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是这样。。。"白玉堂呢喃着,若有所思,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同样白衣翩翩的人影,与自己有同样的傲骨英风,却似乎又多了点什么,是稳重?或是睿智?
"猫儿,我们出去吧。"从思绪中缓过来,白玉堂说道。
"去哪儿?"
"怎么也要看看现在外面的形势吧,我们再考虑怎么解决。"
"玉堂你准备出来和展某一起解决这次的危机了?"
"臭猫,我都说要回来了,别忘了,白玉堂可一直是有官衔的人呢。"
"真的?太好了!你真的肯回来!"展昭惊喜地拉住爱人的手。
"都说好要一起面对的。"白玉堂小声嘟囔着。
"嗯。"展昭郑重地点头,"我们走吧!"
来到大街上,一路走着,听得百姓们或有关于西夏将军被杀和特使被行刺的议论,也了解到一些情况。白玉堂拉着展昭一路往城南的方向走,来到南城很大的一条街上。
"猫儿,我决定要打一把好刀,到时如果真和西夏开战,杀人也杀得痛快!这些日子用剑真是不顺手,把我委屈坏了。"
闻听此言,展昭叹了口气,心想玉堂啊,还是老样子,总是喊打喊杀的,这脾气真是什么时候也改不了。但是见他恢复了真性情,又像个孩子一般直率,不再伪装自己的冷漠与深沉,心中又十分欣喜,就随着他一路走。
"猫儿,到了!别看这家铺子门面不大,但是据说是延州城最好的兵器店,有城中手艺最好的铁匠。"
顺着他的话,展昭停下脚步,抬眼观看,见来到一个不算太大的店面前,简朴的农家院舍模样,门口摆着兵刃架子,放置着刀枪剑戟,一看便知是个兵器铺。店面虽普通,招牌也不大,却赫然上书"紫电清霜"四个大字,字迹龙飞凤舞,苍劲刚毅,大开大合中带有千分霸气。观此字,展昭就是一惊,暗道从这张扬的笔法和豪不谦逊的四字便能看出,以古时惊世的两把名剑来作比自己打造的兵器,这店铺的主人自信和张狂可见一斑。
走进店铺,此时差不多已临近中午,正是吃中饭的时间,客人稀少,倒也清净。整间店铺,只有一个伙计在忙着整理悬挂打造好的刀剑,炉火旁,一个身穿白色粗布对襟短衫的中年人正在聚精会神地淬炼煅打着手中的一把刀,看样子应该就是工匠了。低着头,看不太真切容貌,从侧面看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较高,常年的劳作让肌肉线条看起来很结实强壮,皮肤微微有些黝黑,却不似寻常想象中铁匠的粗大身材,倒更像习武之人的健硕修长。
"两位客官想打点什么?"伙计看到展昭和白玉堂进来,赶忙招呼道。那工匠听得声音,也微微侧转头看了他二人一眼,说道:"有什么需要尽管随便看看。"说完便又低头继续煅打手中的刀了。
白玉堂走到兵器架子旁随便看了看,像是都不十分中意,径直来到铁匠身边。那铁匠正把烧红的刀在水中浸过片刻后取出,没料想白玉堂突然出现在身边,刀出水的一刻,滚烫的红火星横向溅出,正落在白玉堂如雪的绸衫上,顿时将腰侧的部分灼烧了一个大洞。白玉堂闪躲不及,只庆幸没有伤到皮肉,展昭看得也是一惊。许是格外爱惜这件衣服吧,白五爷被这一惊,眉毛当时就立了起来,更可气那铁匠完全没有道歉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仍在一下一下认真地煅打着手中的刀。
"你!"白玉堂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铁匠的衣领,就要发怒。展昭刚想过来解劝,却见那铁匠也生气地重重丢下手里的刀,用力将白玉堂的手掰开,怒瞪着他。
"你差点伤到人连句道歉也没有,倒还瞪起眼睛了。"白玉堂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越想越气,恨不得抡起拳头就砸过去。
"我干活的时候,最烦有人打扰,你自己偏要上前,却还动手拉扯。"那铁匠也毫不示弱,一副愤慨的样子。白玉堂气急了,但顾念肩头的伤没有直接上手,而是顺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抄起一把打造好的宝剑,劈头就剁。展昭想拦住他,还未等得及过来,就见那铁匠闪身一躲,也拿起刚才打造得基本已完成的刀相迎还击。
展昭在一旁看着,没几下便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铁匠竟是个武功高手,一招一式都颇有讲究且动作犀利,并不在白玉堂之下。因担心白玉堂的伤势,怕他吃亏,展昭急忙从旁边的兵器架子上也拽过一把剑来,跳过去横在当中,架住他二人的刀剑。那铁匠见到展昭过来,就收了刀站住,看着他。白玉堂也撤回了剑,怒气冲冲地喘气。
"这位兄台。"展昭冲着铁匠抱拳施礼,"在下的朋友鲁莽得罪了,请兄台见谅。"
白玉堂听言冲过来拽开展昭,刚要开口,展昭回手拉住他:"玉堂,不要生事,区区一件衣服,人家不是故意的,不值当如此。"白玉堂虽没有再上手,却仍是一副怒气难平的样子,但从刚才的交手,他也看出这铁匠不是一般的人物。
刚才进门的时候没有仔细看,现在面对面,展昭定睛瞧了瞧面前的铁匠,身量可以用高挑来形容,浓眉大眼,眼神很深邃,高挺的鼻梁,头发披散着略有些蓬乱,穿着很俭朴的粗布短褂,脸上透出几许沧桑的味道。虽是很普通的手艺人打扮,身上却流露出一种别样的贵族气质,面貌也流露出俊朗的痕迹。最令展昭惊异的,是这人的面相竟有几分眼熟,仿佛在记忆的深处有这样的一个影子,却一时又想不起来,然而却挥之不去。
那铁匠也定神注视着展昭,良久,微微一拱手,说道:"我刚才一时冲动,激怒了这位小兄弟,望兄台海涵。"
展昭赶忙还礼,相互客套了几句。见白玉堂犹自一脸怒忿不平的表情,铁匠笑了笑,说道:"这位小兄弟想必还在生气。"白玉堂闻言也不好再恼,只得佯作嗔怒道:"白爷爷哪有那么小家子气!"
几句笑语,算是和解了。展昭看着铁匠问道:"恕我冒昧,见兄台有几分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不知兄台可曾去过京城?或曾识得在下?"
"若是说近十几年间,不曾去过,以前,不知道。"铁匠回答。
展昭思虑自己入京当差也不过未到十年的光景,这期间也没怎么到外地游历过,既如此,应该也没有什么相识的机会了,但却仍有种不死心的感觉,抱拳当胸,说了一句:"在下展昭。"
"可是大名鼎鼎的南侠展护卫?难怪一见便觉仪表不凡。"铁匠说。
"不敢,兄台谬赞了。"展昭答道。
"实不相瞒,刚才看了许久也是因为觉得大人有几分面熟,似曾相识又想不起来,展大人的大名如雷贯耳,只是在下一直无缘相识,想必是天下大众面相多相似,冒犯地说,这算是所谓的一见如故吧。也或许。。。"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露出一种更深邃的眼神,像是凝思了片刻,又马上恢复了笑容。
白玉堂为了刚才的事还是余怒未消,见展昭与那人寒暄颇为亲热,心中甚是不满,大声嚷道:"什么面熟不面熟的,猫儿你几时认识这么无礼的人,套什么近乎!就算眼熟也没什么好奇怪,看他刚才蛮不讲理的样子,想必是某个江洋大盗在逃嫌犯,曾经被你追捕过的,所以有些印象,要想起来刚好捉拿他归案。"
"玉堂。。。"展昭无奈地唤了一声。
听了这话,那铁匠也不怒,反是大方地一笑:"这位小兄弟见解倒颇有些趣味,玉堂?莫不是赫赫有名的锦毛鼠?坊间都传言白护卫三年前英雄气短在冲霄楼,今日一见,可见俱是谣传了。"
"哼,既然是谣言,还说来做什么!"白玉堂依然口下不留情。
"哈哈哈。"铁匠仰面大笑,"世人皆道锦毛鼠辛辣凌厉,果然所言非虚。不知两位这次来小店有什么需要?"
白玉堂狠狠瞪了他一眼,没搭话。展昭说道:"是玉堂想打造一把钢刀。"
"哦?虽然听闻白五侠是擅使刀的,但今日一见,在下以为,宝剑的贵气和冷锐更般配阁下的气质,既然刚才多有冒犯,不如在下奉送一把好剑,也当是赔礼了。"铁匠说。
"不要!"未等展昭致谢,白玉堂抢话道,"白爷爷就是喜欢用刀,砍人爽快,不像用剑这般缩手缩脚,刺起来不痛快。"
"哈哈!人道面由心生,看白五侠这性情倒真是与清秀的长相有几分不合了,有趣~真有趣~"铁匠说完,把手里刚才用的那把刀在案上最后打磨几下,刀柄向上,刀尖朝下,以投递的姿势向白玉堂抛去。白五爷伸手接住,仔细观瞧,真是一把好刀,外形,触感,刀锋都绝佳,暗道这铁匠的手艺真不愧对门口匾额上的四个字。
见白玉堂认真地把弄着那把刀,爱不释手。铁匠笑着说道:"既然白五侠还算满意,就全当赔偿阁下身上这件衣服了。""白爷爷又不是没钱!"白玉堂仍旧嘴硬。铁匠微笑着摇摇头,没再搭话。
展昭见状开口道:"兄台如此重礼相赠,我们真是感激不尽,实在受之有愧,敢问大名,以期日后报答。"
"区区一物,又是理该赔偿,何敢言谢,在下无痕,有幸结实两位大人。"
"原来是吴兄。"展昭抱拳施礼道。
铁匠笑着言道:"是万物皆空的无,遗留痕迹的痕,无痕,就是没有留下的痕迹。"
"你一个打铁的,卖弄什么文采?装什么风雅?问你名字有什么不能说的,这个摆明就是化名,肯定心里有鬼。"白玉堂不依不饶地讽刺抨击。
"人家不愿意据实相告,自是有不愿言明的理由,何苦强求?况且这化名。。。玉堂你不是也用过。。"展昭拉住白玉堂遮拦道,然后转身看向那铁匠,"承蒙兄台宝刀相赠,不胜感激,他日有机会定会回报。不便久打扰,我们告辞了。"说完两个人往门口走去。白玉堂仍不忘最后对铁匠道一句:"白爷爷不欠你的情,早晚还给你便是。"
展昭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人走到门口正准备出去,那铁匠说了一句:"二位大人,在下绝无刻意隐瞒之意,说句实话,若真有可能,我倒是比你们更想知道我自己是谁。"展昭闻言回头,见那铁匠正望着自己说这话。只这又一瞬间的对视,让展昭心里若有似无的影子又出现了,这神情,这语气,这气势,这感觉,都在生命中似曾出现过,到底是谁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一愣神的功夫,感觉被身边的白玉堂推了一下。"猫儿,想什么呢?"回过神来再看那铁匠又低头忙手里的活儿去了。
"没什么,我们走吧。"
番外之天若有情
"愿将手中剑,直为斩楼兰。"
"庞统,公孙策等你回来!"
隆冬时节,凛风阵阵,雪后遍野皆素裹,百枝尽银挂。开封城郊,进出城的官道上,留下许多人来人往的印迹。皑皑白雪,见证了诸多离家游子征程的开始,也迎接着无数踏雪归乡的身影。城门外,大军将远行,号角吹响,军旗飞扬。人马涌动间,尘飞瀚海;西北望河川,铁弓空弯。
一人白玉束冠,雪色裘袍,亮银铠甲,手执三尺长剑,傲然跨于马上,右手拇指上翠玉的扳指泛着碧绿的光。冷峻的面容不带一丝笑意,却也没有丝毫的紧张,平静得看不出悲喜。回望城楼上,轻轻挥挥手,似云淡风轻的肆意儒雅,然而待转头回来,俯首低望马背,眼中竟见几分湿润。片刻,抬起头,早已恢复了"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势,伸出左臂,以手指天,掌心手背翻转间,大军起兮声振天,数万兵马浩荡出城关。
城楼上,一人披着同样雪白的狐裘,失神望着大军远去的方向,静待那马上雪色的身影化成一个点,渐渐望不见了,却仍在努力找寻着,仿佛心里在说着:近一步,再近一步,他就在前面。
想起日前知道他要出征的消息,道别却根本算不上道别。说了会等他回来,他也答应了一定会回来,仅此而已。没有不舍的十里相送,也没有缠绵的叮咛嘱咐,我来了,就在这里望着你走,而等你回来的那天,我也必将站在这里迎接你。两个人之间,永远是这样自然的相处方式,有思念,有牵挂,有千般的温存,却终不像女儿家的矫柔。也许是我们两个都同样太骄傲了吧。以致于多年后,公孙策回忆起这次送别的情景,问自己,若是早知道后来这结局,是否当时会说的做的更多呢?应该是的。
城楼上,仍稚气未脱的展昭立于公孙策身旁,待出征的军队远的望不见了,收回一直伸着张望的脖子,说道:"公孙大哥,我们回去吧。"伸手去拉他的衣服,却意外刚好捕捉到他眼中滑出的那一滴泪。
"公孙大哥,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们走吧。"
"你哭了。"
"我,没有。"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不愿意见到打仗,你和包大哥一样,都是喜欢太平的人。"展昭自顾自地说着,"不过你放心,这个庞统虽然人不怎么样,但是带兵很有一套,他这次出山,我大宋一定可以打胜仗的,别难过啦。"
公孙策点点头,没有反驳他去解释什么,心里想着,小展昭,但愿如你所说。我确实不愿见天下起战事,而这一次,却不是为了难见太平而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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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后,开封府中,公孙策和包拯坐立不安。自入夏来,延州被围,庞统所率的宋军便和朝中失去了联系,多方派遣人前往增援打探,却迟迟未见结果。今日听闻有派出的使者返京,正待入宫见驾询问消息,走至院中,忽从府外踉跄慌张跑进一人,公孙策抬眼看去,竟是御前守卫的禁军头领王萧,他和包拯都认得的。见他进门时的慌乱样子,公孙策的心陡然一惊,虽是酷暑时节,却自心中升起一股寒意,有种不祥的预感。
"包大人,侍郎大人,皇上让我来通报前方军情。"他说这话时声音有些颤抖。
"如何?"公孙策急切地问。
"我军被围困数日,遇堵截,援兵难至,后城破,全。。全军覆没。。。"未及说完,他已开始哽咽。
"那中州王可曾突围?"包拯问道。
"庞王爷率飞云骑力战,奈何西夏军人数众多,七十二人无一生还,王爷他也。。以身殉国。"说罢已是泪流满面,哀伤不已,掏出怀里的战报,双手递上。
未等包拯接过,公孙策一把抢了过来,急展开看,身子怔了几怔,勉强撑着没有摔倒。竟。。。竟是这般结果。。。诀别。
"听受重伤昏迷后被救治过来的军士讲,在他被刺伤倒下的一瞬间,看到中州王独自支撑着与众多西夏兵将交手,被飞箭射中倒下,然后数十西夏兵士刀剑并举。。。"
"别说了!"包拯看到公孙策直勾勾的眼神,摇摇摆摆几下的身体,大声喝止道。
王萧被这一声惊到了,顿时不再说话。公孙策将手中的战报紧紧攥成一个团,双眼通红却流不出泪水,抿起嘴唇,咬着牙问道:"尸首可曾运回?"
"延州城被西夏占了,我方派出的援军经过多天激战才得以进入城中,天气炎热,尸体大量腐烂,西夏军怕引发瘟疫,早已驱使军兵和城中百姓把阵亡将士的尸体都堆积在一起焚烧掩埋了,所以,王爷他最终也。。。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这四个字就像晴天霹雳,原来。。。什么都没能留下。。。除了回忆。。。那么多次的缠绵欢好,自己又有几次没有违心地拂逆抗拒?不是我不想,而是。。。我其实真的爱你,你知道吗?没说出口的,再有没有机会出口。公孙策再也伪装不了坚强,眼前一黑,身子向后一仰,颓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