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 下——月朗风清
月朗风清  发于:2009年0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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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若铮收到急报时,只惊得几乎昏倒,他担心的是此番言照非会设法乘乱脱身,甚而对言照莘动手,却再也没想到这一回,竟是他出了事!他颤抖着手指命人速速集合,便要赶去查看,还未起行,密林中又有一名侍卫狂奔而出,狂叫道:"陛下,陛下,容王爷遇刺,请陛下速,速速派人相救!"

  什么?竟是两人同时遇刺?!言若铮目瞪口呆,再也撑持不住,大叫一声,自马上滚落了下来。何鄞飞身下马扶起,叫道:"皇上,皇上!"

  言若铮挣扎起身,叫道:"何鄞,分两队,你……"他略一思付,道:"你带队去莘儿那边,我去老五那边。"何鄞微微诧异,却并不多问,飞快地将集合好的队伍分成两边,和言若铮各带一半,按那两名侍卫指点,分别向密林中奔去。

  言若铮好容易带人赶到,却只见到常牧等人在悬崖上痛哭失声。他脸色霎时一片煞白,紧紧抿着嘴唇,好一会,道:"找路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吩咐过这一句,这才道:"都不许哭,把经过仔细说给朕听。"

  待搜寻的队伍绕了个大圈子,终于找到路途,下到谷底时,何鄞那边也派人送来了急报:言照莘等人也是先被忽然出现的蛇群惊了马,跟着有人乘机射箭,重伤了言照莘,幸而他身边的除了这几十名侍卫,附近还另有不少人,见状纷纷赶来,刺客眼见不妙,终于没再出手,悄然遁去,他已命人将言照莘急送回宫抢救,另派人疏散今日所有出猎人等,并收紧防护圈,四处搜索刺客。

  言若铮沉默地听完,点了点头,竟没发一词,只是呆呆坐在崖边。言照莘那边,按何鄞这样说法,想来伤势虽重,还不是不能救,但言照非这里,一箭透胸,再自这么高的悬崖跌落如此湍急的河流中,焉能还有命在?

  入夜时分,底下兀自毫无消息,众人瞧着言若铮灰白的脸色,不敢多发一声,心知这河流湍急如此,只怕尸体早已被冲出老远了,一时之间,哪里就能找得到?四处搜查刺客的队伍那边也没消息,另外的那名刺客竟似平地消失了一般。倒是言照莘那边,何鄞派人来报说,人虽然还昏迷着,情况却是慢慢定下来了,当已无性命之忧。

  夜色渐深,言若铮缓缓站起身来,道:"吩咐下去,给朕继续找,一刻也不许停了,找到凤王者,朕,会重赏。"

  118

  他回到宫中,径去言照莘如今住着的乐宁殿。何鄞将他迎入言照莘房里,言照莘兀自昏迷着,两名御医便守在房里,随时看顾,另有一名药僮和两名太监等候使唤,连药炉都直接摆在了房里。其母陈妃早已赶来,正坐在床边垂泪。

  众人跪下迎驾,言若铮摆了摆手,走到床前坐下,仔细看得许久,道:"伤势如何了?"年长些的那名御医道:"回皇上,已大致稳定了,容王明日便可醒来,只是伤在胸口,虽然没有直接伤及心脏,但那一箭劲道十分地大,余力所及,已损及心脉了,往后还需费心调养。"

  言若铮点了点头,道:"好生看顾。"看他脸色苍白如斯,已知他伤势十分地重,但听这御医这样说来,还是不由得心头沉重,但他能保得性命,比之言照非,已算十分幸运,皇宫里好药应有尽有,往后好生调养,想来总能好转。

  两名御医忙道:"是!微臣必定尽心竭力。"言若铮唔了一声,目光转向陈妃。陈妃相貌柔美,生性也十分温柔娴熟,在宫中二十多年,从未惹是生非,便连脾气火爆的文妃也能和她相处融洽,言若铮对她本就十分地喜欢,这时见她出了这样事,也是不吵不闹,心里又是怜惜,又是愧疚,轻轻拍了拍她手,道:"你好好照顾莘儿,朕先走了。"陈妃轻拭泪珠,默然点头。

  言若铮低低叹了一声,起身道:"何鄞,跟朕来。"举步向外走去。他虽然忧心言照莘伤势,但如今事情正乱,急需对策,却不能当真亲自在旁守候。

  何鄞应了声是,随他走了出来。

  两人回到言若铮寝殿,挥退众人,言若铮道:"仔细说说。"

  何鄞道:"是!"思付一下,道:"和凤王那边一样,容王带人骑到一处山坳之前时,忽然地上出现蛇群,惊了马,不少侍卫都摔倒在地,被蛇咬伤了,容王也摔了下来,不过被他贴身随从又拉回到了马上,跟着便自那山坳一侧的乱石堆之后,射来连珠七箭,射向容王。那七箭,"

  他停了停,道:"据在场的侍卫说,犀利如后羿射日,势不可当!幸而容王身边那名随从十分了得,竟连接了他六箭,但最后一箭终于接不下,好在容王自己闪了一下,终于让过了心口。后来附近人群听到动静,赶去查看,内宫侍卫也有几人自蛇群中脱身出来,赶去搜那刺客,那刺客没再出手,就此没了踪影。那随从当时便带着容王向外跑,微臣到半路上遇见他们之后,立刻命人带队搜查那刺客,又通知御林军收缩防护圈,以防刺客逃脱,可是搜来搜去,始终毫无所获。"

  对于言照莘身边有那样的高手在,两人并不奇怪,有文家相助,想什么样的高手没有?但那刺客……

  言若铮点了点头,闭目思索半晌,道:"连珠七箭,犀利如后羿射日……,这样的神箭手,普天下也没几个。"何鄞道:"不错,不过据微臣所知,我朝倒是有一个。"

  言若铮道:"哦?"何鄞道:"玉将军年前于山中偶遇一名神箭手,名唤吴儆,便将之带回了军中效命。"言若铮摇头道:"两边的刺杀,招数如出一辙,又是同时进行,当时一人指使。若是吴儆动的手,必是玉将军或者老五指使,怎么都不该轮到老五出事。"他闭了闭眼睛,这儿子虽然自小在外,回来之后也没让自己省心,可是这时眼见他生还无望,心头仍是一阵阵的绞痛。

  何鄞低声应道:"是!"

  言若铮道:"不过还是去查一查,看事发时这吴儆在不在梧州呆着。"何鄞答应了。言若铮沉吟片刻,道:"如今两个刺客,一个抓不到,一个跳了崖,线索全断。你怎么看这事?"

  何鄞道:"第一个可能,是我朝的敌人,要射杀我朝最有实力的皇子,以制造混乱,还有一个可能,是其余皇子,也想争位。"

  言若铮默然点头,何鄞后面这句话说出,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可是这一个可能,并不是没有,当此毫无线索之时,便得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

  幸而何鄞紧接着便道:"不过就目前来看,其余皇子当无此野心,再者,似乎也没这个能力。何况,若是其余皇子,当真有心争位的,则对如今容王凤王之间的局势必定有数,想来不会在此时出手,定要等两人拼得个你死我活之后再出手,以坐收渔翁之利。"

  言若铮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还有呢?"仔细想去,果然觉得这个可能并不太大,心里舒服不少。

  何鄞一时却不直接再说,踌躇许久,道:"还有一个可能,便是容王和凤王其中之一动的手,为防被人怀疑,这才故意两边同时动手。"

  言若铮摇了摇头,道:"老五那边,那么多人亲眼所见,他怕是……活不成了,而莘儿这边,伤势又沉重如此,都不像。"

  何鄞苦笑道:"说实话,皇上,我见到容王之后,原本以为这事必是凤王所为,可是他若只是受伤,那也罢了,如今却是九死一生,再怎么作戏,也绝不会做到这份上。何况凤王府里,今日也确实无人外出。"

  言若铮道:"不是说曾有厨房里的人员外出?"何鄞道:"那几人一看就是不懂武功的普通仆役,出来之后,又都有人自始至终地跟踪,而且那几人很快就回府了,绝无赶到万虎山动手的可能。"

  言若铮默然点头,一时之间,也不知是否盼着这事真是言照非所为,若是真,那么他必是另排得有活命之路,可是以如今形势,他得脱身之后,只怕立时便要挥戈相向,陷国家于大乱。可是再一想,自己怎么盼望,都已无用,看今日模样,分明他已没有活命之机。

  何鄞道:"皇上,如今最难的,是如何向玉将军交代。"

  言若铮道:"他也不会提旁的,无非要朕查明真相,给老五报仇雪恨罢了。玉家世代忠良,保了我朝百多年的平安,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造反。只是如今,却要如何查这真相?"

  何鄞苦笑,天下虽大,却有何人是和言照莘言照非两兄弟同时有仇的?再论有这样本事的,更是少之又少。他思索良久,道:"若说是我朝敌人,除了赭国,也无人敢来我国动手,只是,一则,近日京中并无可疑之人出现,二则,"他躬身一礼,道:"皇上恕臣无礼,若真是赭国动的手,便不该舍陛下,而取两位殿下。"

  这话说的不错,皇子死得再多,只要还有,纵有混乱,也属有限,可若是一国之君被所刺,非立时大乱不可。

  言若铮道:"你让人继续查这事,务必要查明真相,至少也要设法交代。老五在军中素有威望,这事不妥善解决,必动军心。"

  何鄞应了声是,自去办事。言若铮一人呆呆坐在床上,一时想起珍妃,一时想起言照非,一时却又想起这事万一处理不好,又当如何?他翻来覆去,了无睡意,竟直坐到了天明。

  楚心尘得知此事,已是第二日日中时分,太后大致和他说过,便携了他

  同去乐宁殿,探刚刚醒来的言照莘。

  言照莘躺在床上,只半睁了眼,连说话都还没力气,但见了他来,果然立时精神大振,竟然勉强伸出手,去够他的手。太后忙拉了楚心尘的手过去给他握着。

  言照莘感激地看了太后一眼,目光便又盯住了楚心尘,张了嘴,似乎要说话。太后道:"尘儿,你莘哥哥要和你说话,你靠近些。"命旁边的太监扶着楚心尘靠近言照莘。

  言照莘贴着他耳朵,喘息着慢慢地说道:"心……心尘弟弟,等明儿……我好了,我有好多话,要……要跟你说。"

  陈妃神色一黯,低了头不声不响。太后瞥了她一眼,道:"由着他们去吧,这么大人了,知道分寸。"陈妃低声道:"是,太后。"言照莘方才一句话,楚心尘在他心中分量之重,再无可疑,她身为人母,对爱子这般痴恋一介男子,终究难过。

  楚心尘始终神色茫然,握着言照莘的手,心里却并无多少感觉。他知道言照莘伤得很重,可是并不是不能好起来,可那个人,竟是已死了么?明明前日夜里,还听他说着绝不认输的话,说要放手一搏,怎么可能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死了呢?!

  他并没有伤心的感觉,只觉得说不出的难受,心里一片空荡。那个人,比任何人都残酷地折磨过他,羞辱过他,不由他不恨,然而也是那个人,极端也罢,偏激也罢,由始至终,他的爱都不容人忽视,即使夹杂着恨。那爱恨,早已缠绵入骨,入的不只是他自己的骨,还有他楚心尘的骨。

  纠缠到了最后,爱恨都已太难、太重,他无力承受,只能选择漠视、忽略,可是终究不能就此遗忘。然后这个人,终于说要放了自己,甚至自己的父母,那时,他甚至是有些感激的,这结局,实在已是他不敢奢望的好了。而现在,这个人,居然,就这么死了?

  119

  言若铮来探言照莘的时候,他忽然说道:"皇上,我可以去见我爹娘么?"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哀求,可是很坚决。他不伤心,也不难过,可是他直觉地觉得,他需要躲入父母温暖的怀里,来渡过这个时刻。他想爹娘原本是在言照非手里,但前段时日虽然言照非和自己在一起,却是连言照非自己也不得自由,不能出宫,自不能要求他带自己去见父母,如今言照非已死,自然是该皇帝管着了,于是便向皇帝求恳。

  言若铮皱眉不答,楚心尘自被带入宫中,便再未提过要见父母的话,他不免觉得奇怪,但这样的事,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懒得多管,况且心里多少有些庆幸,哪会自己去问?这时听他终于问起,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楚心尘等了许久,等不到回答,垂下头,没再多问,可是心里多少怨恨、悲伤、凄楚,却一起浮了上来。他不明白,就算死囚,也总有探监的权利,怎么自己想见一见父母,总是这么难?言照非不答应,如今换了人管,还是不肯。他缓慢却用力地挣开了言照莘的手,站起身,道:"莘哥哥,我走了。"转身摸索着往外走。

  言照莘焦急地看着他,挣扎着要坐起来,想去拉他,急得连话也说不出来。陈妃忙按住他道:"快躺下别动,小心再伤着,你这孩子怎么忽然不懂事了?"

  言若铮脸一沈,喝道:"放肆!"

  楚心尘恍如未闻,摸索着快步地往外走。言若铮眉毛一轩,便要开口,忽然旁边太后轻轻咳嗽一声,道:"等过几日,你莘哥哥身子好了,叫他陪着你去吧。"

  楚心尘遽然停下,握紧了拳头,身体有些发抖。太后起身过来,携了他手,重新回到床前,按着他坐下,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如今这模样,总要有人陪着,叫你莘哥哥陪你去吧。你爹娘那里,哀家会照顾着。"

  言照莘已明白过来,忙尽力攥紧他手道:"是,是!等……等……"想多说几句宽慰他,终究无力再说。

  楚心尘低着头,一声不响。言照莘叹一口气,放脱他手,勉力抬手,想给他拭去满脸的泪,却怎么也够不到。言若铮压下他手拍了拍,太后取出锦帕,若无其事地在楚心尘脸上擦了擦,道:"好了,看过了,也该放心了。皇上,陈妃,陪哀家去花园里走走。尘儿,你留着陪陪你莘哥哥。"

  言若铮和陈妃都应了声是,跟着她一起走了出来。楚心尘果然也就留着,却只是沉默,言照莘心知无法安慰,也只由他。

  三人走了一会,太后道:"陈妃,你也累了,先回去歇着。"陈妃知她有话要私下和皇帝说,跪下行礼告了退,带着随身宫女内侍退下。

  母子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太后这才徐徐道:"得先让他心里有个念想,要不,撑不住。"言若铮道:"太后的意思,是让莘儿……"

  太后点头道:"这会儿先他在莘儿房里住着,等莘儿回府的时候,我瞧,就让莘儿直接带了他回去。"言若铮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终于还是道:"是,太后。"

  太后哼了一声道:"哀家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不过这事你别想拦着,莘儿的心思,你还看得不够透,你拦不住。"言若铮停了许久,道:"儿子已经答应秋弟,以后不为难他。若是他自己不肯呢?"

  太后嗤笑一声,道:"这几个月他吃了多少苦头?就算是如今,他嘴里不说,心里多少凄惶畏惧,你不明白?这个时候,有个人真心真意地待他好,就算只为着个安稳的栖息之处,他也会认了。何况莘儿自小和他感情就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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