然好说!
可那人与自己......哪里是一般友人!
况且此去,定是凶险非常......
晚风吹过府中树木,沙沙声一片,院中隐约轻亮的叶笛声,曲调轻柔,轻轻浅浅,似是能透到人心里骨子里去,白净尘脑中又想起了与沐清风的初见,一起听的竹海风语,一起看的碧云山日出,一起闻的千波湖的万亩荷香,想着那人的音容笑貌,温润如玉,谦和如风,隐忍的动人......
那样的风情......连女子都比不上......
白净尘手握成拳,指甲扎进手中,呆立不动,想到了女子,便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瘦弱却温柔的女子,以及......子嗣......
白净尘深呼吸一口气,手不再抖,心亦如石,直进了园子,便见到那一袭青衣静坐在树下,清秀的容貌,明亮的眼,不带一丝怀疑,清如明月。
"古家小姐被人追杀......他家下人冒死赶来报信......求我去救她......"
沐清风站起身来,神情肃然,放开手中那碧绿的叶子,任其随风飘落:"何时出发?我没有兵器。"
白净尘觉得心中阵阵酸痛,不由得伸出手去,将其抱在怀中,将头埋在沐清风颈边,呼吸着眼前怀中人的味道:"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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