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心不正(我们都寂寞)————Qiller Thrill
Qiller Thrill  发于:2009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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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星期一回到学校,麦理瑞自然是没来上学。受了那种程度的伤害,无论心灵上或是肉体上的,都需要时间来平复。此时,酒保应该是寸步不离地待在他身边吧。
我现在正靠在学校操场的柱子上,咬着三明治作早餐,空出的一手拿着笔记高速地阅览着。唉,像我很久之前说过的,学生不是那么闲的一份职业。没错,今天又有小考了,而且是早上两节课考。我利用上课前的一点点时间来临急抱佛脚。
倏地,几个低年级学弟在我身后的柱子的四周粗暴地抛下沈甸甸的书包。他们的交谈声在近在咫尺的背后响起,让我静不下心来看笔记。刚想拿出学长的威严来叫他们闭嘴,突然传来的三个字让我口中的三明治都忘了咀嚼地细心倾听着。
「麦理瑞他果然没来上课耶!平时这时候他早就到了。」学弟之一如此说着。甚么叫『果然』?难道......他们知道些甚么?
另一个同学用带点鄙藐的语气道:「原来XXX说的都是真的,麦理瑞他好像因为甚么事而闹上警署了。」
「XXX为甚么会知道?」
其中一个人理所当然地说:「怎么不知道,XXX的老爸在那个宾馆看到麦理瑞被抬上救护车了!」
「宾馆?麦理瑞在宾馆干嘛?难道......他在做援交?」那个人三八的语调让我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麦理瑞是我可爱的学弟,那里轮得到由你们来诋毁他!
「很有可能是呢!听说麦理瑞是Gay的!他好像还搭上我们学校的一个学长。现在出去做援交也不出奇!听说同性恋那些都很变态的,一定是玩得太过火被送进医院了吧,真恶心!」
「男人跟男人,用那个地方做......他该不会玩到那儿废掉了吧。那不就大便失禁了吗?哈哈......」
那些人愈发的口没遮拦令我怒火不住上升。我甩开手上的笔记,也不管痛不痛,一拳捶在柱子上。那几个七嘴八舌的低年级看到我冒火的眼睛都吓得噤了声。
我扯出一个冷笑。「你们刚才说甚么来着了?说小瑞些甚么?」
其中一个人盯着我半晌,忽然意识到些甚么,嘲讽地说了句:「你是麦理瑞的『男人』吧?同性恋!」
其它人也恍然大悟地换上一副藐视的嘴脸。「同性恋,怎样啊,我们就是在说你!你这个变态可别走过来啊!恶心死了。娘娘腔。」
娘娘腔?我?我顿时火冒三丈,抓起其中一个学弟的衣领。「我要你道歉。向我,也向小瑞。」
旁边的人火上加油地起哄说:「同性恋要非礼强暴人了!真恐怖!」、「小瑞小瑞地叫,他们果然有一腿啊!」、「变态呢──!」......
「闭嘴!我就是同性恋也不屑去碰你们!你们这些乱吠的家伙!小瑞和我是同性恋又怎样了,我们有强暴人了吗?那些犯了事的人拍拍屁股就走人,我们明明甚么都没做为甚么要被你们指责!你们有甚么资格来数落我们!」无数不堪入耳的字眼让我顾不上这儿是学生聚集的操场中心就大吼着,我当时只希望能盖过他们的诋毁着麦理瑞和我的声音。我们明明甚么都没做却要受千夫所指,伤害了麦理瑞的人却能逃出法网。甚么狗屁不通的道理。
四周霎时间变得鸦雀无声。每个人的目光都锁定在我和学弟们的身上。
「哒哒──」划破静默的踏步声来到仍抓住学弟的领子的我面前。
「冯景攸同学,请放开你的手。然后来一下教务处。其余的人也都过来!」
训导主任的话如宣刑一样,我和那几个学弟作为肆事者垂着头跟在主任身后。走了几步,我忽然想到自己根本没错,于是理直气壮地抬头挺胸,昂然走着。这在训导主任眼中看来就觉得我是冥顽不灵,执迷不悟。因此到了教务处他随便骂了那几个像耷头垂耳的学弟几句就放他们走人,对于我的毫无悔意,他在训话将近一小时也未见成效的情况下,使出召见家长这一招。
我在心里笑他的愚不可及。我好歹也十九岁了,他觉得我还会怕这种小儿科的惩戒?况且他口中那些对于同性恋的长篇大论,我所听过的恐怕比他念得出的要多上一百种版本。我早就对这些字句无动于衷了。
他看我对他不理不睬,就气冲冲地跑去打电话给我母亲。训导主任的秃头和肚子看起来是多么的卡通。还有他拿着电话讲到七情上面的样子,堪称世界一绝的变脸术啊。我低着头笑他的滑稽的样子,眼光却触及了自己手上的伤口。刚刚跟柱子来了一次猛烈撞击的关节处全都红肿起来了,有些地方更开始变得黑紫。破皮的地方汨汨流着血。红黑紫的组合,多么的凄美。
直至看到伤口的那会,痛楚才循着未稍神经抵达脑部。手上的伤的痛虽是极至,却仍比不上心中传来的苦痛的万份之一。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我的伤口上,让我感到阵阵刺痛。我刚刚,是做甚么了?大吼着:「我是同性恋」?这句话听着真熟悉......那个人,也做过同样的事呢,那个前天才分给过我温暖的人。杨峻凌......他当时也是抱着同样的心情来说同样的话的吗?
不,不一样。那时的杨峻凌是为了爱为了自己喜欢的人,而我为麦理瑞对学弟动粗......却是基于感同身受。到头来,我也不过是为了自己、为了身为同性恋的自尊出一口气罢了。我对麦理瑞的从不是情人间的爱。
若是被杨峻凌那样的爱着,该是多么幸福啊。跟一个会为了自己向社会道德规范挑战的人相爱。当年杨峻凌爱的人,以及程商都是何其幸运。要是我,绝对不会离这么的一个人而去。绝不会甩开他的手,否认他真摰的爱情;也不会跑去结婚,留下他孑然一身独自伤心。
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好好地珍惜这么一个温柔的人。想起前天在他白色的世界里我们二人炽热的抱拥,我实在舍不得放开这股暖意。
「冯景攸同学!你班的地理今天有小考吧!你现在就回去教室。待会你母亲到达以后我们会再用广播叫你回来。」训导主任的肚子随着他渐近的脚步一摆一摆的,像整了浮在水面上的皮球。
「那么我先走了。再见老师。」
当我握住门把准备开门离开时,训导主任忽然叫住了我。
「冯景攸同学,你知道麦理瑞同学要走的事吧?」这一句话可谓石破天惊。
麦理瑞......要走?我茫然地回道:「不,我没听说过......」
训导主任似乎对我的不知情有点得意,语气中无一不带讽刺我的无知的口吻。「他父母在替他退学了,听说要移民去加拿大的样子......」
「老师,我小考快要赶不及,先走了。」


【第十八章】

《冯景攸同学,请你马上过来教务室。......冯景攸同学,请你马上过来教务室。》
在上英国文学的我连桌面上的《Odyssey》也没收就干脆利落地离开了教室。我犹记得我从教务处回来时大家的吸气声和突然变得怪异的气氛──这令我逃难似的加快了脚步。幸好还有两个月就要放温书假,预备高考了。补课甚么的我是不打算上了。两个月后就不用跟这儿的面孔相处,现在他们要怎样看我也无所谓了。是的,无所谓了......这儿将会成为过去。
我信步来到教务室前,礼貌性地在木板门上敲了几下。
开被打开,训导主任圆滚的身躯背后飘出了一阵浓艳的木香味。母亲又换香水了吗?
在我面前的阻碍物让道的那一剎那,我看到了和硬朗的母亲截然不同,柔情似水的红衣女人。
「Eva。」我有点惊异地叫出了那个把黑发烫成优雅的大波浪的女人的名字。她就是Eva,母亲的秘书。她和母亲的性格迥异,却又像是互补般契合。
Eva向我微笑,是成熟女人极具魅力的笑容。训导主任被迷得七荤八素。对我却无效果──第一,我是不折不扣的同性恋;第二,她跟我母亲年纪相若,我可没恋母情意结......Eva忽略了那个脸红得像头烧猪的老男人,向我说明道:「你母亲出差办公去了。我已经跟她交代了一下,她说让我来处理就好。到底发生甚么事了?」
Eva的双目分明是盯着我来问这话的,训导主任却像迫不及待地担答。「冯同学他......(略1178字)......不知悔改......(略892字)......这样我们也很难做......(略532字)......学校闹出同性恋甚么的不太好听......你明白我们的处境吧?」他语气真切诚恳,总长有三千近四千字的训话全都是用恨铁不成钢的语调说的。好像,校方有多无奈似的。我是同性恋又不碍着他。我自问也没干出些会败坏学校名声的事。
Eva皱着眉沉吟了半晌,她抬目对上训导主任时眼底的锋利表露无遗。那是一个法庭上的律师所拥有的眼神。「其实,景攸也快毕业了。你们搞得这么大好吗?不如就这样息事宁人罢。倒是你那几个低年级的要多多管教,道人长短、故意挑衅。」纵使刚刚训导主任有避过学弟的过错,针对性地只突显我的不对。但聪明如Eva,一个名律师的秘书,是不可能听不出来那是避重就轻的说辞。她的一语道破令训导主任毫无反驳的余地。「景攸是快走了,他们还得待上好几年,到时候给学校捅些甚么乱子就不好了。从法律的角度上说,他们那叫诽谤。至于景攸的性取向由不得贵校来担心,已成年的他有权利去做他认为对的事。」
训导主任在大寒流下用手帕抹着额际无形的汗滴,中气不足地说道:「也是......我们会好好留意的。」
Eva见训导主任已经败阵下来,稍稍缓和了紧绷着的凌厉表情。她看着墙上的挂钟,向训导主任千娇百媚地微笑:「这位老师,既然快到午餐时间,我跟景攸就先告辞了。」
训导主任此时点头如捣蒜地答应着──普通人被顶尖大律师的秘书的气势所摄住是理所当然的──现在的他应该是恨不得这个强势的漂亮女人快消失吧!
训导主任真是个不济得可悲的庸人啊。
※※z※※y※※b※※g※※
Eva开着她招摇的火红跑车在我学校附近的小街慢驶着兜圈。「景攸,你学校附近有甚么好吃的?」
我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我从来不在这边的食店用餐。」顶多就跟同学去麦当劳之类的快餐店。
Eva用眼神扫着街道上食店的店貌,却没发现能吸引她停下的店子。她驶离了那条街头,似乎另有打算地朝着某个目的地前进。她问:「你平时午餐都吃甚么?」
「其实我大部份时候都不吃。」我如实回答着,脑中却浮现麦理瑞捧着一大堆食物出现在我面前的景象。那一个月,我们『交往』过的那一个月,他每天都会来跟我吃午餐。从今而后,不会再有可爱的学弟替我在学校福利社排队,给我买来根本吃不完的食物山了。想及此,心中倏地一痛。虽然这和麦理瑞的希望有所出入,我却已经把他放在一个相当重要的位置──我最亲爱的学弟。为甚么爱情就一定得是情人间的那一种,我们之前那样不好吗?爱情也可以是手足之情啊。
Eva看我脸色愈来愈难看地沉默着,尖锐地问:「......训导主任刚说的麦理瑞,是谁?」
「我的学弟,一个很可爱的学弟。仅此而已。」
「不是恋人?」
「不,不是。况且,训导主任今天跟我说,小瑞的父母正在给他办退学手续......他父母好像要他去加拿大。」是的,麦理瑞要退学,要出国了。不过已经没关系了。我伤害了麦理瑞,本来就不晓得要怎样对他,是我对爱情观念的模糊害他愈踩愈深的吧。到了新的地方,他是不是就可以忘记在这儿受的伤害?加拿大,似乎很远、很远。不是地理上的距离──当两个人在不同的地方,我们之间微薄的感情也会随之消逝罢。很可悲,却也是最接近现实的情况。那他跟酒保会怎样呢,如果酒保知道这件事,会有何反应?还是那般誓言旦旦地说他会等他回来吗?还是就这样放弃了?
「景攸,你吃意大利菜吗?」Eva全神贯注地开着车,似乎有意让刚才的话题结束。的确,麦理瑞要走的话,对母亲来说我可能会就此「恢复正常」吧?
我点头,算是对她作出回应。与其在食甚么菜这等无关痛痒的问题上盘旋,我倒是真的对某些事感到好奇。「Eva,我母亲有打过刑事案吗?」
Eva用奇怪的目光瞟向我。「她从来没碰过刑事案。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打过刑事案?那么黑狼和她就不是因为官司而结怨的了。「没......那她有跟黑道结过怨吗?」
这时Eva大概猜到我想问甚么,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很犀利,寒声问道:「景攸,你到底想知道关于黑狼和你母亲的甚么?」
跟聪明人对话果然省时多了。「如果可以,我想知道一切。」
「知道一切?为了甚么?为了满足你那好奇心?」Eva唇边扬起嘲讽的笑。「你不是从来没真正关心过她吗?」
我皱着眉,被人指责的感觉很差,况且是无理的怪罪。「她也没关心过我。我们彼此彼此。」
「她在用她的方式照顾你!你怎么就不懂!要不是黑狼那家伙,她也不用这样了!」Eva情绪激动地紧握着方向轪,脚底不自觉地施力加速。在整个车子撞上安全岛之前,她的神智及时清醒。整辆车子甩了一个很大的弯。幸好这附近车子不多,旁边车道也没车辆,不然我们可要酿成严重交通意外了。
剎车的冲力让我不住往前冲,要不是有安全带系着,后果会不堪设想。
黑狼的影响力就这么大,令母亲以及Eva相继失态?Eva轻喘着气之后双手颤抖着操控着方向轪,她的眼神很迷离,但那绝不是被吓倒而产生的慌乱感,我看得出来,那是回忆的眼神。我噤了声没再往下问去。
最少,下次要换个安全一点的地方再问。我可不想被自己的好奇心给杀死。若是刚刚她再晚回神一秒钟,真是......不禁想象。
※※z※※y※※b※※g※※
晚上,我到酒吧去了──虽然今天是星期一,不过我还是去了。
我进酒吧后直向吧台走去,双眼盯着那在忙着跟客人调笑及表现调酒技艺的酒保的背影,直至对方放下客人的饮料之后向我转过身来。
「哈啰,请问你要喝点......」他职业性的笑容在看到我的瞬间僵住,扭曲成一个奇怪的表情。「冯景攸,你怎么过来了?」
我忽略那满腔敌意,径自坐下,然后照旧点了一杯威士忌。在他正忙着把金黄的酒液倒进玻璃杯子时,我开口问:「酒保,你知道小瑞要走吗?」
手中的酒瓶有点失平衡,他却仍白着脸强作镇定地说:「当然知道。加拿大......是吧?」
「那你打算怎办?」我的目光焯焯,希望他会说出我所希望的答案。
酒保把酒放在我面前。他锁住了我的双目,我不晓得他看到了些甚么,然而他却开始轻挑地笑起来。「冯景攸,你希望我说我会追过去?别傻了,以我一个当酒保的人是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况且理瑞也没接受我。」
这明明不是我可以插手的事,我却莫名地愤怒起来。「为甚么?你不是喜欢他的吗?为甚么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酒保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小孩一样。「不然你想我怎样。这就是现实。我不会摇身一变成了百万富翁,然后坐直升机去加拿大找理瑞。我只是一个入不敷支的穷酒保。冯景攸,你呢?你为甚么这么紧张我跟他之间的事?你还想继续退居当你的保护者角色吗?真是可笑,伤得理瑞最深的人是你啊。」
我绝望地看着酒保,苦涩地说:「我知道。是我让他痛苦了。但我一个连亲惰都没体验过的人,实在不懂得如何去爱人。」我只想贪婪地被爱,把麦理瑞当成弟弟,再把他的爱合理化──这就是我的懦弱。
酒保拿起一个玻璃杯子擦拭着。「其实所谓的爱,是自发性的,要学也学不来。」接着他也不语了。他毫无意识地抹着手中的杯子,注意力却早已分散在回忆的角落。我知道,他在想麦理瑞的事,所以才会有那种身不由己的眼神。原来爱,最终也敌不过现实的残酷。无论是舆论上的,社会上的,金钱上。谁还会拥有那一种纯粹的爱?
玻璃杯子折射着吧台上的射灯灯光,发出绚丽灿烂的幻彩。我走了神,在无焦距的思维中,反映出杨峻凌的脸。我甩了甩头,苦笑。怎么一整天都想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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