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心不正(我们都寂寞)————Qiller Thrill
Qiller Thrill  发于:2009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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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么?!」我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执着他的衣领。「你在场的不是吗!你怎么会容许这种事发生!」麦理瑞是我可爱的学弟!我之前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他的呀!
「我承认是我错!我已经歇尽所能地从他们手中救回理瑞了!」酒保以牙还牙地也把我的领子提起来。「你呢?你知道为甚么理瑞要独自一人来找我?他找我还不是为了你的事在烦恼!」
「甚么我的事?你到底在讲甚么?」这个死酒保只是想推卸责任吧,别以为我不知道!
「喂,你们两个疯够了没。」杨峻凌略为冰冷的手放了在我跟酒保紧握着对方衣领的拳头上,他沉稳地说:「事情不发生也发生了,你们在这儿吵有甚么意思吗?那些人抓到了没有?」最后一句是向酒保说的。
「嗯。」酒保点着头,而回着话的他无意识地把手松开了。「当时我们打得你死我活,宾馆有客人见神色不对就报警了。等一下理瑞醒了以后警察可能会来问当时的情况。」
我忿忿然地回到座位上。「那你呢,你不用去被问话?」
「已经问完了。包扎完毕我就被抓去问话了。」
杨峻凌沉思着半晌,抛出一个我们并未想到的重要问题。「事情......没闹大吧。没招来传媒之类的吧?」
「怎样?会做不会当,现在就开始怕事起来了?」
一声冷哼传来,我们三人一致地向说话的人看去。来人是一个气势强硬的中年男人,身后还带着一个带着复杂神色地怒视着我们的女人。
瞬间,我知道他们是误会我们是犯人了。我站起来向他们解释:「那个,我们是小瑞的朋友,来探望他的......」
「你就是冯景攸吧?」一个稚嫩的童声从我身边传来,我低下头一看,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扯着我的裤管。我不得不承认,她的眉眼似乎有点像麦理瑞。
正企图用眼神将我们碎尸万段的女人留意到女孩的动作,突然一脸惊恐地把她抱走。「小乐!别乱碰!他会弄脏你的手!」她彷佛是被惹毛了的母狮,带着保护性的攻击眼神,双臂紧箍着女孩。
我迷茫地尝试理解她的动作,这个素未谋面的人为甚么会对我存有这么大的戒心?除非他们是麦理瑞的父母!「请问,您是伯母吗?」
「你不配这样叫我!别一副装熟的样子!都是你把小瑞害成这样的!恶心的同性恋!」女人歇斯底里的喊叫让走廊上经过的护士病人都为之侧目。
那个中年男人轻拍女人的肩膀,安抚着她的情绪,继而不怒而威地向我说:「为免今次的事情再发生,我希望你离开我儿子。」
「我不是,我只把他当作弟弟看待......」麦理瑞的家人对他的紧张态度,让我不自觉地否认我们的关系。
在女人怀中的小女孩此时却不满地用她翠葱似的手指指着我。「骗人!哥哥跟我说他最喜欢冯景攸,还说冯景攸是他的恋人。」
「小乐!别乱说,你哥哥才不是同性恋!一切都是这个叫冯景攸的人的错。要不是他......」女人边说边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在我还未反应过来之前,赏了我一个巴掌。「你消失在小瑞的面前吧!别再把他扯到些骯肮脏脏的地方去了!要不是你!要不是你这次的事不会发生的!他一向都是那么乖巧的孩子啊!」
那位为人母亲的女人所说的话,比我脸上被打到的地方更让我觉得刺痛。麦理瑞的母亲是真的在关心他的呵。其实我也开始迷惑了,为甚么麦理瑞会喜欢上我?他不是该在这种温室家庭循规蹈矩地成长的乖孩子吗?现在他这样让身边的人都伤心流泪,就是因为喜欢上作为同性的我?
不要,我那位可爱的学弟不能是同性恋!他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可爱的妹妹,他应当活在阳光下的。是我不对,把他引进泥沼中是我的错。为甚么那天在图书馆我要答应他呢?要是我没搭理他,我们永远也不会有交杂。他也不会接触到这个圈子,更不会在Gay Bar出没,被人盯上下药、轮奸。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低下头,九十度鞠着躬──不是因为我觉得同性恋有错,但是令其它人伤心却是罪无可恕的。「请您们好好照顾小瑞。他是我最重要的......学弟。我这就走了......」
「你这是甚么态度!你以为你是谁!」女人并未肯放过已经举步离开的我,高分贝的叫骂快要刺破我的耳膜。
「作为理瑞的家长,与其在这边发疯,你不觉得你们更应该去做的是看看自己的儿子吗? 」杨峻凌没有用敬语,而且言词锐利,不过他厚实的嗓音着实让叫嚣声停止了。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麦理瑞的父亲进去病房前还沉着脸对杨峻凌说了些甚么,该不会是些难听的话吧。
之后杨峻凌就追上来走在我旁边,他温暖的手搁在我的肩膀上。「我载你回家吧。」


【第十三章】
「咯。」安全带被系上,发出清脆利落的响声。
我还是对于杨峻凌跟麦先生最后所说的话有点在意,于是我问:「临离开前,麦理瑞的父亲没有骂你吧?」
「是没有。嗯......」他欲言又止。「我问他关于警察那边的事。」说完又闭上了嘴巴,表明了不想往下说的态度。
「怎么了?他们会被绳之于法吧!他们会被控告,会坐牢吧!」我激动地抓住了座位的真皮软垫。那几个禽兽!要他们生不如死太简单了!我多希望自己是裁判官,能让他们受尽麦理瑞所受的痛苦──不!这太便宜他们了,加诸在他们身上的要是千百倍、千万倍的痛不欲生!
我愤怒的思绪还未进入高峰,就被杨峻凌的冷水给淋熄,滋滋地冒出黑烟。「你太天真了。被控告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案件中没有原告人。」他用他冰冷的声音宣告着现实的残酷。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不敢相信从脑海中反复处理接收的信息而得出的结论。「你的意思是说......可是已经闹上警署了不是吗?」
杨峻凌露出一个鄙藐的冷笑。「现在还有甚么,是钱买不到的?」
「不可能!」不会的,不会的。那是他的父母呵!怎么可以!他们怎会不是比其它人还急于把犯人打入监牢?麦理瑞的父母不是都很紧张他们的宝贝儿子吗?这么想着的我,眼泪却剎那涌了出来,暗示着我明知道这就是铁一般的事实。
杨峻凌注视着前方交通灯刺目的红,他的侧脸交错出哀戚的意境。「冯景攸,你还搞不懂吗?这就是『同性恋』。」是啊,这就是同性恋。这三个字,让麦理瑞的至亲成了伤害麦理瑞的帮凶,让那群禽兽不如的人渣拍拍屁股就可以从警署回到大街上继续犯案。为的就只是掩盖住这三个字!
突如其来地,我想到了自己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在酒店的房间扯开了身上的浴袍的衣襟,大言不惭地说『这就是所谓的"同性恋"』。此刻的我多么恨我当天的愚蠢。同性恋非简单纯粹地指同性相爱,背后所描绘刻划的一切,断不是任何字典能翻译的。
郁闷的空气被我下巴往下坠的一滴泪水打起了涟漪。我感到心胸的揪痛,还听到了......玻璃被摔破时的哀哭。当中夹杂的是我跟杨峻浚的悲怆。
麦理瑞纯净的脸颜与他在床上死白的脸色在我眼前交迭浮现。过去的一幕幕在后退,他这几个星期和我的单纯交往,他蜻蜓点水的吻,他告白时炽热眼神......直到那天,我第一次见到杨峻凌的那天。那也是我第一次和麦理瑞出去玩,是应他的要求去的。那天,他第一次到Gay Bar,认识了Boris。第一次跟他在学校见面,缘起是那张纸条。想到这,我就不禁悔恨当初自己答应了他。答应他的初衷我早就忘了。大概是为了好玩?觉得新奇?还是为找到同类而惊喜?好玩,新奇,惊喜?我根本没衡量过「同性恋」这三个字的沉重。如今我才体会到,杨峻凌再三劝我别走上这条路的苦心。他并非为了高额的诊金而阻止我当同性恋。他跟别的医师不一样,他是在推己及人啊。若我在认识麦理瑞的那天就品味过同性恋的个中酸苦,我宁可折断自己的脖子也绝对绝对不会点头。
杨峻凌的车子忽然停了下来。我环顾四周才发现这些景物是如此熟悉,而自己却倏然陌生起来。好像灵魂跟现实一时间脱了节,错体的自己出现在不对的时空。心头窜起一阵惊恐。
我强装镇定,踏着虚浮的脚步迈出车舱。「那么,杨医生,我走了。」
双脚着地以后,我说话时分明有朝着杨峻凌的方向看去,却没有影像印在脑中──没有马路,没有车子,也没有杨峻凌。只有一片白茫茫。好像看到了甚么,却甚么也看不见。
我拍了拍额头,在白色的虚无中走了几步,身体好像晃动了一下,耳边也传来颓然倒地的重音。
痛楚并没传达到神经在线,世界好像只剩下茫然的白,和耳边传来,皮鞋底和水泥地急切地相碰的声音。
还有他紧张地重复着我的名字的呼唤。我从没有像现在深切觉得自己的名字那么......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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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地睁开双眼。眼前起初还是一片白,接着慢慢地蓝、白色有了区分,渐渐地景象更清楚地表现出那白色的圆点是个简单的白布吊灯,蓝是蔚蓝色天花板和墙纸,墙纸上还有些雅致的浮凸印花。
我用手支撑着自己从沙发上起来。沙发套是粗织布做的,也是白色。我把脚往下一放,踩了在一对被放置得跟沙发边成九十度的白色的拖鞋上。想必是给我穿的吧。沙发前有个茶几,茶几的表面是镜子。上面放了杯还是微暖的水。我一口喝下半杯,就在屋子里参观起来。经过了白得发亮的长方型餐桌,上面放着的百合几乎要融进后方的吧台的白色酒柜。酒柜上的酒瓶或许是整个大厅甚至整个单位唯一的杂色。这个地方不大,我循着沙沙的水声走到蔚蓝色的走廊上的其中一扇白门前。是这里了。
我抬起了手,犹豫着要不要敲下去。我盯着眼前的白──同一种白色,却没有刚才让人惊慌的迷蒙感。这一种白,像是天空的云彩般,演绎着温柔飘渺;也像是霜雪似的,透露着拒人千里的冷冽。我就这样呆杵着,直到水声停了,里面传出窸窣声。
「咯咯。」
「杨医师?」我有些搞不懂自己为何要多些一举,在他快出浴室的情况下敲他的门。
杨峻凌打开了门。浅蓝色的浴室作为他的背景,衬托着他身上的白色毛巾浴袍。
我噗哧地笑了出来。「杨医师你还真是......太喜欢白色了吧。我醒过来以后看到那堆全白的家具差点没吓倒,哪有人这么夸张的。不过我马上就想到了老是穿白色的你。」
他皱着眉用毛巾擦干滴着水的发丝。「你管我。」说这话时,他苍白的脸颊有一闪而过的一抹红。我愣愣地想,那该是被热气熏到的吧。「冯景攸,你现在好点了吧?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要!」我几乎是立即回答,眼中带着恳切的哀求。发生了些这样的事,我没有自信光凭震耳欲聋的音乐或者电视播放的无聊节目就能驱走我的胡思乱想。
杨峻凌盯着我半晌,然后走到大厅的酒柜上拿了瓶酒及两个玻璃杯子。他把冰块加进杯子中,再把酒倒上。棕色的酒液,冰块的折射,是威士忌的轮廓。
他是知道我一向只喝威士忌,还是纯粹他刚好想喝威士忌?
他拿着酒绕到沙发上,把酒杯搁到茶几上,然后挑了那张单人座位的沙发坐下,示意我在之前所躺卧的长沙发上坐下。
他交迭着腿,手上轻摇着酒杯,让冰块相碰着发出风铃般悦耳的声响。「冯景攸,来次额外治疗吧?」
我也拿起了酒呷着,神差鬼使地答应下我平时最避之不及的心理咨询。此刻的我是真的需要一个人来开解吧?
要不然,我怎么去面对霎时间逞现的人性丑恶,过往愚昧无知的自己,以及脑海中笑得灿烂的麦理瑞?我不知道。


【第十四章】
杨峻凌盯着杯中威士忌的金黄色,用指腹揣摩着杯子上的水珠,漫不经心地开始他的『治疗』。「冯景攸,说说你为甚么不想走?」
「没有为甚么......」我不甘示弱,不想说自己害怕回去面对自己。
「怕寂寞,还是怕自己钻牛角尖?」
不愧为心理医生啊,说话真是一矢中的。「......或者,都有吧。」反观我自己,依然成不了个及格的病人。要求治疗却不肯说百分百的实话,只一味给些模棱两可的答案。
杨峻凌喝了一口威士忌,双眼就不再看着杯子而是紧盯着我闪避的眼神。「扪心自问,你的内心是在为了甚么而啜泣?为了你自己,还是躺在医院的麦理瑞?」
这个问题我没敢回答太快。说是为了麦理瑞,事实又不全然是那样;说是为了自己,我的良心却又捶打着我。「为了小瑞,也为了自己,还有为了杨医师你。」
这次的答案让杨峻凌稍感讶异。「哦?怎说?」
「为了小瑞的遭遇,为了自己的无知,为了你的苦心。」最后一句是我加上去的真心话,我想让他知道我已经不会再辱骂他其心不正等等。
「小瑞的遭遇是可悲,但也只是命的一种。至少他受的皮肉伤不算多,酒保当时也很快就现身去救人了。」
我反驳着:「不,更令我痛心疾首的是小瑞的父亲的行为!他这样无疑是对小瑞的景地落井下石啊!」
杨峻凌的眼中反射出讥讽的光芒。「不然你想怎样?搞得满城风雨,然后让明天的报纸大字标题说《同性恋少年被五男轮暴》?接着各界的学者纷纷跑出来来一场大辩论会,大街小巷都会讨论着这件事。到时候理瑞还要被传召到法座指证犯人、述说案法经过......。这一切下来,只会叫伤痕累累的理瑞更加地遍体鳞伤。这就是你希望的结果?你天真的想法只印证了你的不成熟。世事不若简单的超人卡通,不是把怪兽痛扁一顿他就会化成烟消失。处理得不好,结果可能比现在更叫理瑞难堪。」
「那怎么办?就让那堆人犯完案就大摇大摆地走人?这怎么公平?」我气得连心胸也重搥着和应。
杨峻凌喝止我的激动。「你这种态度是出自对理瑞的关心吗?要是真的关心他,你就该体谅为人父母的思量。你现在只不过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才说得出这番堂而皇之的话!」
我静默了。心脏还是大幅度地跃动,咚咚的声音撞得我的耳朵好痛。「......为人父母的思量?我一点都没体会过有父母的滋味,又何以去理解?」
「你母亲呢?你说你明白我的苦心,怎么就不明白她的苦心?」杨峻凌低沉的嗓音忽然变得很扎耳。很讨厌。
我放下只剩半溶化的冰块的杯子,用双手摀住耳朵。「我不想听这种无稽的话。如果你要跟我说那个女人的事,那个会在我发高烧时连看也不看我的女人的事,这次的额外治疗就终止吧。」
杨峻凌的手动了一下,却没有像预期中把手中的酒给我泼过来,他改而把酒一把放下。「我不想弄脏我的沙发套。甚么叫那女人?她对你的冷淡你从没尝试去理解或者找寻原因,只会自我可怜,躲在一角哭泣。可能这世上有无法言喻的情感,但冷落或者仇恨都必须有诱因。」
「啊?甚么苦衷的,你倒是说来听听啊。」我故意这样问,出发点不是因为我真的感兴趣,而是想看看他会不会为了维护那女人,我的母亲而破了作为医生的戒律,透露病人的个人隐私。
杨峻凌瞟了我一眼,说:「别以为激将法对我还有用,我好歹也不是个十九岁的小屁孩。你要是真心想知道,我想你也会清楚要问哪个人。」
这种事当然要问母亲身边的人。而那个跟在母亲身边当了她将近二十年的秘书的"Eva"将会是最佳人选。「我当然知道。不过你不认为话题不应该扯到我母亲身上?杨医师。」
「一个人的性格的形成很多时候跟家庭有着不可割切的关系。而你的自私是由于你对你母亲的误解。今天你所不能明白的事,或者觉得无比丑恶地难以接受的事,可能你会有朝一日懂得。」
我如梦呓般接着他的话说:「我懂得啊,我懂得医师的苦心......」也是截止今天为止,我才明白杨峻凌的心思。这是过往一直不能理解的事,我却在今天开窍了。因此我晓得我会相信杨峻凌说我以后一定会懂得。以后,到我再经历某些事,再长大一点,就一定会懂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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