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俯视著。过了很久，大概是觉得累了，卡尔暗暗地捶著腰，「不早了，早点休息吧。」说著，转身回了房间。
看著对方艰难怪异的走路姿势，乔艾尔有说不出的心酸难受，他这样究竟是对是错呢？
「呕...呕......」卡尔难受地趴在床边呕出刚吃进不多的肉汤，乔艾尔手足无措地拍著他的背，他从来没料到怀孕是如此痛苦的事，也从没觉得自己是这麽的没用。只能看著，看著卡尔吐得泪水都流了出来，而自己什麽也做不了。
「还难受麽？」
扬起头，卡尔用餐巾擦了擦嘴，轻轻地摇摇头，「不了。」然後颓然地倒回床上。
「怎麽会这样？以前我只听说过开始会这样。」
摸了摸最近膨胀不少的肚子，卡尔无奈地笑笑，「没法子，它长得太好了，顶得我胃难受。」摸著自己的肚腹，最近常常在想，这个孩子会长成什麽样子，会是跟自己一样的蓝色眼睛呢还是跟乔艾尔一样野性而有神的琥珀色的眼眸。随著肚子不断地胀大，他内心对这个孩子的期待也越来越大。
一旁看著卡尔那带著喜悦的温柔的眼神，还有那唇边漾著的幸福的笑，乔艾尔突然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最幸运的人。不自禁地，将卡尔紧紧地搂进怀里，用力地亲吻著。
没有反应到对方会这麽地搂住自己，怔怔地，瞪大著眼睛，感受著对方的亲昵。过了好久，肚子里的小家夥让卡尔有些耐不住了，犹豫著道，「那个......放手吧，压到肚子了......」
「哦！」慌忙地松开手，乔艾尔上上下下把卡尔打量了一番，「没事吧？」
摇了摇头，「恩，没什麽。我想泡个澡，有点冷。」
「哦，好，我去准备水。」
第二十四章
浴室里水汽弥漫，乔艾尔小心地扶著卡尔坐进浴池里。温热的水让卡尔一下子松弛了下来，水的浮力让腰部的压迫感减轻不少，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头枕著池壁，闭上眼，由著乔艾尔给自己按摩冲洗著。
「神圣......罗马啊，洗去日耳曼的罪孽吧......」轻轻的哼唱，飘荡在狭小昏黄的浴室里，混著蒙蒙的雾气，显得有些无奈有些哀怨。
「你很喜欢这个曲子？」乔艾尔看著闭目的卡尔。
「不，并不喜欢。只是因为......这是告诫。」
「告诫？」不明所以，困惑著。
睁开眼，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胸口，在那黑色的羽毛上徘徊著，「祖先的告诫，一切诅咒的来源......而那诅咒──就是这个......」说著，卡尔轻轻地抚上自己高耸的肚腹。
「这个？」
「你以为身为男人的我为什麽会怀孕呢？」自嘲地笑笑，卡尔低头看著胸口的胎记，喃喃道，「这是证明！也因为这个......害死了托米、母亲，还有那些死在我手术台上的人。有时候我在想，或许......我根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是自责，是自弃。乔艾尔看著这样的卡尔，心里有说不出的郁结，哽在嗓子里出不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麽去答话。
伸出手，捧住卡尔的脸，乔艾尔轻声地说著，「不是！或许这是上天给你的恩惠，因为别的男人不会有这个可能，不是麽？」
恩惠？从来没有想过的词语......真有这个可能麽？卡尔看了看自己巨大有些骇人的腹部，一股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突地伸手紧紧回抱住乔艾尔，低声道，「抱我......」
「什麽？」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乔艾尔诧异於卡尔那惊人的表露，「你这样子......」
「最後一次......」
「还是等孩子出生吧......」
「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为什麽这麽说？」很明显的，卡尔的话中没有希望，没有未来。
「你以为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麽？这两个多月来，你每周都会给那些囚犯运送武器吧。」
「你知道？」
轻轻地点点头表示著默认。
「为什麽不阻止我？」激动地抓住卡尔的肩膀，乔艾尔盯著那双眼睛期望寻找出答案，「为什麽不报告你的长官？」
「这样违背人性的杀戮该是结束的时候了......」低著头，摸著肚子，感受著里面的跳动，「只是......它恐怕看不到初升的太阳吧......」
「不！不会的！你跟它都不会有事的！我保证！」激动地拥抱著，承诺著，这场战争里他已经失去太多了，他不要再失去眼前的人和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亲吻著，抚摸著，那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也是最真的情感的表露......
「已经联系好了，日子定在四月二十日。」微弱的火柴光下，一群人聚集在一起。
「什麽？四月二十日？」乔艾尔有些激动地提高了些嗓音。
「怎麽了，乔艾尔？」亚可夫和安德烈等人不解地看著他变得异常紧张担忧的脸。
不行！绝对不行！那时候卡尔已经八个多月了，经不起任何折腾的。起义的话肯定会波及到他，那麽他和孩子就......
「能推迟几天吗？」
「你在说些什麽呢？」亚可夫蹙著眉，「乔艾尔，从几个月前你就变得很奇怪，这不像你！」
「我......」解释麽？说一个男人要生他的孩子？还是一个杀了他许多同伴的德国人？
「上校，我不知道你有什麽原因，但是──这不能改变！拖一天，我们这里就会多死几十个人。而且谁也不知道到最後那些德国人会不会丧心病狂地把我们全投进焚尸炉里去。」安德烈严肃地看著乔艾尔，话语里是坚决，不容质疑！
这一刻，他无法反驳，他的自私是可耻而令人唾弃的。可是，为了卡尔，他究竟该怎麽做？
这天卡尔睡得很不踏实，一阵心怦将他完全地震醒。隐隐的，感觉有什麽事要发生了。孩子最近闹腾得很厉害，轻微的动动手脚都能把他痛得满头是汗，像现在这样，一个小小的蹬腿，肚子上就忽地突起一块。伸手安抚著，转头望向窗外，天色灰暗暗的，远处映著微弱的晨光，布痕瓦尔德仍处在一片寂静中，偶尔传来不甚清楚的士兵接班时的口号。
慢慢起身，一手托著肚子艰难地走下楼，仔细看了看，哪里都没有找到乔艾尔的影子。疲惫地坐到沙发上，沈思著。
又去见那些囚犯了吧......低头看著自己完全变形的肚腹，这短暂的幸福该结束了，虽然昙花一现，却已经很满足了。这样就够了，至少在活著的这些年，拥有过、品味过，甚至还有了这个融合了他们两人血脉的孩子。虽然有些自私，堕入地狱的那一刻有这个孩子陪伴，也未尝不是种幸运。
「砰砰砰！！」远处一阵纷乱的枪响打断了卡尔的思绪，下一刻，整个布痕瓦尔德沸腾般，不绝於耳的枪声和弹药爆炸的声音，斗争终於开始了麽？！
第二十五章
「将军！将军！米勒将军！」一名士兵急匆匆地冲进米勒的房子。
「到底怎麽回事？」
「报告将军，美国人来了！」
「什麽──？」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措手不及，米勒一时无法消化这些讯息，过了好一会儿，穷途末路地叫嚣起来，「杀！给我杀！把那些犹太杂种统统给我杀了！」
是的，美国人来了，他也完了，即使这最後一刻，他也要让那些杂碎们一起陪葬！
「是的！将军！」
囚房内听到枪声的俘虏们，激动好奇地涌到墙边从木板缝中窥探著，远处弥漫的硝烟、嗒嗒嗒机枪扫射声混著隆隆的装甲碾过土地的声响，可以确定──有人来了，来救他们了！欢呼著，拥抱著，他们的苦难终於到头了，他们活下来了！
站在一旁的乔艾尔却完全没有感染上这份喜悦，卡尔......脑中全是卡尔的影子，不行，他要去救他，救他们的孩子。
突然，破旧的门板被踢开，一个拿著机枪的德国兵蹲在地上，一旁的中尉恶狠狠地环视了囚房一圈，冷笑一声，「开枪！一个活口也别留！」
得到命令的士兵立即扣下扳机，前一刻还是欢腾的囚房内一片痛苦的哀号，鲜血不住地喷洒著，淋到地板，溅上墙面、床铺。人一个个地倒了下来，睁大著眼睛，希望本来只有一步之遥的......
「大家！反抗起来！我们要活下去！」慌乱中，安德烈激动得号召著，亚可夫和几个同伴快速地掀开地板，将藏匿的武器拿了出来。
为了自由，为了生存，所有的人振奋了，拿起武器，冲了上去。是的，他们要反抗，为了眼前的希望，为了未来！
面对没有料想到的情况，德国兵一下子乱了阵脚，仓皇地应对著。扭打著，扫射著，呲呲作响的手榴弹在面前轰然炸开，整个布痕瓦尔德顿时变成枪林弹雨的修罗场。
慌乱中，乔艾尔躲避著从不同方向飞来的子弹，闪过爆破，用刀迅速地将面前阻挠的德国士兵结果了，不顾一切地向前跑著，跑著。
卡尔！卡尔！他必须要回到他身边！必须回去保护他！
「将军！不好了！那些俘虏造反了！」
「这种小事没必要跟我报告！」气急败坏的米勒拎著报告的士兵的衣领，「总之，就是杀！」
「但是......他们有武器！」
「什麽？武器？哪里来得？」没可能他们得到武器，在这个布痕瓦尔德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啊，除非......像是想到什麽，米勒一把推开那名士兵。
那个可恶的贵族！那个叛徒！本以为禁闭後一直悄然无声是反省了，想不到竟然反过去帮那些个犹太猪！
「砰！」的一声门被大力地踹开，米勒凶煞地站在门口，看到卡尔的那一刻，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呵呵，想不到少校你这几个月发福了不少。」凝著嗜血的笑，米勒直勾勾地盯著卡尔的肚子，「还是说你这肚子是有孩子了？」
警戒地慢慢後退著，卡尔本能地伸手护住肚子。
「没想到俾斯麦家的人竟然是这麽个怪物。还是个背叛者！」
「将军，我并不明白你在说什麽。」镇静！镇静！他必须要镇静！
「不明白？」抬手对准卡尔身旁就是一枪，一个花瓶应声而碎，迸射的碎片撒了一地。
「我自认没有做任何有损帝国利益的事！」
「哼！没有？那那些犹太猪手里的武器哪里来的？」一步一步逼近卡尔，米勒笑得阴森，「我现在就要以叛国罪杀了你这个狗养的婊子！」用枪口顶著卡尔的腹部，「然後我要剖开你这肚子，看看里面这个小杂种到底是个什麽样子。还是说，会是个长著獠牙尖耳的怪物？」
「卡尔！」乔艾尔焦急地冲进房子。
快速转过身，米勒对著乔艾尔就是一枪。机灵地一闪，子弹擦过乔艾尔的脸，留下一道血痕。快步窜到米勒的面前，扣著他的手腕往墙上一敲，将他的枪敲落了下来，然後便是一拳，将米勒打昏在地上。
拉起卡尔的手，转身冲进地下室。急急忙忙地掀开地上一块地毯，敲开木板，出现的俨然是一个地道。
「地道？」卡尔不解地看著乔艾尔。
「没时间解释了！快进去，这个通到外面的森林！」一边说著一边将卡尔扶了进去。
「唔......」陡然被勒紧了脖子，乔艾尔本能地伸手向後抓去。
「你这个犹太猪！我要扒了你的皮！」米勒狰狞地收紧手里的皮鞭。
「砰──！」用尽全身的力气，卡尔狠狠地用木棍敲著米勒的头，喘著气，呆呆地看著对方倒在一片血泊中。
「咳咳咳......」乔艾尔猛力地咳著，努力地吸取著氧气。
「没事吧？」
「咳！还好！」说著，拉著卡尔的手便让他进地道，「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你呢？」焦急地望著，这一刻，卡尔多麽希望对方能陪著自己。
轻轻摸著卡尔的脸，微笑著，「这是我们的斗争，我要坚持到最後一刻。」看了看卡尔的肚子，「而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个地道，所以我必须守在这里，确保你和孩子能够安全地离开。」
摇摇头，他不要这样，不要！
「别耍脾气了！就当这一切是为了孩子，听话！」温柔地哄著，亲吻著卡尔的手，「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我会去找你们的。」
「可是......」
「没有可是，走吧。」吻去眼角的水珠，在那粉色的唇瓣上印上自己的誓言，「卡尔，我爱你......」
咬著嘴唇，看著对方的眼，已经没有初见那时的凌厉和不羁，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尽的温柔，对自己、对他们的孩子。点点头，卡尔下了地道，一路往外跑。
不要食言！一定要来找我们！我等你！
第二十七章（生子ing）
「呃......」肚子里的疼痛像是不满，不满於父亲的忽视，小家夥的动作越来越大，卡尔只觉得肚子像要炸开般，倚著矮墙，蜷缩著身体。
头顶是肆虐的美军飞机，耳边不断响过远处隐隐约约的装甲开过的声音，拽著衣角的手越拽越紧。汗水已经模糊了他的眼睛，湿漉漉的金发也毫无生机地胡乱粘在他消瘦的脸颊上，原本线条优美的薄唇被他咬得面目全非。一阵阵发硬的肚子痛得他睁不开双眼，後穴不断涌出湿热的液体，身下已是一片狼籍。
「唔...乔艾尔......」受伤的双唇轻微地呢喃著，悠蓝的眼睛渐渐失去往日的清明透亮，变得越来越浑浊，意识越发的朦胧。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挣扎著，望向不远处的房子，『海森贝尔格大夫在那里......』。强提起精神，卡尔托著巨大的腹部，踉跄著向那栋建筑走去......
「上帝，我的孩子。」海森贝尔格大夫看到卡尔的一瞬，觉得自己心脏都快停止了，冲上去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汤姆......帮帮我......呃啊─────！」紧紧揪住海森贝尔格的衣服，巨大的疼痛已经让他无法坚持站著了。
「我会的！孩子，我会尽全力让你活下来的！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我发誓！」海森贝尔格抚摸著卡尔的头，亲吻著，他必须要实现对那个人的诺言，倾尽所有！保护怀中的人！
不时的轰炸不断地震撼著昏暗的地下室，天花板上的吊灯一闪一闪地跳动著，一声声的嘶吼回荡著。
「啊──啊────！」手指抠进墙壁，留下一道道混著血丝的抓痕，卡尔无助地一次又一次地挺动著颤抖发硬的肚子。
孩子并不足月，加上之前长时间的站立与跑动，下来地很快，海森贝尔格几乎可以看到张开的穴口里隐隐若现的胎头。虽然能清晰地感觉到孩子的头已经抵到出口，但一路的奔波已经让卡尔精疲力尽，根本没有任何力气推挤卡在产道的孩子。
「呜......帮...帮我，汤姆......」无助地伸出手，泪水和汗水迷蒙了一切，卡尔觉得自己已经到极限了。长期的心理压力和身体上的折磨在这一刻全数地涌了出来，泪水淹没了他的视线、他的意识和最後的坚持。
发现卡尔的不对劲，海森贝尔格慌忙拍打著卡尔的脸颊，试图唤回他的神志，「孩子，醒醒！别昏过去！快醒醒！」
无意识地摇著头，喉咙深处隐隐溢出著痛苦的呻吟，「呜......乔艾尔......呜......」
焦急地摸了摸卡尔的肚子，看了看意识已经不甚清楚的卡尔，这样下去，两个都会没命的。海森贝尔格大夫将手覆上卡尔的肚子，将心一横，用力地向下推挤著。
「啊──！」骤然升级的疼痛刺激著卡尔下身所有的神经，本能的，伸手去推那在自己肚子上按压的手，「不......汤姆......啊──！」
「用力！卡尔！再用力！否则你和孩子都会没命的！」
没命？不！无论如何他都要将这个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乔艾尔是那麽期盼著它的出生。
睁开被汗水模糊的眼，努力地做了几口深呼吸，卡尔憋红著脸，调动起全身仅剩的那点力量，猛地向下用力。「呃啊────！」一瞬间，卡尔只觉得下身被完全地撕扯开，一个巨大滑出了自己的身体，随即便是那代表新生命到来的嘹亮的哭声。
身体好重......眼皮也好重......好累......就这麽睡过去吧......最後的一丝意识里，仿佛听到汤姆焦急的叫喊，『卡尔！我的孩子！醒醒！别睡过去......』就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真的，一会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