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十三公子
十三公子  发于:2009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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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恐惧

折腾了两个礼拜,许谦被医生允许回家。眼见快要期末考,可是公仪铭却不许他去学校。
公仪铭说,"你要好好休息,学校那里我帮你安排。"
许谦不发表任何意见。
每天,他靠在床上,看著窗外的阳光发呆。
公仪铭去上班的时候,陈伊会偶尔出现,搬了张凳子坐在他身边,一个人说话,或者捧了本书细细的看。
陈伊说,"许谦,你看外面的景致多美好,蓝天白云,一片开阔。"
许谦毫无语气,"从这里跳下去,可以死在这样美好的蓝天白云之下。"
陈伊笑笑,"听公仪说你最近心情不错。"
许谦瞥过头去,不回答。
陈伊又说,"你对公仪铭的看法还是那样麽?或者,因为自身的软弱开始逐渐依赖。"
许谦惊讶看著陈伊,"你胡说什麽!"
陈伊放下手里的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陈伊清楚,他知道现在的许谦彷徨,脆弱,只想抓住什麽。
许谦没在说话,那个下午,又这样过去。

半夜,有时候肋骨隐隐作痛,痛得睡不著。
翻身也疼,躺平著也疼。
许谦就张大著眼看著黑乎乎房间,这个时候,一些可怕的东西慢慢形成,折磨著他。
许谦是真的觉得害怕,那种迷失的,对於未知的恐惧。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恐惧是一种有机体企图摆脱、逃避某种情景而又无能为力的情绪体验。
其本质表现是生物体生理组织剧烈收缩;组织密度急剧增大;能量急剧释放。
其根本目标是生理现象消失,即死亡。
所以许谦现在恐惧,并且想要死亡。
可是却被那种恐惧包围著难以采取任何活动。
一瞬间,身边的每个摆设家具都变得恐怖,这就是许谦愿意用幻药迷惑自己的另外一个理由。
因为太恐怖了。
半夜里,总有人抓著他的脚他的手,要把他拖入无尽的地狱。
你知道,那多可怕。
我们找不到出路,却看到了那麽多可怕的东西。
一方面,许谦对现实恐惧,他放纵自己,一方面,许谦对回忆恐惧,回忆快要把他推入无尽的深渊。
许谦清醒的时候,知道自己快要疯了。
许谦失去理智的时候,却觉得绝望。
夜里很冷,许谦把自己包裹在薄薄的被子里,用眼角的余光窥探著黑暗里的一切。
突然,北言的脸近在眼前。
腐烂的,伸长了舌头。
他推开北言,努力的想要摆脱,身体因为挣扎而疼痛。
坠落坠落......深深的地底。

公仪铭听到响动,披了件衣服就朝许谦房间走去。
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许谦蜷缩著身体在墙角无力抵抗,整个人蒙在被子里。
像个疯子一样。
或者,已经是疯子。
公仪铭想,自己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始终无法割舍这个疯子。
对於许谦,他执著,他放不下,却完全没有理由。
没有所谓的爱,他没有那份爱的感觉。但是却有过多的在意。
公仪铭微微皱眉,走过去,打开床头的壁灯,拉开被子。
许谦死命的抓著被子,不放手。
公仪铭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抽出被子。
被子下,许谦惊恐万状的看著他。
那眼神像受了过度惊吓的兔子,叫人怜爱,惨白的脸上薄薄晕了一层汗。
公仪铭知道他痛,因为这个蜷缩的姿势。
公仪铭抽了床边的纸巾,为他擦了擦冷汗,温柔的。
然後把许谦轻轻揽进怀里,轻声的说,"没事了,没事了许谦。"
许谦伸手抱住公仪铭,无力的靠在公仪铭肩上。
哭。
泪水一点一点,无声的滑落。
真可怕。
许谦在公仪铭的怀里颤抖。
真可怕......许谦默念。

22.他相信你

公仪铭把许谦的状况简单和陈伊说了。
陈伊给的判断就是,"他相信你。"
公仪铭说,"我问你怎麽治疗他,不是给我没有意义的无聊断言。"
陈伊笑笑,"他愿意在你面前哭,说明起码他相信你。而且,你应该有一些特别的地方,否则他不会三翻四次在你面前露馅。你看你出现的多是时候,在他充满恐惧的时候,你开了灯,你抱著他,公仪铭,你是个天生的心理学家。"
公仪铭无奈抚头,"我真不该来和你说这些,按照你的说法,我有解决这个问题的所有条件。"
陈伊笑笑,带著几分顽皮,"没错。"

公仪铭是把陈伊的话听进去了。
他回家,许谦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说,"许谦,过会儿来我书房。"
许谦没回答公仪铭,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公仪铭看著他恍惚的眼神,心里没底。
许谦在十多分锺後出现在了公仪铭的书房。
公仪铭摘了眼镜,拉许谦坐到一旁的沙发上。
公仪铭说,"我们谈谈?"
许谦笑出声,"怎麽?现在换你来开解我?"
公仪铭说,"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许谦笑,"我怎麽了?"
公仪铭说,"你该知道自己的情况。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许谦玩味著这个词语,觉得有些好笑,"你这样的伟大做给谁看?"
公仪铭笑,斯文异常,"事实上,我也不清楚。"
许谦语气直接,"你只是无聊罢了。"
公仪铭摊手,"也许。"
许谦冷笑,"也许,也许你最近迷恋上挖掘别人的隐私,以求得某些快感。也许,你想验证一个人疯掉的完整过程,也许,你想体验一下救世主的感受。"
公仪铭把手搭在许谦肩膀上,"我没你想的那麽变态。"
许谦看了眼公仪铭的笑,不作回答。
阳光,温暖舒适的下午。
终於是无果的对白。
许谦说,"还有什麽事麽?没有的话,我先走了。"
公仪铭拉住许谦的手,许谦冷冷回头。
公仪铭笑著放手,"後天你可以去学校了。"
许谦点点头,转身。
公仪铭想,看来陈伊说的也不全然正确。
许谦并不信任他,他只是恰巧出现在许谦最需要人的时候而已。

23.学校

学校里一如从前。
他连连出事,校方已然对他放弃。虽然快要考试,但是没有任何一个老师找他谈过关於缺课的事情。
班级里的人从对他窃窃私语改成全体漠视,他成了真正的怪异份子。
神经质,缺乏正常人的思维,并且有公仪铭这样的男人做後台。
许谦早就习惯一个人,一直都是。
他靠在学校的花园里,闭眼享受一个人的阳光。
公仪铭突然出现,给了他一盒巧克力。
许谦张眼,看看手里的东西。
公仪铭笑笑,"学校发的,好象是上次我带的另外一个班考试考的不错。"
许谦挑眉,"也不发点实际的东西。"
公仪铭笑,"还发了点钱,晚上请你吃饭吧。"
许谦眯起眼,在树荫下许谦的脸显得有些模糊,"你就这麽明目张胆?"
公仪铭惊讶,"啊?什麽?"
许谦笑著起身,把手里的巧克力塞回公仪铭手里,"学校方面我是不知道,不过在那些学生眼里你我的关系早就曝光,并且升级成各种版本。公仪老师,你要想好好做你的老师,拜托你不要这麽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公仪铭露出一抹微笑,"这些你不需要担心。对了,我记得你好象挺喜欢吃甜食的,这个你拿去吧,反正我也不吃这些。"说著抬手看了看表,"等下我手课,先走了,你放学之前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
公仪铭就转身了,朝他摆手离开。
许谦看著手里的巧克力,下意识的看看四周,还好,都不是他们一个系的人,应该没人认识他。
下午上课。
许谦照样坐在那里发呆。
无聊的时候就趴下,许谦整个人伏在桌子上,手垂在前面。
前面的人移凳子夹到了他的手,许谦连忙抽手,才没被夹伤。
许谦看了看自己的手,捏了两下,又朝前面的秦静看看。
秦静转头,一脸惶恐的望著他。
许谦想,至於麽。
许谦懒得看他,继续望著窗外。
秦静看许谦没说什麽,回头继续听课。
过了几天,许谦才明白,身边的人不是对他冷漠,而是敬而远之。
大家都怕他。
後来他无聊去学校论坛一问,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他一出事,公仪铭就找了姚云超,不出三天,姚云超就自动申请退学。
这简简单单的内幕,却蕴涵太多的未知,於是众人更是多了许多猜想空间。
许谦是不知道公仪铭使了什麽手段,不过的确有些恐怖。这麽一来,大家的猜想成立。
许谦是公仪铭的人,公仪铭後台硬不好惹,於是,所有人都怕了许谦。
许谦笑笑,这学校啊......呵呵...


24.接受他(1)

许谦和公仪铭坐在榻榻米上,桌子上摆著一大堆精致的日式料理。
公仪铭一个人拿起筷子,夹了三文鱼刺身吃了起来。
许谦看著满桌的菜,却不动筷。
公仪铭问,"怎麽?不合口味?"
於是许谦提起筷子,随便夹起一样东西就放进嘴里。
公仪铭看著面无表情的许谦,放下筷子,"你这样勉强,好似我给你吃的是毒药。"
许谦也放下筷子,抬眼看著公仪铭,"对不起,我没什麽胃口。"
公仪铭笑,"至少要吃点吧,你最近瘦了不少,抱起来一把骨头。"
许谦僵硬举筷,开始吃,勉为其难。
吃到一半的时候,许谦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你把姚云超怎麽了?"
公仪铭有些惊讶,"怎麽想起他的事情?"
许谦微微皱眉,刚才的生鱼片他吃不习惯,"他拿著我和你上次在办公室里做的照片呢。"
公仪铭喝了一口梅子酒,"我知道。"
许谦没有惊讶,心想,这公仪铭果真可怕,也不知道使了些什麽手段。
"你怎麽解决的?"
公仪铭笑笑,淡定潇洒,"虽说做人总要宽容些,可是既然他做的那麽绝,我自然也不会给他留什麽後路。不要担心,许谦,照片销毁已久。"
公仪铭又喝了口酒,朝他笑。
许谦却听得心惊肉跳,这"销毁已久"这几个字,已经足够恐怖。
许谦低头,继续吃著。
公仪铭热情为他夹菜。
许谦低头吃著。
许谦想,这个世界如此陌生。

日子还得继续。
公仪铭看了一眼刚洗好澡的许谦,然後径直走到厨房开始煮咖啡。
许谦见公仪铭这样,也不想主动搭话,开门离开。
许谦时常出去玩,频率早超过了公仪铭。晚上彻夜不归,早晨洗了个澡便匆忙出门,上课不是睡觉就是发呆,情况比之前更加严重。
公仪铭看著他的一举一动,只是看著。
公仪铭想,这样下去,这个人迟早崩溃,一旦崩溃,就会给他更多的机会。
他像一个险恶用心的阴谋者,等待著许谦的软弱。
他不碰许谦,任由他游戏人间。
许谦的眼睛一天比一天疲惫,那眼波里除了当年的哀伤,更加多的是焦躁。
是,因为恐惧而焦躁不安。
许谦经常听见有人在耳边低语,一点一点的,好像催眠。
许谦知道自己的情况,可是知道,却不想去做些什麽改善。
好像当日某人一般,等待最後的终了。
他知道自己的情绪极不稳定,时而暴躁时而低落,歇斯底里的好似更年期的女人。
但是,仍旧放任其自由发展。
身体里早就不是一个人,他好像分成好多个许谦,一个一个的折磨著本体。

公仪铭的等待并不久。
不过一个星期,许谦就在学校里昏了过去,理由是旧病复发。
许谦被他从医院领回来,安置在床上。
许谦睁眼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模糊的公仪铭。
一只眼睛又看不见了。
公仪铭为他倒了杯水,然後把尼莫地平递给他。
许谦伸手,却没接住药片,他看不清楚。公仪铭重新拿了一颗,递到许谦唇边,许谦用模糊的眼看看公仪铭,含进嘴里。
药片化的快,很苦。
公仪铭连忙把水递给许谦,许谦却摇头。合著口水吞咽了下去。
苦味在嘴里扩散。
公仪铭看著许谦苍白的脸,喝了口水,就把唇贴了上去。
那吻不缠绵,只是为了送水。
许谦的唇太冷,公仪铭贴上去的时候,觉得身体一震。
许谦不反抗不迎合,整个人都是有些僵硬。
这次算是巧合。许谦晕倒的时候被送去了陈骁的医院,陈骁正巧看著许谦被送进急症室,於是就马上通知了他。
所以公仪铭才能在第一时间赶到医院把许谦领回来。
陈骁笑话他,叫他干脆办在他们医院的VIP卡。
公仪铭想,看来陈伊把许谦的事都和陈骁说了,也不知道说了多少。总的来说,他还是不想别人知道自己太多事情。
公仪铭坐在许谦床边,"许谦,反正快暑假了,帮你请了假,暂时还是不要去学校了。"
许谦点点头,眼神木然。
公仪铭想,大概快到那时候了吧。

 

25.接受他(2)

许谦时常在夜里哭,那样外表冷漠坚忍的人,却比一般人还要软弱。
公仪铭知道,一开始就知道。
许谦的精神状态,早就不稳定,在北言的死讯被知道的那一刻,或者,更早之前。
公仪铭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让许谦习惯他。
公仪铭接近他,温柔对他,折磨他,让他畏惧,让他反抗。
公仪铭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故意的。
这样的孩子,他一开始就想得到,想得到更多。
公仪铭又一次在许谦颤抖的时候闯入。
许谦满脸的泪水,僵硬的看著他。
月光,这个城市极少的月光照耀进来,在许谦的房间里形成暧昧的光影。
许谦张大眼睛看著公仪铭,张了张嘴,又闭上。
公仪铭想知道现在的许谦是否清醒。
於是他靠近,紧紧抱著他。
人体的温度让许谦顿时打了一个寒战。
"公仪铭?"
公仪铭仅是抱著,未作任何其他动作,"是,是我。"
许谦伸手,抱紧公仪铭。
沈默,也只有沈默。
毫无刻意,自然而然。
这半个月来,公仪铭照顾著许谦的一切。
於是,许谦选择在公仪铭怀里颤抖,即使他知道,这样是多麽的不知廉耻。
因为眼前的人,曾是他最恨的人,曾是让北言走上绝路的导火线。
可是,抵挡不住人类最原始的恐惧。
那麽就这样吧,这夜。
暂且。

早晨美好,许谦蜷缩在沙发的一角,看著电视发呆。
公仪铭从厨房里出来,端著一杯牛奶。
"喝吧。"
许谦接过,默默喝了起来。
温牛奶,不冷不热,正好入口。这牛奶里的温柔,却碰触不得。
公仪铭蹲下,看著沙发上的人,"其实只要你愿意,也许这个暑假过去,你就痊愈了。"
许谦道,"我有病麽?"
公仪铭沈默,过了一会儿,扬起惯常的笑容,"至少要把身体调理好。"
许谦放下牛奶,那双漆黑的眸盯著公仪铭的脸。
"我时常想,我是不是错了?"
公仪铭问,"你指哪方面?"
许谦低头,"所有。"
公仪铭问,"所有是指什麽?"
许谦恍惚的笑,"我是个错误,包括我的出生,我的一切。我总是在制造一个又一个错误来弥补以前的错误,最後,却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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