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很不能习惯如此花言巧语的男人,不自在的低着头道:「那么,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突然,男人恶作剧地把我拉下,当我以为他要吻我的时候,他却凑到我耳边说:「谁叫你是第一次呢,一定很不习惯吧。」
「......」
他这样说,反而让我觉得对这件事在意起来。第一次。我本人是没甚么处女情意结,不过,他会不会在意?我指的是......杨峻凌。
唉,这时候还说甚么呢,我们难道还会有下一次吗?
我们从宾馆出来,天边早已泛亮。总是很繁忙的街道上此刻行人寥寥无几。男人的车子有一阵刺鼻的气油味,让我一直有晕车的感觉。
「你没事吧?我的驾车技术有这么差?」
我摇着头,暗想,他开车基本上是太慢了,都不晓得要甚么时候才开到回家。
坐太久,屁股都坐到痛。我略微调整着坐姿──虽然后面还是有点刺痛,却不是很严重。旁边这个男人应该对情事很熟手吧?
男人眼尖地观察到我的动作,关切地问:「还是很痛?应该不会吧......我有用KY,也有很小心地没让你出血啊。」
「没,没事。」我尴尬地笑。谁可以把他的嘴给封上?他沿途一直在摸不着天际地说话,我开始觉得头痛了......我应该忍着不舒服去坐公交车回家的啊,不然截辆出租车也比现在好。
「你总是这么沉默吗?昨晚也不放胆一点叫出来。我说啊,做爱应该是种享受才对,你却一副很悲伤、很紧张的样子。」
「会吗?那抱歉让你扫兴了。」在杨峻凌的眼中,我们那次是不是也一样的无趣?
男人无奈地叹息。「你啊,似乎很不热衷,那你为甚么昨天要去那种地方,还是应约?你看起来又不像那些为了满足好奇心而出来找对象的人。」
「我......」我低头思考着,最后丢了一个自己从没想到过的答案出来。「我想试试看,自己是不是非他不可。」
男人怪叫。「喂,我该不会染指了别人家的宝贝吧?」
「没有。」我算哪门子的宝贝,只不过是个踩过界的病人。
一面熟悉的街道牌在我眼前略过。「我家到了,就在前面停下吧。」我指着前面粉红色墙身的大厦,吩咐道。
就在我下车子时,那男人叫住了我。
「喂,你叫甚么名字?」
我呆了半晌,反问:「你有问一夜情对象的名字的习惯?」
「没有。」男人沉吟着道:「虽然你的反应很生涩,又不懂得在床上响应人,不过你给我的感觉很不错,有开发的价值。有没有兴趣跟我保持这种关系?我的意思是,这样总比你到处找人来得好吧,有固定的对象......」
「对不起,这是我的人,抱歉给你添乱了。」身后忽然响起的声音,再加上那紧密得像是怕要失去我的抱拥......
我在他双臂之间转过身,惊喜地说:「医师!」却又随即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开始面有难色。
「哦?『医师』?」车子里的人下了车,站到杨峻凌面前饶富兴趣的模样。「总觉得......你很面熟......」
杨峻凌也回望着那人,略感讶异地唤了一个名字。「阿森......阮廷森?」
「杨峻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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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大家都在我家楼下出现,与其让他们在楼下献世,我就干脆把他们都带回家中,并且把佣人遣走。叫她下去吃早餐也好,聊天打屁都好,总之别在家。
因为这两个人好死不死,是对方的初恋情人。
如果大家还记得,阮廷森原来就是杨峻凌在大学时期的第一个男人,闹到要校方调停的那位。
「你,还好吗?」是杨峻凌的第一句话。
真是老套到不行的开场白,让我端水的手几乎一滑让两只玻璃杯粉身碎骨。「你们要不要喝水?」
我感到阮廷森的视线在我身上游移,然后听到他的笑声。「比起回答这么没趣的问题,我反倒想问问,这个小弟是你的甚么人?他刚刚叫你『医师』,你该不会是对病人出手吧?」
这个人讲话很不客气,而且言词锋利得让人不爽。「这个与你无关吧。你和医师......杨峻凌他不是没关系了吗?你不是已经,放弃了他了吗?」我比杨峻凌先一步对他下驱逐令了。话出口以后的我才醒觉,自己似乎是最没立场发表言论的那位仁兄。
「呵呵,杨峻凌你的新对象对你很保护嘛。」阮廷森皮笑肉不笑地说。「不过就是欠缺了些忠诚。其实同志圈也不是很需要这种东西,不是吗?你当年就是不懂这个道理。」
我难堪地别过头,明白自己确实连搭嘴的资格也没有。忠诚。若是我真的非他不可,我又何必要些甚么证明?
阮廷森继续接着说:「当年,你为甚么要承认我们的事呢?让全民皆知的,你想出柜我可不想。你知道我回去以后,被家人逼成怎样吗?他们逼我结婚,生孩子。若是我们没闹成那样,事情还会有转弯的余地。那次之后我快要被家里的人逼到喘不过气,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杨峻凌老实的道歉让阮廷森反而无话可诉。他更站起来把身材相若的阮廷森抱住,嘴里不断重复着说「对不起」三个字。
当年的爱,现在只剩下「对不起」三个字。我开始反思,我是否真的需要这种爱?
Love means never having to say you're sorry。
所以,这不是爱。
当年或者是,经过岁月的洗磨,他们之间现在还剩下些甚么?
【第二十四章】
高考将至,连一向得过且过的我都不禁认真起来。学校的补课我都已经没去了。嘴上是说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但过去一个月下来不断忍受别人在背后的指点的我也累了。
「叮咚!」
门铃响起,门板后面的空间却没有任何回声。我叹了一口气,想必杨峻凌还没回来吧。最近听说是有心理学的权威人士来交流,很多稍有名气的心理医师都被邀去讲座和研讨会。
放下手里捧着的参考书和笔记,我开始在书包里翻找起钥匙。
钥匙是杨峻凌给我的。还记得他把钥匙给我的时候,仍旧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说:『我可不想你每次动不动就因为进不去这类的小事而打给我,要我抛下一堆病人赶回来。』
打开门,一阵强烈的归属感涌上心头。虽然杨峻凌不在,我却还是说了句:「我回来了。」
「你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在鬼叫些甚么?」
杨峻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医师?你不是说有研讨会还是甚么的要参加的吗......」我这副摆明着又惊又喜的表情被他看在眼里一定觉得无比白痴吧。
他听到研讨会这个词,厌恶地皱紧眉头,烦躁的样子是我前所未见的。「别再跟我提起这事。」
到底怎么了?发生事情了?
肚子里藏着的一堆疑问都被他冷得要杀死人的眼神给冻结着。对付不明所以地被触怒的猛兽的最好方法是让他自己冷静一下。我刚想转身往门外走,却被杨峻凌突如其来的重量及气息给瞬间禁锢住。
「......」张开了嘴,想惊呼却怕被误解成抗拒,因而硬生生压下惊叫,就这样静静的让他抱住。
现在是春末了,天气潮湿的紧。我们进来以后都逗留在玄关处,空调也自然未曾开启,这一抱,不消几分钟我就感到我俩紧点的空间凝聚着沉重的湿气。
「医师,你......不觉得热?」
杨峻凌低着头没回话,似是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到他再度抬头时已一扫阴霾,取而代之的是他一贯冷漠的表情。「你不说我也没察觉,你的汗味真是臭死了......」又是一贯的挖苦。
「甚么啊!你的汗味难道又会是香的?」我对他佯作着生气。但愿这种嬉笑怒骂能让他的心情稍微变得好一点。我所能帮得上的忙大概就有这一点。
杨峻凌一脸厌恶的把我踢去浴室,嘴里边说:「就是香的不行么?我天生丽质。你给我冲澡!」
还天生丽质咧,这个自恋的家伙。我不忿气地把他也拉进浴缸,趁他跌进来的一剎把水掣大开。
于是我们两个都无可幸免地和衣湿透。
「你到底在干甚么......」杨峻凌用双手抵着我身后的瓷砖墙,用杀人的眼神俯瞰着我。
我扯着他的领带,低头用牙齿轻磨着他的喉结,含糊地说:「偶尔洗个鸳鸯浴不是挺好的吗?反正我们两个都流汗了。」
「洗鸳鸯浴你也不必连衣服也弄湿吧。」
「因为,医师,你这样真是性感到不行啊。」他的衬衣因沾水而变得半透明,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我的手移到他的胸前,顺着他肌理的线条扫下去。
「你......」没给他再次怒吼的机会,我在他发飙前的一刻用唇封印住他的怒气。
看到他逐渐迷醉的表情,我在暗自称赞自己再次进步的吻技之余,也在努力扰乱着他的思绪。
唉,杨峻凌你真该谢我。我放下分秒必争的温习时间来陪你玩床上游戏呢。考坏了我第一个找你算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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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手机铃声在夜半显得格外突兀。
感到身旁的人离开了床铺,贴着耳的是床褥的弹簧因重量的消失而发出的回响。
我半睁着眼,看到杨峻凌快步走到书桌,把手机从充电座拿起,走到大厅接电话。
房间的门只是虚掩着,因此偷听实在是容易得很。
「......阮廷森,你还打过来做甚么。今天你所做的还不够吗?还需要再落井下石么?」
听到阮廷森这个名字,让我不得不戒备起来。说到底那家伙是杨峻凌的初恋(也是我第一次的对象),因此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他今天做了些甚么?杨峻凌的口吻似乎很严肃。这大概关乎到杨峻凌今天的坏心情吧。
我尽量把呼吸声放轻一点,好让我能更加清楚地听到谈话的内容。
不过,他含糊地说了几句话之后,就粗鲁地把电话关掉并把它扔到沙发上──应该是沙发吧,因为那低沉的咚的一声好像是电话撞到沙发的声响。
从来没见过杨峻凌这副心烦的模样。这让我很想冲出去把他抱住,却又怕被他发现我在偷听而火上加油。
我在思想斗争之际翻了个身,发出的窸窣声让杨峻凌意识我可能未睡。他试探性地叫道:「冯景攸?」
我装作是刚刚才起床的样子,打了个呵欠,才懒洋洋地问:「医师?你在大厅做甚么?这么晚都不睡。」
杨峻凌坐在沙发上,像是对待小狗般对我招了招手。见我乖乖地来到他面前,他微笑着说:「你的演技真是糟糕。平时天塌下来都起不来的人又怎会被轻唤一声就醒了?」他的手环住了我腰,头靠在我的腹上。「不过,你醒来也好。借我抱一下吧。」
我抱着他的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他的发,就像他之前安慰我一样的手法。
「呵呵,我可不是小孩子......虽然偶尔被这样对待也不错。」杨峻凌算是顺从我这种僭越的举动,全身放松起靠在我怀里。
乌灯黑火的大厅只有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街灯。凌晨时份实在是静逸非常。在这种冷到让人起疙瘩的夜里,我们二人分享着彼此的温暖。
我很高兴自己能做到保护他的角色。虽然我并没强到可以为他遮风挡雨,但若能在寒夜里给他一个抱拥,也算是帮上一点小忙了。
杨峻凌忽然不合时宜地问我:「哎,你复习得怎样?快要考试了不是吗?时候不早了,准考生快给我去睡!」
「医师,你呢?不去睡?」
「你管我。我又不是考生。」
又来了,这么无意义的拌嘴。也许这就是我们最理想的相处模式吧。
不过......杨峻凌到底是发生了些甚么时呢。直觉告诉我,跟阮廷森扯上关系的很有可能也跟我有关。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我过度自我膨胀了。
希望我没成为他的烦恼来源就好了。
【第二十五章】
高考算是如火如荼地过去了。考试前的紧张感和焦虑在过后变得像一场梦。当我考完最后一门科目,从考场出来的时候,觉得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我穿越过在起劲讨论着答案的学生,一心只想回到杨峻凌的家。那家伙在我开考之后就把我赶回家了。说甚么我在那边只会分心,考生就该滚去自修室之类的地方去念书,而不是待在他家。
真是的。我只是担心他才想留在他身边的。那次研讨会之后就他就一直郁郁不乐,一副乌云压顶的样子。今天就来好好地问他到底是发生甚么事了吧。
「哔──!」
一个近距离的汽车喇叭声,让我吓得几乎跳起来。当我转过头去看是谁这么无聊的时候,却讶见降下车窗后露出的母亲的脸。
「母亲......?」c
母亲定睛看着我,再环顾我所走的方向。「这不是回家的路吧。你想去找杨峻凌?」
我没作声。不是说不会插手的吗,难道她又想怎样......
「别像刺猬一样把全身的毛都竖起。我只是想告诉你,若果你是想找他的就不必了。」
「为甚么?医师他......怎么了吗?」
母亲叹了一口气。「儿子,你先上车吧。在路中心不好说话。」
前座的倒后镜中昤Eva专心驾车的脸。她一言不发,我也是沉默着。车厢内只有母亲的声音在回荡。终于,在她把事情述说完一遍之后,我冷静得不寻常地说:「所以,阮廷森的恶意抨击让杨峻凌的医生牌照差点被吊销了?」
「嗯......虽然不知道阮廷森是甚么居心,不过医学界很看重名声;若是说他狎弄自己的病人,以及在大学有引诱同性同学的前科的话,就算现在只是在重新评估他的执业资格,也相等于是毁了他的事业。」母亲凝重的表情让我知道事态的严重性。阮廷森不是没理由这样做,他是想报复......或者是妒忌,妒忌杨峻凌背着同性恋的名涵却依然活得自在。不若他那样被长辈被家庭死锁,只能暗地里去Gay Bar满足自己的欲望。
「狎弄病人......说的该不会是我吧?」
看到母亲默默地点头,我心下一沉。是我,让阮廷森有了攻击的借口,间接连累了杨峻凌。我居然忘了自己最基本的身份是杨峻凌的病人。多么敏感的关系。
「医师......杨峻凌他在哪儿?他现在在哪儿?」
Eva沉吟一下,说:「恐怕,是出国了吧。到外国的研究所先避避风头。始终现在还没有实质证据,等事情变淡了就可以回来。」
母亲不甚认同地拧起了眉。「说是这么说。声誉一旦被毁是很难重建的。」
医师......
杨峻凌......
难道我真的甚么都做不了?任由杨峻凌被无理攻击,却无法替他说半句话?我......真是太没用了!连保护他都做不到,谈甚么让他不再寂寞!
我紧握着双拳。悔恨、愤怒、忿忿不平以及担忧的情绪一拥而上。眼前是血红一片。我在车子的后座力歇声嘶地叫着。
Eva把车子停泊在路边,让母亲下车到后座来抱着几乎失控的我。是害了杨峻凌吗?我是我认知中对我最好的一个人,而我却......不只这一次,之前麦理瑞也......难道对我好的都不能有好下场吗?
我分不清我是真的有在咆哮,还是纯粹地在内心悲喊。我只知道我痛苦的嘶叫盖过了母亲一声声低语。她一直说不是我的错。但这一切明明都是我的错。我不需要这种不尽不实的安慰......
考试期间我想的是杨峻凌的怀抱,念的是他身上的沐浴乳的香味。此时覆盖着我的却是母亲身上浓郁的人工花香。
不对。我想要的是他。
但我对他的喜欢,是个累赘。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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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唷,真是大稀客。」还是一贯讨人厌的微笑。只是他的笑看起来比之前更空荡。
「琴酒。」我满身戾气地坐在酒保的面前,就算毫无知觉的人也该感受到我的不愉快,偏偏有人喜欢戳人痛处。
酒保略感讶异,毕竟我惯性只喝威士忌。「喝这么烈的酒呀?不怕醉卧街头吗?我可不会抱你走的喔。如果你长小两个size我还可以考虑......」
「给我闭嘴。」
酒保面对我可怕的眼神依旧自在地笑了笑,说:「呵,还真恐怖。想必是关于杨峻凌的事吧。」
一听到杨峻凌的名字,我才稍微一扫阴霾,把语气放缓地问:「你......知道他怎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